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三章:...
黑暗中,那東西約莫有半人高,看起來像是長方體,又似有多面稜角,從水中露出來的大半部分,甚至微微發著柔和的光芒。
樂雍如想起之前賀淵說過的水下棺槨,可他從沒見過棺材長這副模樣的,這個時候,水已經退到小腿肚的地方,他用探照燈朝上面晃了晃,發現顏色有些淺,質地也不是純粹的石頭或木材,上面還有細微的斑點。
「不要碰。」
「啊?」樂雍如伸到半空,快要碰上的手硬生生又趕緊收了回來。「為什麼?」
「這東西,」傷口的疼痛讓賀淵的聲音隔了好一會兒才重新響起:「就是姚桐要找的。」
樂雍如一下子響起蕭闌身上的古玉。「這傢伙也有一塊小的,是一樣的?」
賀淵嗯了一聲。
樂雍如忍不住問:「這東西究竟有什麼來歷,為什麼那女人不惜冒著危險跑到這種地方也要得到它?」
「你看過《拾遺記》嗎?」
「啥?」樂雍如愣愣的,不明白他怎麼突然扯起這個。
「始皇好神仙之事,有宛渠國之民,乘螺旋舟而至。舟形似螺,沉行海底,而水不浸入,一名‘論波舟’。其國人長十丈,編鳥獸之毛以蔽形。始皇與之語及天地初開之時,了如親睹。」
樂雍如已經聽得暈頭轉向了:「這個跟我要問的問題有什麼關係嗎?」
賀淵嘴角微勾,帶了幾分譏誚的意味「他曾經不惜一切代價追求長生不老,為了得到傳說中神仙恩賜的長生之藥,派人從四個方向出發,分別到四個地方去尋藥。」
「等等!」樂雍如聽得不對勁,忙打斷他。「什麼四個方向,聽都沒聽過,你說的長生不老藥,不就只有徐福東渡嗎,還有另外三個方向?」
水漸漸退盡,此時已到了腳踝,對他們不再造成威脅,樂雍如死裡逃生,大呼慶幸的同時,只想好好喘口氣,賀淵也沒急著讓他找出路,竟就這樣靠著潮濕的岩壁講起典故,懷裡還抱著一個昏睡過去的蕭闌。
他淡淡道:「徐福只是其中一支,往西的,最遠到了羅布泊一帶,還有分別前往南北兩個方向的,他們除了為秦皇尋找長生不老藥方,還肩負了一個使命。」
「什麼重任?」樂雍如只覺得匪夷所思,但賀淵的語氣卻讓人生不起一絲荒謬之感。
「為他尋找軀體寄居棲生之所,就是陵墓。」
「不可能!」樂雍如哈哈一笑:「你是從哪裡聽來的故事,這也太能編了,秦始皇明明就葬在臨潼,現在還……」
「你見過?」賀淵冷冷反問。
「我……」話說了一半,樂雍如的聲音夏然而止,忽然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秦始皇陵至今不曾挖掘過,也確實從來沒有人真正見過秦始皇的棺槨。
不對,我怎麼會想到這上面去,明明是被這小子誤導了!
「我就算對歷史沒什麼興趣,也聽過司馬遷的《史記》,裡頭明明寫著,用金銀充作日月星辰,用水銀鋪就山川河流,這樣規模的陵寢,怎麼可能不葬人,換句話說,誰吃飽了撐的弄個別墅不住進去,反而跑去住在荒山野嶺的破屋子?」
提起秦始皇陵,沒有人不會感到震撼,這座千古一帝的陵寢,蘊含了無窮的尊榮與神秘,從考古學者到盜墓賊,甚至是普通人,沒有一個不想看看裡面到底裝了什麼,但由於種種原因,不僅政府沒法動手挖掘,連倒鬥的也不得其門而入,陵墓的封土層和地宮宮墻甚至至今沒被破壞分毫,久而久之,秦始皇陵倒成了盜墓賊心目中的聖地。
「修了陵寢,不一定就要葬在那裡,古往今來許多帝王都喜歡故弄玄虛,像成吉思汗真正的墳塋,就沒有人知道它的具體方位,現有的那個富麗堂皇,也不過是衣冠冢……」有氣無力的聲音響起,蕭闌不知什麼時候醒過來,正在聽著他們說話。
賀淵淡淡續道:「方士跟他說,天下有四個地方,都是神仙久居之所,西有崑崙山脈,東有蓬萊仙島,北有天山,南有南海,如果能埋葬於此,必能使秦朝千秋萬代,永治天下。反觀歷代秦王陵,風水則要略遜一籌。一個方士這麼說也就罷了,可全天下的方士都這麼說,他自然就信了,並且付諸行動。」
「最後為什麼會找到這裡?」
「徐福那一支從臨潼出發,一路往東,途徑彭澤,偶然之下發現了這個旱魃墳,認為是比那四個地方還要好的風水寶地,就使人傳令回去稟告他。」
蕭闌微垂著頭,神色不明:「這件事情,我為什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賀淵微微一笑:「當時你被遣去跟著蒙毅修長城呢,哪來的工夫關心這個,再說你不是一向都將這些斥為無稽之談嗎?」
「旱魃墳怎麼就成了風水寶地?」
「旱魁為虐,如惔如焚。遠古時她與蚩尤大戰,連風伯雨師都敗於其手下,因她所到之處乾旱成災,所以蚩尤想出一個法子來對付她。」
蕭闌有些明白了:「鄱陽湖有這個天然的溶洞,四周又全是水,水能克火,所以能鎮住旱魃。」
賀淵點頭:「到了西周時,封印漸弱,旱魃又有可能重見天日,在卜筮的指引下,周天子將一個犯了大罪的諸侯葬在這裡,用以加強封印,此消彼長之下,風水也跟著發生了變化。風水之法,得水為上,藏風其次。這裡不僅有水,而且是四面環水,不僅有風,且是空穴來風,如畫龍點睛,錦上添花,竟成了一處極好的陰宅寶地。」
「聽了徐福稟告之後,他大喜過望,派了許多人過來查看,都說徐福所言不假,為了掩人耳目,其餘三個方向派出去的人,連同臨潼皇陵的建造,依舊照常進行。」
「所以上次我們去過的那座樓蘭地下遺墟,其實跟當年往西那群人的路線,已經很接近了?」蕭闌眼神清明,思路不因受傷而有所阻滯。
「嗯,羅布泊其實就是古崑崙一脈,兩者相差不遠……」賀淵罕有地說了這麼多話,神情卻是難得的平和,沒有一絲不耐。「他心心念念想著借這裡實現永生不老的願望,卻不料人算不如天算,中途出了差錯,令他軀體與魂魄被迫分離開來,三魂七魄,當年命魂四處飄蕩,與我結合在一起,其餘一魂七魄不知所蹤,還有一魂藏在屍骨之中,也虧得如此,否則我也沒法記起這麼多事來。」
蕭闌靜默半晌,微微嘆了口氣,喃喃道:「那我該喊小黑,還是喚你……阿爹?」
「我有他一部分魂魄,也有他的一部分記憶,但我不是他。」賀淵看著他,斂去了冷淡的神色顯出幾分溫柔,原本就俊美的面容輪廓越發令人心跳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