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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可以再愛妳(限)(老梗也是梗6)》第1章
第一章

 駱安海從沒想過自己會有一天親眼看見自己的喪禮。

 她記得她在飛機上,正準備飛往英國接洽一筆合作方案,只要她成功,公司董事絕對會站在她那邊,然後駱氏總裁的位置絕對會是她的。

 她有絕對的把握,她知道自己一定會贏,誰知道就差最後一步,她卻遇到飛機失事。

 知道自己將死的那一刻,她想哭又想笑,自己汲汲營營數十年,終於要達到目標了,卻在臨門一腳時,功虧一簣。

 她鬥了那麼久,拚命站穩在駱家的地位,拚命抓住所有,不容許任何人奪走屬於她的東西──尤其是那對母子!

 她發過誓,她這輩子都不會讓那對母子好過,不會讓他們趁心如意。結果,就在她快要成功的最後一刻,卻敗在一架飛機上。

 她不甘心──在墜機的那一刻,駱安海心裡充斥著滿滿的不甘和怨憤。

 然後,再次有意識時,她卻是飄在半空中,而下方正在舉行她的喪禮。

 她看著父親顫巍巍地站在她墳前,滿頭白髮,臉龐憔悴蒼老……駱安海不由得怔愣。

 她已經好久沒正眼看過父親了,曾幾何時,他已經老了這麼多。

 自從他讓那對母子進門,他們的父女關係就降至冰點。她不再叫他爸爸,她處處跟父親作對,在他面對總是擺出桀驁不遜的態度,她讓所有人都不痛快,看到他們憤怒難堪的模樣她就暢快,因為她為自己的母親不值。

 她的母親深愛自己唯一的男人,明知男人娶她只是為了得到金錢援助,她仍無怨無悔,全心奉獻一切,最後卻落得一生孤寂,抑鬱而終。

 更讓駱安海無法釋懷的是,母親去世不到三個月,父親就娶那女人進門!

 不,正確來說,當母親還在世時,他們就已在外偷情,父親還想跟母親離婚,而母親堅持不肯,最後總是父親甩門離開,回到他和那對母子的家。面對父親的無情,母親日日悲傷哀怨,本就病弱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最後年紀輕輕就離世。

 這都是那女人的錯!

 駱安海怨恨地瞪著攙扶父親的女人,見女人一臉哀傷的模樣,她不屑地嗤哼,眼裡儘是冷嘲。

 她才不信女人那副傷心的樣子是真的,她只覺得虛偽作嘔!

 對那女人,駱安海從來沒什麼好臉色,一向都是冷嘲熱諷,只要看到女人的臉,她就滿心痛恨,因為女人的幸福是用她母親的不幸換來的!

 那平凡的女人根本比不上母親,不管家世背景或相貌,全都比不上她的母親。可是父親心裡卻只有那女人,即使那女人曾結過婚甚至有個小孩,父親仍舊惦著她,為了她冷落母親。在娶她進門後,更是呵護備至,將她的孩子視如己出,比對自己的親生女兒還好。

 在同一個屋簷下,他們是幸福的一家三口,而她,則是個外人。

 明明姓駱的人是她,父親卻一心栽培那女人的兒子,甚至想把駱氏交給他。

 駱安海的目光移到穿著黑色西裝的高大男人身上。男人面無表情,沉穩得近乎冷漠。

 駱安海冷笑。何必來參加什麼喪禮?虛情假意,她人都死了還要噁心她!

 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瞪著男人的身影,她眼裡充滿怨恨與不甘,可是又能如何?她現在只是一縷幽魂,什麼都做不了……駱安海忿恨地閉上眼,握拳的雙手顫抖著。

 她看著喪禮結束,茫茫然不知何去何從,本能地跟隨那三名「親人」回到駱家,隨即又覺得自己的行為很可笑。

 這還是她的家嗎?

 不是吧,打從母親去世,那對母子進門後,這裡就不再是她的家了。

 可是她卻堅持留在這裡,即使會看到那對討厭的母子,她仍然留在這裡,因為這裡曾經是她和母親的家。

 駱安海睜著空洞的眼,默然地飄蕩。她回到家了,可是沒有人看得見她,深夜裡,偌大的屋裡一片寂靜,只剩下她。

 她該去哪裡?哪裡是她的歸處?

 身影慢慢地飄進她的房間,卻見房裡已有人。

 她愣住,看到男人坐在她床上,手指摸著床頭上的相框,照片裡的她揚起下巴,神情睥睨,笑容高傲而不馴。

 他到她的房間做什麼?

 她才剛死,他就想將她的房間清掉了嗎?

 駱安海握緊拳頭,恨恨地看著男人,等待他下一個動作。

 可她等了很久,男人仍是維持一樣的動作,目光一直放在照片上,直到天亮了,男人才起身離開房間。

 駱安海皺眉,不懂男人想幹嘛。

 可她想,男人一定沒什麼好心思,她就等著看,看他怎麼侵佔奪取屬於她的一切。

 她看著男人坐上駱氏總裁的位置,看著男人年紀漸長,看著男人將駱氏掌握在手中,看著男人總在夜闌人靜時進到她房裡,然後沉默地待一晚。

 她不懂,他怎麼不把她的房間清掉,反而保留她的所有東西,將房間一直維持著她離開時的模樣。

 駱安海疑惑不解,可她無法問出口,只能帶著滿心的疑問,沉默地看著。

 她跟在男人身旁,看到男人在她每年生日那天,拿著小蛋糕進她房間,看著蛋糕上的蠟燭融化熄滅,看著男人離去前,輕撫過相框的手。

 她就這樣看著,一年一年的看著。

 心裡的恨變為猜忌,再轉為疑惑,最後化為濃濃的不解,然後像是習慣似的,她就是看著。

 看著父親和那女人相繼逝世,看著男人親手送走他們,看著偌大的屋子只剩他一人……

 他不娶妻嗎?

 身為駱氏總裁,多少女人前仆後繼想嫁他,可他對女人總是冷淡,連一點緋聞都沒有。

 駱安海看著男人,冷漠的他總是獨來獨往,回到屋子時,他最常待的地方是她的房間,最常看的是她的照片。

 他的神色總是淡漠,眼睛晦暗深沉,她看不出他在想什麼,只是這樣的他,讓她心頭滿是壓抑與煩躁。

 某年,他收養一個男孩,他撫養男孩長大,教導男孩一切,然後某天,他突然昏倒。

 她聽到醫生說,是肺癌。除此之外,男人還有些營養不良,有胃潰瘍的症狀,甚至操勞過度,若不好好療養,病情會更嚴重。

 駱安海怔怔地看著神色平靜的男人,得知病情的他冷靜異常,沒有一絲驚慌,反而沉穩地交代一切。

 那模樣就像他一直等待這時刻來臨,這個想法讓駱安海心頭莫名一緊,看著男人的目光閃爍不定。

 她想到男人嚴重的煙癮,想到男人吃得少,三餐總是不正常,挺拔的身形漸漸削瘦,想到他半夜總是醒來,然後在她房裡睜眼到天明。

 看著男人晦暗得近乎冷寂的眼,駱安海的手不自覺地握緊,隱隱顫抖。

 不顧醫生和義子的勸阻,男人執意回家,他不想住院,也不想接受開刀化療。

 他只是到她的房間,坐在她的床上,然後靜靜地看著她的照片。

 而她,靜靜地看著他。

 最後,她親眼看著他的喪禮──他就葬在她旁邊。

 她飄到他墓前,透明的手輕輕伸出,在即將碰觸到墓碑上的照片時微微一頓,複雜的眸光緊盯著男人的照片,最後停頓的手指終於向前,輕輕撫過男人沉鬱的眉眼。

 她想到他死前手上仍拿著舊相框,相框裡,是她的照片。他合上眼時,冷硬的唇角微微揚起一抹笑,那時,她彷彿聽到他吐出一個名字。

 安海……

 「傻瓜。」

 淚水無聲無息地滑落,曾經的忿恨和不甘不知何時已消失,只剩下說不出的壓抑和痛。

 真的很痛。

 駱安海抓住胸口,手指顫抖而用力。她不懂,為什麼她人都死了,心卻還會痛?

 啪──透明的淚落到地上,透明的身影漸漸消失,最後,只餘那一聲嘶啞的低喃。

 傻瓜……

 在淚水落下的那一刻,駱安海只記得那幾乎快讓她窒息的痛,痛得她眼淚不斷滴落。

 「傻瓜……」

 「小姐?小姐!小姐!」

 駱安海睜開眼,模糊的視線裡,看到一張熟悉卻又比記憶中年輕的臉,她不由得怔忡。

 「小姐?你怎麼了?是不是作惡夢了?」婦人一臉擔心地看著駱安海,心疼地抹去她臉上的淚,心想小姐一定是夢到死去的夫人了。

 「……陳、陳媽?」駱安海震驚地看著婦人,這個幾乎是看著她長大的老傭人。她記得陳媽在她二十歲時就離開駱家,和兒媳同住,含飴弄孫,不在駱家幫傭了。

 她的喪禮,陳媽也有出現,最後是哭倒在兒子懷裡。

 而現在……駱安海怔怔地環顧四周──這是她的房間,一景一物都是她熟悉的。

 見小姐神色茫然,陳媽更心疼了。「小姐,你夢到夫人了對不對?夫人就是太死心眼了,結果呢?夫人才走沒多久,老爺就娶了那女人,今天還要把那對母子接回來,真是……」陳媽愈說愈氣,替死去的夫人不值,也為年紀還小就失去母親,又受父親冷落的小姐心疼。

 沒了夫人保護,她可憐的小姐一定會被那對母子欺負!

 母子?接回來?駱安海疑惑地看著陳媽,心裡升起一股驚疑,心跳為這個猜測加快。

 「陳媽,我媽去世三個月了,是嗎?」

 「對呀!才三個月,那女人就等不及進門了,老爺怎麼能這樣對夫人?!」

 心中的猜測被證實,駱安海不太敢相信,她極力穩住顫抖的聲音,「陳媽,你先出去。」

 「小姐?」發現她臉色蒼白,陳媽擔心地問:「你是不是不舒服?」

 「沒事。」駱安海擠出一抹微笑。「你先出去,我待會就下去,我爸他們不是快回來了嗎?」

 「司機說再十幾分鐘就會到了,老爺要你到樓下等。」說完最後一句,陳媽一臉氣憤。明知小姐反對那對母子進門,老爺卻還要小姐到樓下迎接,根本就是強迫小姐接受。

 可她畢竟只是個傭人,就算替小姐不滿也不能說什麼,只能無奈又心疼地看著還年幼的小主子。

 「我梳洗完就下去。」駱安海神色平靜,藏在被子裡的雙手卻緊緊握拳,止不住顫抖。

 見陳媽關門離開,駱安海迅速跳下床,奔到穿衣鏡前,看到鏡中的自己,眼睛立刻瞠圓。

 藍色絲質睡衣下是纖瘦的四肢,過肩的髮色偏淡,介於黑色和棕色之間,混血的五官比東方人深邃,可仍流露著屬於少女的蒼白青澀──這是她,十四歲時的她,只是少了那時的倨傲和叛逆。明亮潔淨的鏡子忠實的映出少女臉上的驚疑茫然。

 即使心中已篤定,可真的證實時,駱安海仍是被鏡中的自己嚇到,甚至有點不敢相信。

 她知道最近穿越重生的小說和電視劇很流行,無聊瞄到電視劇時還對這種異想天開的設定嗤之以鼻,卻沒想到這種灑狗血的劇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她墜機死亡,成為一縷幽魂,又從幽魂回到過去,回到她十四歲的那一年,而且還是這一天。

 她清楚記得,這一天是父親娶那女人的日子,也是那對母子進門的日子。從來不把這個家當家的父親,帶著他新的家人進門,而她,駱家的繼承人卻成了這個家的外人。

 她不甘,她憤怒,她恨父親對母親的無情,恨那女人的無恥,連帶的,連那女人的兒子也恨上了。

 她就像個刺蝟,處處和所有人作對,就是要螫得所有人痛苦難過,見他們難堪,她就快活。

 她知道這個家除了對母親忠心的老傭人外,沒人喜歡她。無所謂,反正她心中只有恨意,只有對他們的厭惡,她以為那個人也跟她一樣,因為他們幾乎鬥爭了一輩子。

 可是那個人卻在她死後擺出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樣,過得那般寂寥又無趣,像個可憐蟲,都快死了還拿著她的照片,嘴裡念著她的名字,就像個傻瓜,傻得無可救藥!

 「蠢蛋。」蠢得像白癡一樣!

 壓住心裡的躁動,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收緊,那經年累積的恨意和不平,她仍深深記著──即使死過一回,即使再重活一遍,也不會改變。可是當她回想過去時,卻發現記憶裡最深的不是恨,而是那人癡傻的可憐樣……

 聽到窗外的車聲時,駱安海愣了下,幾乎是不經思考地,轉身衝出房間。

 她連拖鞋都沒穿,腳步混亂又急促地,直接赤著腳跑下樓梯,剛好迎上進門的三人。

 駱安海在玄關前停下腳步,呼吸因奔跑而微亂。

 「安海。」看到女兒穿著睡衣就衝下來,駱城禾微愣。雖然不高興她的穿著這麼不得體,不過今天他心情很好,而且一向忤逆他的女兒竟然聽話乖乖下樓,讓他很滿意,也就不多說什麼。

 「來,這位是芳姨,以後她就是你的媽媽。」駱城禾向女兒介紹站在身邊的女人。

 「嗨,安海。」梅芳緊張地向駱安海打招呼,她看來約四十歲左右,穿著白絲紅蕊旗袍,頭髮簡單盤起,樸素卻又不失和婉。

 駱安海看著梅芳,這一幕她永遠都記得。眼前的女人姿色只算中等,根本比不上母親,偏偏父親的心裡卻只有她。

 她一直痛恨梅芳,對於梅芳的討好只覺得作嘔,即使是現在,她還是不喜歡梅芳。

 可是似乎也沒那麼討厭了……駱安海想到每年她的忌日,梅芳總是陪父親到她墓前,總是親手準備祭拜的東西,每一樣都是她喜歡吃的……她沒想過梅芳竟會知道她愛吃的東西。

 見駱安海盯著她不說話,梅芳心裡更忐忑,急忙找個話題,「這是定睿,今年十歲,小你四歲。」她低頭看著兒子,輕揉他細軟的發,「小睿,來,叫姊姊。」

 韓定睿抬頭看著母親口中的姊姊,繃著臉,不發一語。

 「小睿。」見兒子不叫人,梅芳皺了皺眉,輕斥:「不能這麼沒禮貌,快點叫姊姊。」

 韓定睿仍是閉唇不語,甚至別開頭。

 梅芳不高興了,她不明白向來懂事的兒子今天怎麼反常地不聽話,這讓她急了。「小睿!」

 「好了好了,別罵小睿,他年紀還小,一定還不能適應。」駱城禾輕拍梅芳的手,讓她不要罵小孩,大手輕揉著韓定睿的頭頂,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疼愛,只是當他轉頭看向駱安海時,笑容卻已收斂。

 「安海,以後你就是姊姊了,要好好照顧小睿,知道嗎?」

 駱安海將目光從小鬼身上移開,挪到駱城禾身上。面對小鬼,父親眼裡是溫暖、疼愛;面對她這個親生女兒,則是冷淡。

 案親從來沒用那樣的神情看過她,他看她的眼神祇有漠然,或者被她激怒的憤怒和失望。她一直知道父親不喜歡她,她曾想過,若是她死了,父親搞不好連一滴淚都不會流。

 可是,當她真的死了,她卻看到待她冷淡的父親摀著臉痛哭,那瞬間老邁的模樣讓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嗯。」駱安海輕應一聲。

 聽到女兒平淡的回應,駱城禾再次一愣。他都已做好心理準備等著女兒說出難聽的話,沒想到她的態度竟這麼平靜。

 駱安海沒錯過父親眼裡的驚訝,畢竟她從沒這麼乖順過,不過此時此刻她一點都沒有和他大吵的精力,或者該說,面對早已經歷過的事,她沒有興趣再次重複。

 她腦中只記得父親年邁的模樣,梅芳陪伴父親在她的忌日祭拜她的情景,還有那個人拿著她照片的蠢樣。

 駱安海抿了抿唇,看向討人厭的小鬼,用命令的口吻道:「喂,跟我上樓,我帶你去你的房間。」拋下這幾句話之後,也不管小鬼有沒有跟上來,逕自轉身往樓梯的方向走。

 駱城禾和梅芳雙雙愣住,沒想到駱安海竟這麼容易就接納韓定睿。梅芳又驚又喜,趕緊推兒子上前,「小睿,快,跟姊姊上樓。」

 韓定睿被母親推前幾步,他猶豫地看著駱安海的背影,再回頭看母親,見梅芳對他輕輕點頭,他遲疑了一下,才轉身小跑步跟上去。

 駱安海帶韓定睿到三樓。三樓一直是她的地盤,除了她的房間外,另三間則是書房,視聽房和客房,而客房早在前陣子就被駱城禾派人重新裝潢佈置,變成韓定睿的房間,且就在駱安海的臥房隔壁。

 彬許大人都有一種天真的想法吧,以為把小孩安排在一起就能順利培養感情。駱安海對此嗤之以鼻。

 她對韓定睿從來沒有和顏悅色過,不是冷嘲熱諷就是鄙視不屑,而面對她的嘲諷和嘴賤,韓定睿總是沉默以對。他就像塊石頭,不管她怎麼酸,怎麼咒罵,就是沒有任何反應,那張面癱臉連眉毛都沒挑過。

 說起來,她對韓定睿一點也不好,為了得到總裁的位置,她連抹黑他,私下陰他的事都幹過──說真的,她使的那些卑鄙手段,連她自己都唾棄自己,她覺得韓定睿一定討厭死她了。

 可是,在她死後,他卻是那樣子……駱安海不懂,他們從沒和平相處過,她對他的態度極其惡劣,她對他……很壞很壞。

 駱安海轉頭看著跟在她身後的男孩。他穿著白襯衫和吊帶褲,像個小紳士,身材偏瘦,個子只到她肩膀,短短的頭髮,俊秀的五官依稀能看出他成年後的影子,眼睛少了記憶中的沉穩和漠然,帶著屬於孩子的青嫩和不安。

 不安?她沒想過韓定睿也會流露出不安的樣子,這讓她覺得有趣。骨子裡的劣根性,或者該說是對付某人的慣性──一發現有可威脅的弱點就往死裡追打,絕不放過可趁之機──讓駱安海上前兩步,微微傾身,居高臨下不懷好意地看著男孩。

 「你怕我?」

 韓定睿敏感地察覺駱安海的惡意,稚氣的臉龐繃緊,腳步沒有示弱地往後退,只是眼神卻更加戒備。

 他知道如果他流露出一絲害怕,對方就會更得意,也會更想欺負他。

 案親早逝,只有母親撫養他,單親家庭的背景讓韓定睿早熟,又是在自以為高人一等的白人地區長大,他早習慣那些白人小孩的輕視和欺負。

 自小的經歷讓他知道,若是乖乖的受人欺辱,那些白人小孩更會天天找他麻煩。

 在被圍堵過幾次後,他和小孩的頭頭狠打了一架,即使被圍毆也不退縮,最後他打贏了,雖然全身是傷,雖然母親在他回家後又氣又心疼地哭著幫他擦藥,可是自從那次之後,那些小孩再也不敢找他麻煩。

 後來母親遇到駱叔叔,駱叔叔讓他們搬離貧民區,讓他們住進好的房子,讓他受好的教育,讓他和母親不用挨餓受凍,也不用遭人白眼,不再被那些收保護費的混混欺負。

 韓定睿知道他口中的駱叔叔已結婚,雖然才十歲,可他明白駱叔叔和母親的關係是錯的。母親曾抱著他,哭著跟他說,她對不起駱叔叔的妻女,可是她沒辦法,因為她不是自己一個人,她還有他,她不能讓他吃苦挨餓,不能讓他一輩子就撿破爛做苦工。

 為了他,她這個做母親的可以受人輕視鄙夷,所有的委屈不堪,她都願意吞下。

 昨晚,母親就跟他說過,到了駱家,他會有個姊姊,這個姊姊可能會對他不好,可能會欺負他,可是他都要忍下來,因為是他們對不起她。

 韓定睿將梅芳的話謹記在心,所以面對駱安海的惡意,他不意外,不過骨子裡的驕傲也讓他毫不退怯。

 他面無表情,眼睛直盯著駱安海,等著她的下一步動作。

 駱安海定定地與小鬼對視,十秒後,見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就無趣地挺直身子,沒了欺負人的興致。

 才十歲,就這麼無趣,難怪長大後會那麼悶。

 駱安海撇嘴,走到沙發坐下。「喏,這就是你的房間……倒杯水給我。」她輕抬下巴,看向茶几上的玻璃水壺。

 韓定睿不發一語,沉默地倒水,將水杯拿給她。

 「真聽話。」駱安海接過水杯,手肘靠著沙發扶手,支著臉頰,雙腿交疊,喝口水。

 這樣的姿勢,又只穿著絲質睡衣,如果她再大個十幾歲,絕對像在勾引人,不過十四歲的她,這模樣姿態,只像個囂張跋扈的大小姐──而且是氣勢凌人的那種。

 「喂!」駱安海抬起下巴,姿態傲然。「我不想跟你虛來假去的,就老實跟你說,我──很、討、厭、你。」最後四個字,她說得很慢很清楚。

 韓定睿仍是沉默,稚幼的臉龐沒有受傷,沒有驚訝,就是漠然,黑色的眼珠子沉靜無波。

 「我不只討厭你,我也討厭你媽。」就算重來一輩子,她仍然討厭梅芳,「你們母子都很惹人厭!」尤其是他死前那副可憐蟲的樣子,讓她最是厭惡。

 「我不想跟你當什麼虛偽的姊弟,記住,你姓韓我姓駱,你不是我弟弟,我也不是你姊姊,三樓是我的地盤,我讓你住隔壁已經很好了,你最好離我遠一點,不要來煩我,還有……」

 駱安海頓了頓,眼神閃過波動,她垂下眼,聲音低低的。「最好你也討厭我。」說完這些,不理會他是何反應,她直接放下水杯,起身離開。

 「我不會叫你姊姊。」

 在駱安海走到門口時,一直沉默的韓定睿開口了。他的聲音仍帶著屬於小孩的稚嫩,卻透露著堅定。

 駱安海回頭,只到她肩膀的小鬼仍是沒有表情,可眼睛卻毫不逃避,直直地看著她。

 「你永遠不會是我姊姊。」

 「對。」駱安海微笑,「永遠不會是。」

 永遠!

 韓定睿目前就讀四年級,駱城禾沒有讓他轉到貴族學校,主要是擔心他臨時插入班級會受到欺負,畢竟貴族學校的學生比起一般學生勢利得多,加上又在同一個社會階層,八卦流傳得也快。

 誰不知道駱氏企業的總裁在妻子過世後就將外面養的女人娶進門?這件事可讓漢克家的人氣憤不已。

 當年駱氏面臨財務危機,是娶進漢克家的獨生女,和漢克家合作,得到漢克家的資助才度過危機,且發展成跨國企業,成為國際間有名的商業財團。

 可是駱城禾卻在駱氏企業逐漸獨立,不需要再依靠漢克家族後,不只在外面另結新歡,甚至還為了那個女人冷落妻子,要和妻子離婚。

 這事鬧得很大,漢克家的人軟硬兼施,就是斷絕不了駱城禾和外面那女人的糾纏,加上漢克家族和駱氏的合作關係多又複雜,而且又因幾次的投資失敗損失嚴重,不好跟日漸龐大的駱氏撕破臉,最後對駱城禾的行為只好睜隻眼閉只眼,聽而不聞。

 在駱安海身為董事長的外祖父去世後,漢克集團的經營權早被分家和其他董事瓜分得差不多,因此對於駱城禾的行為雖然生氣——畢竟這可是大大削漢克家的面子——卻也無法多說什麼,畢竟漢克集團還要仰賴和駱氏的合作。

 駱安海早知道漢克家的那些親戚有多現實,她跟那些人也沒再來往。外祖父和母親去世後,他們的遺產都交由律師管理,其中包含了漢克集團和駱氏的股份,一些不動產及現金存款,就算是駱城禾也沒有權利動用,等到駱安海二十歲後,才能繼承。

 所以就算駱安海不去爭駱氏總裁的位置,靠著繼承的遺產,她揮霍三輩子都不見得能花完。

 可是她不要,她就是不甘心讓他們好過,所以她爭,她鬥,自己不快活也要拖人陪著。

 現在想想,駱安海覺得自己當初真蠢。

 不知是不是因為當幽魂時看到某些事物的關係,駱安海覺得自己心中的恨意消了許多。

 不過,雖然沒那麼恨了,可她討厭的人仍然討厭。

 吃著早餐,駱安海沉默地喝著牛奶,駱城禾坐在主位,旁邊坐著梅芳,韓定睿坐在她對面。

 她看到梅芳把駱城禾的咖啡換成牛奶。

 「一早就喝咖啡不好,喝牛奶好不好?」梅芳輕聲詢問,不過不等駱城禾說話,她已動手將咖啡拿走。

 駱城禾本來要把咖啡搶回來,不過梅芳一瞪,他就摸摸鼻子,端起牛奶,無奈地笑。「好,聽你的。」

 噁心。

 駱安海覺得自己吃不下去了,放下牛奶,她起身準備去學校。

 「安海。」駱城禾叫住她。「等小睿吃完你們再一起出發,以後你就跟小睿一起上學,小睿的學校就在你學校附近而已。」

 韓定睿喝完最後一口牛奶,也跟著起身。

 「小睿,來,書包和便當。」梅芳將書包和準備好的便當拿給兒子,然後看向駱安海,手裡拿著另一個裝著飯盒的提袋,雖然笑得溫柔,卻掩不住眼裡的緊張。「安海,我有做你的便當,要不要帶到學校吃?」

 駱安海看著梅芳手上的提袋,從袋口她看到裡面是三層的飯盒,她記得當初她是一手打掉飯盒,然後駱城禾震怒,而她則回嘴,說什麼呢?

 哦,她好像是說她不吃婊子做的東西。

 駱城禾氣得要甩她巴掌,而她不馴地抬高下巴,瞪著父親,等他的巴掌落下來。她那時心想,倘若父親敢打她,她絕對立刻把那巴掌還到梅芳身上。

 最後是梅芳阻止,那巴掌沒打下來,而她冷哼,說了一句假惺惺後,就轉身離開。

 重新回想一遍後,駱安海都想為當初的自己喝彩。

 而現在——駱安海伸出手,看著梅芳緊張又期待的模樣,眼角餘光甚至瞄到駱城禾也緊盯著她。

 駱安海發現自己竟有想笑的衝動。接過提袋,她什麼也沒說,拎著提袋和書包往門口走。

 梅芳和駱城禾都為駱安海平靜的反應怔愕,梅芳又驚又喜地看著駱城禾,神情很激動,而駱城禾更是驚訝,這兩天的駱安海真的嚇到他了,跟他記憶裡不馴又叛逆的模樣完全不一樣。

 韓定睿點頭。

 駱安海也聽到梅芳的話,她坐進轎車,看也不看跟著進來的韓定睿,支著臉頰看著窗外。

 司機按鈕升起前後座之間的黑色隔音窗,車子平穩地往前駛。

 寂靜的後座空間,就兩個沉默的人。

 駱安海不吭聲,韓定睿安靜地從書吧拿出課本,預習今天要上課的內容。

 聽到書頁翻動的聲音,駱安海斜眼瞄小鬼,見小鬼專心看書,心裡的惡劣因子又冒出來了。

 「喂,你媽不是叫你要跟我好好相處?你這樣悶不吭聲的看書,連話也不說,笑也不笑的,就只會在你媽和我爸面前裝乖嗎?」

 韓定睿將目光沖手上的課本移開,抬頭,默默地看向駱安海。

 駱安海挑釁地揚起眉峰。

 「我媽是叫我跟姊姊好好相處。」韓定睿停頓一下,仍是面無表情,語氣淡然而平靜。「你是嗎?」她昨天可是說得清清楚楚,他不是她弟弟,她也不是她姊姊。

 「……」駱安海扭頭繼續看窗外。

 討厭的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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