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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妃誘情》第6章
  第六章 回憶(二)

  夜色漸濃,新月初生,繁星閃爍。小說城。

  青姥山半山腰的「回鳳谷」中,聳立著幾間結實的木屋。屋中透出橘黃色的燈光,在夜色中分外柔和。

  這木屋所在之處極其隱蔽,很是安全,是流霜的爺爺早年在山中採藥所建。後來流霜的爹爹到山中採藥,天晚了,便會宿在屋中。如今,換作流霜居住。

  木屋一共有四間,一間是流霜的,一間是紅藕的,另外兩間分別是廚房和草藥房。

  此刻那被救的白衫少年便宿在了流霜的房裡。

  昏黃的燭火搖曳,映出少年青黑的臉和青紫的唇,那是中毒的跡象。流霜探了探少年的鼻息,竟是呼吸微弱,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流霜雖說自小跟爹爹研習岐黃醫理,但畢竟年齡尚幼,從未醫過重病患者,此刻面對傷勢凶險的少年,竟是心中慌亂。然而此刻下山去請郎中卻是不能了,少年已命在旦夕,延誤不得,況且,尋常郎中怕是也醫治不了。

  少年身中數劍,雖說傷口皆不重,但是在水中浸泡多時,傷口失血過多。更糟糕的是,少年身中奇毒,若不是少年內力渾厚且意志力堅強,抑制住毒氣上湧,恐怕此刻早已毒氣攻心,就是神仙也難救了。

  流霜想起少年那雙亮如星辰的雙眸,還有那眸中燃燒著生的渴望,心神微顫,她定要救他。

  流霜強迫自己定下心神,吩咐紅藕將少年外邊的血衣褪去,將燭火挑亮,然後從貼身布囊裡取出一套金針。

  金針刺穴的醫病之法,十分難學,稍有差池,便會將傷者紮成殘廢。爹爹因她年幼,一直沒有教她。還是爺爺私下教她的,想不到今日竟會用上。

  一根又一根的金針在燭火下閃著耀目的光澤,好似在召喚流霜,拿起它們,救人。

  流霜不再猶豫,神色堅定地拈起一根金針,小心翼翼地刺到少年的膻中穴,然後是天樞穴,中院穴,氣海穴--隨著一根根的銀針紮下,流霜的手法越來越嫻熟精準,速度越來越快速迅捷。

  燭火下,十歲的流霜小小的瓜子臉上神色肅穆專注,雙目清亮澄澈,如冬日初雪般晶瑩純淨。

  良久,少年身上主要穴位都扎上了金針。

  流霜長吁一口氣,原本紅潤的小臉轉眼間已變得蒼白,渾身無力地倚在椅子上,汗水撲簌簌地順著她光潔的額頭滾滾滑落。

  紅藕心疼地為流霜拭去汗水,問道:「小姐,歇息一會兒吧!」

  流霜點點頭,疲憊地閉上雙眸。

  一刻鐘後,流霜吩咐紅藕將少年扶起,然後著手將金針一一拔掉,最後一根金針拔掉後,少年忽然睜眼,吐出幾口黑血,但依然昏迷不醒。

  紅藕皺眉問道:「小姐,他的傷勢如何了?為何還是昏迷不醒?」

  流霜顰眉道:「我用金針把毒氣逼到了喉嚨,雖說他已經吐出了毒血,但是中毒時間太久,毒氣沁入肺腑,如今,只有用解毒奇藥才能清除他體內餘毒,否則,他依然性命難保。」流霜說罷,伏在案上,寫了一個藥方,囑托紅藕去熬藥。

  紅藕應聲而去,燭火下,少年臉上的青黑稍微褪去了些,他靜靜躺著,修眉緊皺,似乎在忍受著難以承受的煎熬。

  流霜心內溢出一絲苦澀,思及自己每每忍受寒毒之苦,也是這般痛苦。感同身受,愈發同情這不知名的少年。

  紅藕端著熬好的藥走了進來,流霜接過藥碗,道:「紅藕,你去把我今日採到的那株『相思淚』拿過來!」

  「小姐!你要拿它做藥引?」紅藕驚異地抬頭,「萬萬不可!相思淚是醫治小姐寒毒的藥引,我們好不容易才尋到,怎麼能給了他?」

  流霜好看的眉頭輕輕顰了起來,道:「藥可以再尋,眼下這少年若是不用,便會死去。紅藕,難道,你要見死不救嗎?」

  「可是小姐,若沒有了相思淚做藥引,你也會死的啊!」紅藕不甘地說道。

  紅藕也不是心狠之人,不是見死不救的,只是想到從此後小姐還要受那寒毒煎熬,若是此後再尋不到『相思淚』,小姐便會受寒毒折磨而死,她怎能答應。

  流霜一臉正色,冷聲道:「可至少我現在不會死!紅藕,還不快拿來!」她雖年幼,但自小便研習醫理,爺爺爹爹每每教導她醫者父母心,面對生命垂危的少年,她豈能袖手旁觀。縱然日後自己尋不到『相思淚』,她也不後悔今日所為。

  紅藕抬頭,見小姐稚嫩的小臉上神色肅穆,自有一種迫人的威嚴。她嘟著嘴,眼中含淚,很不情願地將那株『相思淚』拿了過來,嘟嘟囔囔道:「他倒是命大。」扔下藥草,生氣地鼓著腮甩手而去。

  『相思淚』是一株小小藥草,外觀普通,生在高山幽谷之中,常和雜草生在一起,極是難尋。它的葉子是心形的,花是白色的,晶瑩透明,形狀大小和淚滴一般無二。

  流霜將『相思淚』砸碎,盛在碗中,用小勺盛了喂到了少年的口中。但是昏迷的少年卻不會吞嚥,藥汁順著唇角又流了出來。

  流霜心內一驚,黛眉微顰,無奈之下,將藥汁吞到口中,一股甘甜中透著苦澀的味道沁入心頭。

  她俯下身,口對口將藥汁喂到了少年口中,在觸到少年的雙唇時,那柔軟冰涼的觸感,讓流霜小小的一顆心莫名跳動的厲害起來,好似有什麼東西闖入了她的心中,她的臉頰漸漸如火般燒了起來。

  雖然她還是一個情蔻未開的小女孩,可也知道這樣的行為只有夫婦才可以做的,一瞬間,竟覺得自己有做偷兒的嫌疑。

  可是,她卻不能不這樣做,她要救他,他只是她的病人而已。

  『相思淚』的藥汁順利餵下了,流霜剛鬆了一口氣,才要起身,一股大力襲來,流霜小小的身子如斷線風箏般飛了出去。

  「匡當」一聲巨響,小几被撞翻,藥碗摔碎了,藥汁灑了一地,流霜的手腕被藥碗的碎片扎破了,銳疼。

  流霜詫異地抬頭,這才發現,少年已經甦醒,黑沉沉的眸子冰冷如劍,直直逼視著流霜。

  重傷初醒之下,少年的力道依然那麼大。

  「你在做什麼?」十二三歲的少年,聲音正處於變聲期,幾分粗噶,幾分冰冷,幾分煞氣。

  被推了一把,流霜極是委屈,聽到少年的問話,又有些啞口無言。想到自己口對口餵藥,被人家逮住了,不亞於偷兒被當場抓住,流霜小臉飛紅,道:「我--我在餵你藥。」早知道他這麼快會醒,她才不會那樣餵他呢。

  少年犀利的眸光移到了流霜唇角殘留的藥汁上,眸光閃了閃。

  紅藕聽到動靜,從屋外闖了進來,見到滿屋狼藉,驚駭地問道:「出什麼事了?」待發現流霜的手腕被扎破,極是生氣地說道:「怎麼受傷了?還不敷藥!」又轉身對著那少年道:「你這人怎麼回事,若不是我家--我家公子救了你,你早就一命嗚呼了,怎麼這麼不知恩,竟然一醒來就傷了我家公子。」想到她們是女扮男裝,紅藕改口為公子。

  少年看清流霜便是在水邊搭救他的少年,流霜不斷滴血的腕,令他眸中微光一閃,冰冷的聲音有些舒緩,問道:「你們是誰?這又是哪裡?」

  「我們只是到山中採藥的,機緣巧合救了你,這裡是我們在山中採藥暫居之處。你放心居住,這裡很安全。」流霜輕聲說道,她理解少年的行為,一個剛被刺殺的人,醒來後難免戒備。

  少年終於放心,但方纔用力過猛,牽動了身上傷口,渾身疼痛,又昏迷了過去。

  紅藕生氣地說道:「真是自找的!」慌忙拿來金瘡藥,便要為流霜腕上的傷口敷藥。

  流霜用布條將傷口縛住,道:「我這點小傷,不礙事的,不用敷藥。先為這位公子上藥吧。」方才只顧著為他解毒了,還不曾為他處理傷口。這點藥,可能還不夠少年用呢。

  紅藕生氣地說道:「小姐,你就只顧著別人,不用藥,傷口會留疤的。」

  「留個傷疤算什麼!正好是個記號呢!」流霜笑了笑。

  藥碗已經打碎了,流霜吩咐紅藕再去為少年熬藥,自己著手為少年敷藥,包紮傷口。

  金瘡藥果然不夠,少年胸口還剩有一處彎月形的傷口,較淺,沒有敷藥。頑皮性起,流霜心想,算是懲罰他方纔那樣對待她,也為他留一個記號吧。

  「母后,寒兒好想你,他們不讓寒兒見你。」睡夢中的少年喃喃說道,聲音不再冰冷,而是委屈淒厲。

  流霜驚異地抬頭,燭火跳躍著,映照出少年熟睡的臉,此刻臉上青黑已完全褪去,露出了少年原本的面色,纖白若白玉。修眉鳳目,是一個俊美的少年。少年左手緊緊抓著胸前錦被,長眉皺起,似是正陷在不好的夢境裡。

  原來少年是在說夢話。

  母后!寒兒!

  難道這少年是皇室中人?當今聖上的眾皇子中好似是有一個叫寒的。

  流霜的目光掃過少年褪下來的那雙濕透了的錦靴,雖說濕髒不堪,但依然可以看得出上面繡工精緻的花紋。這絕不是尋常百姓能夠穿得起的錦靴。

  況且,值得被那麼多人追殺,他絕不是尋常之人了。

  只是身為皇子,怎會孤身一人到這山野之地,流霜暗暗歎氣,為少年蓋好錦被,探了探少年脈搏,沉穩而有節奏,知他已無性命之憂。身上劇毒已解,外傷對少年而言,不足為懼。

  流霜從屋內走出,山間的空氣清新沁涼,東方已隱隱現出魚肚白,天色竟是快要亮了。

  清晨的薄霧灑在她的眉目間,黛色的睫毛掩映著如水的馥郁。

  紅藕熬藥回來,流霜囑托她將藥碗放在少年榻前,然後便和紅藕背著藥簍下山而去。

  知他是權貴,她不予結交。

  知他已無性命之憂,她可以放心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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