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蒼勁的狂風,吹刮在一片遼闊的平原曠野上。
在呼嘯的風聲中,一匹栗色馬兒從原野的另一頭奔來。
馬背上的人有著精湛的騎術,一路風馳電掣地奔馳,像是要與狂風競逐爭快,原本後頭還追著一匹黑色馬兒,但轉瞬間已被遠遠地甩開。
約莫一刻鐘之後,栗色馬兒率先抵達一棵高聳茂密的大樹下。
丁茉茉勒住了馬兒,回頭一望。燦燦的日陽透過枝葉的篩落,映照在她那張嬌美的容顏上。
她有著一張小巧的臉蛋,蜜色的肌膚散發著健康的光澤,五官雖然細緻美麗,眉宇之間卻散發出一股姑娘家少有的英氣。
剛滿十八歲的她,青春正盛,不僅有著窈窕曼妙的身軀、嬌美無雙的容貌,此刻在馬背上持韁的她,整個人更是顯得神采奕奕、耀眼非凡。
倘若是外地來的游人,任誰也想不到這麼一個年輕嬌美的姑娘,竟是東北一帶赫赫有名的「丁家馬場」當家主子!
兩年多前,她爹丁建方不幸染上重病去世,由身為獨生女的她接手掌管偌大的家業。
原本所有人都不看好身為女流之輩又如此年輕的她,甚至有些人還帶著幸災樂禍的心態等著看好戲;可她卻表現得相當出色,馬場的生意不僅沒有受到影響,反而還更好,讓眾人不得不服了她的本事。
這一切,全都要歸功於她自幼就受到嚴格的調教,經年累月下來,她早已具備了接掌家業的能力。
丁茉茉在馬背上又等了好一會兒,後頭那匹黑馬才終於追了上來。
馬背上的男子喘著氣,對於輸給她,那張方正黝黑的臉孔顯得不太好看。
「不公平!」蔣杰宇臉紅脖子粗地嚷著,今年二十七歲的他,是附近經營布行的蔣家二公子。
聽見他的抗議,丁茉茉的柳眉一挑,美眸掠過一絲不以為然。
「哪裡不公平了?上回你說你家的馬兒病了,才會輸給我,所以剛才我已經先讓你從我家的馬廄中挑選馬匹,而我也沒有騎『追月』了,你還有什麼不服氣的?」她反問。
她口中的「追月」是她的愛駒,有著一日千裡的腳程,倘若她剛才騎的是「追月」,他肯定要輸得更慘。
明明這是一場公平的比試,他卻對於結果感到不平,未免說不過去。
「我……那個……這匹馬兒的狀況不佳,根本就跑不快啊!」蔣杰宇硬是掰了個藉口。
丁茉茉一聽,心知肚明這根本就是鬼扯。
身為馬場主子的她,對於馬兒的狀況還會不清楚嗎?這匹黑馬根本就沒有半點問題,狀況好得很!
「好吧,若你真認為它的狀況不佳,不如咱們交換座騎,再比一趟?」丁茉茉開口提議。
蔣杰宇聞言臉色一僵,心裡半點把握也沒有。
見他老半天不吭聲,顯然怕又輸給她會顏面盡失,丁茉茉也不咄咄逼人地硬要他再比一場不可。
她聳了聳肩,說道:「不願意就算啦!既然咱們又比過一場,不管結果如何,往後別再三天兩頭嚷著要比試了好嗎?」
她並非爭強好勝之人,對於比試也沒有太大的興趣,若不是蔣杰宇先前比試時輸給了她卻不服氣,嚷嚷著只是因為他的愛駒病了才會輸,不斷叫囂著要再與她「公平」地一較高下;她心想,若是再好好比上一場能讓他從此閉嘴,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因此才應允的。
蔣杰宇咬了咬牙,對於騎術輸給個娘兒們深感面上無光。
他嘴硬地哼道:「我也不想再跟個男人一樣的姑娘比了,就算贏了個假男人也沒意思!」
他的語氣充滿了惡意的嘲諷,讓丁茉茉不禁有些惱了。
「像男人又如何?總好過硬要跟人比試卻又輸不起,那才像個娘兒們呢!」她忍不住反唇相稽。
是這傢伙成天叫囂著要與她比試,這會兒不僅不願承認自己的失敗,甚至還惡言相向,真是半點氣度也沒有!
若是說她的本事不輸男人,她會當成是個讚美,可若說她是個「假男人」或是「像男人一樣的姑娘」,那她可不能接受。
要知道,她不僅有著不輸男人的射御書數本領,姑娘家該會的琴棋詩畫,她可一點兒也不馬虎。
這一切,全都要拜她身為丁家的獨生女之賜。
「丁家馬場」是她祖父在數十年前一手創立的,這麼多年來,一直是東北一帶眾多馬場中的佼佼者。
由於當初她娘親生了她之後,就因為意外墜馬受了重傷,盡管當時幸運地撿回一命,卻從此沒法兒再生育,而深愛娘的爹又不願再納妾,因此身為獨生女的她,從小就被嚴格地教導著,幸好她的天資聰穎,什麼都難不倒她。
出色耀眼的她,簡直就是男人們的「眼中釘」,畢竟任誰也不想接受自己樣樣不如一個姑娘的事實。
「你……你說什麼?!」
被一個姑娘譏諷自己像個娘兒們,蔣杰宇的臉色霎時變得更加難看。
「哼,你有什麼好得意的?與其處處爭強好勝,不如擔心你自己的終身大事吧!都已經十八歲了,卻還乏人問津,沒人願意追求你!」
丁茉茉身為「丁家馬場」的當家主子,不僅有著嬌美的容貌,更有著不容小覷的工作能力,宛如驕陽般令人無法忽視。
然而,正因為她實在太過耀眼出色,城裡的男人們沒一個敢追求她,就怕被她硬生生比下去,更怕被她狠狠地拒絕,那豈不是顏面掃地,成了眾人茶余飯後的笑柄嗎?
蔣杰宇心想,這下子總可以讓丁茉茉感到難堪了吧?想不到,丁茉茉聞言只是輕笑了聲。
這件事情對一般姑娘家而言,或許真是一大痛處,但是對丁茉茉來說,根本只是不痛不癢的小事一樁。
她不在乎自己從沒有人追求,也不在乎城裡的媒婆都為她急得跳腳,或許是因為她身邊的男人們大多都是一些中看不中用的草包,因此她對於自己的終身大事一點兒也不著急。
與其隨便找個平凡的男子托付終身,她寧可專注於經營爹所留下的馬場。
再說,她相信姻緣天注定,只要時機到了、緣分來了,那麼命中注定的那個人自然會出現在她的面前。
「我的終身大事不勞蔣公子費神,你還是先擔心有哪家的姑娘願意嫁給你吧!」她笑望著他,美眸燦燦發亮。
「你說什麼?!」蔣杰宇的臉色又是一陣青、一陣白。
他愛慕城裡賣豆腐的蘇姑娘已久,前陣子他鼓起勇氣上門提親,想不到卻遭到回絕,這事兒讓他面上無光,也是他心中的痛。
丁茉茉聳了聳肩,實在不想再與他耗下去了。
「我還有事,先失陪了,記得把我家的馬兒送回去,倘若你中意它,看在咱們認識這麼多年的分上,我可以算你便宜一些!」
她扯動韁繩,嬌叱一聲,栗色馬兒立刻揚蹄狂奔,不一會兒工夫,蔣杰宇就幾乎快看不見她的身影了。
丁茉茉策馬在風中疾馳,耳邊呼嘯的風聲宛如在吟唱一首歡樂的曲子,被風撩起的髮絲宛如舞者在風中盡情地舞動。
恣意奔馳的暢快感受,讓她忍不住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早已將剛才那些不愉快給遠遠拋到腦後,而她臉上那抹飛揚的笑容,簡直比天上的日陽還要燦爛耀眼!
★★★
身為「丁家馬場」的主子,每日至少將偌大的馬場巡視一遍,是丁茉茉的例行工作。
這一天,她巡視完馬場之後,忽然興致一起,騎著她的愛駒「追月」到城外去跑跑。
她一路往山林的方向而去,沿途的綠蔭、涼風讓她捨不得停下,繼續又往山林深處多騎了一段路。
直到她終於盡興了,才勒住馬兒。
「好孩子,你今天表現得真棒!」她一邊笑著讚美她的座騎,一邊撫摸馬兒的白色鬃毛。
馬兒像是聽懂她的話似的,輕輕嘶鳴了聲,讓她笑得更燦爛了。
「呵,你也喜歡這個地方是嗎?這兒可真美!」丁茉茉四處張望,好心情地彎起紅唇。
然而,當她的目光追著一隻翩翩飛舞的蝶兒,不經意地瞥向樹下的花叢時,隨即怔住,唇邊的笑意也立刻隱沒。
「那是什麼?」
她疑惑地眯起眼,盯著花叢附近地面的深褐色痕跡。
那看起來有點像……血跡?真的是血嗎?
丁茉茉的心中驚疑不定,索性躍下馬背,走過去看個仔細。
一看之下,她不由得蹙起眉心。
這的確是血跡,而且看起來似乎剛滴落不久,不僅如此,那血跡還一路往山林更深處而去。
「這是怎麼回事?是某隻走獸受傷了?還是……人?」丁茉茉蹙眉猶豫了一會兒後,美眸掠過一絲決心。
既然被她看見了這些血跡,不把事情弄個清楚明白,她實在沒法兒放心地離開。
「好,『追月』,你先在這等會兒,我去瞧瞧。」
丁茉茉輕拍了拍馬兒之後,屏住氣息,踏著輕巧的步伐,小心謹慎地循著血跡的方向而去。
繞過一棵大樹後,她終於看見了受傷的對象,那是一個穿著藏青色衣袍的男子,正倒趴在前方的草地上。
望著那一動也不動的高大身軀,丁茉茉有些心驚。
「那人……怎麼會倒在這兒?」是遇襲嗎?可這一帶治安相當安定,根本沒有什麼寇匪出沒呀!
丁茉茉沒有多做猜測,便立刻拋開那些疑惑,畢竟那男子還生死未卜呢!現在可不是她慢慢猜想緣由的時候。
當務之急,得先看看他的傷勢究竟如何?
「公子?公子?」她試著喊了幾聲,就見那人沒有半點反應,那讓她的心不由得一沈。
照眼前這情況來看,他若不是受了重傷,就是已經喪命,而要是她不趨前看個仔細,是不會知道答案的。
丁茉茉咬了咬唇,心中有些忐忑。
盡管她的膽子已經比一般姑娘要大上許多,然而面對不知是死是活的人,她仍不免有些緊張。
她先是深吸了口氣,才硬著頭皮走上前去。
來到那男子的身邊,丁茉茉伸手將他的身軀翻轉過來,在她都還來不及看清楚他的樣貌與傷勢時,手腕就忽然被狠狠地箝制住!
她驚愕地低呼一聲,還沒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整個身子就被一股力道往前拉扯。
當她往前跌撲的同時,驀地一陣翻轉,下一刻她已被那男子壓在身下,而他的另一隻大掌則牢牢地扣住她的咽喉!
這一切全發生在轉瞬之間,讓猝不及防的丁茉茉嚇了一大跳,怎麼也想不到剛剛還一動也不動的男人,竟會這麼有攻擊性!
她驚惶地抬眼一望,就見這男子看起來約莫二十四、五歲,有著一張端正的臉孔,五官深邃俊朗,但此刻顯得氣色極差,而那對刀裁般的劍眉緊皺,黑眸滿是戒備地瞪著她,眼底閃動著危險的光芒。
有那麼一瞬間,丁茉茉懷疑自己會被他給掐死,可她也不知是被嚇傻了還是怎地,望著他那雙深邃的黑眸,竟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就連半點掙扎也沒有。
男人盯著她一會兒,像是在判斷她是否具有威脅性,見她似乎無害,苦苦強撐的意志才終於鬆懈下來,霎時暈了過去。
他高大的身軀就這麼重重地壓在丁茉茉的身上,而他的臉正巧就埋在她的肩頸處,雖然人是昏迷了,但微弱的氣息不斷輕拂在她的頸子上,讓她的身子敏感地竄過陣陣異樣的輕顫。
一抹淡淡的紅暈飛上丁茉茉的雙頰,她清楚地感覺到兩人的身軀正緊密地貼合,完全尋不出半絲空隙。
從未與任何男人有過如此親昵接觸的她,心跳的節奏霎時全亂了,但她很努力地要自己保持冷靜,因為現在可不是她忙著害羞的時候呀!
丁茉茉伸手將男子的身軀輕推開後,迅速起身檢查他的傷勢,細致的柳眉立刻蹙得死緊。
他的身上有多處傷口,渾身血跡斑斑,看起來怵目驚心,剛才他還能翻身箝制住她,該已是拚盡他最後一絲力氣了吧!
究竟為什麼他會受這麼重的傷?下手的人與他有著怎麼樣的深仇大恨呢?對方擺明想要致他於死嘛!
現在……她該怎麼辦?
丁茉茉沒有猶豫多久,很快就有了決定。
她吹了聲口哨,愛駒「追月」立刻輕快地跑了過來。
「好,『追月』,咱們得帶他離開才行。」
盡管她還不知道這個男人的來歷,盡管他剛才扣著她的咽喉、威脅著她的性命,但是她卻感覺不到他身上散發出半點邪惡凶殘的氣息。
直覺告訴她——他不是個惡人,因此她不能見死不救。
他的傷勢必須趕緊找大夫來救治,否則要不了多久一定會沒命,可她又不能為了去請大夫而將他一個人扔在這荒郊野外。
這裡離城裡有一大段距離,即使「追月」的腳程再快,來回至少也得要花上兩刻鐘。
要是在這段期間,他的仇家追來,或者在山林深處出沒的走獸被血腥氣味吸引過來,那後果可是不堪設想呀!
她可不希望當她再度返回林子時,發現他已身首異處,那她肯定會自責內疚一輩子的。
為了避免發生那樣的憾事,她也只能帶他走了。
丁茉茉努力扶起那男人的身軀,幸好她自幼除了騎馬射箭之外,還學了點功夫,力氣不比一般男子小,否則這會兒沒人幫忙可就麻煩了。
費力地將他弄上馬背之後,丁茉茉也跟著上了馬。
為了怕他不慎摔下馬去會加重傷勢,她只好讓他往後躺靠在她的懷裡,這情況簡直像是男人保護地圈抱著女人,只不過這會兒情況正好相反。
這樣親密的肢體觸碰實在於禮不合,若是讓城裡那些好事多嘴之人瞧見,肯定又要說些流言蜚語,但此刻情況特殊,她也實在顧不了這麼多了!
「駕!」她輕叱一聲,讓「追月」以平穩輕快的步伐離開山林。
★★★
戚允揚從極度的虛弱中醒來。
盡管他的意識已逐漸恢復,但四肢百骸卻像被人拆散忘了裝回去似的,渾身疼痛而無力。
他虛弱得幾乎連睜開眼皮的力氣也沒有,索性閉著雙眼繼續躺著,而昏迷之前所發生的事情也一一浮現腦海。
想到他中了圈套,被自己信任的義妹所害,身受重傷;也想到他負傷一路來到陌生的山林深處,最後不支倒地,而在意識即將陷入黑暗之際,他隱約聽見了腳步聲,以為是殺手又追了過來。
那時他努力保持清醒,拚盡最後一絲力氣箝制住對方,卻發現她只是個陌生的姑娘,而後便陷入了昏迷……
是那個姑娘救了他嗎?
戚允揚才這麼想著,耳邊就傳來兩名女子的對話——
「茉茉呀,現在該怎麼辦?」
「娘別擔心,剛才大夫不是說了嗎?幸好這位公子似乎有著深厚的武功底子,身強體壯,再加上及時的救治,所以不會死的。只不過他受了重傷,此刻相當虛弱,必須好好地靜養療傷才行。」
「茉茉,你不是想要收留他吧?!」
「當然,不然難道要將他給扔出去?」
「可……又還不知道他的來歷……」
「娘,不管怎麼樣,他受了重傷,難道咱們要見死不救嗎?」
「欸……話不是這麼說,人確實是該救,可你的名聲也要顧呀!你還未嫁,卻撿了個來歷不明的男子回來,只怕外頭的閑言閑語斷不了。」
「哼,我丁茉茉行事光明磊落,有什麼好怕人嚼舌根的?倘若對受傷之人置之不理,那我才要擔心落了個見死不救、狼心狗肺的惡名呢!」
聽到這裡,戚允揚心下已肯定就是這個名喚丁茉茉的姑娘救了他,而從剛才這些話聽起來,她該是個性情直率、善良又熱心的好姑娘吧!
「女兒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娘就別擔心這麼多了,好嗎?」丁茉茉揚起一抹笑,開口安撫娘的情緒。
眼看女兒的態度堅定,盧秋雪也只能無奈地嘆氣。
「你這孩子從小就有自己的想法,娘也沒法兒讓你改變主意吧?唉,我去灶房準備張羅晚膳了。」
娘離開之後,丁茉茉朝床榻走了過去。
戚允揚感覺她來到身邊,虛弱地睜開雙眼。
一看見他醒來,丁茉茉的臉上難掩驚喜。
「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戚允揚抬眼望著她,先前在林子時他的意識渙散,對她的樣貌並沒有太深刻的印象,這會兒他才終於能將她的容貌看個仔細。
她是個年輕的姑娘,有著一張嬌美的容貌,五官細致姣好,眉宇之間散發出一股堅毅的英氣,整個人看起來充滿了朝氣與活力。
「你先前受了傷,倒在林子裡,還記得嗎?」
見他沒點頭也沒搖頭,丁茉茉不以為意,自顧自地說下去。
「不過別擔心,剛才大夫已經幫你處理過傷勢,也開了些藥方子,只要按時服用,就會好起來的。」她一邊開口安慰,一邊觀察著他的氣色。
雖然他已經蘇醒了,可瞧起來仍極度虛弱,看來至少也得要調養個十天半個月,才能完全復原吧?
「我叫丁茉茉,不知公子貴姓大名?是從哪兒來的?怎麼會受傷呢?是誰下的手?」她關心地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
戚允揚抿著唇,眼底掠過一絲陰郁,一點兒也不想回答這些問題。對他而言,那些都是他極不願回想之事。
他怎麼也料不到,共同生活了十多年的義妹、他名義上的未婚妻,竟然會伙同另一名男子想要謀害他的性命!
二十年前,他僅四歲,原本生活在一個富足安康的家庭,卻在某天跟隨爹娘出游時遭到土匪的襲擊。
當時爹娘慘遭殺害,當場身亡,就連他也差點遭到毒手,幸好被正巧經過的「嘯雲山庄」主人胡定遠所救。
胡定遠將他帶回山庄,收他為義子,不僅傳授他功夫,還對他相當厚愛,打算將獨生愛女胡蘭兒許配給他。
在他十七歲而胡蘭兒十歲的那一年,義母染了急症,臨終前義父為了不讓義母帶著惦掛離開人世,便為他與義妹訂下親事,並決定等義妹滿十七歲時讓他們拜堂完婚。
三年前,義父因病過世,臨終前將「嘯雲山庄」和獨生愛女托付給他,他也親口應允一定會好好地照料義妹。
下個月底,義妹就將滿十七了,盡管他對義妹始終只有手足情誼,沒有半點男女之情,但他自覺對義妹有一份責任與義務,因此仍打算依照原定計划與義妹拜堂完婚。
今日一早,義妹約他午後到山庄後方的馬房去,說是有一些與他們成親相關的事情想和他商議。
他雖然不懂義妹為何要約在那麼奇怪的地方,但心想義妹或許有她的顧慮,因此仍依約前往。
想不到才一抵達馬房,忽然竄出一陣可疑的煙霧,驚疑之際,他赫然發覺自己的內力正迅速削減,顯然是中了迷藥。
他當機立斷打算離開,一名蒙面男子卻從潛伏處衝出來朝他砍殺。
由於迷香的作用令他功力大減,當時他雖勉力招架,卻仍被那名蒙面男子砍了幾刀,且刀刀砍向要害,顯然對方打定主意要致他於死。
由於身負重傷,他深知不是勉強頑抗的時候,只得暫且走避。
仗著對於地勢的熟悉,他竄進了「嘯雲山庄」後頭的林子裡,勉強施展輕功潛伏在樹梢,打算等危機過了之後再返回山庄。
過了約莫兩刻鐘,他隱約聽見義妹叫喊他的名字,那讓他急忙想要警告義妹,以免她遭到那蒙面人的殺害。
然而,就在他正欲現身之際,居高臨下望過去,竟瞥見義妹與那名蒙面殺手同行,而詭異的是——義妹非但沒有半絲驚慌害怕的神色,反而像是與那殺手結伙並肩而行!
隨著他們愈走愈近,他也逐漸聽清楚他們的對話,才赫然明白這是一個計謀。
原來,義妹愛上了這名蒙面男子,還懷了身孕!
由於怕他執意要拜堂成親,怕他發現她已非清白之身,甚至怕他會狠心地要她喝藥打掉腹中的胎兒,義妹竟決定幫助對方將他給除掉,而義妹剛才進林子裡喊叫他的名字,也是為了幫那個傢伙誘他現身!
這個發現讓他震驚極了,盡管他相信義妹是受到那個男人的煽動拐騙,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可仍舊令他心寒不已。
就在此時,從樹梢滴落的鮮血泄漏了他的行蹤,那男人又立刻追殺而來,他只得強撐著重傷的身子,一路往東北山林而去,盡可能地離得愈遠愈好,直到最後耗盡了力氣,失去意識……
丁茉茉見他濃眉緊皺、沉默不語,心底不禁浮上一絲擔憂。
「糟,該不是傷到了腦袋,失去記憶了吧?」
正當丁茉茉認真考慮要再找大夫來瞧瞧的時候,他終於虛弱地開了口。
「在下……戚允揚……多謝姑娘……出手相救……這裡……是哪兒?」這短短幾句話,幾乎就耗盡了他殘存的氣力。
聽見他開口回答,丁茉茉這才放心許多。
「這裡是『丁家馬場』,你放心,這裡很安全的。」
戚允揚明白地輕點了點頭,原來他是被救到了「丁家馬場」。
就他所知,「丁家馬場」位在「嘯雲山庄」的東北方,兩地的距離其實並不算太遠,只不過中間隔了兩座大山,再加上「嘯雲山庄」是以經營古董買賣為業,因此這麼多年來一直與「丁家馬場」沒有任何交集。
不過即使雙方沒有交集,他倒是對這個馬場之事略有耳聞。
聽說「丁家馬場」的當家主子是個年輕的姑娘,看來應該就是她了吧!
難怪她眉宇之間散發出一股堅毅、自信的神采,不似尋常姑娘那般纖細柔弱,看起來確實是個相當出色不凡的姑娘。
「戚公子是打哪兒來的?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呢?」她忍不住又問。
這些問題,讓戚允揚再度抿起了唇,一個字也不願多提。
他的沉默讓丁茉茉有些尷尬,這才意識到或許這場意外對他而言,是個不堪回首的往事,而他不願說,她總不能嚴刑逼供吧!
「那……需不要幫你聯絡家人?」她試探地問。
家人?戚允揚的眼底掠過一絲陰郁。
「我……沒有……家人……」義妹既然有意致他於死,在她的心中恐怕根本沒將他當成自家人看待。
「啊?」丁茉茉詫異地一怔。
沒有家人?這下可麻煩了。
她原本心想可以通知他的家人將他接回去養傷,一來免得他的家人為他的下落不明而擔憂,二來娘也不用再顧慮旁人會在私底下說些閑言閑語,想不到他竟然沒有家人。
「既然如此,戚公子就留下來養傷吧!」丁茉茉爽快地說道。
「這樣……會不會……給姑娘添麻煩?」戚允揚問。
「別擔心,沒什麼麻煩的,戚公子只管安心療傷就是。」
倘若她因為畏懼流言蜚語而將他趕出去,那只會讓她唾棄、鄙視自己。比起那些閑言閑語,人命要重要得多了。
「那就……多謝姑娘了……」
「別客氣,戚公子重傷未愈,還是再多歇會兒吧!」
戚允揚虛弱地點點頭,再度閉上眼,很快又陷入昏睡。
丁茉茉望著他那張沉睡中仍濃眉深鎖的俊臉,忍不住猜想他究竟是什麼身分來歷?
即使這會兒除了他的姓名之外,其余的一切全然不知,可既然他剛才會顧慮自己可能給她添麻煩,想必不是個冷血自私之人,那讓她更加不後悔救了他。
只不過她的心中不免好奇,想知道他究竟遭遇了什麼樣的意外?是什麼人如此心狠手辣,意欲奪取他的性命?
從他剛才那不願多提的神情來看,肯定是相當沉痛的遭遇吧!
想著想著,丁茉茉的心底忽然升起一股衝動,想要伸手撫平他眉心的皺摺,甚至連手都真的伸了出去。
當她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時,手霎時僵在半空中,心中更是詫異極了。這可是她生平頭一回想要主動觸碰一名男子呢!
可能是他的神情看起來太抑郁,且身負重傷差點連命都沒了的遭遇太過不幸,她一時同情心作祟,才會有這樣反常的舉動吧!
丁茉茉匆匆收回了手,心緒有些紛亂,又深深瞅了他一眼之後,才轉身退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