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沃爾！？”

　　閃身躲開沃爾夫的攻擊，還沒來得及搞清楚對方到底怎麼一回事的時候，埃德又迎來了沃爾夫下一輪襲擊。不斷躲閃著沃爾夫的刀子，利落的動作以及兇猛的攻勢都讓埃德無法相信這是一個剛剛還伏在地上痛苦呻吟的人做出來的。

　　側開頭感覺沃爾夫冰冷的刀刃擦著自己的臉頰劃過，拳頭揮上對方的胸口，熟悉的悶哼聲讓埃德有點猶豫自己是不是出手太重。但緊接著看到對方沖著自己胸口刺來，一腳踢在沃爾夫的手腕上，趁著沃爾夫刀子掉在地上的當口，埃德撲上去對準沃爾夫的臉狠狠揍了下去。

　　“你到底怎麼回事！？”

　　埃德怒吼的瞪著沃爾夫，看著那雙焦距沒有對準的眼睛，他不清楚是不是從剛才沃爾夫就是這個狀態。

　　然而下一刻，沃爾夫的手指化為利刃向著埃德的胸口狠狠抓去。

　　冰冷的感覺襲來，埃德立刻彈開身體，但胸口依然被沃爾夫抓破並且火辣辣的疼著。盯著那雙綠眼睛，埃德注意到沃爾夫的眼睛依舊完全沒有焦距。他被什麼控制住了，但是他現在該死的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他們從進入這個森林就被什麼控制著，埃德腦子裏飛快地閃過所有能夠控制什麼東西的魔族名單，但他發現自己知道的太多的後果就是一時間值得懷疑的對象太多。

　　不管那東西是什麼，他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那個傢伙被他們的光明咒語惹火了。任何罪惡暴露在陽光下的那一刻都會消失殆盡，而光明的背後又總會掩藏著什麼。

　　埃德想不起來後半句，只能記得模模糊糊的大意。如果沃爾夫還清醒他應該可以商量一下，但是現在這個自己唯一能指望的幫手正在不遺餘力的攻擊著他。

　　手臂被沃爾夫的爪子抓傷，埃德控制著自己想要拔槍對著沃爾夫的衝動。這個時候無論是血統武器還是銀子彈，傷害到的都會是沃爾夫的肉體而不是那個控制著他的混蛋魔族。

　　當子彈穿過沃爾夫肩膀的時候埃德幾乎沒有聽到它射出的聲音，看著沃爾夫像斷了線的人偶一樣倒在地上肩膀上湧出鮮血，埃德幾乎瘋了一樣抓住開槍的焱。

　　“你瘋了嗎！那是沃爾夫！”

　　“現在他只是攻擊者。”

　　“那又怎麼樣！”抓著焱的領子，埃德惡狠狠地瞪著對方。

　　“做正確的事情。”

　　放開那個面部表情沒有任何波動的男人走向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沃爾夫，埃德發誓，如過焱真的殺了沃爾夫，他在解決了那個魔族之後要解決的就是這個兇手。

　　“沃爾夫！”

　　抬起沃爾夫的身體，埃德看著沃爾夫肩膀部分幾乎濕透的外套，陽光照射在地上，埃德看著沃爾夫手臂的影子似乎晃動了一下。抱住沃爾夫的上半身讓他站起來靠在自己懷裏，埃德的眼睛緊緊盯著沃爾夫的影子。

　　然而已經昏迷的沃爾夫用很奇怪的姿勢掙扎了起來，那種感覺讓埃德錯覺看到了程序紊亂的機器人，胳膊和手沒有辦法保持同一個平衡，但是卻微妙的動了起來。

　　閉著眼睛，當沃爾夫找到平衡之後，變成利刃的爪子毫不留情的再一次攻擊向埃德。

　　尖銳的爪子擦過埃德的肩膀，看到焱的槍口再一次調轉了方向指向沃爾夫的時候，一腳踢開在射程範圍之內的沃爾夫，瞪著焱，埃德大吼道：“焱！住手！”

　　撲上倒在地上又一次無法協調平衡的沃爾夫，儘管有點不忍心，但是埃德的拳頭重重揍在沃爾夫的臉上。用力按壓住沃爾夫的雙手，對方突然間睜開眼睛，就在埃德吃了已經突然鬆手之際，沃爾夫從靴筒上掏出刀子，插進了埃德的胸膛。

　　刀子沒入胸口的疼痛讓埃德無法出聲，看著依舊昏迷的沃爾夫，他遙遙晃晃的抱著沃爾夫站起身。埃德不得不承認自己現在有點虛弱，從進入森林開始就不斷的打鬥和使用血統魔法，他的臉色也因為沃爾夫的襲擊變得蒼白。

　　“很好，狗狗。”咬緊牙勉強著扯出一個笑容，埃德伸出手，對著沃爾夫露出勝券在握的笑容。“已經結束了！”

　　埃德的血順著他的指尖滴在地上，陽光開始從頭頂向著地平線落下，埃德的影子擴散到了沾染著他鮮血的地上。

　　一瞬間，埃德的影子就好像有了生命一樣，黑色的陰影開始向外蔓延，隨著埃德的血液越來越多，陰影也更加壯大仿佛呼之欲出的猛獸。

　　昏迷的沃爾夫開始掙動著，但是埃德將他緊緊扣在懷裏絲毫不肯放手，狼人尖利的爪子插入他的身體，埃德咬緊牙關，緊緊抓住沃爾夫的脖子一把將他扯開。

　　“攻擊！”

　　埃德的影子好像掙脫牢籠的猛獸一樣撲向了沃爾夫的影子，沃爾夫的身體飛了出去然後像被什麼按住一樣重重摔在地上四肢不斷的抽搐著。

　　“嗷——”

　　空間的角落中傳出撕心裂肺的嚎叫聲幾乎要分割開空間，隨著那淒慘的叫聲，他們眼前的所有都變成了一片白茫茫的境界。埃德沖過去抱住已經陷入昏迷的沃爾夫，瞪著聲音的來源。

　　光明背後能夠自如活動的只有影子，有光明的地方必然會有的存在，就像真實與謊言並存，暗影與光明也是如同雙胞兄弟一樣。

　　“影子使，該是你現身的時候了！”

　　埃德大喊著，一道灰色的影子在整個空間來回亂竄，埃德盯著那個活動的霧氣，緊緊攥著手槍卻無法找到合適的射擊點。

　　金屬碰撞的聲音在這個緊張的時刻已經顯得微不足道，當那個細小卻惱人的聲音結束之後，一台機關槍出現在焱的手臂上，抬起手臂，銀質子彈追著越來越快流竄的影子不斷的發射。然而影子的軌道瞬間變換，向著埃德和沃爾夫的方向猛烈的沖過來。

　　焱的動作猶豫了，影子徘徊在埃德他們周圍，就像伺機而動的某種惡意，等待著某個人鬆懈下來的瞬間。

　　“焱！開槍！快！”

　　不斷扣動著扳機，將影子逼退自己身邊的同時，子彈再一次從焱的槍中射出，一道白色影子閃過他們眼前，而當血花飛濺出來的時候，埃德驚訝的看著那不應該屬於魔族的鮮紅色血液。

　　仿佛一切都隨著鮮紅色血花綻放而安靜了下來。

　　和這個世界一樣純淨的白色包裹著少年纖細的身體，胸口蕩漾開的那片血紅色，卻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灰色的影子漸漸浮現出了人形，小心翼翼的抱起少年，那張蒼白到詭異的臉上被絕望的悲傷所籠罩。

　　“……那個影子……和……少年……”靠在埃德懷裏，儘管對方流出的鮮血讓沃爾夫感到窒息，但掙扎著，沃爾夫說道：“……真實世界中……說過這不是你要的……世界……”

　　“米歇爾，真的是這樣嗎？”影子看著少年，那樣細緻那樣愛戀，他的手覆蓋在少年的傷口上，神聖的銀質子彈，是他無法治癒的傷口。鮮血從少年的胸口中緩緩流淌出來，少年的表情絕望中透著悲傷。

　　“這不是……我要的世界……不再是……”

　　“為什麼？”

　　“我的世界中……沒有死亡……和……殺戮……”少年艱難的開合著嘴唇，鮮血從他的口中湧出，讓他的臉上被死亡的陰影所覆蓋。“……這樣的世界……我不要……因為……不是我的……”

　　“不會再有這些了，不會。我保證！”影子努力的搖頭，捧著少年的臉，用力的擦拭著他嘴裏流出來的鮮血，卻沒有辦法挽留住什麼。“我們重新建造一個世界，好不好？不會再有死亡，你不喜歡的統統都沒有，好不好？米歇爾，好不好？”

　　慢慢抬起手，米歇爾握住影子的手。“我已經……累了……我想要自由……”用力的吸了一口氣，似乎所有的血液都因此湧了出來一樣，米歇爾張開嘴噴出了一口鮮血。“我想……以……人類的身份……死去……而不是作為……魔族……活下來……”

　　“不，你是人類，一直都是！一直都是！”

　　“謝謝你……儘管……那不是我要的……”閉上眼睛，少年充滿絕望的臉上浮現出平靜的表情。“……我想……爸爸媽媽來接我了……”

　　少年的手緩緩滑了下去，最後一絲存在的氣息也絲毫察覺不到。灰色的影子緊緊抱著已經沒有任何生機的少年，顫抖著，卻無法流下眼淚。

　　“想要給自己愛的人建造一個世界有什麼不對？想要讓自己愛的人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又有什麼不對？守護著自己的世界又到底錯在哪兒？”

　　轉頭惡狠狠地瞪著埃德他們，那張毫無血色的臉龐被憤怒和悲傷扭曲的猙獰起來。“你們告訴我！到底錯在哪兒！！”

　　“你給的，並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抱著陷入昏迷的心，焱說道。

　　影子看著他們，仿佛下一瞬間就會將他們全都撕碎一樣，惡狠狠地盯著他們每一個人。

　　“沒有這個孩子，你建造的就只能是海市蜃樓，因為他的堅信你有了實體，你的世界也有了實體。影子使，你或許給了他想要的，但是你卻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麼。而當這些演變成殺戮和死亡的時候，就早已經不再是他的世界，或者說，不再是他想要的世界。”埃德緩緩說著，看了一眼微微點頭的沃爾夫，他繼續說了下去：“無論疆域怎樣遼闊，一旦有了邊際無法逾越，終究只是禁錮的牢籠。”

　　沃爾夫靜靜的看著這個男人用怨毒的眼神盯著他們，他的真實世界看到過，或許這個人一開始只是想要撫慰少年，當他看著少年與家人那短暫的團聚時露出的笑容，除了那個少年和影子使以外，可能只有沃爾夫知道。

　　埃德說的是他的心聲，他被這個人操縱了，也因此他更清楚這個男人在最後那種拼死一搏的絕望。

　　魔族沒有正確愛一個人的能力嗎？

　　或者說，沒有人教過他們應該怎樣去愛……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在真實世界裏看到的那個景象，讓他堅信這個人或許起初真的並沒有惡意。

　　“他是魔族的影子使，我們不能殺他。”沃爾夫輕輕說著，他不確定埃德會不會因此而發火。“放他走吧。”

　　“或許應該是他放我們走。”

　　說著，埃德示意了一下自己和焱他們的慘狀，雖然焱是現在唯一一個看似全身而退的存在，但是和他作為生命共同體一樣存在心卻生命垂危。

　　“不過我想你可能需要梳理心情。”埃德缺乏表情的看著影子使。“而且個人認為，沒有了傀儡師給你做的那些機關和魔物，在這個白色的世界你什麼都做不到。”然後他轉頭看看沃爾夫，挑了挑眉。“順便說，神聖力量的淨化能力就算不能弄死你也會讓你比我身邊的半魔族更不好過，血統純正在某些時候也是很麻煩的事兒。”

　　緩緩站起身，懷裏依然緊緊抱著少年已經冰冷的身體，影子使環視著他們。沒有表情的臉上那雙眼睛中卻帶著深深的恨意，他看著沃爾夫他們，如果什麼人能夠眼神詛咒他們，沃爾夫敢肯定，他們一定會在地獄裏被折騰得死去活來。

　　埃德的手放在地上，如果影子使敢做出些什麼事兒，埃德確定自己不會讓他好過。

　　“我們會再見的。”

　　低沉的聲音宛如地獄的詛咒，影子使緩緩的消失了。

　　“他不會放過我們的。”

　　“那是他的選擇。”

　　扶起沃爾夫，然後他們腳下的世界就像玻璃破碎一樣的變成一片一片。像是盒子被打破，沃爾夫他們站在一片不算茂盛的樹林中，周圍是單調的黃綠色，但這種讓人並不能感覺到相當愉快的顏色看在他們眼中也依然覺得安心。

　　感覺身上每一根骨頭都像打碎了重新接上似的疼痛不堪，沃爾夫打從心底希望再也不要遇到影子使。這種幾乎全軍覆沒的任務他真的不想再經歷了，想起那個人充滿詛咒的眼神，沃爾夫無奈的嘆了口氣。

　　那個人選擇寬恕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魔族大多數都很記仇，讓他們學會寬恕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埃德的聲音以及內容打斷了沃爾夫的思考，不快的用眼角看著對方，沃爾夫充滿氣憤的說道：“你和影子使說話的時候讀我的意識我可以不跟你計較，畢竟那個時候我想說什麼也沒有力氣。但是現在，你在侵犯我的隱私。”

　　“隱私之所以被看重難道不是因為有人時常會窺探？”

　　無辜的看著沃爾夫，埃德認真的說道。

　　“不要把窺探別人隱私說的一副理所當然。”沒好氣的白了一眼埃德，沃爾夫再一次放棄和這個人做正常交流。轉頭看著走在他們身後的焱，他懷裏的心好像睡著了一樣，安靜卻缺乏生氣。他會因此再也看不到心嗎？或者等下次再見面的時候，這個男人會露出謙恭而疏離的表情對他說——“初次見面，你好，我是心，你的同事。”

　　“他沒事的。”看了一眼沃爾夫，焱說道。

　　“為什麼每個人都能知道我在想什麼……”

　　“因為你善良。”騰出一隻手揉了揉沃爾夫的腦袋，焱的臉上沒有表情。收回手放在心的胸口，他繼續說道：“我的心還在跳，所以他不會死。”

　　“因為有了你的心他才是完整的嗎？”

　　沃爾夫的問題讓焱陷入了沉默，隔了一會兒，似乎經過了反復思考，焱回答：“沒有心，就僅僅是存活。放入活著的人的心，他將臣服於對方。”

　　很多事兒都沒有什麼公平可言嗎？沃爾夫在心裏默默的想著，沒有說出來。他一直認為心保管著焱的心臟，他們是不能離開彼此的存在，但似乎並不這麼簡單，儘管他們確實無法離開彼此，但他們之間並沒有什麼平等。從屬關係也好，服從關係也好，被人類征服的魔族永遠都將是弱勢的一方。

　　“我並不是因為這樣才欺負你。”

　　“你現在已經在欺負我。”大聲說話讓沃爾夫的內臟都跟著一起疼痛起來，粗重的喘息著，沃爾夫只能選擇用眼神向對方示威。“別跟我說什麼你欺負我只是為了愛！等我好起來絕對要殺了你！”

　　壓抑住每次和埃德談話都忍不住出現的吐血衝動，沃爾夫無奈的轉頭看看焱，他說道：“我們的車子看起來是沒辦法找到了，你能聯繫到所長嗎？”

　　“我沒有那麼高的裝備。”敲了敲自己機械化的一半身體，焱回答。“基本上都是武器。”

　　對於自己身邊兩個還清醒的人不再抱有任何希望，沃爾夫說道：“加把勁，沒准到了小鎮子上能找到聯繫方式，這次一定要讓所長拍直升機來接我們！”

　　“沃爾。”

　　“嗯？”看看埃德，沃爾夫眉毛不由自主的擰了起來。通常這種情況下，埃德叫他總是沒有什麼好事。

　　湊上去輕輕吻了一下對方微微張開的嘴唇，埃德笑得很狡黠。

　　“沒什麼，想親一下而已”

　　用眼角餘光看了看根本沒有在看他們的焱，看著埃德的側臉，沃爾夫的臉通紅了起來。

　　“狗狗。”

　　“你再叫一次就真的殺了你！”

　　免疫了沃爾夫殺人似的眼光，埃德繼續說著：“欺負你真的很好玩。”

　　“你給我閉嘴！！！”

　　忍無可忍的，沃爾夫再回去的路上又開始了怒吼。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