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明明不想哭,可腦海里一旦浮現雨堰的音容笑貌,眼淚就不受控制的往出流,不一會就將夏宣的衣襟哭濕了一身。
她悲痛的程度,遠超夏宣的預料。瞧這副樣子,弄不好還會大病一場,他便沒那麼得意了,轉而有些擔憂的道︰“你別哭了,都派人去問了。但是再快也要半個月的時間,你總不能這麼哭下去。”
她抽抽噎噎的道︰“……我也不想……可我忍不住……”
夏宣捧起她的臉,直視她紅腫的眼楮︰“看我這兒,听我說,你要相信你妹妹平安無事。你總不想你自己哭死了,留下你妹妹一個人罷。”
雨樓含淚點頭,嗯了兩聲,也顧不上拿帕子擦了,直接上手去抹眼淚,忍了一會,人是不哭了,但丟的魂一時找不回來,怔怔呆呆的像木頭似的坐在榻上不出聲。
難受成這樣,晚飯是沒法吃了,至于別的方面就更沒閑心了。卓雨樓發現夏宣好歹還有點人性,晚上時抱著她安慰了一會,並沒做其他的事。一晚上,腦海里全是妹妹的影子,快天亮時,雨樓才小睡了一會,等再睜眼時,太陽已經老高,夏宣去都督府有一會了。
雨樓慌手慌腳的穿衣下地,胡亂的把頭發挽了挽,便出了門。方一出門,在院內樹蔭下乘涼下棋的夢彤就迎上來︰“雨樓,你好點沒有,要不要請大夫?”見雨樓搖頭,就又道︰“飯菜都熱著呢,你吃點吧。”
“好姐姐,你陪我出去一趟吧,昨天我太難受了,好些事沒問清楚就讓尋香走了。”雨樓道︰“我想再仔細問問她,你能陪我去嗎?”看出夢彤難色,畢竟她和尋香是要好的朋友,便道︰“姐姐為難,那我自己去吧。”
夢彤苦著臉道︰“不是我不陪你,而是尋香和他二哥已經被趕出府了……今天就要走人了。爺昨晚就查出是尋香幫你打听消息的,已叫人打了她一頓,不等她傷好,就趕出去了。你現在去,人可能已經走了。”
雨樓一听,丟下一句︰“那我也得去看看,萬一還沒來及收拾鋪蓋走呢。”說完,便向院外走。夢彤則嘆了一聲,為難的跟在後面,無奈的想,這就是命,里外里跟著忙活,卻里外不討好。
到了二姨娘那院門口找了個看門的丫鬟一問,得知尋香剛被她搜子領走,可能還沒出大門。雨樓便趕緊連跑帶顛的一路追了過去。可終究差了一步,趕到時,尋香和她**子已出了府有一刻鐘了。
夢彤松了一口氣,扶著雨樓往回走︰“瞧你,從昨晚開始滴水未進,還敢這麼跑,太陽這麼毒,你中了暑熱,可不是鬧著玩的。”
剛才著急找人,並沒覺得力氣不夠用,這會不知是身體真的不行了,還是發現尋香走了失望所致,渾身綿軟,依靠著夢彤,不無愧疚的道︰“……是我不好,讓姐姐擔心了。”
夏宣身邊的人來來去去,夢彤能留下來,也不是白給的︰“我擔不擔心,倒是不要緊,要緊的是咱們爺掛心你,昨天你滴水不進,他晚上也沒吃多少,今早也沒胃口,連口粥都沒喝,人就走了。你可得快些好起來,不光是為了你自己。”
雨樓恍然道︰“是嗎?”這件事太超乎常理,不是驚喜,而是震驚︰“怎麼可能?”夢彤道︰“怎麼不可能,他對你怎麼樣,你還看不出來嗎?!你妹妹肯定能沒事,你啊,也別再掉眼淚了,傷了自己,也拖累了他人。”
如果夢彤說的是真的,她相信夏宣沒胃口,只有兩個原因,一是天氣太熱,二是廚子發揮失常。但雨樓不能反駁夢彤的話,因為夢彤和她不一樣,是府里的家生子,繞著夏宣轉,在她看來是天經地義的事。
她撐出笑容︰“……我會好起來的……”
雨樓心里又悶又堵,不想回院子里去繼續憋屈,便和夢彤兩人在園子里漫步散心。期間夢彤說了許多安慰她的話,讓雨樓心里輕松了不少。奇怪的是,同樣的話,從夏宣口中說出來,對她沒什麼效果,而夢彤說出來,她就听進去,緩解內心的焦慮。
人果然是,只願意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人。
最涼快的要屬水邊,兩人穿過花園到了後面的湖邊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坐了。遠眺湖面,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面被微風吹皺的漣漪,看著它們一圈圈蕩開,直到重歸平靜,不知不覺內心也重歸了寧靜。
坐了一會,雨樓才覺得有些渴,下意識的抿了抿嘴唇,夢彤便笑著撫著她的肩膀站起來,指著不遠處道︰“這里離大廚房近,我去看看那有什麼解渴的,給你端點。”雨樓不好意的攔她,無奈夢彤十分熱情,硬是去了。
剩下她一個人了,她長嘆一聲,心道只要妹妹沒事,要她做什麼都行。
感覺背後有腳步聲,她奇怪夢彤怎麼如此快就回來,回頭一看,原本微蹙的眉頭不禁擰成了一團,只看到七少爺夏宥正站離她幾步遠的柳蔭下,直勾勾的盯著她看。
想起尋香和她二哥的對話涉及七少爺的部分,雨樓不禁一陣陣犯惡心。這個人居然想利用自己的妹妹佔自己的便宜。她站起來,不動聲色的福了一禮,便要離開。
“卓姑娘”
雨樓冷冰冰的道︰“七少爺,您有何事吩咐奴婢?”
夏宥得知尋香和她二哥被趕出府,便知事情暴露了,不過他最擔心的倒不是夏宣對他如何,而是卓雨樓會如何看他。本來抱著僥幸的心里,以為卓雨樓不知其中細節,但她現在的態度,不得不讓他明白一個悲哀的事實,卓雨樓什麼都知道了。
“……這個……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想……”他怕她誤會,他並不是她想的那樣齷齪,他的構想只到和她交好那個程度,讓她知道這府里有個七少爺能幫她,會幫她。再深一層的,他真的沒想過。
在雨樓看來,她現在面臨的情況和當初遇到夏宣一樣,明明一肚子氣,但礙于對方的身份,什麼都做不了。她道︰“若是沒有事吩咐,奴婢還有事,先行退下了。”
眼看人要走,夏宥終于憋出了一句話︰“我不是想佔你便宜,就是想幫你,想對你好!”
雨樓終于憤怒了︰“我自己有主子,我有什麼難處,自會去求自己的主人。七少爺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除非你想害死我和你!你的所作所為,是我听尋香說的,至于她和國公爺說沒說,奴婢就不知道了!若是說了,現在你的這番話,足以讓我死一回,而你,也不能好過!”
“我說真的……我沒惡意……”
對她好?世上哪有無緣無故的好。忽然,她想起夏宣也愛說這樣的話,比如雨樓我想對你好,我想疼疼你之類的話,而夏宣對她都做了什麼,府里的人都知道。這麼一聯想,不禁覺得夏宥的面目更加可憎了︰“不管你有沒有惡意,在我看來,只覺得……”想了想,終于吐出兩個字︰“惡心。”本來是評價夏宣的,現在送給夏宥也不冤枉他。
夏宥如被五雷轟頂一般,頃刻間好似整個人都變成了灰燼,微風一吹,竟有些站不住,見卓雨樓仍要走,恍惚的道︰“……你別動……我走……我走……”說完一路跌跌撞撞的走遠了。
雨樓心煩意亂的重新坐下,掏出帕子擦了擦額頭的虛汗,許是餓的,剛才動了氣,眼前嗖嗖的冒著金星。正在雨樓想扶額靜養片刻的時候,猛地被人從後面捂住了嘴巴,另有一只手伸進她衣衫內,揉她的胸口。
她受了驚嚇,雙腳亂蹬,手也向後抓,這時濕潤的熟悉吻感抵在她脖頸處,又聞到來人身上淡淡的燻香味,她一怔,隨即放棄了抵抗,改成掐那只作惡的手,待對方放開她,她頭也不回的氣道︰“國公爺今天回來的真早啊。”
夏宣吃痛,自己揉著手︰“你怎麼知道是我?”須臾挨著她坐下,色咪咪的笑道︰“我明白了,誰日夜睡你,你還是能分辨的出來的。”雨樓連白眼都不想送他,垂著眼眸根本不搭腔。夏宣歪著頭朝夏宥遠去的方向怒了努嘴︰“這樣也好,若是哪天有熊摸**去,你一下子就能辨出來。”
“……”她猛地抬頭,對他怒目而視︰“看到我和七少爺說話了?你懷疑什麼,去問他好了!”夏宣第一次感覺到卓雨樓的脾氣這麼不好,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你別這樣……我沒惡意……”
妹妹生死未卜,雨樓一時心灰意冷,加上方才遇到夏宥讓她想起遇到夏宣後的種種情景,本就快失控的情緒,此時更是快到了崩潰邊緣︰“是沒惡意,不過是想玩我罷了!昨晚上沒糟踐我,你現在心癢了對不對?!你不怕丟人,現在就扒了我的衣服來上我吧。”
夏宣眨了眨眼楮︰“……這話也太難听了……可不像從你嘴里說的。”雨樓噙著淚,恨恨的瞪他道︰“有什麼不能的?耳濡目染,誰不會說兩句。”
他的確不分輕重的跟她說過許多沒羞沒臊的話,面子有些掛不住︰“我說好的,你怎麼不學?!再說了,我是你主子,我訓你是你的福分,你也配跟我叫板?!”
她冷笑道︰“是啊,我哪配,不過是你的泄欲器具罷了。”
夏宣氣的肝疼,捏住她的手腕,把她提起來,努力比她笑的還冷︰“你對自己認識還挺清楚的麼。”她面無表情的回道︰“我和你見面就不做別的,我當然清楚我是做什麼用的。”
斗嘴不能輸,他道︰“就你這麼個下賤的身份,你除了陪床,你還想做什麼?”她也不示弱︰“的確下賤,連錢都不收。”
夏宣擔心她的身體,今天沒到時辰就早早離開都督府回來看她,除了目睹到她打擊走了癩**想吃天鵝肉的夏宥,高興之余有點得意忘形,嚇唬了她一下外,他自覺沒做錯什麼。听她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夏宣氣的眼前一黑,瞠目切齒的道︰“覺得吃虧了,行,我現在就叫人捆了你去教坊司!今天就叫你開張接客!”
他只會捏她這個痛處,雨樓嗤笑道︰“我不會彈琴唱曲,去了怕是也沒人稀罕,不過別人看我侍候過您,沒準高看我一眼,能帶幾筆生意做。”
這一次夏宣不僅是氣的眼前一黑了,簡直是眼前一片漆黑,他攥的拳頭咯吱作響︰“你不用故意說反話氣我。你不去教坊司,你就干淨嗎?我不要你了,你能配什麼樣的人?誰不嫌棄你?”
她哀涼的笑︰“……是啊,我原本清清白白一個人,怎麼就髒了呢?”
都是因為你。
她哪怕不是千金小姐了,只做一個尋常的平民,也是斷斷不會說出上面這番自輕自賤的話的。這一切都是拜他所賜。
夏宣頹然松手,她滑下去,跌坐回原處,他則拂袖而去。
走了幾步,越想越氣不過,一回頭發現卓雨樓也在看他,眼神冰冷。夏宣重燃憤怒,剛要吼一句你給我等著,但轉瞬意識到此話太過窩囊,現在若是拿她有辦法,何必要她等著。便把這句威脅的話生生咽了腹中,默不作聲的轉身就走,可什麼都不說,內心不禁覺得更憋氣窩火,想了想,最後決定還是甩一句威脅的話給她的好。
不想轉身時,卻發現卓雨樓已經背過身不再看他了。
夏宣想說也沒法說了,只得自己恨恨的揉著氣疼的心口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