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匍匐在頂端已經開始泛黃的草叢裡,他安靜地等待著時機,目光如炬,氣息融在了風裡面。
對面的草叢安靜的不像潛伏著任何生物,但是他知道,那裡有他的午餐。
終於,草葉摩擦的聲音傳到了耳中,就見那青黃色有些乾枯的草叢慢慢被撥開,一隻毛茸茸的腦袋探頭探腦地伸了出來。它警醒地用鼻子在空氣中嗅了幾下,確定沒有危險以後,一蹬後腿竄出來,暴露全貌後才發現,只是一隻普通的野兔。挑剔獵物的獵手不是好的獵手,樓映臣自然不會在意獵物的大小或者強弱,他耐心的等待著,探到泥土裡的爪子輕輕抓了一下,然後,在獵物鬆懈的一瞬間,突然出擊,旋風一般撲了上去。
沒有懸念的獲得了午餐。
一口咬斷了野兔的脖子,樓映臣叼著還算肥大的獵物往自己的新窩奔去。在多次的挑選後,他看中了叢林靠水源的一處高地,幾番輾轉走到了密林區,熟練的繞到自己窩的區域,剛要放鬆一下,傳入鼻子的氣味讓他突然一愣。
有異類……或者說——
有訪客。
依舊是像平時一樣大咧咧地走著,瞥了一眼映入眼簾的不請自來的傢伙,樓映臣冷淡地在自己的窩——一個還算寬敞的淺岩洞裡將兔子丟下,一隻爪子踩在兔子的一條腿上,低下頭去開始從脖子撕扯皮毛。血腥味立刻在空氣中蕩漾彌漫開,他迅速吞食了整只的兔子,然後轉身,舔著嘴角濕潤的血跡,問:“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雖然當著一頭野獸進食是極其危險的行為,何況還是一頭不同種族的野獸,但是樓映臣有一種感覺,對方不會打擾他,所以他沒有採取警備的措施——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即使是採取了什麼,他也明顯不是對方的對手。
亜貉王冡撇了一下鬍鬚,慵懶地在陽光下伸展著身軀,泛紫色的皮毛被染上了一層光暈,他半眯著眼睛,而樓映臣卻從那細細的一條縫裡發現,這個傢伙的眼睛,在陽光下是透徹的琥珀色。
“我打算在這裡暫住。怎麼,有問題?”
亜貉笑得有一點狡猾,配上他散漫的神態,就好像一頭正在享受的大型貓科動物。樓映臣卻好像聽到什麼東西在耳朵邊炸開,良久,他吐了兩個字:“暫住?”你丫的當這裡是旅館啊——
“嗯,暫住。”亜貉打了一個哈欠,森白尖銳的牙齒在陽光下發出銀色的光澤,他用爪子扒了幾下面前的草葉,乾燥的摩擦聲讓氣氛添加了一點催眠的昏沉,“後面的岩洞就可以。咱們就是鄰居了——”
“……”樓映臣發覺,眼前這個大型的傢伙,很像他認識的某頭狼,厚臉皮,不知道自己給別人添麻煩。
先是被狼襲擊,再是被狼救命,老三兒回到村子以後,這算是熱鬧了。
鄉村小地兒裡沒有大地方那麼多的規矩,翠兒給村長倒了一碗剛煮好的豆湯,然後擦了把手,又到後屋忙活去了。村長擄著鬍子笑呵呵地對坐在炕頭的老三兒調侃:“你還真是娶了個賢慧的媳婦兒。”老三兒憨厚傻笑,然後摸摸鼻子:“村長,喝點熱湯。”“哎——我這兒年紀大了,也有點扛不住了,稍微變冷,就覺得受不了。”村長灌了兩口湯水,放下碗,開始說起今天來的主要目的。
“三兒,你在山上是個啥事,給我細說說。”
老三兒也明白對方來的意思,“哎”的應了一聲,趕忙把山上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話完,村長從袖子裡掏出旱煙,吧嗒吧嗒抽了起來,老三兒也不敢打擾,畢竟村長是村子裡少有的幾個讀書人之一,而且見識廣,但是這一等竟然足足有半個時辰。其間翠兒又來加了一遍的湯水,但是村長卻像著了魔似的沒有反應。
老三兒的腳上纏了厚厚的一層繃帶,他有些麻腿,伸手搬著不能動彈的那條腿挪挪地方,停息喘口氣,抬頭就聽到村長的煙斗與桌面碰撞的聲音。
“村長——”
“三兒啊,這事……有點難辦啊……”
“噯?!”
一句話讓老三兒突然驚嚇出來一身冷汗,他下意識看了看自己受傷的那條腿,又往後屋方向看了眼,壓低了聲音問:“咋……咋難辦啊?”
村長歎氣:“你說那野生畜生能救人嗎?不能吧,所以說,那頭狼啊……”他拿起煙袋在桌子角上磕了磕,“那不是一頭普通的狼,嗯……說不定就是山神呢。”
“山……”老三兒的話硬是給噎了回去,記起來自己好像還罵過山神是畜生,臉色刷的白了,“村長,那……那我咋辦啊?”
“甭怕,你啊——當務之急要給人家道謝賠罪——咱……就在山口放上吃食,點幾株香吧——說不定,以後山神高興了,咱村就有好運了。”“哎哎,我知道……家裡還有幾隻雞,啊,對了,再到武大柱家要兩條魚——”“別人家你就別操心了,我去給他們說說,萬一山神發火,也不是你家一家的事,要是伺候好了山神,有福的也是全村。”
老三兒想了想,不覺得有什麼不妥,趕快點了點頭,送走了村長後,去幫媳婦的忙應付了。
此刻,樓映臣還不知道自己無意間已經從畜生升級到了山神了,他在山上晃悠了半天,眼見天開始擦黑,就是不想回去,無意地撞到了兩三隻兔子,也毫不客氣地都咬死收下了。
下面做什麼呢?
突然想起來還有一個人類的事情,他也算大慈大悲地趕到了不久前與亜貉相遇的地方探看。沒有人影,想必是回家了。
——回家啊……
有一點傷感,樓映臣吃掉了一隻兔子,然後叼著剩下的兩隻,飛速的沖下山去。他突然有個奇異的想法,給人家賠償母雞的損失。看吧,世界上像我這樣實在的人,啊,不是,是狼,已經不多了。自鳴得意地想著,同時又自我唾棄,靠,老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自戀了!
這些,是什麼?
老遠就嗅到了山口處的誘人肉香味,已經很久沒有吃熟食的樓映臣心裡蕩了一下,不敢莽撞大意,悄悄地躍到樹幹上往下探看,卻見幾個青年壯丁正在忙活著把一個類似於祭祀的檯子裝扮好,一輛牛車上,小心地放了好多盤雞鴨魚肉。
這又是搞什麼鬼??
哦——大概是風俗習慣吧。
料想此事與自己沒有關係,樓映臣又悄然無息的下樹,然後抄著小道往目的地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