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重返「地球」

　莉莉對為什麼回家之後又離家的事絕口不提，但楊津不問也猜得出十之七八，無外乎就是個人需求與家族利益之間的摩擦碰撞。

　受十年動盪、計劃生育以及一夫一妻制的影響，家族這個概念在c國內部已經變成了只在小說裡才會頻繁出現的名詞。在上層建築的圈圈裡，家族勢力早已遭到了殲滅性的清剿，所有試圖用血緣關係網覆蓋權力核心的家族都被摒棄在了權力的大門之外。現如今，真正意義上的家族只在社會金字塔的最下層還有些許殘餘，上層建築裡只餘派系。

　但在居留海外的華人群體中，家族依然是一股未曾經過洗禮的強大勢力。只是任何勢力都是有偏向性的，只為部分人的利益服務，對某些家族成員來說，家族勢力是保護傘，而在另一些家族成員看來，家族勢力卻是能夠將人活活壓迫至死的大山。

　莉莉顯然成了被壓迫的那一種。

　如果換成從小在家族氛圍中長大的普通孩子，或許會用「得到亦需要付出」之類的理由自我安慰，繼而對家族壓搾逆來順受。遺憾的是，莉莉從出生到死亡都在充足的物資供給和貧乏的情感關愛之間承受擠壓，再加上一點先天性不足，心理和生理都出現了變態性轉變。死後，莉莉還被選入遊戲場，在一個變態創建的世界裡和一群變態玩死亡遊戲。

　這樣的莉莉再怎麼渴望親情也不會因為一點點生物學上的血緣關係就無私奉獻，努力將族人從危險地帶中安全帶離已經是她的極限。如果這些人還不知足，還想從莉莉這裡繼續獲得好處，很可能會徹底激發莉莉的逆反心理，轉過頭來對他們大開殺戒。

　莉莉或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急切地離開他們，保住自己身上的最後一點人性。

　——其實，他們都已經不能再稱之為人了。

　楊津無奈地感歎。

　關於人生和人性的感悟只是旅途中極為短暫的一段小插曲，以他們現在的狀況還無法奢侈地將時間花費在傷春悲秋上。

　途徑遼省的時候，三個人搭乘的飛艇差點就被捲進一場戰爭。

　之所以說差點是因為這場戰鬥十分短暫，雙方交火不過幾分鐘，其中一方就偃旗息鼓地選擇了撤退，而另一方也見好就收地沒有乘勝追擊。

　發起進攻卻又迅速敗退的是政府方面的正規軍隊，但或許是受「電子風暴」的影響，他們使用的武器相當落後，頭頂上也沒有現代戰爭慣用的飛機保駕護航。而防守的一方則是最先建立戰備區的n區成員，他們人數雖少，但在裝備上卻佔盡優勢，和政府軍的裝備一比簡直就像是兩個次元。

　雙方開戰的時候，楊津他們的熱氣球正好在距離戰備區幾公里遠的上空，遠遠就看到前方的地面上紅光閃爍，炮聲隆隆。

　不用林雨吩咐，偽裝成護目鏡鑒別儀的光王迅速採集了那邊的影像，並在熱氣球上投影出一個光屏，讓林雨等人能夠看到它所採集的影像。

　楊津沒在畫面上找到梁偉和吳孟然的身影，倒是看見了曾在「月亮背面」這個遊戲場中見過的花妖。

　這個毒籐女似的女人乘坐著一架小型飛行器，指揮著另外四個和她駕駛著同類型飛行器的男男女女，從天空封鎖政府方面軍的進攻。但這種封鎖明顯未盡全力，更像是一種展示武力值的威懾，同時也給了對方「咱們可以談判解決」的暗示。

　楊津不知道這個暗示最終是否實現，但在一觸即止的戰鬥之後，花妖發現了他們的熱氣球，並駕駛著飛行器朝他們飛了過來。

　楊津和林雨並未因此緊張。他們走前消耗掉的生存點可不是全用來打水漂了，就算花妖那邊真打算對他們這三個路人圖謀不軌，他們也有不止一種辦法讓花妖等人在攻擊前就先一步自我毀滅。

　其實他們手裡的飛行器也不只熱氣球一個，只是不想讓莉莉知道他們之前有大筆生存點入賬，這才低調地使用了舊物。

　然而預期中的交火並未出現，花妖等人過來只是為了把他們攆走，只不過剛一靠近到可以看清彼此面容的時候就認出了楊津他們三個，立刻將飛行器固定在半空，綻放出如花笑顏，和楊津他們寒暄起來。

　花妖的態度讓楊津這邊受寵若驚，雖然算不上有問必答，但關於戰備區的相關事宜以及週遭現狀卻也稱得上言無不盡。楊津等人也不好開口詢問「你幹嘛對我們這麼好」，只能壓下疑惑，趁機多問幾個問題。

　下面這個n屬戰備區就如e先生發給他們的情報一樣，是以梁偉為首的一群n區成員創建的，他們在n區使用的幫派名稱叫做「東區」，雖然成員面貌上什麼模樣都有，實際上都是純正的c國人，只是因為整容或者基因修改等原因才呈現出多種族混雜的假象。

　梁偉他們並不想和政府勢力交惡，但他們這群人雖然沒能入得e先生法眼，卻也都不是什麼好鳥，建立戰備區之前壓根就沒想過要先和政府那邊通氣，還好死不死地和東北軍區做了鄰居。

　政府那邊同樣不知道他們打的什麼主意，但本著軍人保家衛國的本職，在發現自己地盤上多了一群不受政府管制的不速之客後，東北軍區在無法獲得中央許可的情況下，還是調動了一部分兵力，對戰備區展開試探性攻擊。

　至於攻擊的結果，楊津他們都已經親眼看到了。花妖樂觀地認為他們可以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和平共處，甚至互通有無。

　而楊津對她的觀點持悲觀態度。

　任何一個國家的政府都不會同不在自己控制之下的非法組織妥協，如果花妖他們無法認識到這一點，接下來就要面對和自殺式襲擊相媲美的全方位大戰。

　說話間，楊津隱晦地提點了花妖一句，但就花妖的反應來看，顯然沒把這些話放在心上。

　見她不在意，楊津也沒在這個問題上多言，等林雨謝絕了花妖邀請他們「下去坐坐」的客套之詞，便和莉莉一起驅動熱氣球，繼續南行。

　當熱氣球飛過幾字型的長河，三個人開始在繼續南下還是先找地方落腳之間難以抉擇的時候，蕎麥和e先生幾乎在同一時間發來消息，告知他們e區的第二個戰備區已經建立，地址位於湘省星城。

　e先生只發了地址和全景地圖，蕎麥則是抱怨一般地向莉莉講述了他們的申請過程。

　在放棄了在京城建立戰備區的構想後，珍寶閣將下一個目標定在了古都咸陽，然而還沒等他們選好具體地址，舊街創建戰備區的公告就先一步抵達，而且這個戰備區正好再一次覆蓋了他們選定的戰備區，迫使他們不得不繼續南遷。

　好在珍寶閣的反應足夠迅速，壞運氣也沒有持續下去，星城成為了他們的第三個選項並讓他們終於得償所願。

　「這五十萬生存點也太一波三折了！」蕎麥用消息的最後一句向莉莉吐槽。

　由於既沒有開啟聲望系統也沒有開啟功勳系統，蕎麥雖然跟著珍寶閣的大部隊混到了一個任務，但最終只拿到了五十萬生存點。用他自己的話說，早知道會有現在這麼一遭，當初就算僱人也得把二次試煉的任務拿下，現在真是虧大發了。

　對於蕎麥的埋怨，莉莉只以兩個字作答：活該！

　通知發出後不久，蕎麥再一次聯繫莉莉，正式邀請她前往星城的戰備區，並暗示她會有驚喜。

　「就不能把話說明白一次嗎？驚喜什麼啊？別過去之後成驚嚇了！」莉莉看完之後就開始吐槽。

　但吐槽歸吐槽，去還是要去的，不然他們也不用從北到南地長途跋涉。

　楊津和林雨要賺取生存點給自己贖身，創建戰備區的任務不好做也不方便做，但另一個解救管理員的任務卻大可嘗試一下。而要完成這個任務就必須到戰備區領取感應雷達，所以，就算蕎麥不發邀請，他們也得自己過去。

　莉莉似乎也有同樣的打算。雖然她並沒有在話語中提及此事，但積極地準備任務，對功勳值和生存點充滿期待的態度都足以說明她已經對這裡就是地球的事放棄期待，轉而開始相信自己依舊處於遊戲場，準備通過原始但正規的途徑重獲自由。

　進入湘省後的第一個夜晚，三個人降下熱氣球，準備休息一晚後改乘懸浮車前往戰備區。

　落地後，林雨拿出在彩國用過的變形膠囊，將其變回房屋，供他們過夜。

　莉莉厚臉皮地擠進了膠囊屋，霸佔了客廳的沙發後才向林雨和楊津解釋，「沒辦法，我的車子房子都沒了，只能抱你們大腿。就算你們嫌我礙眼，也麻煩忍到戰備區，我現在真是窮得只剩生存點，你們要是把我丟下的話，我就只能走路去戰備區了。」

　「出什麼事了？」林雨問，「房車留給你那群族人了，這我知道，但你不會只準備了這一樣載具吧？」

　「還有一輛電動車，但開了一天就被電子風暴給毀了。」莉莉還不知道所謂的「電子風暴」其實就是林雨一手主導的，「膠囊屋也被奶奶拿去充公——就是那個走路都要人扶的死老太婆，你們那天見過的，或許還有印象。」

　「沒想到你竟然也有如此軟弱善良的一面。」林雨不無譏諷地說道。

　「姑奶奶我本來就是心腸極好的大好人！」莉莉撅起嘴巴，然後又小聲嘟囔道，「至少，我也是曾經想要做個好人的。」

　「別做了，好人不長命。」

　「說得好像做壞人就能長命百歲似的。」莉莉翻了個白眼。

　在座的三個全都不能算是好人，但也沒有哪一個能夠遺禍千年，全部都是年紀輕輕就沒了性命。

　林雨無法反駁，撇了撇嘴，轉而問道：「你沒再和喬他們聯繫？」

　「聯繫了一次，沒回應，我就沒敢再騷擾。」莉莉聳了聳肩，「我估計，他可能去西北大和尚那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