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畫面
老道長站在台階口上看著他們不動彈。
舒笙和尹行也沒動,舒笙心細,看著那老道長,見他眉目間甚至是有些無可奈何的神色,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那雙眼睛總是不停的瞟向舒笙。
在舒笙和尹行之間打了幾個轉之後,索性就盯著舒笙,不轉目光了。
舒笙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就往尹行身後縮了縮。
尹行也覺得這老頭子有點兒奇怪,一邊握著舒笙的手暗暗緊了幾分。
要真打起來,他未必是這老頭的對手啊。
誰知老頭就是看著舒笙不動,他手上的那個銅質圓盤上面還有一個小盤子,在大底盤上緩緩的轉動,發出嚓嚓的聲音。
良久,老道長終於開口了:「二位走吧。」
說罷,轉身就想上台階。
「等等。」尹行叫住他,直覺的,他感覺老頭手裡的盤子奇怪並且有些問題。
老頭卻對他的恍若未聞,眼見就快不見了身影,尹行挑挑眉,鬆開舒笙撲向了老道長。
舒笙緊握著拳看著尹行和老頭過招,尹行是在軍營裡摸爬長大的,什麼架沒打過,什麼仗沒鬥過,因此也沒有什麼畏懼的心思。
而反觀那老頭,倒像是完全沒有心思跟尹行鬥,招招退讓之餘卻也完全不落下風。
尹行瞇了眼,眼見攻擊這老頭沒勝算,他的眼睛瞟向了老頭手裡的銅盤——打不了人,我搶東西總行了吧?
想罷,尹行凌空橫掃一招,趁著老頭退讓的時候劈手奪過了他手中的銅盤。
老頭似乎在走神,他一直在看舒笙,誰料到一招就被尹行得了手。
尹行得手後也不多跟他糾纏,迅速退回到舒笙的身邊。
「不可!」老頭察覺到手中東西被奪,當即變了臉色。
尹行正想著要怎麼擺脫這個老道長,殊不知在他回來轉身的時候,手上銅盤上的小盤子依著慣性,轉了些弧度。
他尚未察覺,就發現眼前的景致變了。
沒有密室,沒有書閣,沒有老道長,也沒有舒笙。
他獨自一人站在路邊,腳邊是不知誰家跑出來的一隻老母雞,低頭在地上的草叢中啄食覓食。
尹行正納悶兒的四處看,就感覺心裡咯登了一下,他對面有一家宅院,宅院掛的牌子是舒家……。
這不是在雅兒村的舒家院子嗎?
書獃呢?
尹行有些茫然,又有些擔心,那書獃子不在他身邊,總覺得心裡不安。
正想著,就聽遠處一家宅院的門吱呀開了,轉頭看過去,從宅院中走出一個身著紅色披甲的男人,頭上戴著紅纓帽,看裝束,是武狀元的打扮。
那人站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看了舒家院子很久,默默的歎了口氣,像舒家走來。
尹行眼一瞇,他已經認出了帽子下的那張臉——蔣翰。
他怎麼會在這裡?況且一個不能人道的人怎麼能參加武試?
很快,尹行就發現了問題,蔣翰根本看不見他,戴著紅纓帽,英氣勃發的男人從他面前走過,壓根就沒瞅他一眼,連眼角的餘光都沒瞟過來過。
尹行皺著眉,看蔣翰到舒家宅院去敲門,開門的,正是那個呆書生。
尹行跟著走了進去。
「阿笙。」蔣翰在舒笙面前顯擺了一下這一身行頭:「好看嗎?」
「好看。」舒笙笑瞇了眼,連連點頭:「伯父伯母很高興吧?」
「自然高興,我蔣家從此光宗耀祖,阿笙,你功不可沒!」
舒笙雙手交握著,笑了笑:「你蔣家照顧我多年,應當的。」
尹行看的有些癡了,這書獃,笑容裡帶了些自得,漂亮的緊。
蔣翰那討人厭的聲音及時的將他拉了回來:「阿笙,我有些擔心。」
「擔心什麼?」
「此事若是敗露,你我皆是欺君之罪,要受誅九族之刑。」蔣翰一臉的苦惱,尹行偏偏從他眼裡看見一絲狠戾的精光。
「書獃,快跑,這小子不安好心!」尹行警覺,舒笙卻恍然不知,依舊笑容滿面道:「你且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
「可我不放心啊。」
「嗯?」舒笙終於從蔣翰變了腔調的話語中聽出了一絲不尋常的端倪,抬眼,就見蔣翰瞇著眼,臉上有些決絕,憐憫,正一眨不眨的看著自己。
他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無形的壓力從四面八方擠過來,擠的舒笙透不過氣。
舒笙拿著茶杯的手一抖,手上的茶杯「嘩啦」一聲掉下地,摔的粉碎:「你怎麼了?」
尹行的心狂跳,反射性的伸手想把舒笙護過來,這動作他早已做習慣了,誰知伸出去的手毫無阻礙的穿過了舒笙。
尹行愣了愣,再回神,蔣翰已經抓著舒笙將他摔在了地上,舒笙正好摔在那摔碎的碎瓷片上,一腦袋磕上了門框。
「阿笙,我以前跟你說過吧?要想永遠的守住一個秘密,只有殺了知道這個秘密的人。」蔣翰的聲音偷著森冷,偏偏還以一種無可奈何的表情與語言表演給舒笙看。
舒笙背上疼頭上也疼,沒等反駁他什麼,就有更劇烈的痛楚從手臂上傳來,削筋錯骨。
尹行無法感覺,他只看見蔣翰殘忍的折斷了那書獃的左臂,那書獃猛然睜大眼,整張臉都扭曲了,身子亂顫,一聲尖叫生生的卡在喉嚨裡出不來。
尹行腿一軟跪在地上不停的喘息,這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畫面,那個書獃子他一直保護的那麼好,怎麼會受這種傷害?
他想閉上眼睛不去看,甚至想要逃離,可是卻發現,做不到。
心裡明明知道,他的書獃就在自己身邊好好的站著,沒有傷沒有痛,沒有那些撕心裂肺而又悲慼到極點的哭喊。
但是尹行還是無法抑制的顫抖了。
面前的蔣翰一邊說著對不起,一邊將那書獃傷了一遍又一遍,那書獃的表情一直是驚懼而又茫然的。
或許在舒笙的心裡,他始終無法理解蔣翰為什麼要這麼做。
尹行跪在地上,抖成一團,眼睜睜的看著舒笙在他的面前被折斷手腳,被扒光了衣服,殘忍的對待。
最終,那雙茫然又不願相信的眼睛,終於只剩下的絕望。
尹行看著那雙逐漸渙散的目光,眼淚從眼裡滾滾而下,他已經不記得自己上一次掉眼淚是什麼時候了。
正這時,面前的情形突然再次改變了,沒有那書獃的淒慘掙扎,沒有蔣翰那畜生的虛偽面孔。
他全身無力的跪在一個房間中,房中放著兩團蒲團,矮腳桌上是兩杯清茶,桌正中放著一個香爐,裡面燃著檀香。
他用力的按著心臟,依舊無法從剛才的恐懼中回神,有些茫然的抬頭,見窗邊站著一個長身玉立的男子,一身白衣,清雋乾淨,墨黑的長發過長過了腰際,一眼看去,恍若仙人。
「先生,貧道來遲了。」
門口有人道了一聲,那男子轉過身來,微笑道:「道長哪裡的話,是我來早了。」
那張面孔,俊秀的似曾相識。
尹行呆愣的看著那男子,再看門口走進來的老道,白鬚白髮,正是他在書閣中見過的那個老道。
對了,書閣!
這裡又是何處?
沒有人看見這個驚慌無措的人,老道和男子坐下後,那老道從寬大的袖中拿出一個銅盤來放在桌上,若有似無的歎了口氣:「天道循環,常綱不變,萬物皆有命數,你若真要逆天而行,擅自修改,恐怕……。」
男子依舊笑的輕柔:「這有什麼,只求我兒能度過劫難,我與芳蕁便再無他求。」
「就不再考慮考慮?你若真的將他拉出原本的軌道,後面命數如何,可就不得而知了?」
男子聞言,眨著眼略有些俏皮風趣道:「那是自然,我兒子是福祿相呢。」
老道沉吟了許久,看了看他,無奈的搖搖頭,將銅盤推向男子,道:「青笠,你想好了,便開始吧。」
再然後,尹行就覺得眼前的一切都開始模糊了,萬物都在飛速的旋轉,模糊中有人在不停的叫著自己的名字。
尹行甩甩腦袋,卻見自己跪在地上,正身處書閣中,舒笙在他旁邊擔心的不停的叫他,聲音中滿是擔憂與慌亂。
「書獃……。」尹行喃喃的叫了一聲。
舒笙一愣:「我在。」
隨即,他就被尹行一把摟進了懷中,下巴磕在他肩上,有點兒疼,但是舒笙卻敏銳的察覺到那個天不怕地不怕,一直以來都無從畏懼的男人居然在發抖,抖的非常厲害。
「怎麼了?」舒笙趕緊問。
肩頭一濕,舒笙愣了愣,尹行抱他抱的死緊就是不撒手,但是他還是不可思議的發現,尹行哭了?
舒笙緊緊的擰起眉來——他到底怎麼了?
老道長就站在他兩身邊,他見銅盤上的小盤子轉了兩次,兩次的時間正好相差五年。
老道長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撿起地上的銅盤道了一聲:「二位好自為之。」
舒笙就看見台階的盡頭豁然一亮,那老頭上去之後,又暗了下來。
那是暗門關上了。
老道長出現的地方跟他們下來的不是一個機關。
尹行回過神來,慶幸的想,書獃沒事就好,他身上沒有傷痕,也沒有恐懼,沒事就好。
舒笙奇怪的看了他兩眼,見他也不打算說什麼,搖了搖頭,蹲在地上將裝著妄文集的那個匣子收拾好後抱在了懷裡:「我們回去吧。」
尹行有點錯愕:「你……還想去問問他嗎?」
舒笙沉著臉搖頭道:「問了他也未必說……時間還沒到。」
尹行恍惚的摟著舒笙,這書獃還在他身邊,他才懶得去管那些問不問的。
他兩下來的那條台階上面的機關已經被打開了,光從洞口照射下來,明晃晃的,還能聽見外面偶爾傳來的幾聲鶴唳。
兩人一前一後的上去,一上去,後面的石板就自動關上了,這養鶴的院子地處高,風大卻並不厲。
舒笙看了看身邊已經恢復如常的尹行,好奇:「你剛剛怎麼了?那麼盤子……。」
尹行被他一問,倒是想起很多東西來:「書獃,我剛剛看見舒青笠了好像……。」
作者有話要說:沒錯,尹行看見的正是舒笙死亡的時候和他爹修改時間致使舒笙重生的時候的兩個畫面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