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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蟬鳴》第6章
  第五章

  「我不是要姚大夫轉告你,別取杏珠的壽命?」安慰完秋兒後,秦有菊找上鬼婆婆,滿臉怒容地質問。

  鬼婆婆喝著秦家專門上貢給朝廷的上等龍井,聞言朝他縹去一眼。「我既然拿了你的錢,就該將事辦好,否則半年後你死了,我找誰收尾款去?況且,你秦家這茶,我還捨不得這樣就沒了」她滿足的再倒一杯。

  他臉一沉,回道:「說的好,錢是我付的,你若不按照我的話做,我現在就扣你的錢則

  她老眼一瞪。「杏珠那丫頭再三個月壽命就盡了,我將那剩下的命轉給你,讓你多得三個月的壽命,你這小子有什麼好不滿的?莫非你想半年後就死?那最好,您愛的丫頭應該會哭得更傷心,而你死了瞧不見她哭,就不會來向我興師問罪了吧?」她譏諷的問。

  這些話刺進他心坎裡,秦有菊面容一青,不是杏珠死,就是他死,而他死,難道秋兒就不難過了?

  他無法想像她抱著自個兒屍體痛哭的模樣,那會令他肝腸寸斷。

  鬼婆婆仍冷笑著。「下回你若真想死,我不會再多事,不過你該給我的銀兩得先付,死後的冥錢老婆子可不收」

  他怒目而視後,拂袖離去,才離開勾欄院,小廝便急急忙忙來報。「三爺,公主駕到!」

  「公主來了?」他擰眉。

  「是啊,公主正在魚池邊,說見咱們魚池的魚有趣,讓秋兒拿釣竿過去,她要釣魚。」秦府的魚池遠近馳名,養的都是名貴的魚種,世間罕見,難!怪公主一來就往那裡去,可那一池子的魚全是觀賞用,哪禁得起被勾釣起來玩耍,但公主頑皮,誰也攔不住。

  「秋兒被喚去了?」秦有菊面色更沉。

  「是啊,杏珠剛走,秋兒正傷心,一連哭了好幾個時辰,雙眼都腫得比核桃大了,誰也不忍心去打攬她,但公主一到便點名讓她過去伺候,不去又不行……」小廝語氣滿是心疼。

  他聞言,立即快步往魚池去。

  魚池四周栽著一排排垂柳,萬縷垂絲隨風飄,他遠遠見到一群人正張羅著桌椅及吃食,伺候公主在樹蔭下落坐垂釣,秋兒就站在一旁,默默的為公主整理釣具,秦有菊頓下腳步觀察她們的互動。

  公主雙目往秋兒身上瞧去,見她眼睛又紅又腫,不禁壇眉。「你這是怎麼了,病了還是剛哭過?」

  「我……剛哭過,因為府裡一名姊妹剛過世。」秋兒低聲回答,杏珠早天令她非常悲傷,但面對公主,她只得振作。

  「敢情你這人挺重情的,死了一名丫頭也能教你哭紅雙眼。」公主審視她一會後道。

  公主的話語時而天真、時而尖銳,她聽不出這話是褒是貶。

  「你可知我為何特地找你過來伺候?」公主忽然問起她。

  她楞了楞後,驀然惶恐起來。該不是專程來找她麻煩的?

  「你現在定是在想,我是來找你麻煩的對吧?」

  公主一猜就中,令她表情尷尬起來。「請公主恕罪,我一」

  「其實你沒想錯,母后對我說,將敵人放在自個兒瞧得見的地方,方是最安全的,所以我一來就叫上你,也算是找你麻煩吧。」公主直言不諱。

  秋兒一陣心慌,公主這是在明白告訴她,已視她為敵人了。

  「公主好興致,竟到這兒來釣魚了。」不再遠觀,秦有菊慢慢走上前來。

  一見他,公主笑容立刻燦爛起來。「菊哥哥總算來了,快來陪我垂釣吧,你這兒的魚種可真新奇,我在宮裡都沒見過呢」她甜笑的跑向他,白嫩雙手挽住他的手臂,顯得異常親熱。

  他瞥見秋兒看了這一幕,輕輕別過頭。

  他只得暗歎,回頭對桃臉合笑的公主道:「池邊風大,我這身子不耐風,怕一會鬧頭疼。」

  公主一聽,笑容立即收起。「那可不行,算了,不釣魚了,咱們回屋裡去喝涼茶?」她討好的再提議。

  他眉又攏起。「涼茶性寒,喝了令我咳嗽……」

  她面色微僵。「那涼茶免了,聽說秦府花園獨樹一格,咱們賞花去。」

  「花是我大哥栽種的,我對花粉過敏。」他露出一絲歉意表情。

  公主這下怎麼也笑不出來了。「那你能做什麼呢?」她年輕好動,聽到他這也不行那也不便,不免聽到失望無趣。

  「我能算帳賺錢,公主可有興趣幫忙過目帳冊?」

  她臉色一變,那能有趣嗎?她不出一刻就會無聊死的。

  「這……」她不禁懷疑眼前人是在故意拒絕她。

  「公主,三爺擅長畫人物丹青,可請三爺為您畫張像。」秋兒忽而開口建議。

  公主馬上眉開眼笑。「畫像!這個好,宮裡的畫師都沒人能令我滿意,菊哥哥試試吧,你若將我畫美了,我保證一輩子珍藏。」公主興致勃勃的說,嬌顫微羞。

  秦有菊繃起臉瞧向秋兒。她就巴不得將他送給別人嗎?他心中惱怒,見秋兒咬著唇硬是不看他,似是就要他陪公主,他胸中怒火燒得更盛。

  「好,我就為公主畫像,不過這要花上一整天的時間,公主可有空在我這兒耗這麼久?」他故意合笑問向公主。

  「有空有空,事實上,母后還希望我多到你這見走動,要我早日習慣在秦府的生活,說是嫁過來後才不會適應不良。」公主笑咪咪的說。

  秋兒心裡不由得酸楚,算算日子,離公主算禮只剩七個月,到時應該也是他們的成親之日。

  「既然公主不急著走,那咱們就先回屋裡吃些點心再開始吧,我雖不能喝涼,但公主可以,我陪著喝熱飲也是一樣的,且窗外就是一片菊園,花粉飛不進屋內,公主可以喝涼茶賞花,兼著讓我作畫。」他柔聲道。

  公主馬上燦笑如花,一掃方才暗疑他找借口拒絕她的不快。

  「那好,就這麼辦吧」說完,她挽著他往屋裡去。

  秋兒怔怔地瞧著兩人遠去的身影,心底滋昧酸酸澀澀,無法言喻。

  白天剛下過一場雷雨,微涼的風在入夜後穿堂而過,窗外響起嘟嘟蟬聾,秦有菊懶洋洋地躺在軟榻上,手支著下顎,月光穿透窗欞落在身上,他聽著蟬嗚,想起那丫頭。

  借宋朝楊萬里所言:蟬聲無一添煩惱,自是愁人在斷腸,今日想來分外有戲。

  秋蟬,秋蟬,一旦鳴起,便淒美得令人斷腸。

  他此生本不該有七情六慾,因為他沒那資格,可五年前的那一夜,他心中不小心烙上人,一隻秋蟬從此不分眷夏秋冬,夜夜在他心坎裡鳴聊,讓他聽上了癮,有了很深很深的貪念,讓他不僅要活下去,還要擁有她,但無奈的是,這只秋蟬兒是否真會如宿命一般短暫

  逝去……

  「菊哥哥,你在想什麼呢?」

  他低眉望向枕在他腿上的公主。

  她眉目如畫,眼珠微微轉動,朝他羞問。

  銀羅長衣覆蓋著兩人,免去秋涼。「沒想什麼。」

  「我不信,我猜你正想著秋兒?」她眼如秋水的瞄他。

  「是啊。」他很誠實,不說謊。

  「想她的好,還是壞?」

  「都有。」他微笑。

  「那就是壞事居多了。」

  「何以見得?」

  「若是甜蜜的事,菊哥哥該笑的,可你剛才皺著眉。」

  他點點頭。「公主真是觀察入微。」

  「自然要的,否則將來哪能得到駙馬的心。」

  他笑容更詭。「你當真不介意我心中有別人?」

  「不介意,因為我是公主,你心中的人再重要,也不可能及得上我。」她自信的說。

  秦有菊若有所思的額首,並不反駁她的話,只是續問:「那公主也不介意我這破身子,也許伴不了你白頭到老?」

  這話教她深思。「我還年輕,菊哥哥若短命,我固然會難過,但父皇會為我重擇咐馬的。」她豁達的說。

  「也就是有我沒我,對你的未來都不影響。」

  「也不是這樣,經過這幾次相處,我挺喜歡菊哥哥的,父皇選你做我的駙馬,我相當高興。」她嬌俏的仰頸望著他,對愛情其實似懂非懂。

  「是嗎……」

  「菊哥哥,我知道你喜歡秋兒,可她也同樣喜歡你嗎?不見得吧門她說出自己的想法。

  他眼神一黯。「也許是這樣沒錯。」那只秋蟬兒從不主動靠近,就連這會也情願站在外頭為他守門,而不肯露出一絲妒意,讓他內心陰鬱,感歎她,心中到底有他沒他?

  午後那場雷雨困住公主,令她一時回不了宮,便枕在他腿上睡了一覺,而門外的人就這樣文風不動的站了幾個時辰,其間連一次探頭進來也不曾,她就這樣放心他與公主獨處,還是,根本不在乎?

  「那菊哥哥為何還看重她?」公主繼續追問。

  他苦笑。「你年紀尚輕,算是不明白男女之間哪有公平可言,她對我不如我對她,我就算不平,也無減對她的喜愛。」

  公主露出一副惜懂的表情。「意思是否就像你不見得喜歡我,可我卻老愛往你這兒來,你說,我這是不是也是喜歡你的表現?」

  秦有菊抿了唇。「我勸你別喜歡上我,我可不像你表面見到的這般好,我有可能--一口噬了你」他臉孔突然陰森下來。

  公主沒被驚怕反而笑了出來。「菊哥哥真有趣,居然這樣嚇唬我,你既非妖也非怪,還能吃人肉嗎?」

  「我不吃人肉,但我嗜人命」

  那陰涼的口氣總算教她有絲不安,他素來儒雅,可此刻似妖又似魅,挺教人害怕的。

  見她似乎嚇到了,他這才淺淺露出笑來。「真唬了你嗎?果真是個膽小鬼」他取笑她。

  「菊哥哥。」知曉被耍,她嬌噎。

  秦有菊放聲笑了起來。「你這傻丫頭」

  站在外頭候著的六個宮女,聽到裡頭的笑聲,有默契的互遞眼神,彷彿有意替主子揚威,她們得意的瞧向站在另一側面容灰敗的秋兒。

  秋兒頭垂得低低的,心頭緊揪,不敢瞧四周人的眼光,只能拚命的忍住不住裡頭瞧,瞧了又怎麼樣?說放手就該放手,她不該吃昧!

  他能與公主相處融治、情投意合,再好不過,再好不過!

  可惜情感卻沒有理智堅強,在裡頭的笑聲不斷傳出時,眼淚悄悄流下了,但她不敢伸手去抹,怕週遭的六雙眼睛更加譏笑她,只得垂首任淚水直接滴入泥地,期盼什麼痕跡也別留下。

  「你跟我來。」忽然一雙手臂伸過來,強拉著她離開門邊,避開那幾個宮女的汕笑目光。

  孫武陵直拉著秋兒離宮女們有段距離才停下,她訝然不已。「武陵表哥,你這是做什麼?」他怎麼可以當著那群宮女的面強拉她走,如此她們又會怎麼想她?

  他氣憤的瞪著她。「你這是何苦,他在裡頭與人談情說愛,你卻在外頭為他守門伺候,你何必作賤自己。」

  「我的事不要你管」難堪被直白說出,她惱怒的漲紅了臉。

  「你做得到對我無情,可你的事我不能不管,我家裡出了點麻煩,指信來讓我回去一趟,我希望你跟我走。」他沉著臉道。

  「什麼,你家裡出事?很嚴重嗎?」她馬上忘了剛才的不悅,轉而普他擔憂。

  「我爹似乎惹了些禍,我得回去瞧瞧才知狀況。」

  「那還等什麼,快回去吧,至於我……」

  「小蟬,蘇家小姐已死,你沒有主子了,秦家也沒有你的賣身契,你隨時可以走,況且秦有菊又即將迎娶公主,你在秦府根本無立足之地,還是隨我走吧,我會照顧你的。」他誠心的說。

  「武陵表哥,我不能走。」不敢瞧他失望的眼色,她垂下頭。

  「你還是拒絕我?」他受挫,深吸一口氣。

  「對不起,在秦府我還有事要完成,所以不能隨你走。」見他難過,她解釋。

  「那告訴我是什麼事,是不是只要完成了這件事兒你就能跟我走?若是如此,讓我幫你。」他心急的說。

  「這件事你幫不了我,我只能獨立完成,而且不是說做就能做,還得等等。」

  見她三番兩次推拒,孫武陵終於忍不住怒火。「你又找借口拒絕我?」

  「不是的,我是真的一」

  「不要再說了,你就是瞧不起我,認為我比不上秦有菊」他怒火高張。「那姓秦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弱不禁風的能給你什麼幸福!還是你貪圖他的錢?若是這樣,我也能努力,咱們回鄉一起奮鬥,難道不會有富裕的一天嗎?走,你隨我回去,我讓你做孫家的長媳

  則他扳著她的肩用力搖晃。

  「不,表哥,你失去理智了,放開我,請放開我一」她的頭教他搖得昏,掙扎著要他鬆手時,他竟吻住她的唇!

  她太過震驚而一時傻住,沒能立即推開他。

  等她回過神氣憤的要推開他時,一道森冷的聲音自她身後響起一

  「孫武陵,還不放開她。」秦有菊帶著驚天怒氣的喝道。

  秋兒渾身一僵,雙目愕然睜大,三爺見到武陵表哥吻她了!

  孫武陵這才鬆開她,而她立即一屁股跌坐在地,容頗慘白,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不敢想像三爺見到方纔那一幕是什麼樣的表情。

  「菊哥哥,你真不該親自送我回宮的,你若待在屋子裡,就不會見到這麼令人傷心的事了。」公主在一旁同情的說。

  她臉色更加死白。

  「秋兒,原來你真如外頭所傳的那樣不安於室,既然教我親眼瞧見你與男人親熱,那將來你別想進秦家大門了,那可是會站污菊哥哥的名聲。」公主燮眉再道。

  已顫得不能自持,秋兒緊緊抓著雙手。

  秦有菊見狀,斯文俊逸的臉龐冷冽駭人。「孫武陵,你敢碰秋兒?」

  「我與小蟬兩情相悅,有何不可」他哼聲說。

  「兩情相悅?則秦有菊鐵青著臉,一隻手掌悄悄移至胸前,似要防止心口會突然爆裂。

  「沒錯,我明早就離開,到時會帶小蟬一塊走」孫武陵逕自決定。

  他的情緒從沒如此激動,胸膛內彷彿有股熱液要衝出。「秋兒,你真願意跟他走?」他問向跌坐在地,始終不敢抬頭望他的人兒。

  她全身發冷,視線落在地上,壓根無法面對他。「我……我沒要跟他走」

  這話一出,他臉色立刻好些,孫武陵卻握緊雙拳,洩氣不已。

  「但、但我與武陵表哥確實是情投意合,我先……在這兒等,等他處理好家中的事,再來迎娶我回鄉。」沒想到她竟接著又說。

  秦有菊聞之色變。

  孫武陵喜出望外。「小蟬,你說的是真的嗎?好,你等我,等我處理好家裡的事,立刻就來迎娶」

  她用盡力氣投給他一絲的笑意。「嗯,我等等表哥來接。」

  下一刻,公主忽然大叫,「啊,菊哥哥,你怎麼吐血了!快,來人啊,快找大夫過來,快啊!」

  秋兒驚慌的朝秦有菊望去,正對上他那雙痛心疾首的眼,以及滿衣襟的鮮紅。

  她唇色一褪,白如初雪,身子瞬間冰冷。

  秦有菊的屋裡。

  「我要孫武陵的命」床上的他眼中一片殺機。

  他這股陰狠的氣質,過去全隱藏在病體下,從不教人輕易瞧見,可此刻竟是毫不掩飾的展露出來,連姚大夫瞧了都驚懼。

  屋裡還坐著嗦瓜子的鬼婆婆,她搖頭,這小子的自制力是她見過最強的一個,也因此才能控制住他那顆不受控制的心臟,他真正的喜怒極少形於色,能教他這般暴怒實屬少見。

  「秦小子,這可不行,那姓孫的壽命還有三十年,你若硬取他的命,會違反天道。」姚大夫雖已能下床走動,可傷口剛癒合,不耐久站,挑了個離鬼婆婆極近的位子坐下後說。

  鬼婆婆瞧見,懶得理會他的小動作,哼的一聲別過臉去。

  討了個沒趣,他也無所謂,因為被當成蒼蠅習慣了。

  「沒錯,過去選的都是壽命僅剩一年不到之人,憑我與姚老頭的功力,尚可偷天換日以少許的壽命來替你延壽而不被發現,但三十年的人命,難,若被發現,別說想轉壽到自己身上,老天立刻就會將你的命收了去!」鬼婆婆嘴上雖然這麼說,卻不住心想,姚老頭就是少了秦小子想宰情敵的這股氣魄,自己才會對他始終沒啥情意,當初會嫁給他也是酒後失誤,動心的成分並不高。

  「我若不要他的壽命,只要他沒命呢?」秦有菊殺氣仍然不滅,那姓孫的敢吻他的女人,這剮心之痛,他絕不能忍。

  鬼婆婆表達自己的立場,「咱們取人些許壽命頂多稱之為偷,但真正殺人的事可不幹,再多的錢也不成。」

  秦有菊盯看擱在一旁滿是血污的衣裳,眼神逐漸冷酷,他從不當好人,因為好人不長命,他能活到現在,靠的向來是不擇手段!

  「那就偷吧,一點一點的偷,直到偷光他的命為止……」

  隔日,雖然氣憤表哥強吻她,可他畢竟要離開了,秋兒仍是去送他,沒想到他竟病倒了。

  床上的他陷入高燒,病到連意識都沒了,喚也喚不醒,這讓她不禁想起杏珠也是這般突然倒下,嚇出了一身冷汗。

  這回她再不敢耽擱,連忙去找姚大夫救人,結果姚大夫不在屋裡,一問之下,才知配藥房大火燒去所有的藥材,他能下床後便閒不住,一早出發到京郊附近去採買藥材,聽說這一去要三天才會回來。

  那可不行,三夭後武陵表哥就不知成什麼樣了!想到鬼婆婆還住在勾欄院未離開,她火速趕去找人,可鬼婆婆同樣不在屋裡。

  她記起配藥房重新建好後,鬼婆婆嫌在府裡無聊,就在配藥房養些蠍子、毒蛇之類的毒物消磨時光,她也許是到那餵食毒物了。

  她趕忙再往配藥房去,發現鬼婆婆也不在這裡,她慌張不已時撞落了桌上的空碗,陶碗在地上碎成兩半,她急忙的去撿,低下身時忽然瞧見桌子下有張符紙,像是不小心掉落的,她抬起符紙,上頭寫有人名以及生辰八字,而這人名她覺得似曾相識,好似……好似是

  四年前病死的一名長工的名字。

  可符咒怎會寫上那長工的名字?

  她疑惑起來,瞥見牆角有個眼熟的小箱子,原本是擺在姚大夫屋裡的,姚大夫平時寶貝得很,從不讓人碰,何時搬到這兒來的?

  或許是配藥房新建完成,哪個小廝替姚大夫將未被燒掉的藥材搬來時沒留意,連這箱子也一道搬過來了。

  瞧瞧手中的符咒,她驀然起了個衝動往那箱子走去,打開它,意外的,箱子竟然沒上鎖,蓋子掀開後,出現好幾張與她手中相同的符咒,她心倏地緊緊揪起,不安的去瞧上頭的人名,這些名字她幾乎都識得,而且每個人都已過世了……

  最教她心顫的是,她也瞧見杏珠的名字!

  腦中再度出現杏珠臨死前對她說的話一不要相信三爺!

  秋兒腦袋一片混亂。

  想起武陵表哥也曾警告過她一照顧秦有菊的人都不長壽,你就不怕哪天自己也沒命了?!

  她驚惶的倒抽一口氣。「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這些人和杏珠的死都與他無關,與三爺無關……無關的……」她慌得開始自言自語。

  「你這丫頭在這兒做什麼?」鬼婆婆突然出現。

  「我我……」一陣風由窗外吹來,她抓在手中的幾張符咒被吹走了。

  鬼婆婆臉色一變,馬上撿回四處飛揚的符咒。「你都瞧見了?」她冷聲問。

  秋兒不禁白了臉,顫聲問:「這些……是什麼?」

  「你見到什麼就是什麼。抬起那張寫有長工名字的符咒時,鬼婆婆哼了哼,打開箱子丟回去。「我以為搞丟了,還轉回老頭子屋裡找一圈,原來還在這兒。」

  她一神情益發驚駭了。

  「鬼婆婆,這些人的死是否……是否……」

  鬼婆婆睨她一眼,奪回幾張還捏在她手中的符咒。「這沒什麼,我那死鬼畫著好玩的一」在拍過她手中的東西時,鬼婆婆碰到她的掌心,神色驟變。「我道怎麼都瞧不清你,以為你命還長得很,原來不是,是讓那老頭下了咒術,對我隱藏了你的命數。」鬼婆婆突然

  惱怒起來。

  「你說什麼?」她不懂鬼婆婆的話,可鬼婆婆的表情卻讓她極度驚慌不安。

  「哼,原來那老頭連我都防,還敢說此生絕不騙我任何事,果然是謊言,好,你這老頭既然敢存心欺瞞我,那就別怪我壞你的事門鬼婆婆性情古怪,最恨別人騙她,且越是瞞騙她,她越是不計後果,非要挑釁到底。她要那老頭好看!

  「你壽命只剩一年兩個月,雖然超過一年,取命是麻煩了點,但只要我多費點神下咒,應該還是能瞞過上頭,只是,秦有菊那小子對你可是有情有義,若知道我拿了你的命數給他,不知會是怎樣的錯愕表情?哈哈哈,還有那糟老頭,他這是自找麻煩,找我來幫他,還

  敢對我隱瞞,他活該,那小子若翻臉,也是他自作自受!哈哈哈」鬼婆婆得意的狂笑。

  這話太駭然,秋兒大驚。「我只有一年多的生命?而你……你現在就想要殺了我?」她聽出鬼婆婆的意思。

  「是也不是,老婆子我不殺人,只取走你的壽命。」鬼婆婆陰陰地笑著。

  她不由得毛骨驚然。「你取我的壽命做什麼?」

  「給你的心上人啊」鬼婆婆越笑越陰森。

  秋兒杏眸圓睜。「給三爺?」

  「不然你還有其他的心上人嗎?我相信孫武陵那粗漢奪不走你的心。」鬼婆婆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她驚住。「我的壽命如何能給三爺?」

  鬼婆婆仰頭一笑。「死了就能給,就像你見到的這一迭符咒,上頭寫的人壽命都轉給他了,而你也一樣,僅剩的一年兩個月壽命,很快就會變成他的,你對他有情,就當作奉獻自己讓心愛的人延年益壽吧。」

  「你是說,這些年秦府死去的人的壽命,全都給了三爺?」她驚愕不已。

  「是啊,就因他們的奉獻,才能讓你的心上人安然活到現在。」鬼婆婆點頭。

  秋兒聞言震驚至極。

  鬼婆婆走到桌案前,提筆揮毫了幾筆。「下個輪到你了,念在你我有些交情,我取壽命時會讓你死得舒服點,那些病痛折磨的階段就免了吧,瞧,這兩張寫上你名字的符咒,一張是你的本命符,一張是篡改縮短過命數的命符,只要燒掉你的本命符,你的魂魄就會離

  體,這過程我保證你半絲痛苦也沒。」揚起兩張符咒,將其中之一逐漸移往燭火前。

  她睜大眼見看符咒被點上火,火苗開始燃燒,她倏地抓住自己的頸子,再不能吸氣。

  砰然倒地,她身子僵直的躺著。

  想不到,這些人的死真的與三爺有關,就連自個兒也將成為其中之一……

  眼看鬼婆婆手中的符咒越燒越旺,她四肢逐漸喪失知覺,連眼珠也不能轉動。

  整張符咒就快燒盡,此刻她心中可說悲不可抑,她曾打算過自己的死法,可不應該是這樣的,至少那是她心甘情願的犧牲,而不是、而不是強奪…

  秋兒悲慼一笑,緩緩地合上眼,鬼婆婆說的沒錯,身子一點都不痛苦,一點都不痛苦……

  晶瑩的淚珠,由眼角滑下她臉龐,那弧度既美麗又淒涼。

  「三爺,穆侯爺又來借款了,可上回借的銀兩他到現在還未歸還半分,這後借的事,您怎麼指示?」秦家每半年會舉辦例會,集合各商號的主事,查算半年度各項產業的營運狀況,例會上,錢莊呂主事搶先開口請示,那穆侯爺借錢像討債,逼得他快跳河了。

  秦有菊居中而坐,閒適中散發看雍容矜貴的氣度。「嗯……這事我曉得了。」

  他沉吟了下。

  呂主事立刻豎起耳朵等著聽下文,之後會怎麼做呢,借是不借?

  但他等了半天卻只等到一「下一位報告。」

  不管呂主事臉色有多糟,另一位主事馬上急看向當家稟報道:「今年新茶已開採,品質香醇,比往年都要高一等,但朝廷這回卻發文要咱們進貢十萬斤,比之前多了一倍的量,那可是咱們總收成的四成之多,您說,咱們該如何回復才好?」他一臉苦惱,三爺久久才見

  大夥一面,自個見得把握機會訴諸問題,錯過這次會面,要再見他,可又得去求。

  「朝廷每年都會增加點數量,可這回是要多了點。」過了良久,秦有菊才慢不經心的回復。

  「是啊是啊,所以這該怎麼辦?」那主事急問,朝廷的公文一個月前就送達,可他見不到三爺,直拖到這會才有辦法請示,朝貢的日期是兩天後,時間緊迫啊。

  秦有菊輕咳一會後淺笑。「急事緩辦,先下一位……」

  那主事當場綠了臉。

  三爺與前當家二爺的作風大不同,二爺做事雷厲風行,往日一場例會下來,眾人像被剝了一層皮似的幾乎沒命,而三爺,瞧似溫吞,從未直接指責過人,更不愛講明自己的心意,那雙眸子總是溫文內斂隱合笑意,可平靜的水面下,不知流動的是什麼水,他們猜不透

  ,深恐不小心入錯暗流,馬上滅頂。

  當家們的性子大不同,但沒一個好伺候的,眾人叫苦連天,這時候多希望秋兒在,起碼能幫他們逼出個答案,不像這會,沒個明確指示,他們動輒得咎,實在不知該怎麼做才好。

  秦有菊合笑的聽著報告,忽地,一股綿長的氣流湧入他四肢百骸,原本稍涼的掌心變得微熱。

  他悄悄將拳頭握緊,這感覺他再熟悉不過,有人的壽命正在轉給他,但令他不解的是,這人是誰?他疑惑的燮起眉,在取了杏珠三個月壽命之後,府裡已無不滿一年壽命的人,姚大夫才會替他煩惱,擔心「後繼無人」,既然府裡已沒有可轉之命,那誰能突然轉壽給他

  ?

  算算,就連不到兩年壽命的都沒有只除了一

  他神色巫變,瞬間急痛攻心!

  他捧住胸口,眾人以為他病發,皆是一驚。

  「三爺,您您怎麼了?」

  他面色如土,眾人見狀正要開口朝外呼人找大夫,他卻猛地站起身。

  「三爺?」眾人驚訝地看著他。

  下一刻,他丟下眾人,狂奔而去。

  「三爺、三爺一」有人不放心在後頭喚他,可他十萬火急直奔某處。

  眾人驚愕,這若不是病發作,是怎麼了?這可不像平常天塌下來也能微笑視之的三爺啊!

  「我說老婆子,你怎能這麼做,讓我如何跟秦小子交代啊?」姚大夫氣急敗壞道。

  「誰讓你敢對我有所隱瞞,還大費周章的在那丫頭身上下隱術,以為這樣我就不會發現?既然你怕我弄死那丫頭,我就偏讓她沒命,瞧你能怎麼樣?!」鬼婆婆挑釁的斜視他。

  「你」他氣得險些吐血。

  「你活該」

  「你什麼都不知,偏喜歡與我賭氣,你這性子何時能改?」他頭痛撫額。

  「改?我為什麼要改?你這真是說笑話了。」她硬腫氣說。

  「你想氣死我嗎?」姚大夫跳腳了。

  「氣死你又何妨?我早就想做寡婦了,奈何你禍害遺千年,長壽得很,讓我如不了願,真可惜。」

  「你、你」

  「不用氣得發抖,你敢對我隱瞞事情,就是連背了對我不欺不瞞的誓言,而且你居然還敢阻止,不讓我連那小子也宰了,你這樣吃裡扒外的男人,我留著啥用,你若死不了,咱們不如離了吧。」

  「離?!那……那怎麼可以」他嚇到口吃。

  「怎麼不可以?我就寫張休書給你,咱們以後男婚女嫁備不相干門她打算休夫!

  「咱們都近百的歲數了,還能男婚女嫁嗎?」姚大夫快哭了。

  「死鬼,我年歲大就不能改嫁嗎?哼,就這麼辦,我休了你。」她火大狠道。

  「娘子,不要,我不能沒有你門他忙哀求。

  「閉嘴!」她時道。

  「老婆子,我不是有意隱瞞你,我是怕你見獵心喜,得知那丫頭壽命不長後,哪天興起就對她動手,這才會一」

  「住口,見獵心喜的是你,那小子沒額外付我報酬,我為什麼要替他做白工?倒是你,那小子的外祖母對你有恩,你答應要護她子孫後代健康周全,可她的女兒生三子時得到妊症,但當時你卻在外頭逍遙玩樂,等趕回去時已遲了,她的女兒產子後元氣大傷,命數受損

  ,活了幾年便去了!

  「你覺得對不起恩人,這才發誓要讓她短命的孫子能長壽,因此用盡方法為那小子延壽,但你要報恩那是你的事,我為什麼要幫你,你算老幾?」鬼婆婆連聲罵道。

  「老婆子請息怒啊,好好好,我這就將實話說了吧,只求你別休離我,事情是這樣的,瞞你是因那丫頭我還有用處,怕你不小心取了她小命後壞了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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