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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後,老媽按時去了新崗位赴任,臨行前將老爸的撫恤金提了幾千塊錢出來,替我買了電腦,而且讓我開學搬到學校去用。
最近半年,家裡的房貸也還得差不多,加上老媽單位漲工資,我們的經濟條件也略有改善。買電腦這事,是我大一進校時候就有的願望,前幾天老媽突然又提起來並且立刻付諸於行動,卻讓我異常不是滋味。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單親家庭都是這樣,當父母對兒女有什麼期待的時候,就會用物質來賄賂達到目的。
八月底開學的時候,迎接我們最大的事情就是浩瀚的搬遷工作。整個年級要從西區搬回校本部。
我們要在新生入學之前,將全部寢室騰空出來。
學校安排了校車,專門來回接送行李。
可是,看著寢室裡那小山似的東西,不要說搬到門口車站,就是拉到女生院門口都是一項艱苦的任務。
這兩天,女生院被破天荒地特許雄性生物自由出入,熱鬧非凡。
一次勞民傷財的搬遷行動,居然成就了很多姻緣。讓那些相互之間,在往日被壓抑住的情感,突然爆發出來,使不少人搭上了學生時期校園戀愛的末班車。
而我們寢室卻門可羅雀。
除了劉啟和白霖那癡情的李師兄,居然沒有第三個男人來幫忙。
李師兄今年如願考上了本校物理系的研究生,兩個月不見,眼鏡的度數又加深了不少,看起來更有文化,也更單薄了。
白霖瞥了瞥他:“得了吧,就你那身板,做搬運,我還看不上。”於是將李師兄哄下樓。
趙曉棠揶揄:“喲——心疼了,還怕我們的行李壓死他啊?”
我婉言拒絕了劉啟伸出的熱情援手。
最後,宋琪琪歎氣,“你說我們寢室咋這麼沒人氣?”
趙曉棠說:“誰叫你和宋琪琪都找了兩個謫仙似的男人,那是指望不上的。”
白霖反駁:“那小棠,你咋就沒找個指望的上的人回來?”
趙曉棠回答:“這些學校裡的小毛孩,我還看不上。”
白霖站起來又和她爭。
於是,我坐回去上網,一言不發,耳朵裡就只聽見白霖和趙曉棠你一句我一句,爭論了半天,從男人的品質探索到愛情的真諦,再辯到婚姻的意義。
眼看日上三竿了,我終於忍不住插嘴問:“請問白大小姐和趙大小姐,你倆想出法子了麼?”
白霖和趙曉棠同時瞪我一眼,那神色仿佛是在怨我打擾她倆切磋唇舌。
最後趙曉棠說:“找搬家公司。”
搬家公司來了四個人,將我們所有東西快捷迅速地搬到目的地。
趙曉棠趾高氣揚地說:“看沒有,這就是生活的真諦。”
“呸——”白霖啐她。
下午去食堂打飯,本部的一切都那麼新鮮。
在西區,我們是最老的一群女人,而到了本部突然就變年輕了,周圍全是知識淵博、學歷高深的學長們。
白霖兩眼閃閃發亮地說:“處處都有愛情的機遇。”
後來,我故意繞道去看了下那個流體實驗中心,遠遠地瞥了一眼,又匆忙離開。
自從那一次在網上聊天以後,我再也不曾和他聯繫過。
然而,他亦不曾。
老媽離開後,每隔兩三天就會給我一個電話,一下子就比我們面對面呆著的時候,說的話還多。
她是個不善於和人交流感情的人,給人的感覺就是硬邦邦的工作狂。而老爸是個極其外向的人,到哪兒都是樂呼呼的,逗人樂。
我從不知道,我的性格是遺傳自他們中的哪一個,或者兩個都不像?
老媽在電話裡問:“錢夠用嗎?”
“夠了。”
“不夠的話告訴我,別去外面跟人家補習了,專八也近了,好好複習。”
“恩,我挺認真學習的。”
“我下個月7號回來,要我帶點什麼嗎?”
“不用了,不用了。”
放下電話,白霖在旁邊總結:“我覺得你老媽去外地以後,你們的感情反而比以前好了。”
“不是吧。也許她是想轉變我。”
“小桐。”
“幹嘛?”
白霖放下書,很認真地看了我一眼,“你不覺得自私的那個人其實不是你媽媽,而是你嗎?”
我怔了下,轉而去洗衣服。
其實,老媽走的那天,我就後悔了。我不該和她在爸爸面前吵架,還說出要是躺在地下的是她之類的話。老爸不在這四年,她一個人供我念大學,還要照顧奶奶那邊,工作又是一如既往地拼命。他們單位和她一個年紀的女性,很多都是在丈夫的呵護下,賺點零花錢就成。
老媽很年輕就生了我,她有些同學的孩子還念高中。
所以,對於她而言,人生才過了一半。
這些道理,我都想得通,但是當真實地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卻一時間沒法接受。我依舊受不了,要有另一個人來到我的家,完全接替我爸爸的位置。
經過搬遷事件中,劉啟不離不棄,義勇幫忙的考察以後,我們寢室的其他人覺得劉啟已經是繼白霖的李師兄之後,跟大家培養革命友誼的大好青年。
於是當李師兄因為考研成功,請大家吃升學慶功宴的時候,白霖堅持要叫上劉啟。
“劉啟哥哥是我哥們,你不請他就是看不起他。你看不起他,就等於看不起白霖我!”白霖放下狠話。
李師兄百般滋味地聽從了白霖的話。
趙曉棠這一次十分贊同白霖的做法,她語重心長地說:“小桐,男人這種生物,需要處處撒網,重點培養。你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
吃飯的時候整好一桌人,李師兄的五個同好,我們宿舍四個,加上劉啟。
李師兄的那些同學,都知道他癡迷白霖的那檔子事,不停地拿他倆開玩笑,以便於借機製造曖昧氣氛。白霖為了讓大家的嬉笑眼光從她身上轉走,便不停地將話題移到我和劉啟這邊。
而趙曉棠就跟一個冰山美人一樣,要麼不搭理人,要麼冒一句驚世駭俗的語言出來。
宋琪琪埋頭吃飯,別人叫到她就眯眼笑笑。
從餐館裡面出來,大夥兒準備從校園裡穿出去,然後到北門那家歌廳去唱歌。
路過商業街的小賣部,白霖說天氣太熱,請大家吃冰激淋。男生們為了維持光輝穩重的形象,一一搖頭拒絕。
只要有好吃的,我都是來者不拒。於是,我哼著小調,一邊拿著小勺舀裡面的冰激淋往嘴裡送,一邊跟著一群人走在學校的林蔭大道上。
劉啟在旁邊,白霖等人隨後。
趙曉棠也沒吃,還提醒我:“你好歹顧及下你的形象和體型吧,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
白霖反駁說:“我們這叫自由自在,享受生活。”
“對!”我轉身附和白霖。
當我調頭向前的時候,風正好吹來,將耳邊散落的髮絲吹到我嘴裡,和嘴角殘留的冰激淩沾到一塊兒了。
劉啟從掏出一張紙巾遞給我,笑著說:“瞧你這吃相。”然後順手將我嘴邊的髮絲撥開。
我當時右手拿著勺子,左手端著冰激淋盒,輕輕地愣了一下。
白霖首先看到這個舉動,頓時樂開花,還模仿劉啟動作,添油加醋地說:“小桐,瞧你這吃相,好可愛。”
李師兄和宋琪琪等人也忍不住笑了。
劉啟也跟著笑了笑,靦腆地垂頭。
我佯怒,對白霖喊:“你再學來試試!”
白霖便笑得更倡狂,“喲,小桐,你害羞了。”
我立刻上前就想揪住她,封住她的嘴。沒想到她卻跟條泥鰍似的,一下子溜到劉啟的背後,嬉笑說:“劉啟哥哥,你看,你家小桐惱羞成怒了。”
我去抓她,她卻拉著劉啟在面前做擋箭牌。
我動作沒她敏捷,加上手裡拿著冰激淋,劉啟又夾在中間,怎麼都不成功。我咬牙說:“等我扔了東西來抓你。”然後撒腿轉身扔垃圾。
卻不想撞到一個人胸口上。
那人的白色襯衫,胸前一大片,頓時被草莓冰激淋的殘渣潤成了粉紅色。
白霖也沒笑了。
我聽見李師兄叫:“慕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