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撲朔迷離
司馬昭捶腿,姜維泡茶,呂布掰花生,趙雲把花生喂到阿鬥嘴裏,曹真捏肩膀,甘寧端著茶。
“大爺——”眾帥哥齊聲道。
阿斗滿面春風,愜意答道:“嘿嘿嘿!打茶圍五錢,開苞三兩,三兩……”
曹真伸出手指,戳了戳阿斗額頭,作了個口型,又指外間。
阿斗從不著邊際的幻想中清醒過來,想探頭出屏風看一眼,卻被曹真按住,示意勿出聲。
曹真沉聲道:“五石散撤了!男人不吃這玩意。”小倌不敢造次,忙上來端走小碟,阿斗知道曹真同時也是在告訴自己,不能亂吃東西,遂會意地笑了笑。
曹真又吩咐道:“樓裏菜本將軍吃不慣,去西街買份酒釀的糯米團子,捎一份核桃酥來,傳廚房摜一盒鹵鮮珍,燙壺清點的暖酒,別太烈了,筷子換雙銀的,揀時鮮的果子上。”
曹真出身士族,對吃的特別在行,又任將軍,語氣中有股淡淡威嚴,容不得那小倌遲疑。
甘寧眼睛一直盯著屏風,此時頗有醋意,嘲道:“曹子丹將軍吃這麼多?”
曹真笑答道:“既是子上請客,說不得借花獻佛。”
一問一答,彼此心下了然,甘寧不再擔心阿斗。
少頃有樂師上來彈琴,小倌咿呀低聲哼著曲兒,各色菜擺佈停當,曹真才挪了個位置,臉與阿斗挨得極近,小聲道:“怎麼進城了?”
阿斗吃得不亦樂乎,反問道:“你見了小喬沒?我本來想把司馬昭給放倒,抓上小喬,一路挾著綁出城去……”
曹真嚇了一跳,低聲道:“不可胡來!周夫人千里迢迢來看病,怎可作這種事!”
阿斗小聲把孫家奪嫡,孫權排擠小喬,把小喬遣來洛陽,又密令甘寧殺之一事朝曹真說了。曹真色變,像是想到什麼般失聲道:“這不……”
外間琴聲停了,響起清脆一耳光。
曹真與阿斗二人面面相覷,不敢吭聲。
小倌捧著酒杯,輕聲道:“侯爺喝一杯?”說著就往呂布腿上坐,登時挨了一耳光,在空中優雅地翻滾一圈,摔在地上。
滿堂皆靜,過了一會,甘寧忍不住大笑道:“子上,你沒選對地方。侯爺不像老子,是個斷袖,都散了罷,莫要犯賤討打。”
呂布端起酒來喝了一口,漠然道:“本侯確是斷袖,只是未曾遇上想斷的人。”
司馬昭乾笑了幾聲,道:“侯爺的眼光,自然是不一般的。”
眾小倌以抓狂的眼神看著呂布,難道戰將軍喜歡被壓?這這這……沒人想得出,天下還有誰能攻他。
司馬昭忙使眼色,樂師琴聲再起,小倌們勸酒,斟酒,不敢再去撩呂布,只不住眼地打量著他,眼看手勿動,吃點豆腐渣也是好的。
屏風後的曹真才回過神來,道:“不合常理,公嗣?你笑什麼?”
阿斗聽到呂布那話,心裏美滋滋的,莞爾道:“沒什麼,在想事兒。”
曹真看了阿斗一會,微有不悅道:“長安十日前軍報才出去,小喬今日就來了?長安到洛陽軍報要兩日,洛陽到江東……江東再派小喬前來……”
阿斗疑道:“什麼意思?”旋突然醒悟過來,道:“你說是司馬懿請小喬來的?中間未經過洛陽?司馬懿和孫權勾結好了?!”
曹真不答,不斷思考其中意義,琴聲再停,外間又是清脆一耳光。
甘寧笑嘻嘻道:“一邊去,老子也沒遇上想斷之人。”
阿斗險些大笑出聲,司馬昭請一次嫖,這樓真是遭了橫禍。
司馬昭臉色已與茄子無異,這次花了好大力氣才把話題岔開,琴聲再起時,曹真想通了什麼,道:“司馬家若與孫權勾結,此刻當有侍衛守著木容巷……你要把她帶出城去?”
阿斗側過頭,摸了摸曹真的臉,誠懇道:“愚夫,賢妻跟你現在是站一邊的,你想,司馬家要配合孫權殺小喬,小喬死了,可是你皇兄擔這責任,你千萬得幫我把她弄走,不能讓司馬懿得逞。”
曹真忙避讓,阿斗卻勾著他脖子不放,把唇貼在曹真耳旁,認真道:“她是周公瑾的老婆,又是名醫,要死在長安,你們非得被天下人咒一輩子……而且指不定江東還會拿這個藉口,做點什麼……”
曹真沉吟片刻,道:“你說的,愚夫都懂……”忽想起不知不覺就順著這小流氓的話頭說了,臉一下就紅到耳根,避開些許,道:“容我再想想。”
阿斗低聲道:“不能再想了!你幫我傳個消息給于吉,讓他出城去找我師父,在城外接應,待會你把小喬抓了,弄個馬車,送我和她出城去,瘟疫的方子城裏大夫都學了,她再留在這裏,只是徒增危險。”
曹真下了決心,道:“我下去吩咐,待會在後門處等你,你看子上他們入房,就溜下來。”
說畢起身,尋了個藉口,匆忙走下樓去。
曹真下了樓,司馬昭又勸了幾杯,笑道:“子丹大哥不知去了何處,我下去看看。”說畢一面告罪,一面撩起前襟下樓。
到了樓下,轉頭不見曹真,推開一樓內間隔板,進了間房,道:“收拾停當了?”
鏡前那小倌轉過身,正是紫玨。紫玨有點畏懼,道:“成麼?”
司馬昭端詳片刻,笑道:“成,我上回見他,他就穿這身衣服……挺像的,差不離。”
紫玨已換上一身劉禪慣穿的淡青色外袍,又抿了抿唇紙,道:“我何時上去?”
司馬昭看了一會,低聲道:“太紅,他不塗唇紅……”說著上前去,以手指輕輕抹了抹紫玨嘴唇,道:“待會你聽我拍樓梯扶把,便跟著上去,侯爺喝得差不多了,我把他送進天字房,你再進去,趁他喝醉了……你是明白人。”
紫玨嘆了口氣,又強打精神笑道:“有點怕,他愛踹人。”
司馬昭靜了片刻,道:“難為你了,紫玨。”旋一手摟著他腰,親了親他雙唇,道:“我這就去,你仔細著點。別杵上曹子丹。”
司馬昭出來時還到處張望,曹真去了哪?算,不管了。先辦正事要緊,今兒一定得讓紫玨把呂布騙上床。
司馬昭剛走,二樓便只剩甘甯與呂布對坐,阿斗正忖度是否從屏風後出來,又怕被司馬昭上樓撞破,猶豫間,只聽喝悶酒的甘寧出言道:“山茶花院那事,是你動的手?”
呂布端起酒,漠然湊到唇邊,沉默不答。
甘寧眼眶微紅,道:“你殺了我大喬姐。”
呂布嘲道:“她毒死伯符,又來動我的公嗣,我只殺她一家,便宜她了。”
甘寧吸了口冷氣,屏風後的阿斗登時五雷轟頂,孫策是被大喬毒死的?!
甘寧顫聲道:“你說……你說什麼,你再說清楚,清楚點。”
呂布把酒喝了,正要答話,司馬昭已笑著上了樓來,道:“甘將軍怎了?”
他見甘寧眼眶通紅,只以為是酣醉,道:“將軍歇一會罷。我喚了樓裏紅牌,甘將軍請。”
甘寧無奈,只得跟著司馬昭起身,二樓與屏風對著的角落,又有數間雅閣,專供達官貴人歇下,門上各掛著天地玄黃等牌子。
司馬昭拍了拍樓梯扶手,把甘甯讓進玄字房,呂布酒意上湧,正眼也懶得瞥他,自尋了地字房進去。
司馬昭再出來時,見呂布沒了。廳中已有小廝來收拾杯盤,為甘寧點的小倌款款上樓。
司馬昭抽了口冷氣,怎麼辦?
他想留在廳內等紫玨上來,又怕曹真回返撞上,忽急中生智,自己進了天字房,等紫玨上來再行解釋。
截止目前,司馬昭在天字房,呂布在地字房,甘甯在玄字房。
小廝們抬著桌子下樓,阿斗終於從屏風內轉出,走了幾步,正猶豫要不要去見呂布,又聽樓梯有腳步聲,似有人緩緩上樓。
阿斗想轉身回屏風後去,卻見屏風也被搬走了!
怎麼辦?他湊到那一溜兒四間房前,隨手推開地字門,小心翼翼走了進去。
紫玨忐忑不已,上得樓來,拐了個彎,正要去天字房,甘寧卻出得房來,招手道:“去哪,過來!”
紫玨從未見過這人,莫名其妙,甘甯又遙遙道:“快點,有話與你說!”
紫玨想了想,恐甘寧嚷起來,便踱了過去,甘寧把他拉進房,低聲道:“待會你能見呂奉先一面不?問他究竟是何事,方才那話聽到了沒?”
紫玨見這痞子將軍似是十分激動,又不懂他說的何事,先是點了點頭,後又搖了搖頭。
同一時間,地字房。
呂布閉上雙眼,靴未脫,衣未更,躺在床上,英俊的側臉上微紅,顯是酒意有了七八分。
阿斗靜靜看著他,心內忽動了真情,鼻子抽了抽,忍著湧上來的一陣酸楚,輕手輕腳走上去,想吻吻他。
呂布咳了一聲,睜著一雙迷茫的眼,望向阿斗。
阿斗朝他露出一個心酸的微笑,伸手要來攬呂布的脖頸,邊哽咽道:“我……”
呂布抬起腿,輕輕一腳把阿斗踹得飛了出去,摔在房間角落裏。
“……”
阿斗瞬間炸毛了!
“我幹你娘!呂奉先!你敢踹老子!”
呂布愕然,阿斗手足並用地爬起來,撲中呂布,把他推倒在床,騎在他身上,猛力搖晃,咬牙切齒道:“我他媽冒著生命危險來看你一眼,你敢踹老子!喝酒喝昏頭了你!”
阿斗只不住錘他,忽停了手,道:“喂,你傻了麼?你怎麼了?啞巴?”
他嚇得不輕,鬆了手,摸了摸呂布的臉,摸到一星水,道:“不……不是吧。”
呂布猛地伸手,把阿斗死死摟在身前,喘息幾聲,呆呆看著蚊帳頂上,眼淚流了下來。
阿斗掙扎道:“我……媽啊……我骨頭要……要斷了……輕點!”
呂布仿佛難以置信般,鬆了阿斗,想問話,又不知道該問什麼,許久後憋出一句,道:“你、你怎麼來了?”
阿斗跨坐在呂布腿上,拉過他手臂,讓他抱著自己的腰,倆人摟在一處,道:“想你了啊靠,來看你,剛在屏風後面坐了半天……”
說到此處,阿斗想起曹真還在後門等著,小喬那事可是大事。正要告訴呂布,叫他一齊去幫忙,還未開口,忽聽司馬昭在外面敲門,道:“侯爺?”
呂布朝阿斗比了個“噓”的手勢,道:“作甚!”
司馬昭不答,呂布轉念一想,興許是方才動靜太大,驚動了隔壁房,須得去把司馬昭弄走,遂指了指床,示意阿斗躲著,擦了把眼淚,逕自去開門應付司馬昭。
阿斗肚內暗罵司馬昭,轉身扒到床邊窗子上,朝下望去,地字房下面對正了後門,阿斗探頭探腦,見曹真騎著馬,在街上等候,顯是十分焦急,阿斗忙低聲喚道:“喂!”
曹真沒聽到,阿斗扯過床單,繫在窗欄上,拋了下去,用那布條來回抖著,奈何床單太短,抖來抖去,招不到曹真,身子探得太出,失了平衡,險些摔出房外。
阿斗怒道:“愚夫!”
叫了半天沒反應,阿斗火起,順著那床單滑下街去。
房外,司馬昭站在廳堂中央,疑道:“侯爺怎麼了?”
呂布走上前去幾步,反問道:“何事?”
呂布一見阿斗,酒勁登時全湧了上來,刺激過度,心神激蕩,腦子裏迷迷糊糊,連司馬昭說的什麼都無心聽,只想趕緊回房去。
司馬昭試探問道:“剛聽侯爺房內倒了……東西?”
這時候,紫玨從甘甯房內偷偷摸摸地出來,見司馬昭與呂布面對面交談,先是嚇了一跳,繼而以眼神詢問。
司馬昭蹙眉,眼神示意地字房房門,紫玨便輕手輕腳,溜到門前,閃了進去。
呂布答道:“無事,心情不佳,砸了幾張桌椅。”
雖說心情不佳,司馬昭看他那模樣,卻是一副開心得直想掉眼淚的模樣,呂布再不理司馬昭,揮了揮手,示意他快滾別囉嗦,忙匆匆轉身進房。
呂布反手關門,鬆了口氣,大步走到床旁坐下,將坐在床邊等候的紫玨一把摟在懷裏,低頭道:“你特地來見我……”
紫玨怯怯答道:“侯爺……”
“???”
呂布把紫玨鬆開些許,滿面疑惑地打量他半天,紫玨像受驚的小兔子般回望著他。
呂布一手握著紫玨下巴,道:“公嗣?”
紫玨道:“啊?侯爺。”
“……”
呂布傻眼了。
呂布活像個短路的機器人,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伸手拍了拍紫玨的側臉,又按著他腦袋不住搖晃,過了一會,掰開紫玨的嘴,朝裏看了看。
紫玨被弄得渾身不自在,恐懼萬分,起身退到門前,顫聲道:“侯爺,小的來……給您侍寢……”
呂布酒勁一上,更是醉得稀裏糊塗,充滿疑問地點了點頭,看著紫玨,走上前來,忽然把這無法理解的變故與某個動作聯繫在一起,接著抬腿,輕輕踹了紫玨一腳。
紫玨登時飛了出去,只留兩扇房門微微晃蕩。
“公嗣?”呂布問道。
紫玨爬起來,不住後退,退到樓梯口外,道:“侯爺……小的是……”
呂布充滿絕望地再次抬腿,紫玨已嚇得半死,不住閃避,最後自己從樓梯口處滾了下去,一路咚咚聲,摔得全身劇痛,險些暈死。
一樓花廳上,眾小倌彈琴的彈琴,作畫的作畫,見紫玨狼狽萬分地滾下樓,俱是發出一陣嘲諷的大笑。
紫玨慌不擇路,朝後門跑去,倚在門把上,不停喘息。
倚翠樓後街。
阿斗咻一聲沿著床單飛了下來,砸在曹真身上,倆人摔成一團。
曹真勉力把阿斗扶起,啼笑皆非道:“你……這般愛胡鬧。”
阿斗道:“給于吉傳信了麼?”
曹真方想起正事,道:“去了,我已吩咐人帶他出城,樓上都進房了?子上呢?木容街俱是司馬家親兵,幾步一崗守著,須馬上去……”
阿斗吸了口氣,道:“果然與司馬懿勾結了,你等等,……”
說到此處,阿斗想起呂布此刻在長安作臥底,萬一透露出來,曹真會不會懷疑?想到此處,他道:“我去找個幫手。”
曹真色變道:“你要呂奉先念舊情幫你?!萬萬不可!那人如豺似虎,從不念舊情……”
阿斗忙改口道:“我說錯了,找甘寧!我要找甘寧,馬上來!”說著抬手去推後門,連推幾次,都推不動。
那是當然的,紫玨在門後淚流滿面地杵著呢。
曹真道:“鎖了?走前門!”
阿斗忙朝前門跑去,進了花廳,蹬蹬正要上樓,見呂布守在樓梯口朝下張望,阿斗忙招手,道:“下來!有正經事!”
“??”
呂布呆呆看著紫玨被踹下樓去,不一會兒又變回了阿斗,疑問已經上升到歷史最高點。
“喂!”阿斗不耐煩道:“發什麼呆!”
他氣喘吁吁沖上樓,見呂布微微躬身,抬腿,怒道:“你又想幹嘛!找死了!”旋踮腳伸手,去揪呂布耳朵。
花廳上,眾小倌下巴掉地,親眼見這人揪著長安太守耳朵,把他一路拖了下樓。
接著樂曲停了,阿斗把呂布拖出倚翠樓前門,咬牙切齒道:“混球,回家再跟你算帳!”
所有人都暈倒了。
紫玨在後門處喘了半天,又痛又難過,伸手拉開門,曹真大驚道:“怎麼了!”
紫玨見是曹子丹,正嚇得轉身想逃,卻被子丹拉住,關切道:“誰打你了?”
曹真怒火難以遏制,道:“呂奉先打你了?!”
紫玨痛苦萬分地點了點頭,曹真把他抱在懷裏,氣得紅了眼,不停摸他背脊,道:“罷了,先跟我來,去找小喬,快!”
“???”
紫玨還未明白是怎麼回事,已被曹真拖了上馬,一路朝木容巷疾馳而去。
阿斗拉著呂布的手,道:“曹真等著……”
“???”
阿斗與呂布跑到後門外,看著空空蕩蕩的長街,疑道:“靠!曹真呢?跑哪去了?”
阿斗哀嚎道:“你們這群不聽指揮的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