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啐!真是囉唆!」
簡策生咬牙切齒地狠踹腳邊的石頭入河,心中頗為惱火。
方才韓軌居然通知他,要他明日到秋爺那邊去,好好說明事情的經過,這簡直是在要脅他!
哼!還說什麼聖賢大道理,他可是忍著沒把封天曉的秘密說出口,這幫偽君子卻搶先告狀,把他的事說予秋爺知曉;明天他不在秋爺面前狠狠剝下他們的假面具,他就不姓簡!
一邊狠狠踢著腳邊的石頭,簡策生發洩似地往河邊走去,課也懶得回去上了。
反正這河位處學堂腹地邊緣,除了節慶,平日鮮少有人前來,誰也不會發覺他在這兒;所以平時他總是獨自溜往河邊,如果當日運氣好的話,他還能搭個船板渡河溜出學堂,好到街上找幾個姑娘解悶!
「哼!明天非給那封天曉一點顏色瞧瞧!」
簡策生一邊喃喃自語地數落著,目光不時四下搜尋,一來是確定沒有多事的學生、夫子,看見他想開溜不上課,二來也是看看哪邊方便渡河出學堂。
怎麼說這面子都是要顧的,如果給人瞧見平時規矩有禮的他竟然謊稱抱病在身、實則溜出門找姑娘,必定一狀告到爹娘那邊去,那就麻煩了!
就在他放眼往河邊瞧去的同時,一個眼熟的身影落入他的視線裏。
「封天曉?」簡策生還以為自己眼花了,那女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裏?近兩日來,她不是一直跟著向君庭嗎?
簡策生用力揉了揉眼,這才發現不遠處那個越走越近的人,真是封天曉!
「你……」迎面走來的人影讓封天曉停下了腳步。「你怎麼會在這裏?!」
瞧見來人是簡策生,封天曉面露驚慌。
「哼!這可是我要問的話,你怎麼今天沒跟在向夫子身後了?小倆口吵架嗎?還是他滿足不了你?」簡策生見四下無人,於是便大著膽子嘲諷封天曉。
「住口!」封天曉斜睨了簡策生一眼,「你嘴巴放乾淨點,我只是來散心罷了!早知道會遇上你,我死也不會靠近這兒!」
「唷!還真凶哪!」簡策生啐了一聲,往封天曉挨近。
她那漂亮的臉龐以及那一日有幸窺見的柔嫩胸脯,依然教他難忘,有機會的話,他當然想一親芳澤。
「別靠近我!等一下君庭就會來找我了,你要是敢碰我……」封天曉往後退了幾步,皺著眉出聲警告。
「如果我碰你又怎麼樣?」簡策生瞄了眼一旁的河流,咧嘴詭笑道:「誰也不知道你我兩人單獨在這裏,如果我玩夠了你、把你扔下河,我看這事有誰會知道!」
「你……」封天曉霎時臉色慘白。
「瞧你這姑娘家,肯定不識水性,不想死就乖乖聽我的!」簡策生看見封天曉嚇到臉色發白,忍不住得意地賊笑起來。
看來,老天爺還是站在他這一邊啊!否則又怎麼會賜給他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別靠過來!」封天曉嫌惡地別過臉。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這麼不識時務?」簡策生啐了一聲,跟著便撲上前去想抓住封天曉。
「不要——」封天曉驚慌失措地想逃走,卻被簡策生扯住衣袖。
「我看你這回還能往哪逃!」簡策生伸出狼爪,狠狠地往封天曉的衣襟扯去。這回他學乖了,可不像上回那樣慢慢來!
「不……救命啊!君庭!救我——」封天曉扯開嗓子大喊。
「你叫破喉嚨也沒人會來救你,最多只能找人打撈你的屍體了!」簡策生惡狠狠地撕扯封天曉的衣服。
雖然只玩過一次就殺了似乎有些浪費,但是總比自己被這女人害慘的好,所謂死無對證,這才叫作高招!
「放手!」封天曉突然從懷中摸出小刀,刷地一聲便往簡策生手臂上劃去。
「好痛!」簡策生沒料到封天曉會來這一招,霎時鮮血四濺。
「你……你不要再靠近我,不然我就不客氣了!」封天曉顫抖地揮著小刀,對簡策生警告著。
「你這臭丫頭!敬酒不吃吃罰酒,看我今天不把你啃個乾淨、然後把你毀屍滅跡才怪!」氣到極點的簡策生忍不住朝封天曉破口大罵。沒想到她居然隨身帶刀,真是失策!
瞧著封天曉已被撕扯開來的半敞衣襟,那雪白的肌膚早已讓他獸性大發,再加上暴露於外的微鼓前胸……嘖嘖!這麼一頓人間美味,沒吃到他絕不甘心!
「你想得美!」封天曉可不是什麼柔弱的小姑娘家,被人放聲大吼便嚇得直打哆嗦,她扮男人扮了十幾年,多少是有些男孩子氣的,聽見簡策生的要脅,她立刻大聲吼回去。
「你這瘋丫頭!」簡策生顧不得鮮血肆流的傷口,發狂似地往前撲去。
封天曉慌張地往後退去,卻不慎跌跤,連刀子都落到了地上。
簡策生撿起刀子,看著封天曉面露懼意地往後爬縮,他笑得張狂極了。
「哈哈哈……這下子,看你往哪逃!」簡策生甩了甩小刀,指向封天曉罵道:「你現在只有兩條路,一是乖乖跟我親熱,二是我把你殺了再扔進河裏!」
他說得得意,封天曉卻是靜了下來。
「你作夢!兩條路我都不選。」封天曉拍拍衣服,重新站了起來。
她扯扯衣服,將半露酥胸掩住,原本恐懼滿臉的神情此刻已然消失。
「你……」簡策生沒想到封天曉會突然像換了個人似的,一下子愣住了。
這女人真不怕死嗎?
正當他努力思索著是該拿刀沖上去要脅,還是直接抓人比較快的時候,身後卻傳來了高聲呼喚——
「天曉!」
這聲音,他們兩個都很熟悉。
「嘖!向君庭那傢伙,怎麼老挑這種時候……」簡策生瞪著越走越近的人影,終於明白封天曉為何突然態度一轉。原來她是有恃無恐!
「如果你只是一時鬼迷心竅,我們原本打算小懲一下便放過你的。」封天曉吐出輕音,隨後又搖了搖頭,「沒想到你卻是喪心病狂,像你這樣的人,留你在世上只是禍害,念再多書都沒用了。」
「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你們能把我怎麼樣?別忘了你還有把柄在我手中!」簡策生輕哼。
「那把柄,一樣可以用來治你。」封天曉難得地揚起一抹笑意。
她的笑太柔也太媚,令簡策生一時看得出了神。
「你等著受死吧!簡策生。」封天曉說罷,便走到了河邊。
「你……你想幹什麼?」簡策生突地回神。
現在可不是發愣的時候啊!這女人不會是想跳河吧?他都還沒嘗到味道就讓她落水,豈不暴殄天物?
「天曉?」向君庭已看見封天曉與簡策生正站在河邊,而簡策生手上甚至還帶著刀!心頭一擰,向君庭立刻出聲大喊,「天曉,別做傻事!」
但是封天曉並沒有理會向君庭,只是朝簡策生吐出一句得意的回應,「我說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借刀殺人?」
「什麼?」簡策生擰起眉心,沉聲怒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封天曉在河邊來來回回地踱步,爾後突然伸出纖指,往簡策生身後一指,笑道:「我的刀來了。」
「什麼……」簡策生納悶地回頭,這才發現向君庭身後還跟著兩個人……是韓軌與秋爺!
「簡策生,你這輩子就等著吃牢飯吧!」封天曉說罷,便轉身往河裏一跳!
「什麼……封天曉!你這瘋女人!」簡策生萬萬想不到封天曉會以死陷害他,這下子他豈不是當場被活逮、脫不了身了?
看著封天曉在河裏掙扎了下,很快地便沒了頂,簡策生霎時感到全身僵硬。
糟了!死了!這下向君庭等人一定會說人是他害死的,該死!沒想到封天曉會來這一招,他真是失算了!
這下子死無對證,就算他想反咬封天曉等人一口,說她女扮男裝混進學堂,又與夫子在野外交合,有礙風化,那些都無從查證了!
混亂的思緒交錯在簡策生的腦海裏,讓他忍不住甩掉帶血的刀子,半跪在地上發狂似地大聲吼叫——
「封——天——曉!」
簡策生以刀脅迫、謀害同窗,逼使封天曉自絕投河,如今雖尚未尋獲封天曉的屍首,但卻在河川下游岸邊找到封天曉被撕裂的染血外袍一角,因此認定封天曉已死亡。
念在簡策生年紀尚輕,因此重打一百、流放邊關,有生之年不得回到京城,但此舉等同於斷了簡策生將來的官途。
原本只要是有心向學的學子,入了青山學堂之後,應該都會在將來飛黃騰達,或是成為品德兼優的謙謙君子,可簡策生卻因為心術不正,白白斷送了大好將來。
這刑罰,還是看在青山學堂的面子上從輕量刑了。
只是,流傳在大街小巷之間的議論,卻沒有因為青山學堂這一案的完結而中斷;至於年紀輕輕便失了性命的封天曉,則由夫子韓軌代為將遺物轉交封家爹娘,並出口知此事……
「然後呢?」
微風透入窗內,將書頁翻起,而後又輕輕翩落,向君庭一邊啜飲著韓軌自封天曉故鄉帶回的竹葉香茶,一邊問道。
「還好意思問?真虧你能狠心將這差事丟給我。」韓軌無奈地搖搖頭,「封伯父聽了這消息,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而封伯母則是當場暈了過去。」
「兩個人都沒事吧?」向君庭露出淡笑。
「能算是沒事嗎?」韓軌回想著當時的情況,僅是歎了口氣。
「發生什麼事了?」向君庭稍稍挑高了眉問道。
「封伯母醒來後,也顧不得什麼秘密了,氣得大罵封伯父說都是他害死了她的女兒,原本好好的一個姑娘家,若不是封伯父一心求子,說什麼再看不到兒子出世,他一定會死不瞑目,她才扯謊騙他,否則的話,天曉老早就找到好人家嫁了,也不會死得這麼不明不白……」
長長一串話說完後,韓軌雙手一攤,乾笑出聲。「所以,兩個人吵得可凶了。」他當時站在一旁,還真不知該說些什麼。
「然後呢?你就這麼丟下他們?」向君庭斜睨了韓軌一眼,語氣裏大有「你這樣實在是很沒義氣」的責備意味。
「沒,我哪敢丟下兩個老人家自己吵架?當然是好生勸慰了一番。」韓軌忍不住啐了一聲。
他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向君庭說服的,為什麼好好的京城不待,卻要接下這個爛攤子去收拾?
「後來呢?」向君庭這才拉回視線,沒再用眼神攻擊韓軌。
「後來啊,也許是因為深感懊悔吧,封伯父反倒開始安慰起封伯母來。」韓軌露出苦笑,「你也知道的,怎麼說,到最後還是只有他們二老相依為命……」
封天曉既然身故,留下的自然只有兩個老人家,此時不互相安慰,豈不是更增傷感?
「所以是和好了?」向君庭滿意地點頭。
「我想他們不會再吵了。」韓軌笑著應聲。雖然跑這一趟是有些累人,但總算幫上了點忙。
「看來計畫挺成功的。」向君庭將茶餅遞上,示意韓軌吃一點。
「當然了,計畫可是我想的,所以從頭到尾都很完美!」韓軌笑得開懷,大口地咬著茶餅,一邊誇讚道:「倒是你家奶娘的手藝越來越好了,這餅的滋味真好。」
「多謝韓公子誇獎。」奶娘自書房外跨過門檻,端了兩碗熱甜湯放到兩人面前,笑容滿臉地應聲。「不過呢,這餅、這湯,都是我們家夫人親手做的!說是要給韓公子慰勞一下,感謝韓公子特地為她跑這一趟……」
奶娘的話還沒說完,一個嬌俏的身影已經跟著踏人書房內。「奶娘,你這麼說,可要讓我不好意思了。」
清亮的嗓音吐露,勾得向君庭與韓軌同時抬頭望去——
「天曉,個把月不見,你還好吧?」韓軌笑得爽朗,彷彿那些倦意都不算一回事了。
「沒了壓力,天曉這些日子睡得可舒服極了。」向君庭拉過封天曉的手,引著她到身旁坐下。
「說起來,這都要歸功於韓夫子的計畫呢!」封天曉笑得開心,漂亮的臉龐上已尋不到當日扮為男子時的些許愁絲。
那天她雖是投河了,可事實上,她十分精通水性,也早就請奶娘備好替換衣物在河岸邊的隱蔽處等她,所以換了衣袍之後,她將舊衣割破,染上些許雞血,丟入河中,等候旁人誤認為她而打撈上岸……
然後,封天曉便這麼死了,她換回女兒身,高高興興地住進了向家,也理所當然地成了向君庭的妻子。只是,對於爹娘,她依然存有一份歉疚……所以今日一聽見韓軌歸來,她立刻下廚弄了些點心,以示感謝。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計畫,而且若非簡策生那小子,原本應該不必這麼勞師動眾才是。」韓軌大口地啜飲甜湯,臉上淨是滿足的笑容。
「不過這樣也好,給他個徹底的教訓,才不至於讓他再去危害他人。」向君庭對於簡策生依然存有芥蒂。
「反正他已經被判刑了,所以……韓夫子,先告訴我爹娘的事好嗎?他們是不是安好?」封天曉追問。
「放心,你那個秘密啊,已經不再是秘密了!」韓軌指指向君庭笑道:「詳細的情形,我都跟君庭說過了,你問他便是。」
「咦?夫子這意思是……」封天曉看往向君庭,有些驚喜地問道:「我爹娘他們不會再生我氣、也不會再要我扮男人了嗎?」
「嗯!」向君庭寵溺地輕撫著封天曉的髮絲,柔聲說道:「我的好娘子,從今以後,你再也用不著扮成男人了!」
「真的嗎?」封天曉活了十幾年,從沒像如此快樂過,她欣喜地抱住向君庭,幾乎要喜極而泣。「太好了!那我……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當你的妻子了!」
她等這一天不知等了多久,如今,夢境總算成真,她不再是封公子,而是封姑娘了,甚至,在不久之後,她就要成為向夫人了!
「咦?你們不是已經成親了嗎?哪來名不正、言不順的問題?」韓軌在旁聽得納悶極了。
「我們是成親了,不過,封家那邊還是得找個好時機讓他們知道女兒還活著,然後再正式上門提親一回,才算安心啊!」
向君庭向來重禮數,加上封天曉亦想將她找到好夫婿的事告知爹娘,讓他們不再傷心難受,所以早有了決定。
「原來如此,不過,封家那邊你們打算怎麼交代?」韓軌這下可聽懂了。
「這個嘛……」向君庭微眯眼眸,笑得有些詭異,望向正張大口吞著茶餅的老友,沉聲說道:「軌,這事可非你出面不可了。」
「什……」韓軌差點沒把茶餅給全噴出來,他連咳了幾聲,駁道:「怎麼又找我?這回應該不關我的事吧?」
「怎麼不關你的事?將來我們成親,你就是大媒人,紅包少不了你的。」向君庭說得理直氣壯。
「你你你……你這……」韓軌瞪著好友,開始有一種誤交損友的感覺。
「放心,不是什麼難題,這回我保證事情輕鬆,再者,我聽說天曉的家鄉多美人,你若幫這個忙,我就請封家代你覓個好對象,然後奉上大禮,並且替你的娘子找來全京城最好的布料、縫出連皇后都要嫉妒的嫁衣,讓你將她風光迎過門,如何?」為了說服韓軌,向君庭可是什麼說詞都想好了。
「這可是你說的!」韓軌眼睛一亮,大掌往向君庭肩上一拍,放聲大笑起來。「就這麼決定了,一切就包在我身上吧!這回啊……不管是什麼忙我都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