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碧青有些焦灼,自從崔九走了,越發胡思亂想起來,甚至晚上做夢都是大郎找了個女人,摟在懷裡正親嘴呢,那女人臉白腰細屁,股大,不一會兒抬起頭來,看向自己示威一般的笑著。
碧青頓時氣得七竅生煙,睜開眼蹭的坐了起來,把旁邊兒的碧蘭都吵醒了,碧蘭揉揉眼,撐著身子看了看窗戶外頭,見還黑著呢,側頭道:「姐,咋了,做噩夢了啊。」
碧青點點頭:「是噩夢,很大的噩夢。」說著也不睡了,套上衣裳跳下床就出去了。
碧蘭以為姐姐是去茅廁,也沒當回事,翻個身又睡了,等早上碧蘭起來,就見院子裡堆著老些東西,一輛青帷馬車,停在院外,江伯,爹,加上小海,正在一趟一趟的往車上搬東西。
碧蘭忙拉住小海問:「這是咋了?」小海把懷裡的酒罈子放到馬車上:「大姐要去京城看姐夫,這些都是給姐夫捎去的。」
碧蘭愣了愣,左右看看:「大姐呢?」
小海:「天剛亮就騎著驢子去桃林了,說要摘些桃子給姐夫嘗嘗,娘攔都沒攔住,估摸著這會兒也該回來了。」正說著,就聽見驢叫。
碧青從驢子上跳下來,小海急忙過去把驢子後頭馱的小筐接下來,掀開筐上頭蓋的桃樹葉子看了一眼:「怎麼都是大青桃。」
碧青提著放到馬車裡:「京城雖說不算遠,可天兒熱,若是摘熟透的,不等到京城就爛了,難道給你姐夫吃爛桃,摘下青的,等到了京城正好,雖說沒熟透的好吃,到底也能嘗個鮮兒。」
何氏把給大郎做的鞋跟衣裳包了一包袱,放到馬車上,囑咐碧青:「別忙著趕路,如今天熱,晌午頭上找個涼快的茶棚子歇著,一早一晚的再走,省的著了暑熱,回頭沒到京城人卻病了,可是麻煩,既去了,就別著急回來,家裡這麼些人呢,若是想著桃園的事,大秋前家來就成。」
碧青點點頭:「碧青省的。」劉氏收拾了碧青的衣裳遞給她,搖著頭道:「你這丫頭如今越發不聽勸,想怎麼著就怎麼著,好端端的去京城做什麼?一個女人家走這麼遠,出點兒事可怎麼好,我說讓小五送你去,你偏不依,急可可的就動身,真不知你急啥呢。」
碧青道:「娘,您就別數落了,從天沒亮您就數落,這會兒日頭可都出來了。」
劉氏白了她一眼:「你婆婆性子好,你就越發的胡來,誰家媳婦兒子沒事往外頭跑,便是惦記姑爺,捎封信過去也就是了,再說,姑爺不也說了,大秋不回來,明年一開春也家來了,怎就這麼等不得,也不怕人笑話。」
碧青嘟嘟嘴:「我跟大郎是正兒八經的夫妻,去瞧瞧自己丈夫,有什麼可笑話的,再說,不是有江伯嗎,江伯送著我過去,回頭等我回來的時候,捎個信,江伯還去接,江伯常跑京城,這條道熟的不能再熟,能出什麼事兒,娘就放心吧,我去瞧瞧就回來。」
劉氏歎了口氣:「你這個性子如今越發說風就是雨了,娘是管不了你,回頭等見了姑爺,看怎麼數落你。」
碧青心說,數落?不可能,自己突然出現,估計蠻牛能喜歡瘋了,當然,前提是蠻牛沒幹壞事兒。
碧青見車都裝了,囑咐碧蘭幾句,就上車走了,得趕著早,要是等日頭升起來就熱了,江伯輕車熟路,出了王家村的黃土道,不一會兒就轉進官道,馬跑起來快了很多。
碧青怕熱,不耐煩在車裡待著,就扣著個大斗笠跟江伯坐在車轅上,日頭還不算大,坐在車轅上晨風習習,一點兒也不覺著熱。
出了間河縣地界,兩邊就見不著蕃薯了,即使是近在咫尺的冀州府,蕃薯也沒被老百姓接受,更何況,別的地方了,冀州的老百姓還是習慣種麥子,黍米,豆子,玉米,高粱等糧食。
第一茬冬小麥收上來,第二茬莊稼怎麼種,要看地,好地種黍米,不大好的地,就種玉米,甚至高粱豆子。
麥子黍米,仍是莊稼人的重頭戲,碧青聽說朝廷的軍糧就是黍米,出去打仗的時候,每個單兵的口糧也是黍米,碧青一直好奇怎麼吃,難道就是熬粥,打仗可是重體力活兒,光喝粥能有力氣嗎,搞不明白。可一想大郎打了五年仗回來,仍然壯的跟頭牛似的,又覺軍糧挺靠譜。
出了冀州府,又走了一會兒,就熱上來了,碧青搭著涼棚往前望了望,見不遠處的道邊兒上有個茶棚子,棚子裡稀稀拉拉幾個趕路的人,正在裡頭喝茶歇腳兒,就跟江伯道:」咱們也在前頭的茶棚子裡歇會兒吧,等日頭落下去再走不遲。」
江伯點點頭,把馬車趕到茶棚子邊兒上停下,碧青跳了下去,江伯把牲口卸下來,茶棚子的老闆忙著過來,牽過去打點著餵水喂料,老闆娘招呼著碧青江伯棚子裡坐下,手巾抹了把桌子:「今兒可夠熱的,您二位這日子口趕路,可辛苦,在我們這兒吃口飯,喝碗茶,歇個晌兒再走正好,俺當家的在冀州府的館子裡當過夥計,跟廚子學了個做面的手藝,麵條?的勁道,井水過的涼森,您二位吃上一碗,管保立時就不熱了,吃了面,再喝一碗解暑的荷葉茶,那可是比神仙還熨帖,咱冀州府的荷葉可不好找,是俺當家的特意去冀州府買回來的。」老闆娘很會做買賣,不管好不好吃,這套說辭倒很讓人動心。
江伯笑瞇瞇的看了碧青一眼,碧青也覺好笑,荷葉茶雖不能說是自己發明的,可在這剛出冀州府的茶棚子裡見著,也挺詭異,倒真想嘗嘗,開口道:「那就兩碗麵,兩碗荷葉茶。」
「好咧,這就來。」老闆娘應一聲,下去準備了,估摸是一早煮好的麵條,澆上鹵就端上來了,倒是涼森,麵條也算勁道,只不過醬鹵的味道有些差,好在面上切了細細的黃瓜絲,拌在一起還算過得去,出門在外也沒那麼多講究,能吃飽就成。
一碗麵條吃完,喝了口荷葉茶,有些淡,也沒有甜味,想來不捨得放糖霜,荷葉也放得少,只賣個噱頭,比白水強點兒罷了。
吃飽喝足,江伯找老闆娘要了一桶水,給馬刷毛降溫,茶棚子搭在樹蔭裡,有樹蔭遮著,倒是分外涼快,碧青坐在板凳上跟老闆娘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大概看碧青跟江伯一老一小的趕路,有些好奇,老闆娘問道:「聽口音二位像冀州府的人,俺娘家也是冀州府的,冀州府間河縣,不知姑娘知不知道?」
碧青點點頭:「我也是見河間的。」
老闆娘一聽是老鄉,立馬來了神兒:「姑娘也是間河縣的人,那咱可是老鄉,俺是臨山屯的,姑娘是哪個村的?」
碧青心說,這越說越近了,碧青只得道:「我是王家村的。」
老闆娘歎了口氣:「咱間河縣窮啊,你們王家村比俺們臨山屯還強些,俺家屯子雖說守著蓮花山,可周圍都是種不出莊稼的荒地,一家子就指望兩三畝好地的收成過活,若是趕上風調雨順的好年景還過得去,若是鬧個災,就不知怎麼填肚子了。」
碧青道:「老闆娘幾年沒回娘家了?」
老闆娘:「這一晃有三四年沒回去了,回去幹啥啊,一窩子弟妹眼巴巴瞅著,咱這日子雖說過得去,也不算多富裕,哪能總接濟娘家,回去了看著醃心,幫不上忙,索性就不回了。」
老闆聽見這話,說了一句:「上回去冀州府的時候,聽說臨山屯那邊兒一百多畝桃樹結了大蜜桃,城裡的有錢人爭搶著買呢,還蓋了新房子,住了不少深州的災民,臨山屯也跟著沾了光,聽說不種地,去桃林子裡頭幫忙,一個月也能弄幾個錢,就不知是真是假。」
老闆娘道:「這一聽就是沒影兒的瞎話,俺就是臨山屯的人,有誰比俺清楚,倒是有桃林,可那些都是山桃,開的花好看不頂用,結出的山桃又酸又澀,莫說城裡的有錢人,就是俺們這些鄉下人也不樂意吃,哪來的什麼大蜜桃啊,姑娘就是間河縣的人,姑娘說說,這是真是假?」
碧青笑著點點頭:「是真的,不光桃林子裡有活兒,要是不惜力氣,那邊兒正蓋房呢,在工地上壘磚雖說累,可工錢也多,一個月有兩三百錢,還管飯,家裡的婦人手腳勤力,糊桃袋,也能有不少進項,一家子辛苦些,一年下來能攢不少錢,手裡有了錢,就算地裡的收成不好,也不用愁了。」
老闆娘愣了一會兒,不信的問:「姑娘說的是真的?」
碧青知道她不信,去車裡拿了一個大蜜桃過來,除了給大郎捎去的一籃子,自己也摘了幾個熟透的,準備道上吃,自己家種的桃子自然要吃最好的,碧青拿過來的大蜜桃,又大又漂亮,粉嫩的色澤跟假的似的。
老闆娘彷彿還是不信,為了驗證,咬了一口,砸吧砸吧味兒,扭頭就跟自己男人道:「一會兒收拾了茶棚子,明兒跟俺回娘家瞅瞅,這一晃好幾年不回去了,也不知俺爹娘身子骨好不好,幾個兄弟娶沒娶媳婦兒。」
這說這話兒就快,一轉眼的功夫日頭就落了下去,碧青叫過老闆娘結賬,老闆娘忙道:「姑娘那個桃子頂的上多少碗麵了,哪還能收姑娘的錢。」
碧青笑了笑,把錢放在桌子上,上車走了,走了一會兒江伯道:「莫非武陵源那邊兒還缺人手?」
碧青嘿嘿笑了:「過倆月就是大秋,家家都忙著收地裡的蕃薯,人手就有些不夠使。」
江伯搖搖頭:「就算不夠,這兩口子去了也不頂用啊。」
碧青眨著眼:「兩個人是不頂用,這消息一散開,就不愁沒人了,家裡地少的,閒著人手,去賺幾個錢,總比在家待著強吧。」
江伯笑了起來:「這倒是,過了大秋就入冬了,冬月裡莊稼人最閒,也最難過,要是手裡有幾個存項,心裡就有了底,也能過一個好年。」
好年?是啊,今年家裡應該好好熱鬧熱鬧了,過了大秋,桃林那邊兒的房子也該竣工了,自己一家子先搬過去,等明年開春王家村的新房子蓋好了,問問婆婆爹娘的意思,想住哪兒就住哪兒吧。
這麼一來,今年的年估摸要在武陵源過了,房子大,是該好好熱鬧熱鬧,要是蠻牛跟二郎也能回來就更好了。
碧青其實相當傳統,總覺著過年就該一家團圓,老老少少的圍在一起,吃上一頓團圓飯,才是過年。
想起二郎,也不知他在太學裡怎麼樣了,二郎雖然聰明,可性子實,太學裡大都是世家子弟,也不知二郎夾在裡頭挨不挨欺負,這次來了,正好去瞧瞧,給他多留下些錢。
轉過天兒傍晚的時候就到了,進了外城的城門,碧青就發現自己來的有些莽撞,都不知道住哪兒呢,正琢摸著是不是找個客棧住下,卻聽江伯道:「來的時候先生吩咐了,若姑娘不樂意住在崔府就住在老宅。」
崔府自己是絕對不住的,自己這麼一個鄉下丫頭,即便拜了武陵先生為師,也不想跟崔家沾上什麼干係,碧青可不傻,師傅為啥跑到冀州去,就想離崔家遠點兒。
自古到今,一個家族太過興旺顯赫,就不是什麼好事兒,尤其外戚,無論哪朝哪代的皇上對於外戚都存著戒心,外戚呢,為了保有自己的家族,不停的擴張勢力,殊不知勢力越大,越危險,皇上歷來都是狠角色,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眠,由著外戚家族做大不吱聲,只有一個目的,就是等機會呢,機會一來,哪怕是自己的老丈人,一樣該殺頭殺頭,該滅族滅族。
崔家如今就異常危險,太后是出自崔家,皇后也是崔家人,太子妃雖不姓崔,卻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女,整個後宮就是姓崔的天下,外頭的大臣,除了皇上的老丈人獲封承恩公,皇上的兩個大舅子,一個是戶部尚書,一個是吏部侍郎,除了這兩位,崔家子弟在朝為官的不知凡幾,說句不好聽的,這大齊的江山崔家佔不了一半也差不多。
所以,崔家早就成了皇上的心腹大患,碧青估摸著皇上之所以不動,一是因為北胡蠢蠢欲動,再一個,就是因為太后,大齊孝治天下,即使想動崔家,也不能落下不孝的名聲,故此,碧青覺著,皇上沒準是在等著太后壽終,只要太后一死,崔家也就差不多了。
師傅都遠遠避到了冀州,自己更不會往前湊了,不說自己一個鄉下丫頭,人崔府高門大戶的看不看得起自己,就算看得起,自己也的遠著點兒,免得將來沒吃豬肉倒惹出一身腥,自己家的好日子才開頭呢,要是摻和進這種事,想拔都拔不出來。
師傅心裡明白,所以才說不樂意住崔府就住在老宅,想必老宅是老爺子自己的私宅,跟崔家沒太大干係。
江伯把馬車停下,碧青跳下車,一個規整的四合院,江伯上去叩門,不一會兒院門打開,出來一個跟江伯很有幾分像的老人,碧青估計是江伯的兄弟。
沒等跟江伯說話呢,就過來躬身施禮:「老奴江貴給姑娘請安,一早接著信兒說姑娘要來,以為怎麼也得明兒了,不想今兒就到了。」
碧青虛扶了一把道:「道上走的順,沒怎麼耽擱,這幾日住在京裡,要勞煩貴伯了。」
「姑娘說哪裡話,早聽說先生收了弟子,老奴盼著姑娘來呢。」說著讓著碧青進去,叫了兩個小子出來搬車上東西。
是個兩進的宅子,除了江貴,還有兩個小子跟一個小丫頭,小丫頭的年紀不大,看著跟碧蘭差不多,見了碧青規規矩矩的行禮:「奴婢給姑娘請安。」
碧青楞了一下,江貴道:「這是我們小姐奶娘的孫女,奶娘去年病沒了,臨死把這丫頭托付給了老奴,如今姑娘來了倒正好讓她伺候。」
碧青記得江婆婆提過,師母早喪,就留下一個女兒,那年冀州鬧瘟疫的時候沒了,師傅傷心的不行,從那時起也未再娶,江貴嘴裡的小姐大約說的是師傅的女兒,既是奶娘的孫女,自己不收恐怕不行。
拉著她的手問:「你叫什麼?多大了?」
小丫頭有些膽怯,低聲道:「婆婆說奴婢是臘月裡生的,就起了名兒叫冬月,過了生日就十二了。」彷彿怕碧青不讓她伺候,忙道:「姑娘別瞧奴婢年紀小,奴婢什麼活兒都會。」
江貴點點頭:「這丫頭說的是,別看年紀小,倒是能幹的丫頭,手腳也勤快。」
碧青笑了:「我家裡有個妹子比你小些,也比你淘氣,回頭有機會你見了她就知道了,正好,倒有件事要跟你掃聽,你可知道驍騎營的營房在哪兒?」
冬月點點頭:「驍騎營就在內城邊兒上,以前我跟著婆婆去市集上賣甜糕,總會路過哪兒,從這兒走不遠,出了內城門就望見了。」
江伯道:「那邊兒如今正練兵,姑娘去了不妥,一會兒讓江貴去跑一趟吧,找見了姑爺接過來就是。」碧青想想是這個理兒,點頭應了。
江伯還要去崔府一趟,交代清楚就走了,明兒一早直接從崔府回冀州。
碧青跟著冬月去後頭,住進了廂房裡,屋子收拾的極乾淨,也很舒服,鵝黃的帳子裡高床暖枕,映著碧色窗紗能瞅見院子裡的桃樹,果然是師傅的風格,到哪兒都少不了桃花。
桃樹有些年頭了,樹皮疙疙瘩瘩,看得出精心打理過,卻仍然長得不好,枝葉稀稀拉拉的,結的桃子不多,個頭也小,青青的掛在枝葉間,瞅著都覺淒涼。
碧青推開窗子趴在窗戶框子上,瞅著那顆桃樹皺眉,冬月收拾好東西,捧著茶過來,見碧青瞅外頭的桃樹開口道:「聽江管事說,這顆桃樹好些年了,當初移過來的時候,長得可好了,到了春天,能開一樹的桃花,風一吹落得滿園子都是桃花,好看的緊,結的桃子又大又甜,後來先生搬去了冀州,這株桃樹就不大好了,聽婆婆說過,樹跟人一樣,得扎堆活著才精神,想來這院子總沒人住,桃樹也就不好好長了。」
碧青搖搖頭:「這話我可不信,若是以前長得好,如今不好,想來是生病了,這會兒晚了,等明兒白天我去瞧瞧,給它治治病。」
冬月好奇的問:「姑娘會給桃樹治病?」
碧青點點頭:「我家裡種著一百畝桃樹呢,別的不敢說,給桃樹治病還成。」
冬月眼睛都亮了:「聽婆婆說,她曾經去過西苑,西苑種了好大一片桃樹呢,開花的時候可好看了,可婆婆說那才不到一畝地,姑娘種了一百畝,那得多少啊?」
碧青歪著頭想了想:「很多很多,到了春天開花的時候,遠遠就能望見漫天的桃花,一眼看不到邊。」
主僕倆正說著話呢,江貴回來了,碧青忙問:「可見著人了?」
江貴面有難色,彷彿不好開口,碧青心裡咯登一下:「貴伯,您就照直說,大郎去哪兒了?」
江貴道:「老奴去了驍騎營沒找見人,問了一圈才知道,姑爺有個同僚叫何進的,今兒娶媳婦兒辦喜事,姑爺吃喜酒去了。」
碧青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就算吃喜酒,這會兒也該散了。」
江貴點點頭:「老奴也這麼想,就掃聽著那個何進家找過去了,琢磨著去接姑爺回來,沒進門呢,就見幾個醉醺醺的漢子出來了,老奴聽見有人喊姑爺的名兒,剛想上前接姑爺回來,那幾個漢子已經上馬走了,老奴忙在後頭跟著,看見,看見……」
碧青心都涼了,真是怕什麼來什麼,自己做的夢這就成了真的,蠻牛看著老實,簡直就是個混賬王八蛋。
碧青沈著臉問:「他進了哪兒?」
江貴道:「麗春院。」
碧青點點頭,不用問也知道這是什麼地兒,跟冬月道:「我的包袱裡有套男裝,你給我拿出來,另外,把裡頭的那些銀票也一起拿來。」
江貴忙道:「姑娘這是?」
碧青站了起來:「早聽說京城繁華,十丈軟紅,尤其那些青樓妓館,更是有名的銷金窟,既然來了,不去見識見識豈不可惜。」
江貴愕然:「姑娘去那種地方,若是傳出去……」
碧青道:「這裡是京城,誰識得我一個鄉下丫頭,就算認識,傳出去我也不怕,大不了我把那什麼麗春院買下來,姑爺既然喜歡逛,就讓他逛個夠,從今兒往後都別出來了。」
何進今兒娶媳婦兒,大郎幾個跟他不錯的,自然要來喝喜酒,何進沒想著崔九會過來,崔九的身份如今也算揭開了,雖先頭猜著這位身世顯赫,可也沒想到是皇子,如今見了崔九一個比著一個恭敬,也就大郎還跟過去一樣。
何進娶媳婦兒自然不敢招呼崔九,就自家那個破院子,擺的幾桌寒酸的酒席,哪能招待的起這位爺啊,可這位卻來了。
何進幾個都知道崔九心情不好,從冀州府回來一直如此,陰沉沉的,不知道誰得罪了這位爺,既然來了,自然要好好招待著。
安大牛幾個今兒就沒按好心,難得出來不找個女人鬆快鬆快哪成,平常日子都是安大牛何進跟常六仨人結伴去,自然去不起含波樓那樣高級地兒。
麗春院開在內城邊兒上,地兒不大,裡頭的姑娘還算過得去,價錢也不貴,五十錢吃一頓花酒,找個順眼的折騰一宿,也使得起。
麗春院之所以開在內城邊兒上,就是為了做兵營的生意,那些貴人自然不會過來,可兵營裡有的是大郎這樣的莊稼漢,當兵的俸祿不多,可也能攢下幾個錢,又都背井離鄉的,媳婦兒不在跟前,嫖個妓還不是常事兒嗎,故此,麗春院的買賣很是紅火。
安大牛幾個是這裡的常客,跟老鴇子混的極熟,叫了大郎幾次,大郎都不過來,哥幾個就打算著今兒無論如何也得把大郎拖過去,他媳婦兒就是個擺設,看得見摸不著,到如今還沒圓房呢,二十好幾的漢子,找個女人算什麼大事兒,就算大郎媳婦兒知道了能怎麼著。
存了這個心,哥幾個這一晚上沒幹別的,淨灌大郎酒了,大郎的酒量再大,也架不住車輪戰,等酒席散了出來的時候,走道兒都飄了,給安大牛跟常六架著出來的。何進是新郎官,本來今兒不該出來,可一見崔九,也跟著出來了。
碧青到的時候,就看見崔九一個人坐在院子裡喝酒,旁邊兒一個鬼一樣的女人木呆呆的陪著,那張臉不知擦了多少粉,慘白慘白的,嘴唇紅的跟吃了死孩子似的,尤其燈一打,簡直就是一女鬼。
麗春院不算小,卻頗為簡陋,大院子周圍都是一間一間的屋子,估摸是特意隔開的,木質結構根本沒什麼隔音效果,接待的又都是兵營的大老粗,懂得什麼叫含蓄,見了女人,直接脫褲子就上唄,故此,一進院子就能聽見此起彼伏的聲音,不堪入耳,江貴都有些不自在。
碧青那個火兒嗖嗖往上冒,尤其看見崔九全須全影的在院子裡坐著,更生氣,碧青第一個念頭懷疑是這小子使的壞,可轉念一想,就知道不是,要真是這小子使壞,勾著大郎幹這種事兒,絕不會選擇麗春院這麼低級的窯,子。
老鴇子一見來了生意,忙迎了出來,目光在碧青身上一溜,不免有些失望,這小子一看就是鄉下來的,雖說長得挺白淨,可這身上的衣裳卻戴著土腥子味兒呢,不過,他後頭跟著的老頭子,衣著打扮倒是頗體面,瞧著像那些貴人府裡的下人,不知為什麼畢恭畢敬跟在這土拉吧唧的小子後頭。
莫非自己眼拙,沒認出真佛了,這位跟院子裡喝酒的貴人一樣,來自己這兒就為了見識見識,這貴人的心思不好猜,說不準大魚大肉吃膩了,就想嘗嘗不一樣的滋味兒。
再說,自己開門做生意,上門的就是客,只要捨得掏錢,管他土不土呢,這麼想著,堆起一臉笑:「哎呦,這位小爺生的真真白淨,今兒來我們這兒可算是來著了,我們這兒的姑娘有的是,一個賽著一個可人,管保把小爺伺候的妥妥帖帖。」
崔九抬頭看著碧青,忽的笑了起來,不知是不是碧青的錯覺,總覺著這小子的笑容充滿諷刺,崔九灌了一口酒道:「這可真是臘月債還的快,爺記著,前幾天兒還有人跟爺說,男人不能三妻四妾,就得守著一個婆娘過日子,莫非這,不算。」
碧青懶得搭理他,坐在他旁邊兒,往裡頭廳堂裡瞅了一眼,立刻就明白崔九這小子為什麼在院子裡喝酒了,那裡頭坐著一溜十來個姑娘,個個打扮的跟鬼似的,離這麼遠都能聞見那股子刺鼻的脂粉味兒,相比之下,崔九旁邊兒這位還算順眼的。
老鴇子見碧青跟崔九說話,更覺自己先頭猜的對,這兩位就是來找刺激的,忙湊上來道:「小爺稀罕什麼樣兒的,我這兒給您叫去。」
碧青從懷裡掏出一張銀票拍在桌子上:「把你這兒的姑娘都給我叫出來,接客的也一樣,一個不許落下。」
老鴇子一愣,心說,沒見過這麼嫖的,忙道:「小爺我們麗春院有的是姑娘,管保小爺能挑個滿意的,屋子裡正接著活兒的就算了吧,忒不方便。」
碧青把銀票捏在手裡抖了抖:「看來你還真是個買賣人,得了,既然如此,這一百兩銀子,我就收起來算了。」
「一,一百兩……」老鴇子差點兒暈了,自己這個麗春院拆吧拆吧也不值一百兩啊,沒瞧出來,這位小爺竟是個財神爺,有了一百兩銀子,都能再開一個麗春院,叫人出來算啥。
忙上前把銀票接過來,就著燈亮看了看,見果真是一百兩,忙扯開嗓門招呼一聲:「都給我出來,屋子裡的也給我拽出來,快著點兒,讓這位小爺可勁兒的挑。」
崔九的酒都醒了,愣愣看著碧青發呆,心裡想著,怎麼這丫頭比自己還像個紈褲,這一招簡直就是霸氣側漏。
老鴇子一句話,立馬就亂了起來,穿的整齊姑娘有,光著屁,股的更多,給惡狠狠的龜奴拽出來,還管你光著不光著,干一半的出來,後頭跟著就是提著褲子罵娘的嫖,客,沒乾爽,握著拳頭要跟老鴇子拚命。
老鴇子一句話,這些人就歇菜了:「今兒對不住各位,明兒後兒各位來找幾個姑娘都成,我保證一文錢都不收。」
雖說干一半挺難受,可以後能連著嫖兩天,這樣的好事兒往哪兒找去,再三確認老鴇子不是糊弄他們之後,提著褲子走了。
剛還熱熱鬧鬧異常紅火的麗春院,不一會兒就清靜了,嫖客都走了,只除了何進,安大牛,常六。三人一見碧青都愣了,怎麼也沒想到大郎媳婦兒會跑到這兒來,忙把褲子穿好。
碧青掃了三人一眼,噁心的不行,尤其何進,今兒娶媳婦兒,還往這兒跑,什麼東西啊:「大郎媳婦兒你怎麼在這兒?」
何進倒是問的頗理直氣壯,老鴇子驚了,怎麼也沒想到,這位竟是來找男人砸場子的,剛要說什麼,看了看手裡的一百兩銀票,又閉上了嘴,管她是男是女,只要捨得掏銀子,誰來不是來。
碧青懶得搭理何進,跟老鴇子說:「屋裡還有人吧。」
老鴇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叫龜奴:「快著,把裡頭那位爺請出來。」
不大會兒功夫,兩個龜奴架著東倒西歪的大郎出來了,放到椅子上都坐不住,直接出溜到地上,耷拉著大腦袋,眼睛都睜不開。
碧青瞅見他這幅醉鬼的德行就來氣,目光在他身上掃了一遭,見身上的衣裳還算齊整,略好過了些,至少不像何進幾個,出來的時候還提著褲子,一看就知道幹了一半兒。
碧青叫老鴇子提桶水過來,要剛打上來的井水,打來碧青還探手試了試,涼的冰手,才滿意,用力提起來,呼啦就倒在了大郎頭上。
大郎一激靈睜開眼,抬頭盯著碧青看了一會兒,忽的嘿嘿傻笑了起來:「俺又做夢了,又夢到俺媳婦兒了。」
崔九沒好氣的道:「夢什麼夢,你媳婦兒真來了,來捉姦了。」
捉姦?大郎猛然醒過來,想起小媳婦兒曾經說過,要是自己敢胡來,就走了再也不回來,側頭看看旁邊一拉溜光著屁,股的女人,汗都下來了,忙一把拉住碧青:「媳,媳婦兒,俺啥都沒幹,真的,你得信俺,俺是喝醉了,剛那女人俺連手都沒碰一下。」
碧青看了他一會兒,笑了起來:「你慌什麼,男人嗎,喜歡這種地方也沒什麼,剛我使了一百兩銀子,把這裡的姑娘都包下來,今兒晚上你可勁兒的嫖,把這裡的姑娘都嫖了,才是本事,要是還覺得不夠,咱就把這兒買下來,以後我在這兒當老鴇子,這滿院子的姑娘就接待你一個,讓你痛痛快快的嫖,如何?」
何進幾個都傻了,不知道該說點兒啥,一百兩銀子啊,大郎媳婦兒真捨得,這簡直不是敗家了,是毀家。
崔九皺了皺眉,湊到她耳邊低聲道:「差不多得了,你瞧大郎的衣裳,也知道什麼都沒幹,當著這麼多同僚,給你男人留點面子。」
碧青冷笑了一聲:「留面子,這面子還不夠大啊,男人喜歡嫖,做老婆的就把妓院買下來,你見過誰家老婆這麼賢惠的。」
崔九低吼:「你成心是不是,你一個婦道人家跑到這兒地方來本就荒唐,還打算折騰的人盡皆知不成。」
碧青忽然也覺得沒意思起來,這麼折騰半天,也沒滅了心裡的火氣,看著大郎這幅德行,反而火氣更旺,圖什麼啊。
想到此,看著大郎道:「我之前說的話,想必你還記得,回冀州我就搬到師傅哪兒去,從今兒起,我不是你媳婦兒了,你樂意幹啥幹啥,沒人管著你。」撂下話,站起來走了。
大郎傻在當場,給崔九一巴掌拍了過來:「真傻了,還不趕緊追。」
大郎這才清醒,爬起來就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