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

　　“是你，冒牌貨。”

　　缺乏表情的注視著從火焰中走出來的男人，有著沃爾夫外表，而這個外表在看過各種各樣的冒牌貨之後，變形人瑪雅的出現格外讓埃德感覺不爽。

　　“現在放棄還來得及，埃德。”靜靜地站在埃德面前，瑪雅眨了眨一雙綠色的眼睛。他有著一種很獨特的氣質，這讓他並不完全像沃爾夫，他很安靜，甚至於有些缺乏攻擊性。“在戰鬥下去你會死的。”

　　“你可以換個樣子。”

　　似乎沒有立刻反應過來埃德到底在說些什麼，眨眨眼看著依然缺乏表情的對方，瑪雅微微皺眉。

　　“既然你可以變成沃爾夫，所以，換個其他的樣子。”

　　“用他的樣子有什麼忌諱嗎？”

　　伸出右手，裝著硝酸銀的手槍指著瑪雅的眉心，埃德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厭惡某種存在，一直以來他都很討厭魔族，但是這種厭惡並不是出於本能，而是從心底覺得什麼讓他厭惡。視野中披著自己搭檔外皮的男人徹底激怒了他，不假思索的扣動扳機，無論什麼方法只要能讓他眼前再也不會出現任何冒牌貨，他覺得都值得嘗試一下。

　　險險躲開埃德的子彈，瑪雅的眼睛閃過一抹金色，如果不是隨著時間他越發的和沃爾夫想像，他確定自己肯定早就死在那顆子彈上了。

　　敏捷的躲開埃德不斷的攻擊，每次移動身體都向著更有利的方向靠攏，瑪雅微微皺眉，他依然沒有真實之眼，在這個地方他看不到更合適的落腳點。在這個結界中他也只是卑微的參與者而不是操縱者，但是——

　　看准埃德的空隙，飛身躍向對方身後，手瞬間變成狼爪，瑪雅的爪子狠狠扼住埃德的脖子。

　　“你很累了，而且有點貧血。”似乎很滿意埃德處於劣勢的狀態，瑪雅微笑了起來，“所以弱者沒有資格要求我用什麼姿態出現。”

　　“弄死一個人類很簡單。”

　　埃德淡淡開口，就好像對方的爪子沒有橫在自己喉嚨上一樣。

　　“沒錯，你就是個人類，只是有點特別而已。”

　　愉快的笑了起來，瑪雅頭上那對和沃爾夫相似的耳朵一動一動的，和剛剛那種沉靜的氣質完全不同，這種說話方式和動作無端的和沃爾夫相似。

　　“但你有比沃爾夫更純粹的魔族血統。”

　　“因為我不是一半一半。不過，我知道很多沃爾夫的事情，你想知道嗎？”臉湊近埃德，眨了眨綠色的眼睛，瑪雅自己也覺得沃爾夫的心情和意識似乎在吞噬自己一樣，他從剛才就發現，自己似乎已經分不清楚什麼部分屬於自己什麼部分屬於沃爾夫，他在以驚人的速度和沃爾夫同化。“包括沃爾夫沒有告訴過你的部分，我都可以告訴你喲。”

　　微微彎起嘴角，埃德英俊的臉上浮現起一絲冷酷的笑意。

　　冷不防的伸出手抓住瑪雅的手，只見瑪雅從指間開始變成銀色，那種純銀的氣仿佛凍結住他的血脈，太過純粹太過冰冷的物質讓他無法控制的慘叫出來，用盡全力從埃德手中逃脫出來，跳到離埃德很遠的地方，他警惕的看著那個從剛才就吝嗇露出任何表情的男人。

　　“我不需要任何東西來告訴我關於沃爾夫的事情。”

　　指間的銀色漸漸消褪去了，扶著自己幾乎麻木了的手臂，瑪雅警惕的看著埃德。就算沃爾夫的意識排山倒海的向自己湧來，他也發現沃爾夫對這個神聖血統的繼承人瞭解實在是太少了，那傢伙就這麼盲目的相信這個男人嗎？這個男人並不像他看起來這麼無害，甚至於和無害都不沾邊。

　　“某種情況下，我就是沃爾夫。”

　　“但你不是。”

　　站直身體，不甘心的瞪著一再否定自己存在的男人，手再次變成爪子，瑪雅仰起頭，露出挑釁的笑容。

　　“等沃爾夫意識完全消融，你不承認也沒有用了。”

　　“你是個意識的儲存體？”

　　“可以這麼說。”

　　瞬間移動到瑪雅面前，埃德得手裏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把銀色的劍，帶著銀色光芒的武器向著對方直接劈來，看著瑪雅用爪子扛下自己的攻擊，埃德的眼珠也再一次變成銀色。

　　“你死了沃爾夫就安全了。”

　　“那樣的話……他就會永遠的消失。”

　　似乎再也承受不住埃德過分強烈的神聖氣息，瑪雅脫開對方的攻擊，但卻發現埃德比剛才更快的向自己襲來，銀色的劍就好像光芒的凝結般不斷的流動，讓瑪雅無處躲閃。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時間，瑪雅拼命躲過對方向自己要害刺來的劍，埃德的動作越發利落沒有任何花哨的部分，儘管依然能看出對方在強撐，但強烈的神聖氣息讓瑪雅有些無法忍受。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拖延多久的時間，只要這個人疲憊露出破綻的那一瞬間，他就可以殺了這個人。

　　沃爾夫的意識就要消融掉了，他能感覺到，對方比他想像中更多的負面情緒也跟著所有的意識湧來，瑪雅已經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意識哪些是對方的，而面前這個男人的襲擊，竟讓開始讓他有些心疼。

　　“埃德！”

　　對方一瞬間露出那種悲傷的表情讓埃德的動作遲緩了一瞬，他竟然那麼像沃爾夫，讓埃德都錯覺這個人是不是就是被操縱的沃爾夫。

　　但僅僅這一瞬間的破綻就足夠瑪雅沖到埃德身邊，可以讓牆壁穿洞的利爪狠狠扼住埃德的脖子，看著那個人在自己手中依然缺乏表情的樣子，瑪雅喘息著露出笑容。

　　“在公路上，和你站在一起的時候，我真的把自己當成了沃爾夫。”笑意加深了一些，對方銀色眼珠中冷酷的神情幾乎可以凍結心臟，瑪雅搖搖頭。“為什麼要一直提醒我，我只是個冒牌貨呢？一直、一直、一直，讓我一直記得這件事，這樣的話，殺了你我是不會有任何猶豫的——畢竟，我不是沃爾夫嘛。”

　　瑪雅的話還沒有說完，整個空間開始劇烈的搖晃了起來，結界似乎在被什麼衝擊，他不知道這四周究竟發生了什麼。這個結界不應該這麼不牢靠，畢竟——

　　“傀儡師的結界就這麼容易要毀了？”

　　喉嚨依然被瑪雅緊緊控制住，埃德看著周圍似乎在搖晃中氣息變得越來越淡的結界，這不應該這麼容易就土崩瓦解，微微皺眉，似乎並不急於從對方的禁錮中逃脫，就好像對於埃德而言，結界更重要一些。

　　“你……”

　　因為太過震驚鬆開手，跳到另一邊警惕的看著埃德，瑪雅盯著依然缺乏表情的男人。

　　“能弄出來這麼多假人的無聊人必然是傀儡師。”聳聳肩，埃德的目光並沒放在瑪雅身上，儘管全身傷痕累累，但是他似乎一滴血都沒有流出來。“整個魔界喜歡玩洋娃娃除了他應該沒有了。畢竟洋娃娃對於魔鬼而言，孩子氣了一點。”

　　“你一開始就知道！？”

　　“嗯。”終於放棄了尋找，埃德嫌煩的看著瑪雅。“一開始。”

　　“從看到我那時候？”不難聽出，瑪雅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

　　搖搖頭，如果埃德手裏沒有拿著那把純銀制的劍，可能會顯得安靜而且無辜。“從你上車的那時候，除了你身上的魔族氣味，你還有一身法器的味道。”

　　身後的結界在搖晃，但瑪雅顯然注意力已經不在那上面了，他不能相信自己就像個傻子一樣被這個年輕的驅魔人耍了那麼久。他現在一身傷痕但是看起來完全無害的站在自己面前，瑪雅有點分不清這是自己的反應還是沃爾夫的，他現在只想弄死這個男人，立刻！

　　但是瑪雅的想法還沒來得及落實，整個空間又開始搖晃起來，那和剛剛的搖晃有些不同，然後就好像看到舞臺的幕布被割破——

　　有什麼來了，有什麼……

　　瑪雅瞪大眼睛，他能感覺到，結界中有什麼透過來。

　　然後幾乎是在一瞬間，瑪雅眼前閃過一道黑影，緊接著一股強大的力量將他按倒在地上。

　　“你好，冒牌貨。”

　　在看到對方的臉那一刻，瞳孔緊縮了一下，驚訝聲還未曾出口，瑪雅感覺到喉嚨被對方的牙齒撕裂開。

　　鮮血和力量似乎都被對方在瞬間吸走，自己會這麼死掉，什麼都剩不下的死掉……

　　突然間，瑪雅的身體不受控制的動了起來，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看不到的線牽引著，過於強大的力量一下子充滿他的身體，猛然推開壓制住自己的男人，爬起來瑪雅看著明顯被力量真開有些不爽的男人——那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男人。

　　“狗狗？”

　　並沒有回頭看叫自己的埃德，沃爾夫盯著眼前動作明顯有些不協調的男人，擦拭著嘴角黑色的血液。太久沒有嘗過血的味道，都讓他忘了魔族的血液是這樣的甜美。

　　“我討厭你這麼叫。”

　　埃德看著沃爾夫，他確定這個是真貨，但卻和真的有那麼點區別。

　　指尖瞬間變成狼爪，輕輕歪頭，沃爾夫的眼睛中透出從沒有過的殺意。可能他在那個單純的好像小狗似的沃爾夫潛意識裏休息太久了，居然會被這樣的一個傀儡震開，或許殺一兩個人可以讓他找回以前的感覺，為什麼不從眼前的這個魔族開始呢？

　　站在對面，瑪雅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不是他複製的沃爾夫，那種從骨子裏流露出來的黑暗和殺意讓他覺得恐懼，這個人真的會殺了他，那雙深綠色的眼睛裏並不想沃爾夫那樣單純，而是赤裸裸的寫著殺戮的欲望。

　　點燃香煙站在兩人身後，埃德收起了自己的武器。這是沃爾夫自己的事情，表情淡漠的看著前方，這個結界一直都在搖晃，而結界之外有什麼在盯著他們看，用一種令埃德很不爽的優越感，好像上帝似的自以為是的操縱著一切。但是埃德有點猶豫，他使用力量太頻繁了，如果那個操縱一切的人真的露面，他不知道憑自己能不能保證他和沃爾夫能活著走出這裏。

　　當看著對方向自己襲來，瑪雅的指尖也瞬間變成狼爪，手臂依然不受自己控制的擋下沃爾夫的攻擊，近距離的注視著那雙眼睛讓瑪雅從心底泛起涼意。

　　這個人真的是沃爾夫嗎？

　　“你的血很美味。”

　　意猶未盡的伸出舌頭舔著嘴唇，不斷的攻擊著瑪雅，沃爾夫確定自己能看到這個男人像提線木偶般被什麼操縱著，儘管自己每一次攻擊都快如閃電，但是對方總是有辦法躲避開自己的攻擊——不，是那個操縱者總有辦法讓他的洋娃娃躲開自己的攻擊。

　　這對於他是一種羞辱，他想讓什麼人消失，那個人就不可以活這麼久。

　　騰空向著瑪雅胸口襲去，趁著對方護住自己心口的時機，沃爾夫收回手向看不到的地方狠狠劈了下去。

　　“呃啊啊——”

　　伴隨著慘叫，陶瓷破碎的聲音無比清晰的回蕩在黑暗的世界中，一道藍色的光芒在沃爾夫胸口炸開，瑪雅倒在地上。

　　沃爾夫的身體就好像破敗的玩偶一樣飛了出去，當身體似乎撞在堅硬的牆壁上，那種痛苦讓沃爾夫蜷縮在一起，幾乎連呻吟聲都無法發出。

　　“這裏交給你了。”

　　淺淺的聲音回蕩在沃爾夫腦子裏，身體一瞬間好像靈魂被抽空了似的，癱在地面上，沃爾夫的眼睛找不到焦距空洞的缺乏焦點。

　　“沃爾！”

　　沖過去抱住沃爾夫，埃德看著懷裏目光空洞的那個人，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這裏應該就是結界的盡頭。

　　眨眨眼，看著自己緊緊抓住胸口的手，他從夢裏醒過來了嗎？剛剛自己所做的事情他都清楚的知道，但是那不是他，那是自己的另一個靈魂做的嗎？但是為什麼那些都真實的就好像自己親力親為一樣。被自己攻擊的那個人，他的鮮血味道依然殘留在自己喉嚨中，那樣芳香那樣甘美，力量的味道讓沃爾夫無法抗拒。

　　“……我在這裏……”

　　臂彎裏的沃爾夫才是他所熟悉的沃爾夫，埃德想著，低頭吻在對方毛茸茸的捲髮上。

　　“歡迎回來。”

　　“埃德？”

　　眼前熟悉的臉，沃爾夫就像做了個夢，夢裏看到了他這輩子都不想知道的事實，但是他知道，自己在那個黑色的或許是自己意識中的世界裏依然記得這個男人。

　　他很清晰的記得，埃德的名字。

　　“連冒牌貨都沒忘了我，你要是敢忘了，我會讓你想起來的，相信我。”

　　“我當然記得。”

　　想要推開對方，沃爾夫的腦子裏亂糟糟的，儘管不知道這兒是什麼地方，但是他依然想趕快回家。

　　但是，埃德的擁抱比想像中固執的多。

　　“你回來了，真好。”

　　胸膛貼在沃爾夫的脊背上，執拗的抱著對方，埃德覺得他們分開的時間可能不長，但是看過了這麼多“盜版”的沃爾夫之後，正版的讓他想念到不想放開手。

　　他會不會在自己放開手之後又一次消失不見？

　　這個念頭讓埃德愣了一下，然後更緊的抱住沃爾夫。

　　“我離開了很久嗎？”

　　不得不承認，在自己感覺很糟糕的時候一個擁抱讓他有些留戀，這個懷抱讓他很舒服，就連那個人身上的神聖氣息都讓沃爾夫感覺到無比的懷念。

　　“我想你了。”

　　吻再一次落在沃爾夫頭上，埃德把頭埋在他的肩頭，或許那個拉比說的沒錯，魔族他都很討厭，但是這個半魔族連氣味都讓他很懷念。而當自己擁抱住對方的時候，埃德真的覺得自己有點累了。

　　白色的碎片掉落在他們腳邊，低頭撿起來，沃爾夫發現那似乎是陶瓷的碎片。然後碎片越來越多，他們所在的空間也跟著碎片一起支離破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