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碧青不止打院外那塊空地的主意,還相中了王家前頭不遠的大坑,雖只有半坑水,可這半坑水利用好了,也是寶貝。
前兒下了一場雨,春雨催生萬物,坑邊兒上的一片蘆葦越發茂盛,看著那些蘆葦,碧青琢磨是不是可以種點兒別的,例如荷花……
不是為了觀花,溫飽沒解決之前,她哪有這些閒心,她惦記的蓮蓬裡胖嘟嘟的蓮子,跟淤泥下的白蓮藕,挖出來洗淨了上頭泥,切成薄片冷水拔了,用糖醋汁一炒,酸甜爽口,是碧青最喜歡的素菜之一。
藕眼兒裡塞上糯米在鍋上蒸熟,放在蜜汁裡頭醃著,吃的時候切上一盤,那香甜的味道,這輩子都忘不了。
碧青想的好,可也知道這事兒不那麼容易,首先,雖說坑邊兒上就住著自己一家,那坑卻也不是她王家的,這會兒無主,是因為沒人看到水坑的價值,如果知道這是個聚寶盆,不定得打破頭,所以,開發的前提必須讓這個水坑屬於王家。
只要里長點頭,把包含這個水坑的地都買過來,自己再怎麼折騰都不怕了,不過,這麼一大塊地方,也不知得需要多少錢。
碧青是從現代穿過來的,對地皮高山仰止的價格,記憶猶新,就算便宜,自己手裡這點兒錢估摸也是空想,先把王家的地要回來是正經。
這麼想著,挑了一天,晌午後跟何氏去了裡正王富貴家,碧青理解就是村長,雖說有些權利,到底是莊稼人,有著農民的樸實,心也善,見了何氏婆媳也沒怠慢,招呼他婆娘倒水。
王富貴的婆娘卻有些勢力,何氏母子倆窮的日子都快過不下去了,這會兒上門來哪有好事,生怕是借糧食來了,一邊兒倒水,嘴裡一邊兒說著家裡多難多難。
若聽她的話,還只當家裡都揭不開鍋了呢,碧青瞧了瞧這寬房大院,不說七八間正房,就是院牆都有三尺高,用青磚壘起來的,就算比不上那些大地主,方圓十里也算拔了尖兒,站在王家村的村頭上,一眼就能看見王富貴家的院牆。
那邊牛棚裡的牛正吃草呢,當院散著十幾隻母雞,咯咯咯叫的異常歡實,旁邊的偌大的豬圈裡頭,母豬躺在太陽地兒裡,奶著七八頭小豬,小豬仔哼哼唧唧的聲音,老遠就能聽見,這樣若是還吃不上飯,自家三口早餓死八百年了。
不過,碧青不跟這勢力的婆娘一般見識,反而從心裡高興,若這王富貴家沒個勢力的婆娘,自己那些事兒真不好辦了,就是勢力的才好,愛佔小便宜的人往往吃大虧,這一點兒是奶奶從小教給她的道理。
想著,碧青從自己胳膊上的挎籃裡,拿出兩張花樣子來遞給王富貴的婆娘:「常聽婆婆說,村子裡數著嬸子手巧,繡的花兒最好看,碧青沒別的本事,倒是會描幾個花樣子,昨兒得了閒描了兩張,給嬸子繡著玩兒吧,若是不好,嬸子也別嫌棄。」說著把手裡的花樣子遞了過去。
王富貴的婆娘一愣,怎麼也沒想到,這窮了吧唧的婆媳倆來就來了,還帶著禮兒,心想這麼個用糧食換來沖喜的媳婦兒,能畫出什麼好樣兒,雖如此,可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禮都遞過來,也不好不接著,便伸手接了過來。接過來一看,眼睛都亮了,自己長這麼大,就是出嫁那會兒,也沒得這麼好的花樣子啊,就這幅獅子滾繡球的樣兒,上個月帶著大丫頭去冀州城倒是瞧見過,畫的可沒這個好,張口就要二十文。更別提這幅鴛鴦戲水,要是繡在被面子上,自己家大丫頭嫁過去,在婆家可長大臉了,十里八村見過誰家聘閨女,陪送過這麼好的繡活兒啊。
大丫頭去年過得定,等入冬就要過門子了,可就這被面子跟嫁衣上的花樣兒,選了這幾個月都沒有可心的,大丫頭隨了自己,一手的好繡活兒,自是挑揀些,昨兒正跟當家的商量,等忙過地裡的活,套上牛車再去冀州城走一趟,二十文就二十文吧,閨女一輩子的大事,使點兒錢也應該。
卻不料,想什麼來什麼,自己正愁花樣子呢,就給送來了,不成想王大郎這個沖喜的媳婦兒,倒有這樣兒本事。
拿著手裡的花樣子,衝著西屋招呼了一聲,王富貴的大閨女桃花從屋裡出來,接了花樣子一看,就歡喜上來,這樣的花樣兒繡在嫁衣上,出嫁的時候穿上不定多好看呢,謝了碧青,莫轉身回屋去了,得趕緊找撐子出來繡,要不可趕不及自己的好日子了。
王富貴的婆娘見女兒歡喜的那樣兒,也跟著高興起來,拉著碧青跟何氏道:「你家大郎倒真好福氣,娶了這麼個媳婦兒家來。」說著又拉著碧青的手看了看:「別瞧這手小,真真的巧呢,快坐,坐,有什麼事兒就說,鄉里鄉親的別客氣才是……」
何氏不覺看了王富貴家的好幾眼,自己前頭沒少來,可每回來,都沒這樣的好臉色,這裡長家的瞧見自己那目光就跟瞧街上要飯的沒兩樣兒,以至於若沒有實在要緊的事兒,何氏是絕不會來王富貴家的,今兒是碧青催著,才硬著頭皮跑了這一趟,卻不想兩張花樣子就讓王富貴家換了張臉。
何氏忍不住瞧了碧青一眼,心說,到底是兒媳婦兒會做人啊!
王富貴倒是個大善人,心裡也明白,這婆媳倆今兒來估摸是為著那五畝地,大郎家本來有十畝好田,前些年為了給大郎爹治病,不得已賣了五畝,病沒治好,地也沒了。
好在還剩下五畝,雖只五畝,勤力些,也不至於過不下去,卻不想何氏耳根子軟,聽了王青山那婆娘的鼓搗,把地讓王青山家種了,兩家商量好了,找自己做保人,王青山那兩口子不地道,不是自己開口,那兩袋子黍米,跟柴火都不給,就是看大郎家孤兒寡母的好欺負呢。
何氏是個沒主意的,竟然滿口答應,自己也不好說什麼,只得當了這個保人,心裡卻一直過不去,前幾日聽說何氏去王青山家要地之後,王青山家的柴火都不給大郎家送了,這不明擺著欺負人嗎,正說得空管管這事,這婆媳倆倒先來了。
不等何氏開口就喊了他家三小子,「三兒,去村東頭把你青山叔兩口子叫過來,就說爹有事兒說。」豬圈邊兒上趴著的七八歲小子應一聲,一溜煙跑出了院子。
何氏一聽王青山家兩口子要來,不免有些侷促不安,剛要張嘴說什麼,碧青瞧瞧拽了婆婆的衣角一下,何氏看了碧青一眼,忽的有了主心骨。
王富貴道:「弟妹你就是耳根子軟沒主意,這事兒當初我就勸過你,你只是不聽,咱莊稼人地是根本,沒了地還算什麼莊稼人呢,你瞧你家這日子過得,越過越越回去了,這事兒你不用愁,地是誰的就是誰的,跑不了。」
幾句話何氏的心才算落到旱地上,王青山兩口子很快就過來了,一進院門瞧見何氏婆媳倆就明白怎麼回事,王青山還好,他婆娘卻是個厲害婦人,眼角一吊嘴一歪開口道:「我說大郎娘,這件事當初可是說好立了字據的,你這跑里長家告狀是哪兒的理兒呢!」
何氏嘴笨,給王青山的婆娘幾句話沖的,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王富貴的臉色不大好看,王富貴的婆娘收了碧青的禮,自然向著碧青婆媳,見何氏不中用,便跟碧青道:「你沒見過呢吧,這是王青山家的。」
碧青站起來雙手在前福了福叫了聲嬸子,饒是王青山家的厲害慣了,面對這樣的碧青,臉色也不覺緩了緩,打量她兩眼,「呦這是大郎媳婦兒啊,這孩子嫁過來可跟著受苦了吧!」一句話說的何氏臉色有些紅。
碧青接過話頭道:「家裡頭鬧災,餓死的人不知多少,碧青造化嫁過來才得了一條活命,如今婆婆心善,小叔懂事,別人覺著苦的日子,碧青倒覺得甜呢,我娘跟我說過一句話,只要手腳勤快心眼兒好,早晚有好日子。」
碧青這幾句話說出來,王青山家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不好看,臉上掛不住也不客氣了,哼一聲道:「倒是嘴硬,等著挨餓就知道了。」
碧青不跟她一般見識,凡是先禮後兵,禮見過了後頭就得說事了,何氏說不出口,自己說得出口,明明佔著理呢,做什麼畏畏縮縮的。想到此開口道:「碧青年紀小,說的話不中聽,嬸子也別往心裡頭去,早聽婆婆說嬸子是個積善的人兒,當初瞧我家實在難,才把我家地裡的活兒攬過去,碧青這兒謝嬸子了。」說著又是一福:「以前家裡實在沒人,二郎又病著,不得已才勞煩青山叔一家,如今碧青嫁過來,小叔的病也好了,斷沒有再麻煩的理兒。」
碧青幾句話不緊不慢,卻有理有據,王青山不比他婆娘,是個老實漢子,臉一紅剛要開口說什麼,給他婆娘一腳踩了回去。
王青山的婆娘是有名的刁婦,佔便宜沒夠的主兒,哪肯把地換回去,哼了一聲:「你一個剛進門的新媳婦手倒長,既要管,那咱就好好說道說道,這事兒當初可是立了字據的,白紙黑字,你婆婆按了手印,可不是你想要就要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