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了 10 保加利亞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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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的時候,搭了個末班車,以替補的身份拿到一個最低級別的獎學金,學校發給我三百塊錢。這是我完全沒想到的事情。領到錢那天晚上,我興奮得半夜都睡不著覺。
白霖趴在上鋪的欄杆上,翻個白眼說:“至於麼,三百塊錢。人家不瞭解的,還以為你打雞血了。”
“什麼雞血?”我納悶。
“據說,”白霖從鋪裡坐起來解釋,“人用針管推了雞血後,會渾身燥熱,臉色紅潤,數月都不想睡覺。”
於是我現在站在客房中央,已近淩晨,又有了一種被打了雞血的感覺,想跑到陽臺上大聲尖叫,又怕被隔壁的慕承和聽到,又怕被酒店保安捉住。然後我跳到床上,腦袋埋在枕頭底下,使勁地揪床單揉枕頭。最終我還是無視作息時間給白霖打了電話,不然我不知道若不找個人發洩下,我是否還能堅持到明天早上不發瘋。
半夜被吵醒的白霖,比我鎮定多了,聽完我的敘述,意味深長地說:“小桐——”
“幹嗎?”
“你是不是給慕承和下什麼藥了?”
“……沒有。”我聽到這個問題,很想扁她。
“你灌他喝酒了?”
“沒有。”
“他當時神志不清,腦殼抽筋?”
“不可能。他頭一分鐘還和我說話來著。”
“接下來呢?”
“什麼接下來?”
“他吻了你之後,又怎麼樣了?”
“我們就回酒店了。”
“途中有沒有牽你的手?”
“沒有。”
“有沒有說什麼?”
“好像就說了兩句。”
“什麼什麼?”白霖興奮地追問。
“一句是,太晚了,我們同去吧。”我滿心羞澀地仔細回憶了下,“另外一句是,好辣。”
“好辣?”
“是啊,當時我滿口燒烤的辣椒味,估計辣到他了。”
“……”
“你說,”過了會兒,我終於忍不住問,“他是喜歡我麼?”
“我挺可憐慕承和的。”白霖沒回答,反而幽幽地歎氣。
“為什麼?”明明是我比較可憐。
“要是他真是腦殼抽筋還好,如果真的喜歡上你,才真是不幸。”
“怎麼愛上我就不幸了?”
“因為你遲鈍。非要人家強吻了你,你才覺得人家好像是喜歡你。”
“那你們以前也沒覺得慕承和喜歡我啊!”我不服氣了。
“我們以前都是聽你的一面之詞,也沒見過他究竟是如何財你,當然被你主 導了。”
我倆在電話裡,沉默了一陣。
“你覺得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白霖問。
白霖的話讓我開始在回憶中翻找關於慕承和的蛛絲馬跡。
首先,探討下我是從哪一個瞬間開始喜歡上穆承和的呢?
期末作弊的時候,從他手中死裡逃生。
他來代課的時候,在辦公室,托著我的下巴教我發音。
我和白霖翻牆出去,夜不歸宿,他深夜接到我電話,開車到派出所接我們。
和彭羽去看航空展回來,他將圍巾圍在我的脖子上。
除夕的夜裡,他抱住我說,新年快樂。
在長途車上,他突然犯病的時候說,薛桐,不用,然後將我的手緊緊地拽住。
看到陳妍屍體的時候,他手足失措地哄著我,替我抹眼淚。
慕承和的一點一滴就像潤物的春雨一樣,落在我的心間,細細一想,竟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自何時開始為他著魔的。
原本我下定決心要戒掉對他的念想,到後來卻發現這是多麼的徒勞。
那麼慕承和呢?他又是什麼時候滋生了對我的異樣情感?
總是覺得,好像我進一尺,他便退一丈。
後來等我心灰意冷,不再煩他,縮回自己的殼裡,他卻漸漸和我親近了起來。
“不過,我們也都被你的遲鈍傳染了。”自霖說。“現在想一想,真是恍然大悟。”
“照你這麼說,他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
“你又為什麼不直接告訴他,你喜歡他。”
“那是因為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啊。”
“所以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居。”白霖語重心長地說。
“接下來怎麼辦?”我很擔心這個問題。
“這個事情不用你煩惱。”
“為什麼?”
“是他強吻你,又不是你強吻他,有什麼可擔心的。今夜要為此糾結煩惱、輾轉難眠的人,應該是慕承和。”
“對哦。”
可是事實並非如此。
第二天回去的路上,我因為雙目浮腫,無精打采。而慕承和,他的內心如何忐忑不安,我倒看不出來,至少臉色清涼淡定,和空中驕陽成了鮮明的對比。
早上的天氣還是很涼爽,所以他沒有開空調,任由海風穿過車窗襲來。我偷偷地瞄了他一眼。陽光射進一個角,落在他掌著方向盤的手上。照著手背上的淡青色血管。
那些帶著鹹味的海風,將他的頭髮吹亂了些。他的心情看起來不錯,全然一副光明磊落的樣子。這下換成我的心七上八下了,讓我不禁懷疑,昨晚是不是真的只是我在做夢。我這麼一想,覺得自己應該好好冷靜冷靜,把興奮和激動都給剔除出去,前後整理下思路,於是拿起他上車前買的礦泉水咕嚕咕嚕地灌了好幾口。
“我發現你平時不愛喝水。”他說。
“嗯。”我用手背蹭了下嘴,擰好瓶蓋,“有點,我媽也這麼說。”我就是有這毛病,不喜歡多喝水,一吃飯就口渴,然後猛喝湯或者湯泡飯。
我以為他會教育我一頓,沒想到僅僅笑著瞥了我一眼。
須臾過後,慕承和卻又緩緩開口說:“我喜歡喝水。”
“呃?”我愣了下,一時不知道怎麼將這個對白接下去,只好說,“喝水好啊。每天八杯水,皮膚水嫩嫩。”
他看著前方,沒接我的話。所以我覺得我這話沒說到位,於是喋喋不休地將老媽小時候在我面前細數過的喝水對人體的好處,全部照搬在慕承和面前嘮叨了一遍。最後,也許看我一個人自說自話了半天很辛苦,而作為聽眾的他啥反應都沒有,很不仁義。終於配合了下我,附和說:“原來如此啊。”
我的嘴巴安靜下來之後,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難道,昨天是我魔障了?
難道,他有間歇性失憶症?
難道,真的是我給他下過迷藥?
到了加油站,我上廁所回來,發現油已經加好,慕承和在車裡等我。
他問:“中午有沒有事?有事的話,我們就走高速回去。”
“不著急,你慢慢開。”我知道,他很少上高速。
他伸手去拿前面橫放著的礦泉水。
加油站的小夥子在車那頭和他說了句話,他一邊點頭,一邊擰開瓶蓋子。我隱隱約約覺得有件事情,需要提醒他一下,可是又捕捉不到確切是什麼。然後,見他將瓶口放在唇邊,喝了一下,透明的塑膠瓶內的水面,蕩漾了幾個來回,捨下去一點,他的喉結隨後動了動,隨即,又吞了一口。察覺到我一動不動地看著他,慕承和狐疑地回望我,好像在揣摩我的表情。電光石火間,似乎意識到什麼,垂頭瞥了一下手裡的塑膠瓶後,臉色微微一變,故作鎮定地將它放回原位。
讀書的時候,大家相互習慣了,只要是要好的室友,用一用對方的杯子,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我卻不太喜歡這個行為,總覺得無論兩個人多麼親密,沾著別人的唾液,是件不怎麼舒服的事情。在家和老媽老爸,倒是沒有分得這麼清楚,但是仍然儘量各用各的東西。後來和慕承和住了段時間,我發現他和我一個德行。不要說茶水杯,漱口杯,就連碗也是不一樣的。所以當他發現咽下的,其實是我喝過的東西時,也許被噁心到了,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瓶子放回原位。隨之發動車,開出了加油站。
我承認,我是隨手放在那兒的,我有責任,可是我又怎麼知道他那麼粗心,也不能全怪我,況且,嘴巴都讓他白親了,還這麼忌諱我的口水做什麼。
我在心裡嘟囔了幾句。
瓶子在挨著前面的玻璃,隨著車的顛簸,來回的晃動,好像在努力地提醒我們倆,它真實地存在過。我靠上的,將它攬了到來,放在側門。
他不知道怎麼想的,見我這個動作,就將自己那邊沒開封的水遞給我。抱著那瓶水,我琢磨了下,他幹嗎給我一瓶新的呢,難道叫我把原來那瓶扔了,毀屍滅跡?不至於吧,潔癖到這種境界了?想著想著,不禁又瞅他。匆匆一眼,只看到他的下半截臉。嘴唇還沾著剛才的水,靠近裡面的部分帶著濕潤的光澤。
我下意識抿了下自己的嘴。
昨晚,就是這副雙唇,奪去了我的心跳。那種柔軟觸覺現在想來,仿佛還殘留著。我不禁抬手,用指背摩挲了下自己的嘴,慕承和並沒有看我,但是我卻覺得他的臉恍惚染了一層極淡的粉紅。我有點納悶了,難道昨天曬傷的還沒褪?
車拐了個彎。他打開收音機。音樂頻道正在播最近的流行新曲。
“你趁著現在閑著,應該去學學車,以後要是我出差……”他頓了頓,遲疑了兩三秒鐘,自己繼續接下去,“以後你自己也方便。”
我說:“要等我掙到錢能買車,估計要十年八年之後了,所以學了也沒啥用。”
他眼波微動,沒再說話。
不曉得怎麼了,雖看他的面色沒有什麼異樣,但是我隱約覺得他的情緒,好像突然低落了下去。然後,他關上所有車窗,隔離了外來的風和氣味,打開空調,還將廣播換了個頻道。
我眨巴眨巴眼睛,是不是剛才哪一句話說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