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一月底研究生考試結束後,不僅僅自己瘦了好幾斤,而且精神都輕鬆了。閑來無事,就用慕承和的借書證去A大圖書館借了很多言情小說抱回家看。
轉眼就快到春節了。經過商量,我和慕承和決定都去B市過年。一來我媽就不用兩頭跑了,二來他媽媽和姥爺也在那邊。說起要見他家裡人,我的心提前好些天就開始“砰砰砰”地搗鼓起來。詢問他媽媽、繼父,妹妹、姥姥、姥爺都愛吃些什麼、口味清淡與否。
其實慕承和的母親,在去年年底已經正式和我見過一面。當時匆匆一瞥,也沒多說什麼。五十多歲的中年人,比當年我看到她時老了些,仍舊留著精幹的短髮,燙卷了一點點。身材略微發福,可是皮膚極白。也許在這一點上,母子倆很相似。
她對我比較和善,但是隱隱中還是透著威嚴,使得我有點拘謹、害怕。
慕承和說:“我小時候也怕她,挺正常的。以後也許熟一些,你就不害怕了。而且我們也不住一起。”
本來,白霖生日還沒到,但是鑒於第二天我與慕承和要一起去B市,所以提前到週六和她吃飯慶祝。白霖家的李師兄看到慕承和仍然很彆扭,介於慕承和現在還在教他們,依舊唯唯諾諾地叫了一聲:“慕老師。”
我說:“好啊,那麼小白可就該叫我師娘了。”
慕承和也跟著忍俊不禁。
白霖埋怨著李師兄說:“你傻啊,自降輩分不說,還拉著我墊背。看在薛桐比我大,你還是叫他姐夫吧。”
我掩著嘴哈哈直樂。
中途,慕承和去洗手間,白霖望著他的背影感歎:“就這樣謫仙一樣的人,終於還是毀在了你的手裡。”
“去去去。”我笑著拍開她。
吃到下半場,正巧遇見劉啟和一群人散席後從包廂裡出來。我們是在大廳裡,正好慕承和與李師兄坐一邊,我和白霖坐另一邊。劉啟出現的地方恰恰對著我。我先是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說話,隨即抬頭看見了他。
他也在同一時間發現了我,接著看到慕承和的背影。
白霖隨著我的視線也探頭。劉啟沖她點點頭算是打招呼,然後和我相視而笑。
整個過程,沒有驚動到同桌的另外兩位男士,只有我和白霖知曉。
過了幾分鐘,我的手機響了一下,打開看到劉啟的短信——
“祝你們新年快樂。”
電視劇裡那些舊情人見面,一般說什麼幸福白頭,或者說什麼我等你,若是狠一點會說走著瞧。他都沒有。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放在手機收件箱裡也絲毫不起眼。卻不知怎麼的,有了一種相忘江湖就此別過的感覺。也許日後在同一個城市遇見會打個招呼,老同學提及彼此,會笑一笑,但是不可能再有什麼友誼了。
我對著螢幕看了一會兒,然後輕輕地合上蓋子。
慕承和問:“收到什麼了?”
我笑眯眯地說:“劉啟祝我們新年快樂。”
白霖咳了下,“唉喲,你可真老實。”
這一天我們吃到很晚,和白霖聊了許多大學時候的事情,點點滴滴都是感慨,以至於多喝了幾杯。師兄礙于與恩師同桌,不敢放肆。而慕承和就一邊喝茶,一邊笑眯眯地看著我們聊。
結帳之後,我跟白霖兩口子一起去洗手間,慕承和坐在座位上看包。
白霖在廁所裡一邊洗手一邊等我說:“告訴你一個秘密。師兄也許會在我過生日那天向我求婚。”
我愣愣地張嘴,“真的假的?”
“可信度百分之八十。”
“你怎麼知道?”我納悶。
“他那點小九九,我能不知道?他訂了餐廳還有花,我都看到發票了。他自己還以為隱蔽的很好。”白霖全然一副無語的表情。
我不禁好笑。
出了洗手間門,看到李師兄站在烘手機那裡等著我們,一副傻愣愣的樣子,我頓時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
白霖捅了捅我。
走回座位,看到侍者收拾了桌子,又給慕承和擺了一杯清水。他拿著一支筆,在杯墊上寫著什麼,看到我們便站起來,不著痕跡地將手上的東西收回衣袋裡。
我吃得有點撐,肚子圓滾滾的,回去的時候就向慕承和提議去河邊走走。
冬夜的河風吹起來,直往我的脖下裡鑽。我便將手伸進他的大衣裡取暖,臉蛋埋在他胸前,貪婪地呼吸著他的氣息。
“冷麼?”
“有你在,就不冷。”我說。
看著廣場上的那個大鐘,我問:“你記不記得上次一起來這兒是什麼日子?”
“一月二十九號。那天,我們就是站在這個地方倒計時。”
“一下子就兩年了。”回憶起往事,有的好像很遙遠,有的又好像就在眼前。
“薛桐,你幸福麼?”他忽然問。
“幸福啊,有你就會一直幸福下去。”
雖說無法瞅到他的臉,但是我覺得他在聽到我的回答之後,似乎笑了。
良久,他才緩緩地說:“以前有人告訴我,會有一個人與我的人生在某個點交匯之後,重疊一起向下延續,直到生命的盡頭。我曾經以為除了那些公式和資料,不會有別的什麼能終身陪伴著我。但是我後來才發現,那個人是存在的……”
遠處有個幾個大人帶著小孩拿了一堆煙花在放。父親模樣的男人領著孩子一起去點地上的煙花,點燃後,又急急忙忙牽著孩子胖乎乎的手往後撤。只聽見“嘭——”的一聲巨響。天空綻開出一朵紫紅相間的花,停頓片刻後,又變成銀色的流星朝河面落下。
他從背後擁著我,下巴擱在我頭頂上。
我咬著唇,偷著樂了一會兒,卻半天沒聽到我期待的下文,於是甜蜜又急切地催促他:“你繼續啊。”我在等那個呼之欲出的答案。
“繼續什麼?”他裝傻反問。
“你!”
“那你想不想知道當時我在你面前許的什麼願?”我轉身問他。
“什麼?”
“……我不告訴你。”哼——
一比一扯平了。
過了會兒,他去取車。我站在原地等著他,雙手揣進大衣口袋裡取暖。突然發現,口袋有一個硬硬的紙片。
我狐疑地將它掏出來,發現是一個圓形的杯墊,似乎是那家餐廳裡的東西。上面印著某大型遊戲的廣告,大概是因為情人節將近有什麼活動。
我湊近了看。
底子是白色的,面上有幾朵凸面的粉紅色桃花瓣,遊戲名字和活動解釋語的旁邊,豎著印了行遊戲中很煽情的歌詞——如有你相伴,不羨鴛鴦不羨仙。
猛然一看,很像一張精緻的卡片。
可是,怎麼跑到我這裡來了呢?
我翻到它的背面,竟然看到了一首詩。
此山無雪道無恒,
青桐有心葉相承。
不慕神佛乾坤和,
悔上靈山拜昆侖。
一方清輝前塵冷,
生亦有數與天爭。
何需孤燈照苦竹,
求仙不如共黃昏。
這是慕承和的筆跡,他肯定是在我們去洗手間的那段時間寫在上面的,最後“黃昏”二字因為時間倉促,墨蹟未乾就收起來了,所以抹花了一點點。然後,這東西應該是他在抱我的時候,趁我不注意放在我口袋裡的。
頓時,有萬般思緒湧上心頭。
他已經走到十米開外。
河風從身後吹來,呼呼地刮亂了我的頭髮,我不禁大聲地對著他的背影喊:“慕承和!”
他聞聲停下腳步,轉過身狐疑地看著我。
我朝他揚了揚手裡的東西。
他先是愣了下,隨後眼睛稍稍一眯,嘴角勾起來。
我繼續嘁:“你說,那個人的名字是不是叫薛桐?”
他聽見這一句,微微地點點頭,笑意更濃了。
我撥開臉上被夜風弄得淩亂的髮絲,看著他清雋的臉,雙手垂在身前,腳步定了定,然後朝他跑了過去,繼而狠狠地撞進他懷裡,再也不想離開。
慕承和,你知道嗎?當年我許的願是——希望眼前的你能愛上我。
“承和。”我蹭了蹭他的衣服。
“嗯。”
“有件事情要向你坦白。”
“什麼?”
“其實……我沒看懂那首詩是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