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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門婦》第84章
第84章

  大郎解甲歸田,回武陵源種地,在大齊傳為美談,赫連家偷雞不成蝕把米,私縱胡人燒燬糧草的罪名扣下來,饒是赫連一族戰功赫赫,依然保不住根基,繼崔家之後,百年家族瞬間崩塌,牽連甚廣,就連宮裡的淑妃娘娘都沒躲過去,降了數級,如今成了美人,幽居內宮,慘淡度日。

  比起淑妃,皇后娘娘顯然幸運多了,崔家雖倒了,到底是皇上的母舅之族,皇后娘娘這些年在宮裡恪盡職守,頗有賢名,又是太子跟九皇子的生母,加之崔家出事之後在坤寧宮深居簡出,沒太受崔家連累。

  其實大臣們心裡都跟明鏡似的,皇上不動皇后娘娘卻動了淑妃,這並非是看在母舅之族的情份,而是明明白白的告之天下,儲君之位穩如泰山,即使崔家倒了,太子還是太子。

  至於一向跋扈的九王妃赫連如玉,赫連家獲罪當日,便懸樑自盡了,至死都含著怨恨,想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落到這種結果。

  崔九沒去看她,對於赫連如玉他沒有半點感情,而她的所作所為把自己最後一點兒憐憫也消耗殆盡,在他眼裡,赫連如玉除了頂了九王妃的名頭,跟自己毫無關係,他們既不是夫妻,更不是朋友。

  赫連一族可是斬首示眾,若不念在赫連一族對大齊的軍功,恐屍首都無人收斂,赫連如玉能得全屍,死後還能享有皇家媳婦兒的尊榮,已是自己對她最大的仁慈。

  九王府清靜了,崔九卻仍不大喜歡住在這裡,他從不覺得,九王府是自己的家,他想回武陵源,可太子哥不讓他走,拖著他談深州的事。

  崔九著實有些無奈,慕容湛見他那百般不情願的樣兒,不禁搖搖頭:「你如今大了,也歷練了這幾年,如今北胡初定,消弭戰禍,正是百廢待興,休養生息之時,你也該幫幫我。」

  崔九:「太子哥若是憂心深州的事兒,大可不必,我雖看杜子峰不順眼,可也不得不承認,他是個有本事的能臣,深州如今正熱鬧,雖未下雨,卻有二百眼深水井,今年大秋,深州種的那些蕃薯也有了些收成,朝廷的賑災糧食再發下去,這個冬天應該能熬過去,到明年開春,渠溝挖成,引入白河之水,便再旱,也不會顆粒無收了。」

  慕容湛歎了口氣:「說的容易,雁門雖得大捷,卻把我大齊國庫銀兩消耗殆盡,若不是王家深明大義,捐出二十萬兩銀子以充軍餉,雁門的十萬大軍弄不好就得餓肚子了,即便如此,如今也是捉膝見肘,朝廷那點兒賑災的糧食撥下去,即便頂過今年這一冬,明年開春又當如何,有井還得有糧種才成啊,整個深州有多大,若是指望朝廷發放糧種,著實有限。」

  崔九道:「崔家跟赫連一族不都抄家了嗎。」

  說起這個,慕容湛搖搖頭:「崔家瞧著家大業大,卻都是空架子,這些年皇祖母禮佛做善事的銀子,都是從崔家出的,崔家也是勉力支撐,架子大,底下著實沒幾個錢。」

  崔九點點頭:「崔家一向好大喜功,為了維持住大齊第一世族的名頭,不知使了多少冤枉銀子,若不是家主糊塗,通敵叛國,也不至於落得如此下場。」

  慕容湛:「所有興盛的世族都逃不過盛極而衰的命運,究其原因,也有跡可循,一旦興盛便開始驕矜,不知收斂,不能約束族人,以至於落得破敗的下場。」

  崔九:「這麼說來大郎倒真真聰明,急流勇退,解甲歸田,博了一個傳揚天下的美名,父皇也大加讚譽。」

  慕容湛:「是啊,定遠將軍大智若愚,著實是個聰明人,可惜這樣的聰明人不多,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看破名利富貴。」

  崔九忽的笑了起來:「碧青那丫頭說他們兩口子壓根兒就是莊稼人,從沒想過封侯拜將,無慾則剛,無所求自然不會貪戀名利地位了,至於富貴,那丫頭從來不缺,太子哥不必為深州的事太過憂心,那丫頭捐了一百畝地給在深州修建普惠寺,已經跟我說了,賺的銀子用來購置麥種,發給深州的百姓,明年這頭一茬的莊稼種麥子,第二茬再種蕃薯,一年兩岔,即便收成不好,也不至於餓死人了。」

  慕容湛愕然半晌,點點頭:「深州有個沈碧青,真是百姓的大造化。」

  崔九想起什麼:「都說赫連一族富可敵國,莫非也是空架子?」

  慕容湛:「赫連一族連年征戰,雖為我大齊立下了軍功,卻也劫掠了不少金銀,這才有赫連家富可敵國之說,卻抄家之時,掘地三尺也才找出不足一萬兩銀子,傳說中富可敵國的寶藏卻不見蹤影。」

  崔九眉頭皺了皺:「莫非在二哥手裡。」

  慕容湛臉色一陰:「無憑無據的不可胡言。」

  正說著,忽的蘇全快步進來,後頭跟著旺兒,旺兒給太子爺見了禮,跟崔九道:「爺,小五管事來了,說讓您速去王家村一趟,碧青姑娘有要緊事找您呢。」

  崔九站起來就往外走,到了門邊兒上,忽覺有些不妥,又回來道:「小五剛從雁門回來,若不是真有要緊事,那丫頭不會讓小五連夜進京。」

  慕容湛擺擺手:「她是個有分寸的,既如此,必有要事,你去吧,只不過,賀魯如今正在冀州,他如今是父皇親封的代州大都督,父皇有意把義和下嫁北胡,如此一來,他就是咱們妹夫,北胡初定,你莫尋事,倒壞了大事。」

  崔九:「瞧太子哥說的,他賀魯是咱們大齊的手下敗將,即便是頭狼,也是頭切了爪子拔了牙的狼,爺才不屑尋他的事兒呢。」說著要走,慕容湛叫住他:「赫連如玉沒了,你總的再娶個王妃進門,這內宅沒個主事兒的,實在不像話。」

  崔九:「太子哥還是先選您的太子妃吧,有赫連如玉這一遭,我這真怕了女人,什麼時候尋著個溫良賢淑,爺還可心的再說。」撂下話走了。

  慕容湛目光閃了閃,溫良賢淑容易,恐怕要可老九的心就難了,不過,沈碧青到底有什麼要緊事,巴巴的讓人來叫崔九?

  崔九心裡也納悶,一路疾奔轉過天傍晚進了王家村,大郎家在王家村的新院子,他還沒來過呢,記憶中還是過去在這兒住著的時候,那幾間土坯房。

  說起來也怪,如今武陵源的宅子舒服體面,可崔九就是忘不了王大郎家的老宅兒,還有,在這兒挑豬糞掏茅廁的事兒,如今想來不禁不覺得噁心,反而有些懷念。想著,急忙搖頭,自己想什麼呢,讓那丫頭知道,不定得笑死了。

  剛進院,迎面飛過來一支白羽箭,不是崔九躲得快,這一箭就射他腦門子上了,崔九嚇了一身汗,這是要爺的命啊,怒氣沖沖的看過去。

  碧青也嚇了一跳,手裡攥著弓,站在當院抱歉的看著崔九:「那個,對不住啊,失了準頭,好在沒射中你。」

  崔九滿腔怒意頓時消下去一半:「爺是怎麼得罪你了,你下這樣的黑手。」

  碧青:「真沒想著射你,你看靶子在那邊兒呢,我也不知怎麼回事,這一箭射出去就飛門哪兒去了。」

  崔九愕然看著牆上偌大的靶子,上頭一個箭影兒都沒有,再看其他地方,橫七豎八散著十好幾隻箭,偌大的場院裡,除了她旁邊的大郎,連個人影兒都見不著兒,都躲在屋裡往外扒頭呢,就連賀魯兩兄弟,都在堂屋站著,手裡的刀橫在身前,一幅嚴陣以待的樣兒,冬月跟冬時兩個丫頭倒是站在門外,一人手裡舉著把掃帚擋在前頭,生怕姑娘的箭不長眼飛到後頭來,以姑娘前頭射箭的蹤跡來看,不無可能。

  崔九沒好氣的道:「你眼睛是斜的不成,靶子在牆哪兒呢,你的箭怎麼射的滿處都是。」

  這可是人身攻擊了,碧青不樂意了:「你眼睛才斜呢,我就是對著靶子射的,至於箭為什麼非到別處,我哪兒知道啊。」

  大郎卻很是高興,難得小媳婦兒能笨上一回,他覺著尤其可愛,瞪了崔九一眼,哄孩子一樣摸摸小媳婦兒的腦袋:「媳婦兒咱不生氣,今兒晚了,明兒俺接著陪你練,早晚能射靶子上。」

  屋裡的人聽了,頓時一片哀嚎,小海見那張弓到了姐夫手裡,才從屋裡走出來:「姐,您就別折騰我們了,您不是總說術業有專攻嗎,您別的地方都那麼聰明,不會射箭就不會吧,練什麼啊。」

  陸超跟燕子齊齊點頭,冬月冬時也是心有慼慼焉,姑娘射箭實在太可怕了。

  碧青看向大郎:「我射的很爛嗎?」

  大郎咧開嘴笑了:「不爛,我媳婦兒射的好著呢。」眾人忍不住翻白眼。崔九也愕然看著大郎,這睜眼說瞎話的功夫,大郎簡直練的爐火純青啊。

  賀魯兄弟一聽說明兒碧青還練習射箭,臉色都不對了,立馬告辭,說還有些未了的公務需料理,得及早回京,飯都顧不上吃,上馬跑了。

  碧青松了口氣,賀魯兄弟可不是大齊的官兒,說是代州大都督,卻仍是北胡的大王和王弟,大郎這個定遠將軍雖解甲歸田,還是需避避嫌才是。

  皇上允了大郎卸甲,卻仍把定遠將軍的帽子扣在他頭上,就是為了扶植軍中的新生勢力,赫連家完了,自然得有頂上去的。

  趙勇受了赫連家牽連,大郎跟先鋒軍的將士聯名求情,命是保住了,卻再不能帶兵,皇上對赫連一族的厭憎更甚於崔家,跟赫連一族有干係的,沒一個有好下場的,如今趙勇能攜著家小回鄉,也算全身而退了。

  自古皇上最忌憚的,一是兵權,二是外戚,所以,即便如今大郎不在朝堂,也需避嫌才成,賀魯這個北胡大王在自己家待的日子長了,可不妙,便皇上不多想,還有下頭的大臣呢。

  大郎年少顯貴,必會招人嫉恨,那些人明面兒上不說,暗裡不定怎麼咬牙切齒的找大郎的小辮子呢,所以更需小心謹慎。

  有時想想,碧青真覺累得慌,還不如就種地呢,雖貧苦些,卻過得自在,不用這樣天天動心眼子防著誰。

  而且,看起來南蠻也不消停,又要生亂,想起這些,把彎刀拿出來問崔九:「這把刀你是怎麼得來的?從哪兒得來的?你可知道它的來歷嗎?」

  崔九一愣:「我乾兒子的見面禮,怎麼在你這兒?」

  碧青難得嚴肅的道:「此事干係重大,你最好趕緊說,免得出大事。」

  崔九見她臉色,也有些嚇住:「就是榮昌齋,我去的時候,見櫃檯上放著這把刀,我一眼就相中了。」

  碧青道:「既是榮昌齋的鎮店之寶,怎會放在櫃檯上,當時還有什麼人,你可記得嗎?」

  崔九想了想:「是有兩個主顧,瞧著不大像咱們大齊的人,一臉的連鬢鬍子,渾身有股子難聞的汗臭,直衝鼻子。」

  碧青:「你什麼時候去的榮昌齋?」

  崔九仔細想了想:「剛過了年吧,一聽說我乾兒子落生,我這個當乾爹的哪能不準備見面禮啊。」

  碧青點點頭:「年後天還冷著,那兩個人身上卻有汗臭,常聽人說,蠻人有很重的體味,那兩人會不會是南蠻來的?」

  崔九臉色也有些凝重:「你不說爺還沒想到,可不嗎,那兩人十有八九是蠻人,蠻人來京城做什麼?為什麼會去榮昌齋?」

  碧青把刀給他:「這把刀是西域寶刀,卻是孟氏王族的隨身之物,賀魯一眼就認出來了,想必那兩個蠻人,拿著這把刀當信物去榮昌齋辦什麼要緊事,不想,正好讓你碰上,你非要這把刀,掌櫃的怕事情暴露,這才把刀給了你。」

  崔九忙道:「照你這麼說,榮昌齋是南蠻人在京裡的探子,榮昌齋是百年老字號,怎會跟南蠻搭上干係?」

  碧青:「南蠻早有圖謀中原之心,怎會不養探子,百年老字號,有什麼新鮮,佈置這條暗線竟達百年之久,正說明蠻人狼子野心。」

  崔九蹭的站起來:「此事事關重大,我須速速告之太子哥,早作防備才是。」說著把那把刀收了起來。

  碧青懷裡的小傢伙不幹了,立馬啊啊的叫著要自己的刀,崔九摸了摸小傢伙的腦袋:「乾爹回頭給你尋一把更好的。」小傢伙彷彿聽懂了一般,點了點小腦袋。

  碧青道:「快走吧,蘑菇什麼,這是大事,不能耽擱。」

  崔九這才走了,崔九一走,小傢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的刀沒了,咧開嘴哇一聲哭了起來,碧青好笑的看著兒子,點了點他的頭:「你這個傻勁兒真隨實了你爹,人都走了你哭死有什麼用?」

  大郎抱過兒子,放到炕上,又拿出一把刀來放在兒子懷裡,小傢伙頓時眉開眼笑,碧青道:「這是賀魯的刀,怎麼在你這兒?他贈與你的嗎?」

  大郎搖搖頭:「彎刀是胡人的寶貝,哪肯送啊,是俺贏的。」

  碧青想起早上兩人比試射箭,跟自己可不一樣,紅線拴著銅錢吊在樹上,箭頭穿過銅錢方算贏,自己沒去看,原來兩人打賭了,賭注就是這把彎刀。

  碧青側頭看著他,小聲道:「我還說你不待見兒子呢?」

  大郎眉頭一豎:「俺親生的兒子,咋不待見,就是這小子總攪合他老爹的好事,有些欠揍。」

  碧青笑道:「欠揍不欠揍的是小事,兒子的名兒你可想好了?這一晃可都快一歲了,大名兒還沒有呢,你這個爹倒是怎麼當的?」

  大郎立馬苦著臉:「媳婦兒你就別為難俺了,俺肚子那點兒墨水,都是你硬灌進來的,哪會起名啊。」

  碧青笑了起來:「我們大將軍謙虛了,大破胡軍威震雁門,哪能連兒子的名兒都起不出來呢。」

  大郎見小媳婦兒抿著小嘴,笑的勾人,忍不住心裡一蕩,見兒子在炕上玩的正好,湊上去啪嗒親了小媳婦兒一口。

  不想正給兒子看見,小傢伙立馬不幹了,刀都不稀罕了,張著手讓碧青抱,嘴裡啊啊啊的大叫,碧青只能抱起他。

  給碧青抱在懷裡,小傢伙還警惕的瞪著大郎,大郎沒好氣的道:「你這小子倒是俺兒子,還是俺的仇家啊,這生來就是壞你爹好事的啊。」

  碧青忍不住笑了起來,只不過想想南蠻,又有些憂心,天下太平,皇上自然准許大郎解甲歸田,若是再起戰端,尤其是南蠻,大郎恐會再披戰甲。

  北胡的事把碧青嚇怕了,上了戰場,命就不是自己了,她真怕大郎一去不返,可大郎是大齊男兒,又是定遠將軍,曾隨軍在南邊打了五年仗,若不打仗還罷,若打南蠻,大郎必是主帥,想到此,不禁暗暗歎了口氣,什麼時候天下能真正太平就好了.

  只可惜只是個美好的願望,榮昌齋之事碧青覺得不簡單,肯定有陰謀,蠻人陰險,如果說北胡的賀魯還算個君子的話,南蠻孟氏就是不折不扣的小人.明著打不贏,暗裡使壞,從南蠻去賀魯賬下獻的毒計就知道,南蠻毫不會吝惜百姓性命,哪怕弄得天下大亂民不聊生,只要能達到目的,也絕對使的出來。

  不對,毒計,瘟疫,莫非南蠻人沒指望上賀魯,自己動手了,想到此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忙把兒子塞給大郎,自己去找師傅,若真如此,可是大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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