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樓映臣不是天才,但是他是高手,所以他才會謹慎,冷靜,永遠保持理智,按照計畫一步一步的完成任務,——他身邊少有發生突發的不能應付事件。但是變成狼以後,他的世界完全變化,彷彿要把以往的魯莽與突變都補全,從剛開始蘇醒到現在,他的生活充滿了多變。
而且總是和受傷脫不了關係——
眼見著那頭巨蟒撲過來,樓映臣下意識的一個念頭是逃,但是肢體的運動遠遠跟不上思維的反映,這一停頓,就已經聞到那沖天的腥氣,以及血色的死亡之口。
完全是求生的本能,他就地翻滾,卻是往那蛇口的下方,這是一計險招,若是不慎,直接被那蛇吞下去,可是也比往另外三個方向移動要好,畢竟巨蟒的攻擊路線是靈活多變的,一計不成,他可以繼續,而那時候,樓映臣早已經沒有力氣再反抗。所以他險中求勝,翻身滾到了蛇頭下方的一點空隙中,然後飛快的爬起身,趁著巨蟒調轉蛇頭的空隙,險險的離開了第一危險區域。
眼睜睜看著這次不足幾秒鐘的自救,前方看得清楚的狼群心裡一陣譁然。尤其是雷落,眼中顏色深沉了幾分。
這個傢伙……不僅是聰明……
但是,巨蟒並沒有因為一擊失敗而放棄,反倒是被激怒了一般,高高的聳起了頭顱,暗紅色的眼珠冷冷的盯著樓映臣,一甩尾巴,掃開了背後幾隻偷襲的狼,在物體與樹木的撞擊聲以及墜地聲中,嘶嘶的吐出暗色的舌頭。
終於看清楚蛇的全身,眾狼驚愕,那巨蟒的身體團起來的部分竟然好似一座小土丘,身體足有中齡樹木粗細,配上全身那暗綠浮金的鱗片,讓人膽寒。
“這是什麼怪物啊……”樓映臣心有餘悸的吞了一下口水,“你們怎麼會招惹這種東西——”
雷落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誰招惹啊……我們才沒有!”瞥見樓映臣背後的一片赤紅,不自然的將頭轉向包圍圈中的巨蟒,“傷患靠邊,少在這裡吹涼風。”被他這麼一說,樓映臣才遲鈍的感覺到後背上火辣辣的疼,但是沒有時間關心傷口,他咬了咬牙:“小鬼靠邊。”
“誰小鬼啊!”
“我有沒有說你——自己承認關誰事?”
“你——”
眼見兩頭狼有越吵越厲害的趨勢,警惕在巨蟒另一邊的風起吼了一聲:“你們兩個在做什麼!別分心!”
兩頭狼果然就齊齊對著巨蟒,不再多嘴了。
疼……
安靜下來的樓映臣在暗地裡抽了抽嘴角,背上好像被劃的很深……不過……萬幸內臟沒有問題——可是,皮肉的痛楚好像是又億萬蟻蟲叮咬一般,他找雷落吵嘴只是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剛才給對方提醒以後,真的是疼的眼前發黑。那種滋味,只有親身經歷才會知道——
可是他現在又沒得選擇——戰鬥——然後贏,是他唯一的出路。
否則——死……
努力集中了注意力盯著巨蟒的眼睛,那兩滴暗紅,猶如蘊含魔法的寶石。明明是暖色,卻散發著冰一樣的溫度。恐怖……這次的對手,絕對不是輕易可以糊弄過去的。樓映臣忽然想起來,似乎故事中的蛇,眼睛都是有詛咒的能力的,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命硬的可以打破詛咒……
巨蟒認定了樓映臣是他的攻擊目標,也不多等,呼嘯著再一次撲了上來,狼群迅速散開,正對著攻擊路線的樓映臣卻被迫閃到了原本在被駱雕襲擊的蛇群之中,一瞬間被各色的蛇類攀纏住,眼前就是巨蟒的毒牙——
這一次……躲不過去了……
正當樓映臣以為自己沒救的時候,就覺得上空一道黑影飛過,巨蟒的頭部被黑影突的撞翻過去。震驚之餘,樓映臣趕忙甩開腳上纏繞的小蛇,跳到安全地帶,再去注視,猛然間僵在了原地。
透過翻滾不住的巨蟒的身體,他遙遙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狼……王——”
心裡好像被潑了一瓢沸水,瞬間滾熱的好像連心臟都想要挖出來。
可是身體很冷——
無法忘記那夜幾乎變成屍體時候的冰冷,骨頭在嘎嘎作響……好痛……痛……
瞥了一眼已經被駱雕清理的差不多的蛇群,還有與狼王打得難解難分的巨蟒,樓映臣匆匆回頭,向著林子深處猛地沖去,瞬間將狼群的歡騰聲拋在了身後……
趕快逃走……
必須逃走——
否則……
巨蟒負傷逃竄,狼王並沒有追,不是遵循那所謂的窮寇莫追,只是他發現,他所追尋的那股氣味兒正在遠去。
他見到自己……果然——逃走了。
可是——
狼王環視周圍一群興奮的狼,微微皺起了眉頭。那熱烈的氣氛似乎被自動隔離開,他聽不到也不想聽,他所想的只有一個。
這一次,他不會再放他走了……
已經是傍晚了……
樓映臣沒有直接回洞穴,在外轉悠著找沖入狼群前就離開的猛犵,或者……他只是給自己一個不歸的理由。心裡有一種預感,回去……會要面對太多他暫時不想面對的東西。
暮色加重,撲捉了一隻草兔,在咬的時候卻覺得反胃,樓映臣隱隱又看到自己被咬斷脖子的那場畫面,然後,木然的放開了獵物,落寞的離開。
不想進食——突然覺得,生食好噁心。
他躲在蒿草叢內獨自舔舐傷口,有些腥味兒的血刺激著胃,樓映臣覺得頭很痛,他突然厭倦了這樣的生活——或者死,或者離開,或者……總之不想保持原樣。想要破壞一切!
後背上的傷口自己無法碰到,他也覺得無所謂,瞥了一眼就不再理睬。
今天……乾脆在這裡睡好了……
可惜,到了夜幕降臨——下意識的,還是想要回去,那是他的家……
細細的雨絲又開始飄落。
低著頭,樓映臣盯著地上被打濕的泥土,還有那細碎的被不知名動物咬過的草葉上的鋸齒,心裡麻木。不知道……洛和珊那兩個傢伙在做什麼……還有……還有誰?
忽然覺得可悲,竟然連可以去懷念的人都……少的可憐。
走神的樓映臣沒有注意到前方的障礙,砰的一下,撞到什麼,他疑惑地後退了幾步,抬頭,一個清冷的聲音突兀的闖入耳朵。
“等你那麼久……還以為你不回來了……”
他的瞳孔突然間收縮了一下,臉上的迷茫瞬間退散,其而代之的是警惕,以及……恐懼。
為什麼——他會在這裡?!!
“狼……王——”
雨,越下越大——
他在發抖,輕微的……
狼王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情,失而復得的喜悅?還是……
他不想去細分,他只是覺得,那只灰色皮毛的狼,在面對自己時候的神色,真的很可愛,他們相距的很近,近到他可以看清楚每一顆粘在他聳立的毛髮上的雨珠,滿頭的珠子,連成一片淡白色的水霧,讓他的臉,顯得很不真切。而看到那只眼睛——曾經最是欣賞的紫電,如今只剩下一隻了,另一隻……是自己親手毀壞的。
他曾經想毀滅的,不只是他的眼睛而已……
瞟見那只踩在泥濘裡的滲著血的爪子,狼王的目光忽閃了一下,他從容的上前,幾乎是貼上樓映臣的脖子,開口時候露出的牙齒與皮毛輕微的摩擦:“你總是這麼……冒失……”
樓映臣恍惚了一下,依稀想起了曾經,可惜他不是戀舊的人,況且過去的記憶也不都是美好的。身體一個激靈,他不動聲色的後退了幾步,拉開了彼此之間的距離。
“你想怎麼樣?”
他開口,聲音聽起來卻是自己都意外的平靜。
狼王露出莫名的贊許神色,然後正言道:“我要你,跟我回去。”
回去?
樓映臣想笑,為什麼這頭狼可以在這樣的場合說出這樣的話,為什麼他認為自己會跟一個曾經殺了自己的傢伙走?壓抑著骨子裡不斷滲出的森寒,他問:“——憑什麼……”
憑什麼我要聽從你的命令,憑什麼你要求我做這樣的事?
“憑什麼?”
狼王似乎有些許意外,然後,又一次露出他冷淡而高深莫測的神情:
“你是我,認定的伴侶,理應跟隨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