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番外

　雖然後來給別人講故事的時候，硫克總說他是知道了失蹤生命體的事，特意前往地球，但實際上，雖然他確實看過那份失蹤報告，但那個時候的他也只是在宇宙間遊蕩，為該不該就這麼離開中央星系、離開翼而懊惱糾結。

　翼沒什麼不好，他強韌的靈魂就像記憶中的蜜糖，總是讓他百嘗不厭。他們的靈魂也是近乎完美地契合，每一次靈魂共振都美好得讓他顫慄。

　是的，顫慄。

　他從翼的身上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美好，也品嚐到了從未有過的恐懼。

　那是對於失去的恐懼。

　得到，然後失去，這曾經是他最喜愛的遊戲。

　只是他一向都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上欣賞這一過程，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親自擔當主角。

　雖然，這一切尚未發生。

　但作為一個擁有著近乎永恆生命的生命體，硫克最清楚這世上沒有什麼能夠永恆。

　在漫長的歲月裡，他有過無數的、各種形態的戀人伴侶，但最終，他們全部離他而去，或者，因他而逝去。

　他不想失去翼，但也不想因為翼而失去自己。

　他習慣漂泊流浪，喜歡隨心所欲，將束縛他的規則減少到最小。

　而翼改變自己的愛好和習慣，陪著他穿梭宇宙嗎？

　硫克沒有信心。

　他甚至懷疑翼是否真的是因為喜歡他才和他成為伴侶。

　不久之前，他們還處於獵物與獵手的關係。雖然他動用了之前設置的複製體，利用律法的漏洞為自己洗脫了罪名，但整個中央星系的生命體都知道他並不無辜，親手抓到他的翼更加不會相信。

　翼真的愛他嗎？

　還是為了某種理由誘惑他？

　硫克總是情不自禁地猜想，但又不願意想方設法獲取真相，因為無論是與否都不是他所期盼的答案。

　如果翼真的愛他，他會因為翼的愚蠢而失望。

　但如果翼並不愛他，他又會因為翼的欺騙而憤怒。

　硫克對如此的自己也很無奈，但他習慣了用最虛假的夢想構建最美麗的陷阱，當他真正遭遇美好的時候，他便會懷疑這是不是也是別人為他設下的美麗陷阱。

　硫克有時候也會覺得他或許真的是壞事做太多，所以才會遇到翼這樣一個報應。

　但他終究還是決定做回自己。

　真正的自己。

　離開翼。

　硫克釋放了心中的惡念，啟動很早以前就預埋在中央星系智能控制系統裡的病毒，讓整個中央星系陷入癱瘓，一償夙願。

　沒錯，一償夙願。

　時至今日，已經沒有誰還記得整個中央星系的構建理念以及維持中央星系運轉的智能控制系統其實全都出自一名生物體。但最終，這名生物體卻被禁錮在智能控制系統的密室裡，而中央星系締造者的頭銜卻被帝國元老院佔據。

　或許連最初下達這個命令的傢伙都已經忘記此事，但作為當事人，硫克自己卻無論如何都不會忘記。

　雖然拜那段禁錮的歲月所賜，他一度與智能控制系統結為一體，洞悉了由生物向生命轉化的終極奧秘，最終成為了和禁錮他的傢伙一樣等階的存在，但他可沒辦法因為看起來還算美好的結果就去感激他們。

　憎恨是必然的，但問題在於復仇並不容易。

　他們太過強大而且數量眾多，普通的手段又無法將他們置於死地。

　在還被禁錮於智能控制系統當中的時候，硫克倒是找到過殺死他們的辦法——謊言。

　生命體存在的根本在於規則，而規則可以延續的根本在於真實，如果某個生命體說出了不真實的話語，那他的存在就成了虛假的錯誤，消散和毀滅也就成了必然。

　硫克一度用這個辦法誘殺了三名長老院的長老，但遺憾的是，其他生命體很快查出了他們的死因，將此事公之於眾，進而將「真實」設定為帝國公民必須遵守的第一律法。

　當所有生命體都知道說謊等同於自殺，謊言便失去了殺傷力。

　硫克雖然惋惜卻也無可奈何，只能另闢蹊徑，尋找新的復仇途徑。

　也正因如此，硫克雖不清楚翼在接近他的時候是否別有用意，但他很清楚他自己的心思並不單純。

　事實上，對他們這樣的生命體來說，感情原本就是一種毒品，無益生命卻又難以戒除。

　好在這宇宙間還有一種無堅不摧的殺器——時間。

　時間會證明一切，改變一切，湮滅一切。

　唯一不好的是，這需要時間。

　於是，硫克便在宇宙裡流浪，以此消磨時間。

　浪著浪著，他便浪到了太陽系。

　到了這裡，硫克才想起失蹤生命體的事，記起他失蹤前的最後一次通訊坐標就在太陽系附近。

　開始的時候，硫克真沒想做什麼。

　一靠近太陽系，位於中心位置的那顆恆星就已經向他發來了警告，表明這是一個有著恆星生命體守護的星系王國。

　這是帝國都不會去挑戰的可怕存在。

　星球本源也是一種生命存在形式，只是遠不像經過轉化的生命體那樣自由，終生都只能依附於星球本身。一些星球本源甚至連智慧都不具備，只有生物體一樣的生存本能。

　這也使得出自帝國的生命體並不畏懼一般行星的星球本源，甚至會為了掠奪資源等原因侵佔這些行星，奴役上面的星球本源。

　但當行星本源變成恆星本源，一切便大不一樣。

　行星的本源生命是無法脫離星球本體的，恆星也是一樣，但不一樣的是恆星擁有可以追擊敵人的等離子體和輻射光，完全可以做到「犯我者，雖遠必誅」。

　更可怕的是，恆星的等離子體和輻射光是能夠絞殺一切生命的，只需要改變一下等離子體的數量和輻射光線的強度，他們這樣的生命體便也無法倖免。

　硫克曾在帝國的數據庫裡看到過生命體被恆星抹殺的歷史文獻，雖然真實性已經難以考證，但鑑於這麼久的時間裡，帝國都不曾挑戰過擁有恆星本源守護的星系，尚未對自己漫長生命感到厭倦的硫克便決定相信。

　所以，最開始的時候，硫克真的只是想滿足一下好奇。

　只是沒過多久，硫克便發現他的滿足感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期，甚至都已經溢出了。

　這裡真的是一個星系王國，以恆星太陽為中心，整個星系的正式成員包括八個行星和一系列衛星，還有一個尚未被完全接納的小行星，全部都是誕生了星球本源的生命體。八名正式成員中有一半孕育過生命，雖然最終成功的只有排序第三的地球，而它孕育的生物中不僅擁有了智慧，更產生了靈魂。

　靈魂是生命的精華。

　有靈魂就意味著能夠從生物體向生命體轉化，成為更高等級的存在形式。

　雖然，這條路對人類而言還很漫長。

　出於好奇，真的只是出於好奇，硫克潛入地球，想要近距離觀察人類。

　或許是沒有感受到硫克的惡意，太陽沒有阻止硫克的進入，而地球也像完全沒有感覺到一樣將他放入地表。

　然後，硫克就震驚了。

　這裡竟然有帝國生命體存在過的痕跡！

　而且只剩下了痕跡！

　當硫克發現地球人類的基因圖譜裡竟然出現了帝國最古老物種歐帕族的基因片段，而圖譜內更為關鍵的基因鎖卻遭到了可以稱為本土化的修改，硫克就知道他大概不會再見到那個將歐帕族基因帶到地球的生命體同胞了。

　這裡曾經發生過一場基因戰爭，而他的那位同胞輸了。

　這時候，硫克並未對那位同胞產生同情，反而覺得他實在太過愚蠢。在一個根本不可能有勝算的他屬領域裡作戰已經夠蠢了，偏偏這傢伙還選了最無意義的基因入侵——就算歐帕族的基因獲得了勝利，難道他還能讓歐帕族統治地球？！只需一場洪水或者一次地震，地球就會毀掉他的全部戰果！

　不過，這樣的觀察結果已經足以讓硫克萌生退意，可惜的是，還沒等他展開行動，地球便主動找上門來。

　「聊聊吧，陌生人。」

　初見的地球就像一個充滿好奇心的孩子，毫無防備地與硫克展開交談。

　硫克並不是全無防備的，一個能夠將同階生命體完全抹殺掉的傢伙怎麼會是天真無邪的蠢萌幼崽，但真正接觸之後，硫克才發現他還是「小瞧」了地球。

　當硫克小心翼翼地問起是否有其他生命體來過地球的時候，地球大咧咧地告訴他，「那個傢伙呀，被我吃掉了。」

　吃……掉了……

　硫克心情複雜地發現了生命體的第三種死法。

　地球並沒有隱瞞事情的經過，有問必答，很快就讓硫克明白了事情經過。

　然後，硫克便發現了同胞發動基因戰爭的真正緣由。

　被逼的。

　有太陽這顆恆星坐鎮，誰也不敢主動招惹太陽系中的星球本源，那位同胞也只是在路過的時候進來看了一眼。本想看看就走，沒想到卻和硫克一樣被地球找上門來，邀請他在此地做客，講一講其他星球的事情。

　那位同胞見多了愛心氾濫的星球本源，壓根就沒對地球生出戒心，只當它是個充滿求知慾的好奇寶寶，於是便留了下來，陪它聊天玩耍。

　在此過程中，那位同胞便說起了中央星系，說起了那裡的生命體和智慧物種。

　地球便提出了一個要求，想和帝國的物種比一比進化程度。

　這時候，地球上的人類剛剛進入文明時代，就硫克後來的研究，應該在c國山海經記載的年代之後，夏商周創建之前，也就是基督教聖經裡耶和華即將創世的時候。

　當然，在這場比賽開始之前，耶和華還不曾存在。

　他的那位同胞或許並沒察覺到這個要求裡隱藏了多少惡意，也或許在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地球真的只是好奇，但更可能那位同胞和他現在的狀態一樣，在強大暴力的威懾下拒絕不能。

　無論緣由如何，最終的結果已經產生，加入了其他智慧物種基因的人類表現出了更加頑強的生命力和戰鬥力，而這樣的結果顯然無法讓地球接受。

　從這點倒是可以看出，那時候的地球對生物基因還缺乏認知，並不清楚一小段基因的修改會對物種產生多麼大的影響力。

　但不瞭解沒關係，地球掌握著另一條真理——

　暴力不能消滅一切，但肯定能消滅你。

　可憐的同胞還未來得及歡慶勝利，就被地球啊嗚一口吞進了肚子。

　當然，地球的進食方式肯定和食肉動物有所區別，但它的脾性卻在它所孕育的食肉動物身上得到了充分體現，而這些食肉動物在生物鏈中的位置也恰好處於頂端。

　拳頭大才是硬道理。

　存在即真理。

　這是硫克從地球那裡學到的最重要的兩條哲理，同時也讓他意識到地球這樣的生命體既不需要也不會遵守他們的規則，它們不必比言出必行，它們更加隨心所欲——在它們可以隨心所欲的範圍之內。

　吃掉那位同胞之後，地球原本打算像消滅曾經讓它討厭過的大型生物——恐龍那樣把人類也全部消滅掉，使地球表面的生態圈再一次洗牌重來，於是就製造了一場洪水，準備湮滅一切。

　但這些小小的人類卻給了地球驚喜，原本已經被它厭棄的原生型人類更是在這場洪水中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智慧。

　經由外星生命體改造過的人類只是想方設法躲避這場洪水，由它親手孕育的原生型人類卻大膽地改變自然，將洪水從家園中疏導出去。

　地球立刻改變了消滅人類的主意，結束了滔滔不絕的洪災，轉而觀察起人類的發展變化。

　但什麼事情做久了都會感到厭倦，此刻的地球就進入了百無聊賴的懈怠階段。

　而硫克恰恰在這個時候一頭撞了進來。

　於是，地球也向硫克提出了一個要求：給我找點樂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