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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第259章
卷二 第一百三十七章 好好稟事

 都督是啥用意,無人知曉,只知全軍休假一個月成了軍令,違令者軍法處置!

 只聽說過點時不到操練不勤要受軍規處置的,沒聽說過想出操還要被處置的,這事兒可新鮮!

 大軍撤出沙場各自回營後,休假之事就在軍中討論開了。暮青命駱成將馬車趕到中軍大帳卸行李,元修帶著王衛海和趙良義先行去了醫帳中看望傷兵。

 老熊四人傷重未醒,正在醫帳裡敷藥,其餘受杖的都尉皆安排在旁邊帳中,傷勢重的在小帳單獨醫治,傷勢輕的在大帳裡流水醫治。

 元修到了醫帳營區時,帳外圍著的都是西北軍的將領,今日受罰的都尉有七人,其餘人皆未受罰,軍列一解散就火急火燎地聚到了醫帳外,見到醫童出來就忙問裡面的人傷勢如何。醫童忙得團團轉,沒空應答,一個都尉正要發怒,抬眼看見元修來了,忙斂態行禮,「大將軍!」

 其餘都尉聞聲望去,皆露出喜色,「大將軍!」

 盛京城外一別兩個多月,大將軍封侯時他們不能進城祝賀,前段日子聽說被刺客所傷險及性命,他們也不能進城探望,如今可算是見著人了,見元修傷勢無礙的樣子,將領們皆鬆了口氣,但想起醫帳中正受著罪的戰友,都尉們臉色都不好看。

 「大將軍,週二蛋那小子也忒狠了!」一個都尉道。

 元修聞言,一腳就踹了過去,「你們懈怠營防還有臉了?」

 那都尉被踢得一個踉蹌,捂著屁股奔遠,又捂著屁股奔回來,一臉委屈,咕噥道:「這也不能全怪兄弟們,誰料到新軍能改編?兄弟們都想著西北,想著大將軍,哪還有心思待在水師裡?」

 元修聞言又是一腳,「怎麼?少你們的軍餉俸祿了?」

 那都尉被踢毛了,惱道:「那俺們寧願不要這軍餉俸祿,就想還當大將軍的兵!」

 「滾蛋!」元修拂袖怒罵道,「西北軍裡沒你們這樣無視軍紀的兵!」

 「大將軍,俺們……」

 「滾蛋!」元修連傷兵也不看了,拂袖就走!一群都尉見他動了真怒,著急忙慌地跟在後頭,跟了十來丈,元修倏地回身,一個跟得緊的都尉險些撞到他身上,那都尉摸摸鼻頭兒,二皮臉的笑了笑,元修怒道,「笑什麼?覺得心在西北,我就能帶你們回去?瞧瞧你們幹的事兒!這些事若是在西北軍裡,該如何處置?」

 眾都尉乾笑一聲,眼神閃躲。

 「昨夜混進來的若是敵軍奸細,你們這幫人都該拉去沙場,斬立決!」

 都尉們垂首不語,這不是混進來的不是敵軍麼……

 「不是敵軍,你們就有理了?」元修一眼就看穿了這些舊部在想什麼,「想回西北,營防疏漏就是借口了?你們在西北多少年了,如何佈防不知道,戰壕何時鑿冰解凍不知道?你們這群兵油子!無非仗著是西北軍的老將便欺她新任都督嫡系不足,缺了你們練不得兵,不敢把你們如何!」

 除了龍武衛的兵裡多士族公子,朝廷外三軍裡服役的兵多是貧苦出身,其中不乏市井混混、賭徒惡棍,這些人不好管教,除了以軍紀震懾,還需讓他們心服,用的便是殺敵四方的兵勇猛將,用的不好便是軍中的瘤子。如同水師如今的局面,他們不把暮青當主帥,便不肯效力,耍懶打諢,覺得西北軍的將領軍功赫赫高人一等,覺得暮青是元修的舊部,不敢把他們如何。

 「今日若是在西北,我也如此罰你們!但我可不會用軍杖,打在你們身上的會是結結實實的軍棍!」元修看著這些他一手帶出來的將領,「你們在軍中多年,軍法見得少嗎?英睿今日說的是軍棍,打的是軍杖你們沒看見?打軍棍裡頭的門道兒你們不知道?」

 軍中但凡有人受刑,必會點齊大軍,在萬軍面前細數其所犯軍規,當眾行刑,以起到殺雞儆猴的治軍之效。但行刑裡頭的門道兒卻不少,刑具有軍棍、軍杖之分,打法有拖打和彈打之分,責打的部位有背部、腰部、臀部和大腿之分。

 軍棍圓實,打肉及骨,人沒打死骨先打斷,五十軍棍就能將人打殘!

 軍杖寬扁,打在肉上,難及筋骨,饒人一死才用軍杖!

 拖打的打法是軍杖落下時就勢拖一下,此種打法不用幾杖就能皮開肉綻,不懂門道之人見受杖者血肉模糊便以為打的重,實則受刑者受的只是皮肉之苦。

 而彈打才是要人命的,即軍杖落下時順著皮肉的反彈力立刻將軍杖彈起,此種打法皮肉不易破,以皮下瘀血為多,常給人以打得輕的錯覺,實則受刑之後若不將瘀血及時散出,幾日後瘀血處便會生出膿血,軍中稱之為「溏心蛋」,受杖者那屁股就跟蛋似的,外表光光生生,裡頭兒稀稀溜溜,一旦生了膿血便會爛出個洞,治不好就得死!

 今日沙場上受刑的數百將士看著屁股上血肉模糊,實則只是受了皮肉之苦,尤其是老熊四人,受杖之處皆在背上和屁股上,腰腿這兩處容易打斷的地兒可是一杖都沒打!

 「這些事軍中的老人都知道,英睿雖在軍中時日不長,但她是仵作出身常驗死傷,棍棒打傷的門道兒她能不清楚?好心饒人一命,倒被你們反咬一口說人狠毒?你們是欺我今日沒在點將台上觀刑,還是覺得我眼瞎了看不出來?」

 「大將軍,俺不是這個意思……」那在醫帳前告狀的都尉嘟囔道,「俺就是心疼軍侯他們,要是俺們犯了軍規就是軍侯他們管教不嚴之過,那都督倆月沒回軍營,是不是也算失職,也該挨罰?」

 「放屁!」元修怒斥,「她是領了朝廷之命的,你們違反軍規也是領命行事的嗎!知道她沒回來查的是何案子嗎?西北軍撫恤銀兩貪污案!」

 元修轉過身去,半晌才又轉過身來,日頭高照也化不開他眉宇間的沉痛,「此案是我對不住軍中將士,我一心想追回軍烈將士們的撫恤銀兩,英睿幫我找回來了。她這兩個月若不在朝中,莫說軍中被貪的銀兩追不回來,我傷重……只怕命也沒了。你們可知是誰救的我?是她!當初在邊關她就救了我一命。我相信你們才讓你們到新軍裡任都尉,我以為她不在之時,你們會幫襯著些,沒想到你們讓她這般不省心。」

 「啊?」都尉們面面相覷,懵了。

 他們不知道這些……

 水師大營離盛京城三十里遠,沒人傳遞京中消息,許多事他們都是聽驍騎營罵營時才知道的,驍騎營的人說的又不清楚,他們實在不知真相竟是如此,還以為是都督在朝中查些無關緊要的案子,心中埋怨他疏忽水師。

 鬧了半天真是他們犯渾,錯怪都督了?

 「你們聽著,若是水師不要你們,西北軍你們也回不去。」元修忽然道。

 「大將軍?!」都尉們齊驚。

 「大將軍,末將們可是對您忠心耿耿!」

 「我知道。」元修一一看過眼前的將領,他們都是西北軍的將領,隨著他一同出生入死過,一同保家衛國過,「你們一日是我元修手下的兵,一輩子都是!死了,我葬;殘了,我養;回鄉,出路我安排!但軍紀犯了就是犯了,若她不要你們,我會安排你們回鄉,亦或者跟在我身邊做別的事,就是不能再回軍中。」

 元修說罷,轉身便往走,留下眾西北軍舊部們面色發白,久不能動。

 *

 暮青回到中軍大帳後,劉黑子和石大海幫駱成將行李從馬車上卸下來搬進了大帳,暮青沒讓劉黑子幫忙收拾,她將人都遣了出去,只留下駱成一人在帳中敘話。

 帳外有月殺守著,暮青不怕隔牆有耳,問道:「你家主子可還好?」

 駱成一愣,笑得古怪,「您昨天傍晚才跟主子道別。」

 這回換暮青愣了愣,還真是昨天傍晚才分開,可她為何總覺得過了好長的時日了?大抵是因為出了盛京,離得遠了吧。

 她有些不自在,起身翻了翻搬進來的行李,打開放她衣物的那只箱子看了看,沒話找話,「你家主子……沒在這箱子裡放什麼奇怪的物什吧?」

 比如又是那寫了情詩的帕子之類的。

 駱成聞言笑得慇勤,「您想讓主子放啥?小的回去立馬稟明主子送來!」

 他點頭哈腰,一副小二樣兒,暮青頓時有些惱,惱自己又說錯話了。

 「沒事了,你可以回去了!」暮青啪的一聲將箱子蓋上,負手立在書案後,看大帳牆上掛著的大澤湖地圖,聲冷意怒。

 「哎!」駱成答應得痛快,走得也麻溜。

 一出大帳,月殺便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道:「回去好好稟事,添油加醋你知道後果。」

 「哎!」駱成照樣答得痛快,走得越發麻溜。

 月殺腦仁兒突突的疼,月影手底下的人,他真是每見一次都想把他們的舌頭給拔了。

 駱成跳上馬車,噠噠的走了。

 人走之後,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暮青才傳人進帳,月殺率人進帳時,發現搬進來的行李都已收拾好了。

 「說說看,你們昨夜潛入大營後,有沒有遇上營防不錯的兵?」暮青坐在書案後問。

 韓其初聞言笑了笑,「學生來時,轅門已亂,都督還是問他們吧。」

 劉黑子搖頭,「沒有。」

 石大海道:「俺在茅房裡蹲了一個多時辰,人沒見著,倒是被熏得夠嗆。」

 劉黑子一聽就笑了,「聽說侯軍侯是個精明人,石大哥昨晚能騙過他,實在佩服!」

 「嗨!那有啥?」石大海有些不好意思,「還不是你們都得手了,把俺給急壞了,心想怎麼也不能唯獨俺這邊的大營沒燒起來,這一著急……腦子就突然好使了!」

 此言一出,惹得韓其初和劉黑子都笑了起來。

 暮青看向石大海,點頭道:「昨晚表現不錯。」

 石大海忠厚老實,論機靈,不如劉黑子,昨夜能用計使詐實在難得。

 「你們這兩個月的特訓成果不錯,昨晚都表現很好。」暮青不吝讚揚。

 倆人頓時興奮得孩童似的。

 「如果沒遇上還不錯的兵,那就去把章都尉傳來吧。」暮青道。

 「有!」月殺忽然開了口,暮青有些意外,聽他道,「昨夜北大營有隊巡邏哨還算警惕,小隊長是個什長。」

 「幾營的?」

 「一營!」

 「傳來!」暮青即刻下令,「還有,昨夜南大營那兩個倒泔水的兵裡,有個少年也不錯,一併傳來。」

 劉黑子得令而去,一掀簾子就發現魏卓之來了。

 「沒傳你,你來作甚?」暮青問。

 魏卓之一歎,她可真冷淡,好歹他們在江南時就相識了。他進了帳中,厚著臉皮道:「末將是軍中的傳令官,都督既然回營了,自然要在大帳聽候調遣,以便隨時傳令。」

 其實,他就是無聊,又好奇她要如何練水師,因此便找了個理由來中軍大帳裡待著了。

 暮青心如明鏡,面無表情道:「那好,傳北大營一營昨夜的巡邏隊長、南大營昨夜倒泔水時被打暈在後山的兵丁,以及東大營一營的章都尉來。」

 魏卓之:「……」

 韓其初笑道:「勞煩傳令官了。」

 魏卓之嘴角一抽,直道自己來得不是時候,竟然進帳就有跑腿的差事,但他知道暮青的性情,若想當個閒人,她絕對不會允許他待在中軍大帳,於是只能唉聲歎氣地傳令去了。

 東大營離得近,章同先到了,暮青卻沒說傳他來有何事。眾人在帳中等了一陣兒,北大營一營昨夜的巡邏隊長來了,那人是一營四屯的什長,名叫湯良。

 此名聽來不似山野粗名,但此人的氣質並不似書生,暮青將人打量了一眼,問:「你家中有讀書人?」

 湯良聽聞都督傳召,一路提心吊膽,還以為是今日沙場問責,將他遺漏了,所以要補上。但沒想到到了中軍大帳,暮青頭一句竟是問了這麼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他不敢怠慢,忙道:「回都督,末將的爹是村子裡的教書先生。」

 「那你為何要習武?」

 「回都督,末將祖籍汴河涼縣老山中,村中甚窮,只靠爹教書的錢無以為生,末將從小就打柴打獵,識得幾個字,練了一身筋骨。」

 湯良雖是有問有答,卻不知暮青為何問這些。

 暮青輕輕頷首,沒有再問他的出身,忽然問到了正事上,「你昨夜為何攔下我的親衛長?他有可疑之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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