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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第212章
卷二 第九十章 無恥風範

 樓上點著燈燭,窗台幾枝六瓣寒梅,榻裡一人執書半臥。

 聽見她蹬蹬蹬的上樓聲,榻上之人淡淡抬眼,懶聲斥道:「跑什麼,也不嫌腳疼!身後有人攆你?」

 那腳步聲頓歇,停了好一陣兒,再聽見時聲音已輕,聽著有些躡手躡腳,但暮青上來時卻面色如常,遠遠便問:「哪個郎中說你的身子能挪地兒?」

 步惜歡垂眸看書,涼涼道:「你的腿腳也不見得能出城,還不是到處跑了一天。」

 「跑了一天的是馬,我是坐在馬車裡的人。」

 「馬馱你上山了?」

 「……」

 暮青不接話了,不是無話可接,只是覺得辯這些事甚為幼稚,辯了一句已經不像是她的智商會做的事了,再辯下去明早就傻到不能驗骨查案了。

 她在榻旁坐下,先掠了眼男子的前額,見他額間無汗,這才暗舒一口氣,目光一轉,瞧見了他手上執著的書。遠遠看時,她以為是書,到了近處才看出那書上落著的是她的字——那是她的手札。

 她看書有寫手札的習慣,寫的多是心得,亦或是與驗屍辦案有關的靈感。她在古水縣家中時,曾寫了滿滿一書架的法醫理論,糾察仵作驗屍古法之錯處,提寫可行之法,想著的是若有一日被他人所閱,興許世間會少些冤案。當初她離家時未帶那些手札,前些時日讀醫書時想起還有許多沒寫,便尋了本子接著寫了。

 步惜歡手裡拿著的正是那才寫了半本的手札。

 他偷偷摸摸挪到了她的都督府裡養傷,還翻了她的書架,閱了她的手札。

 暮青不視手札為私物,她本就存著傳世的心思,誰看都好,只是不願步惜歡看,準確地說是不想他此時看——他此時該養傷!

 她抬手便要把手札拿回來,步惜歡似有所感,在她手到之前便將那手札放到了枕旁,抬眼看向了她。男子的眸裡波瀾不興,半邊華帳遮著燭光,目光有些深幽,喜怒難測,只聽著聲音是淡的,問:「晚膳用得可好?」

 暮青一聽,不答反問:「你可用晚膳了?」

 她這蹩腳的轉移話題的模樣讓他有些失笑,笑意到了唇邊,那意味卻看起來有些氣惱。

 暮青見了便站起身來,「我去傳膳!」

 步惜歡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這回是真有些惱了,「剛上來,就不能歇歇?真當自己的腿腳是鐵打的,不知疼?」

 「你這幾日都要在此養傷?」暮青沒管腿腳的事,只問道。步惜歡傷得重,說話聲音還很虛浮,他這般樣子定是不能回宮的,他既然在瑾王府療傷了三日,今日又來了都督府,想必宮裡已經安排好了,她只問問他要在此住幾日。

 「且住些日子,好些了再回宮。」步惜歡果然如此道。

 「那你等等,我去去就來。」暮青說完便下了樓去。

 她留了月殺守在閣樓外,將楊氏、韓其初、石大海和劉黑子都叫進了書房,道:「這幾日,聖上微服出宮,會歇在都督府,你等需嚴守此事,不可洩露出去。此為將令,若有口風不嚴者,軍法處置!可聽清了?」

 步惜歡在都督府裡住著,府裡的人再少,此事怕也瞞不住。楊氏心細,而步惜歡要養傷,飯食需用清淡的,閣樓外需煎藥,裡頭需熏松木香,這些事兒無論如何也瞞不住楊氏的。若是只告訴楊氏此事,不如將他們都叫到一起明說了,免得日後得知此事,以為她瞞著他們,心生芥蒂。

 四人頗感意外,聖上微服出宮,居然歇在都督府,劉黑子和石大海雖不熟政事,也覺得出暮青深得步惜歡的寵信了。韓其初對此卻不意外,西北軍撫恤銀兩一案,暮青已得罪了元相國,且她回朝這些日子以來,多半朝臣都被她得罪過,那些朝臣多是元黨,她既然與元家勢不兩立,自然便是心存從龍之意。

 暮青發了將令,四人自知此事關係重大,於是齊聲領命。

 暮青又對韓其初道:「三日後是二月初三春日宴,我邀了崔遠結交的一些寒門子弟到府上小聚,到時有勞先生多幫襯著。」

 「此事阿遠回府後已與在下說過了,都督事忙,春日宴就交給在下準備好了。」韓其初答此話時,心中一動,看了暮青一眼。莫非……聖上微服出宮歇在都督府,為的是暗中瞧瞧這些學子?

 「那就有勞先生了。」暮青說罷便遣了韓其初和石大海出去,只留下了楊氏和劉黑子,她從身上拿出張方子來遞給劉黑子,「此方是昨夜瑾王開給我調理身子的,你明日一早便去抓幾副回來煎上吧。」

 步惜歡這幾日要服湯藥,總要煎些別的藥才能瞞過去。

 「是!俺明兒一早就去辦!」劉黑子接過藥方便退了出去。

 「聖上今夜過來,派人傳了信兒說還沒用膳,你再去準備些,就備些清粥小菜好了。還有,我這幾日調理身子,也想吃些清淡的,莫做口味太重的。」暮青又吩咐了楊氏。

 「是,奴婢知道了。」

 「你去廚房順道熬碗薑湯,黑子傍晚下過井,也給石大海送碗過去,他夜裡守門,讓他們都驅驅寒氣。」

 「是,奴婢這就去。」楊氏笑著領命,都督看著清冷寡言的,其實待下人最好。

 「東廂屋裡的炭盆繼續燃著吧,我夜裡去東廂睡。」既然府裡的人知道步惜歡要來,那她就不能宿在閣樓了,免得真讓人以為她好男風。

 「是。」

 楊氏一一領命,退下後,暮青在書房裡坐了會兒,想著再無事可安排了,這才回了閣樓。

 暮青回去時,步惜歡仍在看那本手札,屋裡擺開了屏風,屏風後不僅沐浴的水打好了,連衣袍、帕子、香胰、膏露都備妥了。暮青看了那浴桶一眼,坐到榻旁便解步惜歡的衣帶,步惜歡氣得一笑,撂了手札,握著她的手腕便順勢將她往榻上一帶!暮青撲到步惜歡身上,心裡一驚,生怕壓著他,忙就勢一翻。步惜歡也由著她,等她翻了個身後,才發現自己已在暖榻裡側。

 步惜歡攬住她的腰身,那笑不知是氣還是別有意味,「早晨擦過了,還想擦?」

 暮青不承認她是好奇,想再看看那飛燕在掌中化龍之景,義正言辭道:「擦一擦身上舒服,睡得好些。」

 步惜歡十分贊同此話,「嗯,頗有道理。既如此,為夫也幫娘子擦擦身,夜裡睡得安穩些,可好?」

 他嘴裡問著,手上卻不容相拒,只是沒解她的衣帶,而是幫她脫了武靴。

 男子彎著腰低著頭,指尖力道輕柔,不知是怕傷著她還是氣力虛浮。暮青將腿腳一縮,坐起身來道:「我自己來。」

 步惜歡彷彿沒聽見,握著她腳踝的掌力緊了些,暮青想掙脫,又怕傷著他,只好不動,任由步惜歡為她脫了靴子。靴子一脫,男子握住她腳踝的手便一將,眸底生出疼惜之意。

 只見少女潔白的襪底已染了血色,顯然是昨夜為他求藥磨出了水泡,今日又走了山路,那水泡便生生被磨成了血泡,如今已經破了。

 「忍著些。」男子聲音低沉,話雖如此說,手上動作卻輕柔至極。

 暮青兩隻腳底的水泡都破了,揭開時雖有些疼,但那疼與在她從軍西北時剔肉療傷之痛實難相較,因此她只是輕輕皺了皺眉頭,白襪便已揭了下來。

 她雖不似江南女子那般婉約,一雙玉足卻如江上銀月,掌中一握,暖如白玉。他曾在西北時瞧見過一回,那時喜愛,卻怕將她逼得太緊而不敢多觸,今夜捧著,那殷紅卻刺著他的心,燒疼難言。

 步惜歡轉身下榻,暮青見了忙攔他,「你正養傷……」

 「養傷又不是廢了,走幾步路礙什麼事。」步惜歡聲淡意沉,拿了銅盆到浴桶裡打了溫水端回榻旁,將帕子打濕擰乾,握住暮青的腳踝將她的玉足輕輕托起來,緩緩地擦拭、熱敷,將她足底磨出的血泡擦拭乾淨了之後,便從枕下摸出瓶藥膏來。

 那藥膏微黃,擦在腳上有股清涼之感,疼痛頓時舒緩了不少,暮青瞅著那藥膏,剛想問是何藥,步惜歡便端著盆子去把水換了,又端了盆溫水回來,盆中換了新帕。

 暮青心中一動,剛明白步惜歡想做何事,他的手便來到了她的腰間。這回換她心中一緊,下意識去按他的手,他的手指卻極靈巧,一勾一繞,巧勁兒一施,她的腰帶便鬆落了。

 「藥已擦,別入水了,我幫你擦擦身子。」步惜歡眸底總算多了些笑意,但那笑意在暮青看來實屬不懷好意。

 「一會兒楊氏要來送飯菜,你認為你合適幫我擦身嗎?」暮青試圖跟步惜歡講道理。

 「月殺在門口,你當他死了?」

 此理講不通,她換個道理再講,「你今日沒少折騰,該歇息了,我自己來便好了。」

 哪知有人就是不講理,看著在笑,卻實難說話,「嗯,既是沒少折騰,那便不差再折騰一回。」

 暮青:「……」

 她無語的工夫,他手指一勾,便連她的中衣也解了,她中衣裡頭穿著神甲,神甲裡頭還裹著束胸帶,他才解了兩件,她安全得緊,才不怕被他看了身子,於是坐起身來便要下榻。步惜歡竟由著她去,並未攔她,待她挪到榻邊想要下地時,他從身後擁住了她,抬手一剝,便將她的外袍和中衣一起寬了下來。

 暮青回頭,剛要說話,步惜歡便先聲奪人,誘哄道:「青青,讓我省些氣力,可好?」

 他的聲音聽起來疲累已極,輕柔耐心地替她解著神甲,她在前頭兒氣得反駁,「你不替我擦身便可以省下好多氣力。」

 「為夫只想省下與娘子追逐的氣力,好留著看娘子的身子。」

 男子直白的情話讓暮青腦中一片空白,待她回過神來,身上已只剩束胸帶與褻褲。

 她不由回頭問:「那我是否該自己寬衣,好讓你把這些氣力也省了,待會兒瞧得仔細些?」

 他笑聲低沉,好似夜風,呵在她耳畔,癢在她心裡,「不必,為娘子寬衣乃是情趣,為夫甚為歡喜。」

 「……」

 他厚臉皮的無恥風範她見識過多回,每回他出言相戲,她都覺得他是情場老手,可今晨她為他擦身,他又羞澀躲閃如少年。這人真是……反差得有趣。

 少女坐在男子身前,由著他一層一層地為她解著束胸帶,臉兒微低,唇邊那淡淡的弧度不曾被他看見,亦不曾停留太久。那最後一層束胸帶從她身上滑落時,她還是生了緊張,下意識地便從榻旁拽過衣袍將身前春色遮了。

 男子也不急,從身後緩緩扶著她躺下,隨後坐在榻旁從銅盆裡撈出帕子來擰乾,先揭了她的面具,用那溫熱的帕子輕輕擦過她的眉眼臉龐,再擦過她的玉頸香肩,隨後順著往下,寸寸摩挲。

 她閉起眼來,如同她為他擦身那時。

 「可舒服?」他聲如夜風,笑意低沉。

 遇見他之前,他的心願是天下江山,遇見他之後,他的心願是教會她兒女情長。如今,兒女情長她已開始懂得,他卻想她懂得更多,譬如那些羞澀閃躲,期盼忍耐,寸寸*。

 帳簾半攏,濕帕如火,待那春色暗現,只見雪堆蓮影,凝脂暗香。步惜歡一歎,常言道,兩兩巫峰最斷腸,此言不虛!

 他歎著,她已睜開了眼,眸光朦朧,臉頰生粉,聲音裡盡力提著清明,卻掩飾不住的氣短,問道:「你擦完了沒?」

 他悠悠笑了起來,學著她勾上她的褻褲帶子,「還沒呢。」

 她頓時按住他的手,他不肯放,揪著那帶子,兩人生生拔了幾回河,他看見她的耳珠迅速由粉變紅,再也躺不住,扯了衣袍過來便披上便逃下了榻去。

 他在榻旁坐著笑得愉悅,卻未攔她——不敢攔。

 他百日內不可動用內力,定力越發差得壓不住,若攔了她,今夜便要出事了。他不想匆匆忙忙要了她,總要這天下大定,要她鳳冠霞帔,百抬鳳輦,過那永定門,上那龍鳳階,冊立、奉迎、合巹、祭神,廟見、朝見、頒詔、筵宴,要這四海天下見證,要她堂堂正正成為他的髮妻。

 屋裡水聲低起,少女避在屏風後,折縫兒處用褂子搭了,速速擦了身子,從屏風後轉出來時,她的臉頰耳珠還是粉的,神色卻已如此。

 他將她拉回榻上,放了帳簾兒,對外頭淡道:「傳膳吧。」

 這聲音雖不高,月殺在閣樓下卻聽見了,一會兒便將楊氏送到小廚房裡熱著的飯菜端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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