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狼知道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回報。
他們是一種非常精明的動物。
樓映臣不知道狼王為什麼會對自己突然示好,他的記憶中仍然殘留著他吐露那句“做我的奴隸,或者,死——”時候在心底的震撼,那是絕對要求他人服從的高端姿態,一頭普通的狼絕對不會有的態度,就好像是普通百姓永遠不會習慣於帝王開口殺令那樣,身份上便是天壤之別。只是在完全搞不懂對手的時候,靜觀其變是最好的防禦。
大不了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眼下能做的,就只有這些了。
看著樓映臣遊戲似的追著野兔奔跑,狼王覺得沒來由的憤怒,以及——無奈。
這個傢伙,以前到底是怎麼狩獵的……
讓他很有撲上去咬他一頓的衝動。
樓映臣其實也知道自己做的很爛,可是他還沒有辦法百分百控制身體的靈活性,而且,以往的行動都是和對手對打,要麼就是跟做賊似的偷偷潛入,即使是被發現了,也都是人家追他,哪像現在要他去追別人啊?況且,潛入敵營的時候課不用擔心什麼氣味問題……腳步聲也不可能隱藏到——兔子都聽不見……
恐怖的大自然啊……
最後樓映臣前方的兔子還是一頭紮進了草叢裡,撲棱棱腿,不見了。
樓映臣蹲在那片厚實的草堆前,不明所以地用爪子去撥弄,狼王終於是看不下去了,沒好氣的問:“你到底在做什麼?”
“……我想……把它挖出來……”
樓映臣的回答讓狼王越加無力。
“你這個——笨蛋!早就跑了還挖什麼!自己的食物,自己去捕獵,可不要指望我會分給你。”冷冷的說完,狼王叼著被咬斷脖子的野鹿就趴到樹蔭下去大快朵頤去了。
怎麼可以這樣——
樓映臣突然有一種被全世界拋棄了的感覺……
本來還指望對方可以分給自己一點的——唉,算了,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樓映臣也清楚,總有一天要自己養活自己,如果在第一步妥協了,那麼以後就會有依賴的心理,所以稍稍發了一點牢騷,又回到原來的樹叢間去匍匐等待去了。
有鍥而不捨的耐心,以及敏銳的觀察力。
這是狼王對樓映臣的初步評鑒,但是他同時也發現,除了這些,他似乎再不會其他的什麼,包括捕獵技巧——這對於一頭成年的狼來說是不可能的事情。狼與人不同,人類中有依附他人生存的人,但是狼不會,他們獨立,並且為他們的血統而驕傲,不會放任懶惰,因此,沒有捕獵能力的狼,絕對會被其他狼群驅逐,然後被其他生物攻擊,吃掉。
他到底是誰?
吸吮了野鹿脖頸上第一口新鮮的血液然後將之丟到一旁,狼王抬頭望著樓映臣,後者終於在忙活了半天後捕獲了一隻小的野兔,以他的體格來看,捕獲這樣的獵物並不是光彩的事,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這個,只是盯著獵物,好一會兒都在發呆,沒有下口。
“怎麼了?”狼王平淡的問。
“嗯……我在想……怎麼——不,沒什麼。”話說出口前一刻樓映臣才刹住車,他總不能給對方說,‘我在想這東西怎麼吃’吧?本身自己的行為已經很詭異了。在狼王的盯注下,樓映臣無奈打消了原本想要剝掉兔子皮的衝動,很是小心地去咬了一口。
額,一嘴毛……口腔裡刺刺的感覺,皮毛摩擦牙齒,很不舒服。
鋒利的牙齒還是刺穿了兔子細嫩的皮膚,一股血立刻滲到了嘴裡。
唔……有一點小噁心,不過,只能當作吃三分熟的牛排了……
畢竟嘴下的食物還是太少,樓映臣幾口吞掉,為了避免自己反胃甚至沒怎麼咀嚼,其結果是還沒有吃出味道來就已經沒有東西了。咕……肚子發出抗議,這點東西根本不夠他塞牙縫,剛剛被吊起的食欲讓他相當鬱悶。
狼王沉默好一會兒,開口說道:“過來吧。”回身坐到他只咬了一口的獵物旁邊,樓映臣一陣意外,他覺得獵物獨享似乎是自然界理所當然的事情,狼王為什麼突然轉性,讓他有些惶恐,不過饑餓戰勝了理智,他快步走上前,猶豫的看了看開始撕咬的狼王,也低下了頭。
鹿肉啊……比想像中要好吃的多。一面照顧已經快要萎縮的胃,一面感歎做狼的優越性——可以吃國家保護動物,他完全沒有發覺狼王時不時抬頭時候那異樣的眼神。
這個傢伙,和他認識的所有同類都不一樣。
狼王突然覺得對那個看起來什麼都不懂的傢伙很感興趣,他不動聲色的靠近,在樓映臣張嘴撕咬一塊生肉的時候,突然間撲了上去,直接將後者推了出去,翻了幾個滾,他架在樓映臣身體上方,居高臨下地盯著他。
樓映臣無端地打了個寒顫,他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只是回神的時候已經被壓在狼王身下,自己翻身向上,兩隻前爪變成了彎曲垂在胸前,他鬱悶的發現自己的動作活像一隻寵物狗……
“怎麼了……”
口氣不是很沉穩地問道。
狼王不答,俯下身,在他的鼻子上舔了幾下,惹到樓映臣不適應地打了好幾個噴嚏,呆呆望著狼王,他完全跟不上對方的轉變速度,
這是什麼意思?
如果是人的時候,樓映臣被如此對待,他或者會一拳頭將對方打翻在地,然後對著對方再狠踩幾腳,可是換成狼,他不知道眼下他的情況是被非禮還是被表示友好。
他不明白,所以一個頭兩個大。
狼王似乎對他的如此反應已經預料到,戲謔地舔了舔嘴唇,起身,又回到被吃了大半的獵物旁邊,繼續——進餐。
樓映臣覺得,自己有可能是被耍了……
不太敢靠近過去,於是只好趴到樹蔭下繼續思考剛才發生的事件代表著什麼含義。
隱藏氣味兒,隱藏身體,甚至連同撲食的欲望也不顯露半分,耐心的等待,然後在獵物放鬆警惕的那一刹那,以最快的速度撲上去,咬斷其軀體最脆弱也是最致命的脖頸,然後,獵物到手。
風起拖著體型蠻小的一頭羚羊,越過灌木,丟到樹林間隱沒的一小片空地上,轉頭,對身後同樣銜著獵物的雷落說:“聞到什麼氣味兒沒有?”雷落甩頭把兩隻野兔拋給正興奮地沖上來的幾頭年紀尚顯幼小的狼崽,卻頭也不抬地轉身向著來時的路走去。
“他又在發什麼脾氣?”
浮川不滿的撇了撇嘴,他就是看不慣雷落這種對他人愛理不理的樣子,“拽什麼啊。”
苦笑無言,風起望了眼那兩隻因為用力過度被咬得有一點慘不忍睹的獵物,他理解雷落,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是他們倆出生不久就在一起生活,可以說情同手足,或許只有他才瞭解雷落那冷淡的表情後面的心事。
他在懊悔——
因為自己捕獲的食物太少,而且……
向浮川告了別,風起追向雷落離去的方向,意料之中在潭水邊看到他。
“——你受傷了。嚴不嚴重?”
風起走過去,盯著雷落沾了些暗紅血跡的頸部,神色嚴肅下來,“遇到什麼了?”竟然傷到脖子——
“……一群柴狗……”
雷落憤憤地咬著牙,用爪子拋在地上,發洩著自己的憤怒。
“最近幾年,這裡似乎變得物種混雜起來……說不定,狼的統治時間到盡頭了。”風起仰頭,突兀刮起的一陣冷風,扯碎樹上大片脆弱的葉子。
“……誰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