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逝去
地方志上有載,瓊歷二十九年臘月,自元縣天災地動,鶴歸山垮塌沖沒山下三處村莊,幸而死傷無幾。
舒笙等人站在遠處,地面顛動站立不穩,木青扶著他,水牧扶著王伯,牛馬皆驚的四處亂竄,他們幾人站的地方地處開闊,周圍沒有危險高地。
幾人遠遠看著煙塵瀰漫的鶴歸山,震耳欲聾的山崩之聲傳來,便一起齊齊白了臉色。
水牧擔心的跳腳:「木青你在這裡照顧他們,我去看看。」
木青也擔心,自然點頭。
舒笙渾身發軟的站在地上,一手扶著牛車邊緣,指甲死死的扣住車轅。
結束了嗎……
木青也看的心驚膽戰,山的周圍全是煙塵,一半的山體垮塌了,整個鶴鳴觀都被埋在了土裡。
「先生。」木青轉頭看舒笙,道:「當年之事……。」
舒笙道:「當年之事重演了,甚至是我爹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木青疑惑:「若當真的是這樣的話,為何不是虛影反而能夠接觸?」
舒笙搖搖頭,對於這種奇怪的異術,他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會這樣。
過了許久,遠處才出現幾人的身影。
尹行在舒青笠自己跳下去的時候一急,氣沒提穩,差點兒掉下去,好在木辰及時拉他一把,兩人避開亂石先下了山。
這山崩塌了,整個道觀均被埋在了土裡。
待到地動停止,單桑山石泥土不再下滑,尹行和木辰兩人抬頭望去,就見面前一片泥濘,泥土與草木交錯,草木之間更是盤根錯節的纏繞著。
哪裡還有原本那點兒漂亮的影子。
尹行僵立在原地,手腳發冷,還是沒能救回舒青笠,難道說,真的是天道不可逆?
木辰已經沉默的過去,用手裡的佩劍開始挖土。
「王爺!」水牧跑過來,就看見一片狼藉,尹行站在新鮮濕軟的泥土裡出著神,身上臉上全是土,就像是剛從土裡鑽出來的一樣。
尹行沒回答他,跟著過去幫著木辰挖土。
他答應過舒笙,就算不能救回來,好歹得把屍體帶回去。
水牧見此臉色一沉,就知道回天乏力了。
三人也不知挖了多久,天色一直很暗沉,沒有太陽,天上飄著大朵大朵的烏雲。
尹行和木辰他們先將蘇芳蕁挖了出來,蘇芳蕁的手跟舒青笠的手緊緊的牽著,十指緊扣,拉都拉不開。
尹行看了半響,也沒強行掰開。
直到舒笙過來。
舒笙他們等了許久,再不見有任何危險的跡象,舒笙等不住,既然爹娘的來去已經是注定,那麼尹行總不能有什麼事兒。
想著,便往那邊走去。
木青著急,叫了他一聲,舒笙回頭笑了笑,道:「我去找他。」
木青急的直跺腳,卻也無法,他身邊有牛有馬有車還有老人,不好帶著走。
舒笙過去,就見三人都是一身狼狽,他們的面前好好的放著兩具屍體。
尹行正站在那屍體面前。
舒笙瞇了瞇眼,從背後彎腰抱住他。
尹行輕聲道:「對不起。」
舒笙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走了,回去了。」
尹行回頭看他:「書獃,對不起。」
無比的認真。
這人道歉的時候總是無比的認真,好像天大的錯都是因他而起似的。
實際上卻跟他沒有半點兒關係。
舒笙牽著他往回走,道:「假的。」
尹行不明所以,想不通為何這書生這會兒不糾結不傷心了,隨即又明白過來,有時候傷心過度了,必是一副無所謂的姿態。
舒笙轉頭看他一眼,又道:「都是假的,我當年親手埋葬了我爹娘,現在又來一次……我也想明白了,都是幻覺,或許是夢,很真實的夢罷了。」
尹行回頭看了一眼,木辰和水牧一人抱著一個也往回走,便道:「就算是假的,也得幫小書生帶回去吧?就是不知道小書生那邊恢復沒有。」
「這邊幻象不消,那邊必定也消不了吧。」舒笙停下來幫他拍了拍身上的土,又撿乾淨頭上的草屑之類。
回到木青等著的地方,從包袱裡翻出梳子來幫他梳頭髮。
木青見他們回來,方纔的擔心也全沒了,就是覺得特別的彆扭……先生好像一下子就看開了不鬧了,之前的那點兒傷心全然沒了一點兒蹤影。
等木辰他們回來,舒笙又幫著他爹娘收拾乾淨,擦乾淨臉上的泥,梳好發,便讓他們先帶著兩人的屍體回去見那個小時候的自己。
尹行自然沒反對,就怕這會兒一個不小心就讓舒笙又陷入自責與難過之中。
木青等人帶著老人和舒青笠他們先回去了,此處距離若山縣不過三日的路程,他們先過去,還能幫著那個小孩料理一下後事。
等他們都走後,兩人回頭看那座山,竟然從心底裡升騰起了一種深深的恐懼。
不管究竟是怎麼做到的怎麼發生的,他們確實在一座垮塌的山上跟著一群死去的人交流了這許久。
林林總總的從頭至尾想了一遍,豈止是不可思議這麼簡單。
數日後,他們總算是回到了若山縣的雅兒村。
這個寧靜的小村子依舊是那麼清雅,只是在村裡的舒家宅子屋簷下上掛上了白色的燈籠。
此時離舒青笠夫婦下葬已經過去數日。
木青等人遵照尹行的吩咐,一直留在宅子裡安慰著那個小少年,幫著他操辦父母的喪事。
待舒笙他們回來,小孩該哭的也都哭過了,不復先前的活潑,斂了些少年脾性,正坐在門前的椅上看書。
木青和木辰正幫著他在收拾屋後的小菜園子,水牧在旁邊陪著他。
聽見敲門聲,小孩放下書去開門,一見舒笙和尹行便稍微愣了下,給他們行了個喪葬禮,道:「還得多謝二位哥哥幫我帶回爹娘,至少能讓他們歸鄉入土。」
舒笙把他拉起來,進院兒裡,水牧已經跑去泡好了茶水。
尹行問小書生:「你今後可有什麼打算?」
小孩笑了笑,道:「我爹一輩子不求功名,我也沒那個志向,更不看重,回頭去村裡學堂當個教書先生,一輩子也就過了。」
尹行轉頭看舒笙,舒笙轉臉不看他,他以前確實是這麼想的,他爹不重視功名利祿,他從小耳濡目染,自然也不求這些,那個時候就想著,在村裡當個先生,過些年再娶個她娘那樣溫柔嫻淑的媳婦,生兩個小孩兒,過了這一生也是了無遺憾。
不過後來出了科舉那事兒,又出了蔣翰那事兒,他平淡一生的計劃就生生的被打破了。
尹行伸手勾勾舒笙的手指,輕聲道:「書獃,要不要……。」
邊說邊對著小書生使了個眼色。
舒笙在驚異於自己居然看懂了的同時果斷搖頭:「不要!」
尹行瞇著眼摸下巴——果然能看懂!
小書生莫名其妙的歪著腦袋看他們,打什麼啞謎呀?
尹行的意思是,需不需要給小書生找個什麼行當?或者是直接帶回去養得了,省的以後被姓蔣的糟踐。
舒笙倒是覺得沒什麼必要,他們都清楚現在的情況是因為某種契機而發生的,這樣的情況不會持續五年這麼久,說不定到什麼時候突然就消失了呢?
他的過去已經發生,自然無法再更改,現在又何必做那些無用功。
鶴歸山上跟他爹的幾句談話,讓舒笙想通了許多,這些都是幻象罷了,無需介懷。
不過,他爹娘的墳墓還是得去上柱香。
小孩帶著他們去了墓地處,舒笙認得出那立的碑是小孩,也就是他自己親手刻的。
小孩紅著眼睛上香,舒笙至今都不敢告訴這小孩他叫什麼名字。
「喂,書獃。」尹行湊近他耳邊,道:「你說如果我們能找到那個讓這一切發生的那個關鍵點,是不是就能回到正確的時間了?」
舒笙想了想,點頭:「應該是,不過那個點是什麼?」
尹行嘿嘿的笑,一個人悶頭琢磨。
舒笙覺得莫名其妙,伸手掐了他一把:「你笑什麼呢?」
尹行抬頭道:「我在想,要不要去找一下那個點,盡快回到正確的時間比較好。」
「為什麼?」舒笙不解。
「你看,我們一個不小心的介入,就將鶴歸山的坍塌時間提前了兩個月,這也直接導致了你爹他們……早去了兩個月,誰知道這些變化會不會給正確的時間帶來影響?要是真的帶來了的話,我估計會哭死。」
舒笙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確實是這樣沒錯……如果說會帶動之後的事情變化的話……說不定我就不用跑了?」
尹行臉一黑:「我說的就是這個,你不跑的話,我當初的計劃路線可是沒有若山縣雅兒村這一條的,這樣的話,萬一把我們的相遇也給抵消了呢?」
「……。」舒笙哭笑不得,總不能等他們一覺醒來,身邊就少了對方吧?這就不是單單的時間回流的問題了。
尹行說幹就幹,叫來幾人想了想,讓他們今晚在舒家宅子裡陪著小孩,順便在半夜的時候找找那個可能存在的點。
相伴已經成了一種習慣,自舒笙表白那日起他就知道自己喜歡的是什麼了,爹娘逝去已經是無法改變的事實,舒笙可不願意再失去尹行,尤其是在這種讓人莫名其妙又哭笑不得的情況下。
作者有話要說:我回來啦,大家中秋節快樂啊,五仁月餅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