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塌方的泥土約有兩個井口那麼大,可從上面望下去,黝黑幽深一片,這會兒天色已經大亮,但地面上的光線完全到達不了那裡,如同另一個世界一般。
李欣朝裡面連喊了幾聲,都沒有得到回應。
「老劉,你看下面會不會是我們要找的地方?」於叔蹲在那裡往裡頭張望。
「我看像。」劉教授也學他蹲下來。
「沒想到羅布泊還真有個移動的海子,會不會是天一亮,海子就消失,底下的土層變軟,所以很容易就挖開了?」姜宸嘖嘖稱奇,他們這些學生,興奮遠遠大於恐懼。
趙老爺子那幫人卻並不如他們那麼輕鬆,掉進去的幾個人都是這兩家的人,如果真折在裡面,再加上先前失蹤的那些人,這一趟真可謂賠了夫人又折兵。
幾人商量了一下,決定先讓一個人下去看看。
趙老爺子道:「所有人裡面,就李欣的眼力最好,你下去探探虛實吧。」
這三家人為著共同的利益而來,算不上同心同德,但是趙老爺子在這一行裡威望素高,所以李欣聽了也沒推辭,點點頭,又讓人找來一捆粗長的麻繩綁在身上,李家的幾個徒弟在上面看著繩子的一頭,他則從那洞口,小心翼翼地攀下去。
一捆十米來長的麻繩很快用完,眼見李欣那頭還在往下扯,上面的人忙扯緊了繩子往上拉,示意已經不能再往下了。
陳家的陳老六忍不住駭然:「洞竟有那麼深,那剛才跌下去的人不是……」
他的話沒繼續下去,其他人都知道他要說什麼。
突然間,那兩個拉著繩子的人哎呀一聲,大驚失色。
趙老爺子忙問:「怎麼了!」
「人好像突然就不在繩子上了!」那兩個人喘著氣道,李欣是這一行裡數得上名號的人物,也是這次李家領頭的人,他一失蹤,剩下的幾個李家人都慌了。
陳老六也沒了主意,看向趙老爺子:「怎麼辦?」
趙老爺子還沒回答,反倒是賀淵開了口:「那下面應該有東西。」
「什麼東西?」陳老六忙問道。
「賀先生,您能不能看出這下面到底有什麼?」相比陳老六,趙老爺子還顯得鎮靜很多。
賀淵淡淡道:「看不出來。」
他素來言簡意賅,趙老爺子知他脾氣,所以還能忍受,但其他人就沒這麼好說話了,那幾個李家的人本來就亂成一片,見他這副模樣,更是火上加油。
「媽的,我們花錢讓你來做事,你現在什麼都說不知道,有個屁用!你……」
後半截話夏然而止,那人被賀淵冰冷的目光盯住,竟覺得連腳步也幾乎要被凍住了。
沒等趙老爺子發話,就聽見有人道:「堪輿之術自伏羲開始,興起於戰國,但一直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也只流行於中原一帶,古代西域文化本來就跟中原迥異,風水在這裡毫無用處,古樓蘭人更不會按照風水來排布,所以小黑說看不出來,是真看不出來。」
蕭闌還是掛著一貫的笑容,只是說出來的內容卻讓人意外,賀淵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前者正經了不到三秒鐘立馬破功,搖著尾巴跑到賀淵面前邀功:「小黑,我說得不錯吧,來,給大爺笑一個!」
賀淵:「……」
趙老爺子正想說話,冷不防陳老六的手機響起,他拿起一看,有點愕然。
「是李欣打來的!」
說罷一邊按下接聽鍵,陳老六喂喂大喊了幾聲,又頹然掛了電話。
「那邊信號不好,一直都是沙沙聲,完全沒聽見他說話!」
趙老爺子微微松了口氣:「十米繩子都不夠用的地方,怎麼會有信號,能打通電話已經很不錯了,他是想給我們報個平安。」
賀淵突然道:「拿繩子來。」
趙老爺子一愣:「賀先生?」
「我要下去看看,那下面應該跟你們要找的地方有關聯。」
趙老爺子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既然如此,我們就都下去吧,老六,你留幾個人在上面看著,其餘的人跟我一起下去。」
劉教授醉心學術,又想去找那個失蹤的女生,一聽這話,哪裡還有不跟之理,只是他不敢讓學生也跟著他冒險,就想於叔幫忙在上面照顧他們。
於叔翻了個白眼:「老子千里迢迢跟著你來找樓蘭,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挖到一兩個寶貝,你讓我在上面當保姆,我才不幹!」
幾個學生也都不肯留守,堅決要求跟著,連唯一的女生游雪也不例外,劉教授無法,只得妥協。
這次將所有的繩子連接起來,足足有三十米左右,先下去的人是陳家一個夥計,他的身影很快淹沒在黑暗之中,眾人盯著洞口和繩子的動靜,只覺得每一秒都是漫長無比。
繩子用到約莫十八九米的時候停了下來,然後晃動一陣,這是下面的人之前約定發出的訊息,表示自己已經到底了。
眾人大喜,又有些驚駭。
一個通往地下不知名去處的洞口,竟然有那麼深。
見有人落地,其他人也不再猶豫,一個接一個地攀爬下去。
李欣並沒有大礙,只是受了些皮外傷,其他人都已被眼前的景物震撼住。
從說話的回音和頭燈有限的照明來看,這裡不但不狹小,還很空曠,旁邊石壁有著明顯人工開鑿過的痕跡,而在他們前面不遠,則是一條暗河,河水靜靜淌過,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就像傳說中的冥河忘川。
只是在手電筒和野外照明頭燈的光線範圍之外,完全是一片漆黑,誰也說不清在這一片隱藏了上千年的黑暗之中,究竟蟄伏了什麼。
「這裡看來是一條通道。」劉教授打量四周,下了結論。
李欣啞聲道:「比我早先掉下來的那幾個人都不見了。」
眾人一愣,這才想起下來之後只看到李欣一個。
趙老爺子皺眉:「你下來的時候沒瞧見他們?」
「沒有,下來的石壁太滑了,繩子上的結又沒打好,我才掉了下來,但在你們下來之前,我沒看見其他的人。」
他們的聲音不大,但在這個地方,依舊有著細微的回音,蕭闌蹲□,手電筒在手上晃來晃去。
陳白只當他又在搗亂,正要低聲制止,卻聽見他說:「泥土裡面有什麼?」
黑色的泥土間或參雜著一點白色,不仔細觀察根本看不出來,陳白戴著手套,拈起其中一小撮,拿著手電筒湊近了看:「這是什麼?」
「是不是白磷?」李欣皺起眉頭。
「我看不像,好像有黏性。」陳白搖搖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塑料袋,把那撮泥土放進去。
他轉頭一看,賀淵停下腳步,站在河邊,而腳邊則蹲著某人,正把不知道什麼東西往河裡丟,又拿著樹枝在那裡攪拌。
陳白一臉黑線地走過去,把人拎回來。
「你在幹什麼!」
「喂魚啊。」
「河裡有魚?」
蕭闌無辜道:「不知道,所以才丟了吃的下去,看看有沒有。」
陳白咬牙:「你就別添亂了,一會給你逗個食人魚上來,我就把你丟下去喂魚!」
蕭闌大喊冤枉:「小黑也在河邊,你為什麼只說我?」
因為我不敢說他。陳白面無表情:「因為你品行不良。」
出門在外,教授也是個不拘小節的,對蕭闌的行為不但不會制止,反而有時還會叫好,無形中助長了某人闖禍的頻率,所以陳白不得不經常盯住他,以致於他覺得自己都快成蕭闌的媽了。
兩人說話間,賀淵走了回來,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
蕭闌立馬捧著一顆受傷的心就要黏過去。「小黑……」
話沒說完,又被陳白拖走了。
「你給我乖一點!」
「我一直很乖啊……」
「放屁!」
所有人沿著河邊慢慢地往前走,一邊四處打量著,雖然壓根看不出什麼,但是漆黑寂靜的環境總讓人心裡繃著一根弦。
「那幾個人掉下來,怎麼連個人影都沒見?」陳老六嘴裡咕噥著,這不僅是他,也是所有人的疑問,只是沒人開口說出來而已。
眾人走了約莫十分鐘,手電筒一照,依舊是漫無邊際的黑暗,這才發現這條路極有可能很長,也不知數千年前的古樓蘭人是動用了如何的人力物力,才修出這樣一條通道。
劉教授一邊感嘆:「秦始皇陵的深度也才三十五米,這裡起碼也有十八九米了,樓蘭再繁榮,充其量只是個西域小國,這樣一條通道,已經是堪稱宏大了。」
賀淵落在其他人後面,他手上沒有燈,但是這並不妨礙他的步伐,與眾人不同,他並沒有往四周張望,而是不時看向旁邊那條河,臉色隱藏在黑暗之中,看不清端倪。
蕭闌走在他旁邊,嘴裡還一直哼唧著甩蔥歌,調子都快跑到西伯利亞去了,他還樂此不疲地荼毒著其他人的耳朵。
賀淵充耳不聞,沉默地往前走著。
他見過不少形形色色的人,有的因為有求於他而諂媚奉承,有的聽說自己壽命將盡,就恐懼萬分,惶惶不可終日,還有更多的人,為了成就自己所謂的名利功業,無所不用其極,什麼手段都能使出來,除了自己,其他人的性命都不放在眼裡。
很多年前,有人曾為他占得一卦,說他命中將會遇到一個人,那個人就是他的死結,後來他也為自己起卦,卻還是顯示一樣的卦象。他生性冷淡漠然,雖然沒有把這個當成頭等大事,但也想看看應驗自己劫數的那個人,所以才會答應趙家的邀請,千里迢迢來到這個地方。
這個人的際遇,換作在其他人身上,怕是早就怨天尤人,又或自憐自艾,惟獨蕭闌,卻是賀淵生平見過的異數。
他發現自己難得對一個人起了興趣,因為蕭闌的行事和反應都在他的意料之外,儘管這點微末的興趣還遠遠不足以改變什麼。
這個人總歸要死的,不是誰造成的,而是命數如此。
天道無情,多餘的感情更會影響判斷,所以世人往往被七情六慾絆住手腳,而賀淵從來不會試圖去做一些無謂的改變。
賀淵忽然停住腳步,蕭闌落後他半步,冷不防就撞了上去。
「小黑,你怎麼……」
那邊於叔也驀地站住。「噓,你們聽,什麼聲音?」
眾人茫然。
一陣若有似無的腳步聲響起,由遠及近。
聲音並不明顯,但因為這裡空曠,回音也就特別大,竟像是在耳邊迴盪一樣。
「是剛才掉下來的那幾個人?」於叔馬上就想到這個。
「陳牙子!」陳老六馬上扯起嗓子大喊。
回答他的,依然是那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似乎正往這邊走來,逐漸清晰。
詫異的情緒漸漸變為緊張,所有人盯著前方燈光照射不到的一大片黑暗,沒有一個人再說話,粗重的喘息聲卻在咫尺之內蔓延。
陳白幾乎能感覺到自己掌心沁出的濕意,他下意識轉頭看了賀淵一眼,對方被燈光映出的側面冷淡未變,卻似乎多了幾分凝重。
此時此地,在羅布泊深達十多米的地下,極有可能是古樓蘭人千年前留下的遺址內,出現了步伐走動的聲響,如果不是之前那幾個人,又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