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同床

于舒黎是妖族，而且是……狐狸精。

這一點，淩雪是在重新回到景和宮之後，才確定的。

他故意猜洛非煙是“狐狸精”，得到的答案，也一如他所預料的那般，只不過這位神秘國師大人究竟是妖族哪一類，他還無法肯定。

關於百年之前的歷史記載，很多已經被人為銷毀，遺留下來的部分，當屬淩家記錄最為詳密。

這些資料，一直被秘密地收存著，唯有歷代家主，才有權翻閱。

而前任家主去世得早，淩雪尚未成年，便被內定為下一任家主，加上淩浩然的庇佑，早就偷偷地溜進了藏書閣密室，將所有的資料翻閱了一遍。

從充滿了玄奇色彩的鑄劍師一族，到四神傳說，繼而聯繫到冪極撰寫的《異世幻想錄》，淩雪愈發地好奇那座自由之城……

但有一件事，他想不明白。

根據記載，妖族幻化為人形，除了容貌相對俊美之外，與凡人無異，且力量強大。

可是他明明記得，方才偏殿廚房外，于舒黎跟蕭煌夜切磋武藝時，露出了一條……狐狸尾巴！

白似雪，茸毛細密。

忽明忽暗的星光下，淩雪乍一看，還道是于舒黎那件白色長袍的配飾，直至後來到了洛非煙的寢室，對方跟他胡攪蠻纏，僵持了大半個時辰，他才幡然醒悟！

洛非煙並非常人，而白帝國，似乎因為某種，曾經遍佈於各城的“非人類”全部消失了……

從那以後，這片大陸之上，便極有出現過異能者或是妖族的身影，只有一個例外，那便是白帝國的國師大人——洛非煙。

洛非煙和于舒黎同為妖族，但類別不同，且……前者明顯強於後者。

為什麼會得出這麼個結論？

理由很簡單！

因為于舒黎還未進化完全，把狐狸尾巴露出來了！淩雪樂滋滋地心說道，隨之推開房門。

滿室明亮，如白晝，然——

淩雪的小心肝卻莫名地一顫，他下意識地將手中把玩著的銀絲手環藏好，望著側身站在書桌前的頎長身影，深深地吸了口氣。

方才，蕭煌夜應該沒有發現他在偷看吧？

應該這個詞，附加了太多的不確定性。

淩雪也只能祈禱自己不要太晦氣，否則，蕭煌夜若是舊事重提，再次質問他是誰……

就在他忐忑不安之際，蕭煌夜低沉而漠然的聲音隨之傳來。

“你去哪了？”

淩雪猛然回神，眯眼，額頭掛下一滴冷汗。

為什麼他突然有種蕭煌夜很囉嗦的錯覺？

“肚子餓了……”

少年委屈地低聲答道，小模樣咋看咋無辜，與之同時，平坦的小腹發出一陣咕嚕嚕的喊聲……

果真是餓極了。

蕭煌夜面色不改地點點頭，卻道：“亥時過後，一律不得進食。”

“……哈？”

淩雪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仿佛眼前站著的這位不是白帝王，而是一隻怪物！

他不是要扮演兄友弟恭嗎？

作為一個稱職的兄長，這個時候，他不是應該轉身吩咐侍女準備宵夜嗎？

好吧，就算景和宮夜晚沒有侍衛巡邏，也沒有侍女待命，但——

蕭煌夜你這個變態怎麼虐待自己的弟弟！？

淩雪忿忿不平地抿著嘴，氣得渾身直顫抖！

不能發怒！不能在這個時候跟這傢伙撕破臉皮！

冷靜！要冷靜！

一遍又一遍在安撫自己那顆受創的心靈，半晌，少年終於面色如常地抬起頭，乖巧地點點頭，道：“嗯，我知道了。”

蕭煌夜似乎很滿意淩雪的表現，漆黑如墨的眼眸隱約閃過一絲笑意，而後沉聲道：“上床，睡覺。”

說完，也不等對方反應過來，直接走向了床榻。

淩雪再一次呆愣了……

上床，睡覺。這四個字，不管是合起來，還是分開來，他都認識。

通俗易通，簡潔明瞭。

儘管蕭煌夜的口氣帶著那麼一絲習慣性的命令語氣。

可是——

你大爺的只有一張床啊！

雖然這床再躺下兩三個人都不成問題。

真正讓淩雪覺得彆扭的是，蕭煌夜居然會讓他一起睡……

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淩雪悶悶地鼓起了腮幫子，猶豫再三，最後磨蹭了過去，心中腹誹道：蕭煌夜，這可是你自找的！到時候別怪本少睡相太差！

在淩家時，淩雪一直是單獨睡的，即便是幼年時期，也沒有人陪床。

記憶中，猶如親人般存在的淩浩然，也只是在他鬧脾氣不肯乖乖睡覺的時候，給他講故事，哄他入睡，然後在他假裝睡著後，離開……

他不喜歡淩家，不喜歡那些把面子和權勢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的大家族，冷冰冰的，沒有一絲人情味。

走到床邊，淩雪心跳忽然怦怦加速。

蕭煌夜在淩雪重播之前，就已經卸去一身銀色輕甲，沐浴更衣，換上寬鬆的白色單衣。

男人神情淡然地躺在床上，仰面而臥，見少年走進，輕輕掃了眼對方，便轉過頭去，閉目，安眠。

“……”

淩雪欲言又止，眉頭疾速顫慄了幾下，最後趨於平靜。

不過是同床罷了……

兩個大男人，又什麼好尷尬的！

只不過——

他從沒想過，自己這一生中，居然還會有跟蕭煌夜如今靠近的一刻。

明明是命中宿敵，哦不，確切地說，恐怕是他一廂情願地將蕭煌夜當做了勁敵？

而對方，似乎從來沒將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裡。

偏偏就是那麼一副雷打不動風吹不動的淡定模樣……

讓人倍覺礙眼。

“你在磨蹭什麼？”

蕭煌夜閉著眼睛，質問道。

聲音很輕，仿若朋友之間的一聲問候，但因為說話之人是蕭煌夜，自然也不會有人這般瞎想了。

“只有一場被子……”

淩雪撓撓頭，為難地答道。

不論是淩雪，還是蕭垨，都沒有跟他人擠一場被子的經歷。

蕭煌夜自然也沒有，但——

凡事都有第一次，不是麼？

“你是我弟弟。”蕭煌夜忽然道。

“嗯？”淩雪不解。

幾個時辰之前，某人明明還一副氣勢洶洶地模樣質問他是誰，現在居然這樣風輕雲淡地說“你是我弟弟”！？

弟弟個鬼！

淩雪悶悶地腹誹道，他能摸透淩浩然那只老狐狸的心思，甚至於在跟洛非煙初次交鋒之中占到便宜，卻唯獨看不透蕭煌夜這會到底在想什麼……

或許變態的心思，正常人是看不懂的吧？

如此想著，淩雪三下五除二，將自己扒到只剩下褻衣褻褲，隨後彈跳起身，蹦上了床！

蕭煌夜幾不可查地皺了皺眉，卻沒有在說什麼，只是專心地閉目睡覺。

淩雪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蕭煌夜，見他沒有反應，不免有些失望，他倒是更加希望對方能突然暴走，把他趕下床！

可惜，這只是失望。

眼下，他該慶倖的是：好歹有兩個枕頭！

咦……奇怪了，他剛才出門之前，明明記得這床上是有兩張被子的吧？

難道是——

淩雪渾身僵硬地扭頭，狐疑地盯著蕭煌夜，半晌，對方未動，似乎真的已經睡著了。

可是少年的心，卻沒能平靜下來……

與洛非煙的交易忽然湧現在腦海中，又思及蕭煌夜明顯異常的舉止，淩雪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姑娘們的橄欖枝╭(╯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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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晨練

一夜安眠。

淩雪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裹著被子，躺在地板上。

蕭煌夜正居高臨下地望著他，眼眸微眯，神情透著一絲不悅。

“……早上好。”

淩雪揉揉眼睛，一臉無害地笑著問候。

他雖然記不清自己是什麼時候掉下床的，但——

蕭煌夜這一夜顯然睡得不踏實，黑眼圈雖然不明顯，但渾身上下去泛著一股寒氣，仿若……欲求不滿？

淩雪猛然一驚——為自己突然冒出來的詭異想法。

“嗯。”

蕭煌夜極為冷淡地應了聲，逕自穿戴整齊，準備梳洗。

淩雪詫異地望著正系上銀絲腰帶，轉身朝著房門走去的蕭煌夜，久久無語。

他的睡相不好，尤其是熟睡之後。

他原以為，若是順利的話，他會將蕭煌夜踹下床……

結果，並不順利，但也算滿意。

只是蕭煌夜的反應，未免太……冷漠了點？

果然是塊不開竅的石頭呐！

放眼天下，大概沒有人能入得了蕭煌夜的法眼了……吧？

莫名地，淩雪開始糾結了。

跟洛非煙的交易，似乎比他預料之中，要來的麻煩。

輕輕歎了口氣，少年抱著被褥站起身，身後，蕭煌夜已經打開房門，久候在門外的侍女魚貫而入，有條不紊地將梳洗用的物品擱在桌上。

淩雪手忙腳亂地穿好衣服，梳洗完畢時，蕭煌夜已施施然地開始用早餐……

這傢伙是故意要看他笑話的吧？淩雪悶悶地腹誹著，尤其是看到那一圈年輕貌美的侍女們拼命忍笑時的模樣，臉上倏然掠過一絲尷尬的緋紅。

入宮之後，他就不能讓以前那麼隨性了，侍女、侍衛、尤其是他們這些被選拔入宮的六部後備軍，著裝方面要求嚴格統一。

即便淩雪“實習”的地方不是六部，卻也得按照規矩來，穿上那一套中規中矩的藍底白邊輕甲。

吏、戶、禮、兵、刑、工六部，雖是文職和武職側重點不同，卻對各部員的體格有著較高要求。

簡單地說：對於六部後備軍們來說，每日晨跑，是必不可少的一門功課。

卯時一刻統一在王宮中央廣場集合，繞著宮牆內側晨跑，一直跑到辰時。

對於習慣了安逸生活的世家子弟來說，這無疑是一項巨大的折磨！

用完早餐後，淩雪被蕭煌夜親自送到了中央廣場。

密密麻麻的人群，淩雪在心底估算了下，起碼有三百人！

一陣擂鼓之後，這三百人立刻噤聲，火速整隊，排成了十列。

“蕭垨，過來，排我前邊來！”

是蕭博羅。

淩雪狀似不經意地瞥了眼一身銀色輕甲裝扮的蕭煌夜，又瞅瞅自己身上這件難看的藍色輕甲，最後看向那一大片黑壓壓的人頭，藍幽幽的身體，頓時一個腦袋兩個大！

晨跑！？

他六歲以前被淩浩然押著去晨跑過，跟蹲馬步一樣，都是件鍛煉人耐性的活，可惜每一次，淩雪都是有始無終，最後潑皮耍賴，被他蒙混過關！

然而現在，沒有一味寵著他，讓他瞎搞亂來的淩浩然，只有這個一臉冰霜，不通情理的蕭煌夜！

淩雪無比悲涼地遠目，欲哭無淚……

“上去。”

蕭煌夜波瀾不驚地催促道。

淩雪委委屈屈地吸吸鼻子，蝸牛爬一樣挪了過去。

那廂，蕭博羅似乎亢奮得緊，一臉興奮。

直至淩雪挪到他面前，才得知真相。

原來，蕭博羅被兵部的負責人選中了，之後的三個月將在兵部“實習”，若是表現良好的話，以後就可以直接留下了。

但——

淩雪狐疑地打量著蕭博羅那清瘦的身材，直覺得這人即便入了兵部，也是被壓榨的份！

“蕭垨，你有沒有覺得這衣服很醜？”

蕭博羅略顯嫌棄地扯了扯身上的藍色輕甲。

淩雪贊同地點點頭，確實不好看，若是白底藍邊可能會比較地賞心悅目吧？

而且輕甲的形式，有點類似于江湖中人穿著的勁裝，不同的是，輕甲比那些貼身勁裝更容易藏武器和暗器。

“果然還是綠色比較適合我啊！”蕭博羅見淩雪點頭，心底愈發覺得惆悵了。

“……”

淩雪默然，他沒有告訴對方：相對之下，一身綠油油比藍幽幽更難看！

高臺之上，于舒黎穿著一身騷包的白色長衫，衣袂迎風飛揚，展開的摺扇半遮面，笑容狡黠無比。

“小兔崽子們，又到了每天的晨跑時間，大家不要大意地上吧——”

噗……淩雪驚愕，不愧是玉面狐狸啊，果斷地不走尋常路！

大部隊開始蠕動，速度由緩及快。

淩雪下意識地瞥了眼蕭煌夜，這閑到沒事做的白帝王，正與于舒黎這只“狐狸精”並排站著。

一個面無表情，雙唇緊抿，另一個一臉奸笑，一看就在使壞！

蕭煌夜顯然是知曉于舒黎的身份的，兩人經常切磋，於某人的狐狸尾巴又那麼明顯，蕭煌夜不是瞎子，自然不會沒看到……

但明知對方是妖族，卻絲毫不在意？

究竟是太過自信，還是太信任對方？

上位者多疑。蕭煌夜對於舒黎，似乎有些不尋常。

如此想著，淩雪開始神遊天外，只是機械地跟著前面那人的腳步，卻絲毫沒有察覺到……

神出鬼沒的洛非煙忽然將他憑空“挪”走了！

蕭博羅體質不行，沒跑多久便面色蒼白，更是沒有注意到跑在他前頭的淩雪……不見了。

直至淩雪不小心一頭撞倒了水晶石柱，這才回過神來，愣愣地望著這間熟悉而陌生的“水晶屋”……

少年吃痛地揉著額頭，一轉身，卻見洛非煙笑得東倒西歪！

明顯是他剛才的“醜態”取悅了她。

“哈哈哈——”洛非煙捧腹大笑，打趣道，“你小子剛才不會是在思春吧？”

思春？凸！

淩雪不悅地皺起眉頭，憤憤地盯著洛非煙，心中思緒萬千，最後試探著問道：“你是不是對蕭煌夜說了什麼？”

洛非煙神情微變，卻極為迅速地掩飾了過去，故作不悅地低喝道：“你什麼你啊？淩浩然那老頭子沒教你什麼叫做尊老嗎？”

“……是，小的知錯了，煙奶奶。”

“！”

“也對，您的年紀一定足夠當我奶奶的奶奶了！”

淩雪歎息地搖搖頭，一邊從懷中掏出那只銀色手環，若有所思地把玩著……

這手環雖然奇特，但沒有能量，便無法自由地來回于王宮與自由之城之間。

他必須儘快完成洛非煙的要求，給蕭煌夜找個……愛人，然後離開這鬼地方！

常言道：女人的年齡是個秘密。

洛非煙縱然是千年老妖，其美貌也是妖族中較為突出的一個！

這會，被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喚作……奶奶，其實並不冤，只是——

她很不高興！

“你剛才，叫老娘什麼？”

她陰氣沉沉地走上前，俯視著淩雪，霍霍磨牙。

淩雪聞言，後知後覺地抬頭，無辜地喚了聲：“煙奶奶？”

洛非煙暴怒！

一拳頭朝著少年的右眼眶砸了過去！

淩雪呆滯地望著那只越來越近的拳頭，本能地一側身，嘭地一聲後，白水晶石鑄造而成的小茶几碎成了一堆粉末……

“你，剛才是想殺了我麼？”

“你說呢？”

洛非煙獰笑著收拳，笑眯眯地反問道。

淩雪暗暗吞了口唾沫，不語。

“把你帶回來，是讓你幹正事的，走，跟老娘替王選妃去……”

“……”女人果然是善變的動物。

淩雪默默地心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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