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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第220章
卷二 第九十八章 雌伏也無妨?

 「如果你敢食言,你一定會更後悔。」暮青咬牙道,她就知道這人沒個正經的時候!

 步惜歡擁著暮青低沉一笑,笑聲如夜裡拂過靜湖的風,吹在她的頸窩,半晌,輕輕一啄,只覺得啄了口雪含了口雲,沁涼軟柔,恨不得化在嘴裡。

 少女的身子輕輕一顫,只覺得似被火燙著,不由怒目而視,那目光好似一池春水裡結出冰來,不知是冷還是柔,瞧著萬般有趣。

 「我就愛看你這小模樣。」步惜歡又在暮青唇上偷啄一口,大白天的說情話也不臉紅。

 「我是何模樣?」暮青沒好氣地問,她面具沒摘,此時是少年模樣,他竟也下得去口。

 步惜歡悠悠一笑,輕輕佻起她的髮絲繞在指尖把玩,似真似假道:「若是你,好男風也無妨。」

 「哦?」暮青挑眉,惡劣地問,「雌伏也無妨?」

 步惜歡指尖動作頓了頓,隨即低頭便笑,笑了許久抬起頭來,氣惱道:「屬你嘴毒!」

 暮青垂眸,唇邊一抹淺淺笑意。

 步惜歡瞧了許久,待那難得一見的笑容淡去,他才道:「十多年前,江北還不儘是元黨,朝中各派存著些心思不足為奇。」

 「例如?」

 「例如沈家,沈家原也是外戚大姓,且與元家政見不和結怨多年,元家攝政,沈家自然不會甘心。只是老安平侯當年被酒色傷了身子,膝下只得二子,沈大嫡脈不旺,倒是庶女得了不少,沈二死在了江南,膝下只得一嫡女和一庶子。那庶子死了,嫡女前些日子回了盛京。」步惜歡原本對暮青說著沈府的事,忽然問道,「沈家那嫡女與你有舊怨,你打算如何處置?」

 「嗯?」暮青一愣,「你查過?」

 他怎知她和沈問玉之間有仇怨?

 「見過。」步惜歡神秘一笑。

 「古水縣官道上?」在暮青眼裡,世上少有神秘之事,略微一想便推測出來了,她和沈問玉之間的仇怨是因沈府側室劉氏之死而起,那時沈府裡只剩沈問玉一個主子,步惜歡在沈府見到此事的可能性極小,按照他每年到汴河行宮的日子,那時他應該還在盛京。因此,算算時日,只有六月初時,她去趙家村驗屍,回來途中官道遇匪的時候,他才有可能看見。

 但那時,她沒注意到附近有人。

 步惜歡笑著輕啄她的臉頰一口,算是獎賞,「你我之間,興許是緣分天定。」

 暮青看著步惜歡,一時忘了他的偷香之舉。緣分天定?她向來是不信這些的,但興許世間真有天意。

 「你還沒說要如何處置那沈家女。」步惜歡再問,以她的性子,定然不希望有人代她報仇解怨,若非深知她的性子,他豈能容那沈家女活到如今?

 「如今事忙,沒空理會她,日後再說。」暮青幾句話便將此事擱置了,又問回案子,「你接著說沈家。」

 步惜歡歎了聲,只好依她,接著說道:「沈家人都是能忍的,沈府的老封君這些年來四處聯姻受盡嘲諷,卻依舊笑面迎人,沈大如此,沈二那嫡女亦是如此,此乃家風吧。」

 「嗯,還有嗎?」

 「我那五伯雖纏綿病榻,他母妃卻是嶺南王的獨女,嶺南王是大興唯一的異姓王,在嶺南與南圖交界之地權柄甚重。當年南圖與元家勾結起事,我那五伯被圈禁在城中,嶺南王中年喪女,視外孫如命,因而不敢擅動,這些年來受元家脅迫,沒少與江南水師都督何家為敵。但老嶺南王是個性情中人,我那五伯也是心高氣傲之人,想必是不願受此脅迫的,因此暗中謀划行事也不是不可能。」

 暮青用心聽著,聽罷沉吟了一陣兒,忽然問道:「那你爹呢?」

 步惜歡一怔,眸底生了涼意,嘲諷道:「他?他不過是個庸懦之輩,沉迷女色,渾渾度日,此生都不成大器。」

 暮青卻未盡信,步惜歡所言興許是事實,興許只是他心中有怨,不願看也看不到其父深藏著的另一面。

 「你可是覺得我對他的事過於感情用事,興許看不清?」步惜歡見暮青不說話,便知她心中所想,他自嘲一笑,撫上她的臉頰,歎道,「青青,你可知……我倒是希望此事是他所為?你可知我有多希望當年之事,他是因顧忌我在宮中而不敢救母妃,只能苦裝庸懦,心中卻記得母妃之仇,暗中圖報?可我幼時,母妃還在世的那些年,他便對母妃甚是冷淡,成日往府裡添歌姬美妾,庶子庶女成堆,母妃打理中饋甚是辛苦,一年到頭也不見歡顏。這等人會記得殺妻奪子之仇?這些年他還是老樣子,倒是繼王妃之子——我那好弟弟眼睛盯著御座,其心甚大。」

 暮青想起宮宴那日傍晚在恆王府門前見到步惜塵時的情形,不由眉頭緊皺,若真如步惜歡所言,恆王府裡是這樣子的一群人,他這些年來也真是辛苦。

 「你儘管查吧,不必顧及我。」步惜歡又歎了一聲,「恆王府裡一攤爛家事,若是查上了,有人為難你,儘管與我說。」

 暮青點了點頭,算是應下了,這些人雖然都有嫌疑,但也都說不通那勒丹大王子的屍身為何會到了相府別院的湖裡,此案還是要等元修那邊的消息。

 這消息來得也快,次日清晨元修便來了都督府。

 盛京府的吏役辦事向來偷懶耍滑,但昨日午時見元修的親兵到了,自然不敢躲懶,下午和夜裡翻遍了十幾年前的公文記檔,總算查出了當年那間舊宅的鄰里搬去了何處。

 查到的結果是,兩戶皆搬到了盛京百里外,有一戶搬到了許陽縣,另一戶搬到了丘陽縣。

 元修命人出城,盡快從這兩處將人帶來。

 暮青在花廳裡聽見此事時輕輕揚了揚眉。

 元修問:「怎麼?」

 暮青卻未多言,只道:「沒事,人帶來了再說。」

 兩縣離得遠,一去一回要三日,這三日暮青也沒閒著,讓盛京府衙繼續查那與老多傑身量相似的人。但不出她所料,盛京城裡根本就沒有哪家府上有如此高壯的侍衛或小廝。

 第三日傍晚,元修派出去的一撥人從丘陽縣回來了,但人沒帶回來,只帶回一個消息——那戶人家絕了!

 元修心中一沉,暮青卻無甚驚訝,問道:「可打聽過那戶人家因何絕戶?」

 領隊的那親兵回稟道:「打聽了,那戶人家當年根本就沒能到丘陽縣,而是在離丘陽縣三十里的丘陽山小路上遭遇了山匪,錢財被搶,一家老小全都死了,連雇的牛車那車伕都被殺了!」

 「山匪?」元修冷笑一聲,盛京城周圍縣村在天子腳下,甚少有匪,那家人怎就遇到了山匪?

 「丘陽縣的老主簿是如此說的,那丘陽知縣換過了,那老主簿卻一直在縣衙奉職。末將讓縣衙連夜翻找當年的卷宗和驗屍單,連當年驗屍的仵作都找來了,因丘陽山上甚少有匪,因此仵作記得清楚。據丘陽縣仵作說,那家人一家七口皆死於刀傷,且都傷在頸部,是被山匪一刀斃命的!卷宗和驗屍單末將已帶了回來。」那親兵說話間便從懷裡將兩樣東西拿出,呈遞上來。

 原本路上沒人可帶,他們騎著戰馬腳程頗快,一來一去只需用兩日,要不是查這些事耽誤了一日,早就回來了。

 暮青接了驗屍單,元修接了卷宗,兩人低頭一看,元修冷笑道:「丘陽縣到山上剿過匪,但未發現匪窩,因此案子沒破,定的是流匪作案。」

 暮青道:「刀傷,創口三寸到四寸不等,這類長刀打鐵鋪子裡隨處可買。這驗屍單填的粗略,創口是何形態,創緣是否整齊平滑,有無表皮剝落和皮下出血,皆沒有寫,因此無法知道那些流匪所用的刀中是否有卷刃的這等特徵。」

 「丘陽縣仵作有沒有可能與那些人有勾結,亦或是被收買了?」元修問,但他自己都覺得不太可能。

 「不可能,衙門裡的仵作填屍單大多是如此粗略的,我見的多了。再說,那幕後真兇借流匪作案,所用的長刀無甚特徵,這說明兇手的心思很縝密,只是他的人不會演戲,殺人手法暴露了他們訓練有素。但即便如此,他們殺了人就走,丘陽縣無人可查,案子就此便可以成為死案,你說那兇手會多此一舉地再去收買仵作嗎?即便收買了,以那兇手斬草除根的心性,那仵作也活不到今日。」

 「如此說來,這案子便查不下去了?」元修把卷宗往桌上一放,去許陽縣的人還沒回來,看這樣子,八成那戶人家也絕戶了。

 但出人意料的是,元修派去許陽縣的那撥親兵兩日後回來了,帶回來一個婦人。

 那婦人一臉病容,到了都督府門前時連馬車都下不來,暮青命楊氏去扶她,自己和元修在花廳裡聽親兵的回稟。

 當年舉家遷去許陽縣的那戶人家竟然還在,但這戶人家裡只有一對孤兒寡母,婦人許氏的夫君早亡,她孤身拉扯獨子長大,拖累了一身的病,她那獨子如今在許陽縣的書院裡苦讀,尋常並不回家,親兵們便只將她接來了盛京。因顧及她的身子,路上行的慢,從許陽縣回來,百里的路生生走了三日。

 元修和暮青聽完回稟互看一眼,皆對這對母子還活著的事心頭存疑。

 這時,楊氏從遠處進來,竟是一路背著許氏進了花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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