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短短的一瞬間,司凌卻覺得用了很漫長的時間。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人垂落在肩膀上的黑銀相間的長髮,柔軟地垂貼在胸前,那種天然而勻稱的色澤,雖然看起來有些非主流,卻頗具特色,在她心裡,只有一個人擁有。
視線上移,然後是光潔堅毅的下頜,再往上,是幾百年未見的熟悉的容顏,熟悉到根本無絲毫的變化的容顏,看起來仍是那般冷峻如霜,連那雙眼睛也如覆著一層霜雪一般,看不到絲毫的情緒。
若不是先前聽到那聲「司凌」,她以為他依然沒有七情六慾可言,甚至記憶也不齊全。
不過司凌仍是滿心歡喜,驚喜地叫了一聲:「大哥!」
他懸浮在懸崖中,下面便是萬丈深淵,聽到她的聲音,俯首看了她一眼,清清淡淡的,視線很快又定在懸崖上,與懸崖前的青衣女子形成對峙,並不因對方是高階修士而有所畏懼。
驚喜之下,是情難自禁,即便受了傷仍是活蹦亂跳的小凌子雙手攀了過去,緊緊地摟住了環著自己腰肢的男人。
被封了氣機、正攀在懸崖邊擔憂地看著司凌的聞人慧在看到突然出現的男人時,眼睛都瞪凸了,嘴巴張圓了。
她看得十分清楚,看到司凌往懸崖邊跳逃避聞人修極的攻擊時,她是心都提起來了,同時也暗暗擔心以司凌的修為,根本不可能逃得過大乘修士的攻擊。偏偏她的氣機被封,凝不出絲毫的仙靈力來,簡直是廢人一個,幫不上忙不說,說不定還會成為累贅。且她們被帶過來時,賢語是特地選了人少的路走,沒有多少弟子見到,若是沒有門派中足以與觀風閣閣主地位相當的前輩來阻止,觀風閣閣主根本不理會,甚至她要斬殺門中弟子,依她在聞人家族中的地位,就算最後家族對她作出懲治,恐怕也不會懲治太重。
而這個一身白衣的男人是突然出現的,出現得毫無預兆,一出現就焚燬了聞人修極的青綾,讓聞人慧眼睛都瞪大了,她沒見過這男人,卻有些心驚他能毫無預兆地出現此地,連聞人修極都有些反應不及。
幸好,這男人出現第一件事是焚燬了聞人修極的青綾,然後就是抱住司凌——抱抱抱……聞人慧覺得腦袋有些不夠用,更不夠用的是,一直潔身自好、從不搭理男修追求示好的司凌竟然狗膽包天地伸爪子去回抱那個冰冷冷的男人。
而懸崖上的青衣女子怔了下,似乎也認出了突然出現的男人,「是你?!」
脫口而出後,見青綾被焚燬,眼中怒氣一閃而逝,再度揮手,從她袖口裡倏地疾射出五顏六色的長綾,朝懸崖打去,宛若半空中突然升起的彩虹般炫麗。雙袖翻飛,無數的彩綾擊過去,挾著雷霆萬鈞之勢。
司凌感覺到身後的危機壓迫,渾身寒毛炸開,手指凝聚魂力。
不過未給她發難的機會,整個人已經被一道冰霧送到了懸崖對面,那道白色人影雙腳一踏,踩上半空而來的彩綾,手上持著雙鑭,閃爍著寒光,雙鑭往前揮去,一片白色冷光乍起,彩綾化為漫天彩虹星點,在天空中飄落。
半空中,白色與青色的人影很快便纏鬥在了一起,須臾之間,已經過招不下萬餘回,難分勝負。
聞人慧眼珠子都瞪出來了,司凌也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只有一直隱忍著的賢語又驚又急。
賢語心裡吃驚是因為沒想到不過三百年,此子竟然已經是合體期後期的修為,這等修行速度,實屬驚人,簡直可以稱為逆天了。雖聽聞家族之人所言,此子的修為是以記憶及七情六慾為代價晉級,所付出的代價太沉重了,蓋因無平常修士所擔憂的心魔及壁壘瓶頸。當初聽罷心裡卻是不以為然,覺得再厲害也厲害不到哪裡去,反而這種修行之法,斷了修士之根本,無七情六慾的修行之法,有何意義可言?卻未想到,他會如此厲害,不過是合體之期,卻已能與大乘期修士勢均力敵,怨不得雷赦當初會破例將他收入戰神殿中。
想到此,賢語心中更焦急,原本以為不過是教訓兩個奉先閣的弟子罷了,很簡單的事情,又能讓閣主開心,只要速度快點,能在聞人白芨發覺之前,將事情了結完,想來他生氣也沒用了。可卻沒想到,會突然冒出這人來。
雖然聽說今日戰神殿諸人歸來,抵達了恆洲之島,可卻沒想到會有戰神殿的弟子要來出這個頭。司凌、司寒……皆是姓司,莫不是在下界的親人?
賢語眼中戾色閃過,視線掃過聞人慧和對面懸崖上的司凌,突然出手,仙靈力化為巨掌朝司凌攻擊而去。
司凌雖然關注半空中的戰鬥,但也時刻注意著賢語,擔心那邊被封了氣機的聞人慧會被賢語又拿來威脅,倒沒想到這回賢語的目標不是賢人慧,而是她。眼看那仙靈力巨掌拍下來,司凌目光微厲,寬大的袖袍揚起,頭頂懸起千柄魂力劍,魂力劍往那巨掌迎了過去,轟然爆炸。
巨掌與魂力劍相撞,被撕扯成了碎片。
這時,賢語突然發現那個練虛期的女修突然懸浮到半空中,在她警惕時,突然發現一種迫來的危險讓她倏然退開,很快便見到對方雙手舉起,指尖中凝聚一種從未見過的力量凝成的白色的光球,那光珠凝聚成拳頭大小時,那女修臉色變得蒼白,眉眼沉凝冷冽,將光球疾彈了過來。
一種極致的危險之感隨著那疾來的光球壓迫而來,賢語心中一凜,同樣旋飛而起,伸手一揚,祭出一個沉木色的珠子,這是菩提珠,佛修大能所煉製的頂級防禦法寶。
在菩提珠散發出金光的佛光形成保護屏幕時,那光珠已經近在眼前,撞了上來。
轟——
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響起,整個靈山都搖晃起來。
爆炸威力甚巨,賢語所在之地的山峰被夷成了平地,雖有菩提珠保護,人卻仍是被掀到了山的那邊。而那爆炸的威力也波及了附近的山峰,幾乎整個靈山都受到了影響。
在場所有人臉色大變,連半空中正在纏鬥的兩人也同時受到了影響,兩人被那陣陣拂來的氣浪掀飛了,兩人順著那氣浪疾退,纏鬥的身影在半空中倏然分開,各據一地,衣袂頭髮皆被氣浪掀起在半空中,同時有些驚疑不定地看向造成如此威力的罪魁禍首。
不過等凝神看去,不禁又有些無語了。
作為造成如此威力的罪魁禍首早就自己噴血,往後倒下了,倒在了一隻肥碩的灰鳥背上,看起來實在是淒慘。同時那只灰鳥嘴裡還叼著個女修,正是被封了氣機的聞人慧,在山峰被夷時,灰鳥第一時間將聞人慧救走了。
聞人慧一臉土色,生平第一次感覺到死亡距離自己是如此的近,冷汗一滴一滴地沿著臉頰彙集到下巴,掉落半空中。
而如此可怕的爆炸威力,同時也衝破了聞人修極布下的禁制,驚動了靈山中的所有修士,幾乎頃刻間,所有被驚動的修士都往這兒來了,原本仙氣飄渺的靈山之頂,頓時成了菜市場。
而聞人家族那些高階修士也在第一時間布下陣法,封鎖了聞人家族弟子居住的靈山,同時也隔絕了靈山附近的其他與聞人家不相干的修士的窺探。家醜不可外揚,大家都是懂這個道理的。
「怎麼回事?」趕來的賢明尊者黑著臉怒聲問道,視線徐徐地掃過現場所有人,在看到一襲白衣的男修時,目光微閃,自是認出了這是今日戰神殿歸來的弟子,而且還是雷赦那古怪的老怪物最看好的一名弟子,將之收作了親傳弟子。
眾人不語,甚至有些啞然。
這時,被掀飛的賢語也灰頭土臉地回來了,看到眾人出現,心頭不禁暗暗叫苦。
賢明見沒人回答,臉色更糟糕了。此次來恆洲之島參加交流大會,家族命他帶隊,那麼這裡所有的弟子都是歸他管,可是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家族弟子竟然發生內鬥,如何不讓他生氣?
「本座也想問問,觀風閣閣主讓人將我奉先閣的弟子叫來所為何事?」一道有些玩世不恭的聲音響起。
眾人看過去,但見一身錦袍的聞人白芨也來了,他身後跟著奉先閣的總管賢修。賢修有些擔憂地看了眼灰鳥背上的司凌和被叼著的聞人慧,很快便發現她們一個受了重傷,一個被人封了氣機,怒氣在眼中一閃而過。
聞人修極冷著臉,雙手斂的身後。
賢語素來以聞人修極為尊,此時也是靜默不語,不管怎麼說,這事是她們不佔理先。當然,賢語也不明白,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若是沒有那威力可怕的爆炸,聞人修極布下的禁制,就算他們在此打得驚天動地,只要沒有修士自暴,根本不會驚動靈山中的人。可那光球爆炸產生的威力,不僅衝破了大乘修士布下的禁制不說,甚至還夷平了靈山中的山峰。
賢語很快便想到這事的後果,首先,驚動了家族的人,小事也變成了大事;其次,破壞了靈山,甚至殃及了同樣居住在靈山中的其他家族弟子,讓人知道他們聞人家族弟子內鬥,醜聞一件;最後,此處可是東方家族所在的恆洲之島,發生這種事情,東方家族一定會派人過來質問……無論哪個後果,都對她們十分不利,甚至對聞人家族也十分不利。想罷,賢語厲目看向灰鳥背上臉色蒼白、氣息虛弱的女修,實在想不透一個練虛期的女修,竟然會有這等本事。
發現賢語的目光,其他人也同時看向那只灰鳥,灰鳥囧囧有神的外表及長相讓人囧了下,不過也很快發現了灰鳥背上的人。
聞人白芨和賢修同時邁步過去,剛抵達時,發現一道白色的身影比他們更快地到達灰鳥面前,那人直接伸手將灰鳥背上的人抱了起來,從儲物戒指裡拿出了一個玉瓶,倒出一粒仙丹餵給她,又餵她喝了些靈液,修復她破裂的五臟六腑。
「司寒。」聞人白芨驚訝地道。
司寒看過來,朝他淡淡地點頭,冰冷依舊,寒氣逼人。
司凌吃了仙丹,覺得好多了,抬頭對扶著自己的人笑了笑,讓他將自己放下。
所有發現司寒動作的修士目光微閃,很多人已經認出了司寒的身份,是戰神殿的弟子,再看他的行為,皆有些不可思議和意外。
在場中還有很多是曾經看不慣司凌走後門的弟子——大多是出於嫉妒的心理,原本發現司凌受傷不輕時,紛紛有些幸災樂禍,皆認為如果不是她惹怒了前輩、被前輩修理了,就是她倒霉地被捲入了高階修士的戰鬥中受傷了。可是當司寒喂仙丹又喂靈液時,卻不是那麼認為了。
賢明目光陰沉地盯著這群人,發現他們都不吭聲後,看了周圍的弟子一眼,也知道此時不是審問的時候,聞人修極及司寒的身份都要給他們些面子。所以先讓大伙都散了,留了些修士收拾殘局,最後對著聞人修極等人陰沉地說道:「你們都隨本座來!」
很快地,他們便到了靈山山腰中的一處大殿,賢明讓大殿中的弟子都到外頭守著後,親自布下了禁制,這才轉身面對幾人,怒聲道:「好了,說罷,到底發生何事?」嚴厲的目光掃過眾人。
聞人修極高傲地斂袖而立,面色罩霜,斜睨著一臉蒼白之色的司凌,再看她那張臉,不由得冷笑連連。
這時,被賢修解除了氣機的聞人慧自主擔任了這個解說員的任務,老老實實地將賢語傳她們去見觀風閣閣主的事情說出來,直到說起爆炸的事情時,不由得有些吱吱唔唔。
除了已經知曉罪魁禍首是誰的幾人,賢明、聞人白芨和賢修都忍不住看向她,讓她說個明白。
聞人慧一咬牙,直說道:「當時賢語尊者要對司師妹動手,司師妹為了自保,於是就那樣了……」有些不好意意地說,她也不明白司凌當時那招是什麼,竟然能產生如此威力,可惜卻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再看她一副要倒下的柔弱模樣,不禁歎了聲可憐見的,這種厲害的神通不到生死關當還是少放為妙藥。
賢明等人俱是一愣,然後看向司凌,直覺不相信這種事情。
司凌臉色雖然蒼白,髮髻衣服皆有些凌亂,不過臉上的妝容仍是十分精緻,無辜地回視著眾人。
而這時,賢明和聞人白芨等人這才注意到司凌今日形象很不一般,單是這精緻的妝容,就描繪出了她五官的特色,同時也越發的像極了一人。
賢明有些驚訝地看著她,不過很快收斂了神色,皺著眉問道:「你一介練虛期修士,如何得來殺傷力如此巨大的武器?家族弟子不得內鬥,忘記這規定了麼?」說到最後,那帶著怒意的聲音注入了高階修士特有的威壓,司凌原本就受傷頗重,如何承受得住,喉嚨一甜,嘴角又溢出了血漬,從嘴角滑落,染紅了淺色的唇,添了幾分妖艷之色。
一道身影移步過來,擋在了司凌面前,冷冷地看著賢明尊者,說道:「尊者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