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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一過,時間就開始飛逝,而劉啟卻接二連三地出現。要麼是真人,要麼是電話和短信。我平時挺大咧咧的,可是卻是個將“NO”說不出口的人,所以每次劉啟出現我都是躲,或者找藉口推脫。可惜,這人的毅力也不是一般人能夠比擬。我也不好直接告訴他:我們不合適,請你和我保持距離。因為除了約我吃飯、外出,問候我好不好以外,他沒有任何過界的表示。一不小心就會搞成我很小家子氣。
好在,我有很好的藉口——做家教。
我接的三份家教裡,除了彭羽以外,還有一個三年級的孩子和一個初三生。每個人都是一週三個半天的課,而且三個人的程度都不一樣,我每次還要專門看書,整理資料,預備第二天教的內容。所以加起來,比學校開學的時候還要忙。
最難教的是那個三年級的女孩兒,小名叫優優。以前上過劍橋英語的那種兒童班,學了一點,現在又在小學學校學了一點,聽課的時候精神特別不好,喜歡走神。她人小,所有的學習動力都只能靠興趣來支撐,她自己卻是對英語沒有多大的興趣。可是父母卻是望女成鳳的典範,巴不得她一口氣成一個外語天才。優優媽媽時不時還會突然推門而入,問我們渴不渴想不想吃東西。其實我知道,這個做母親就是想看看我對孩子的課程有沒有抓緊時間,值不值得二十五塊一個小時,所以隨時找藉口進來抽查一下。
那天下午,我讓優優抄字母。她寫著寫著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我喊了她兩三聲,她支起腦袋,疲憊地揉著眼睛。
“薛老師,對不起。”她小心翼翼地道歉。
“怎麼了?沒睡好?”
“我上午練了很久的芭蕾,想睡覺。”
“你還在學跳舞啊?”這個我倒不知道,只是看到客廳裡有鋼琴,以為她在練琴。
優優點頭,隨即向我彙報她的寒假安排:“一三五下午上您的課,二四六下午去少年宮學芭蕾,每天上午練琴,晚上做作業。過年以後,芭蕾課調了課,有時候會挪到上午上。”
我聽了以後頓時想暈倒,差點出口就說:你父母夠折騰你的。
可是現在我擱她面前也是一老師,不能隨便亂說話,只好摸了下她的頭,說了一句萬能的教育用語:“大人也是為了你好,所以要加油。”
我這下才知道,並非她愛開小差不好教,而是孩子真的精力有限。
優優抬起頭問:“薛老師,您以前也是這樣長大的麼?”
“差不多。”我笑。
那個時候我也是上三年級,剛剛從外地的小縣城到A市,老媽深怕我落在別的孩子後面,要老爸送我去少年宮學跳舞學畫畫。
“您也學鋼琴和芭蕾?”
“沒有,我學的是民族舞和琵琶。”說著,我為了證實,還在她面前做了一個新疆舞動脖子的動作。
她頓時彎著眼睛笑了,“我也見我們老師做過,我也想學,可是真難。”
“說起來不難,教一個訣竅。你全身貼在牆壁上,然後反復地想著用你的右耳朵去挨右肩,然後用左耳朵去挨你的左肩。”我說著,又示範了一遍。
優優這下來了精神,從椅子上站起來,果真跑到牆根,拿著個鏡子照著我剛才說的做了幾回。可是到最後,還是放棄了,又坐了回來說:“怎麼我一動起來就跟鴨脖子抽筋似的。”
我樂了,以前一直覺得這孩子不太喜歡說話,也從來不和我交流,沒想到還是挺好玩兒的。
我又說:“我有個堂姐,個頭高,就更慘了,被送去學游泳。第一回去泳校,她說她怕水,說什麼也不敢下池子。結果那教練二話不說,像老鷹捉小雞似的將她拎起來,呼啦一下就扔水裡。”
優優瞪著眼珠,“後來呢?”
“後來?”我回憶起老爸在我面前無數次地重複過的那個場景,忍俊不禁地說,“後來,她使勁打水,兩下三下地居然真浮起來,然後誰也沒教當場就學會游泳了。爬到池邊,才想起來要哭。”
聽見我們的笑聲,優優媽媽又推門而入,我和優優聊天的聲音戛然而止。
待她媽媽出去,優優小聲問:“薛老師,您堂姐後來成運動員了嗎?會參加奧運會嗎?”
“沒有。我也沒有成舞蹈家啊,能夠成功的人很少很少。”
“既然這樣,為什麼我媽媽又非要我學呢?”優優垂目。
我想了下,對她說:“爸爸媽媽有他們的苦心。有時候大人要你學什麼,並不是非要成為舞蹈家,音樂家,而是為了讓你更有修養,更有內涵,以後會有更多人會喜歡你。”
優優似懂非懂地看著我。
我眨了眨眼睛,“例如,優優班上有兩個男孩。一個學習好,體育好,還會彈琴也彈得超級棒;另外一個什麼都不會,功課也差,你說大家喜歡哪一個啊?”
“當然是第一個了。”優優立刻肯定地說。
“所以,別人也是這樣看你的啊。”我說。
後來,劉啟又叫我吃飯。在蘭州拉麵館裡,我大聲地將和優優的這些事情說出來。我選這個地方真是正確,人超級多,到處都充斥著油煙味,桌面也是油膩膩的,而且因為生意好,有時候還不得不好幾個不認識的人拼桌。在這種情況下,完全不能培養男女曖昧情感。
劉啟聽著聽著放下筷子說:“薛桐。”
“恩?”我頭也不抬,只顧自己大口地將面吸進嘴裡,發出很不淑女“哧哧”的聲音。
“我見過你彈琵琶。”
“啥時候?”我納悶。
“去年十月你們學院的迎新晚會上,你穿著一條粉紅色的旗袍,坐在舞臺上,代表學生會彈了一首《陽春白雪》。”
我扯了紙巾擦了擦嘴,“那個啊,別提了。本來是系花同學要表演朝鮮舞的,結果她突然和主席鬧情緒,說不演了。然後他們才讓我趕鴨子上架似的,跑去湊數,臨時幫我去借了衣服和樂器,結果我彈到一半突然忘曲了,只好硬著頭皮將第一段彈了兩遍,然後灰溜溜地下場。”這事情,至今回憶起來都是人生噩夢。
我這人有個好習慣,不喜歡回憶的事情,就使勁地往腦子外面趕,不去想它。過段時間,就跟真的忘了一樣。
過了一會兒,我想起來什麼,對劉啟說:“話說——我們學院開迎新晚會。你是計科院怎麼在現場?”
劉啟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說:“跟他們一起混進去,想參觀美女。”
我拍了拍哥們的肩頭,“你沒啥可害羞的。我也喜歡看美女,下次一起看。”然後我就開始細數我們學校在哪個地方蹲點,等到的美女最多。最後變成了我在他面前研究對比,究竟哪個系的美女品質高,且內外兼修。
聽著我滔滔不絕地說著這些,劉啟表情有些奇怪,呐呐說:“其實,無論別人如何漂亮,在我心中都比不過一個人。”
“那當然了!”我接過話題,“一般在男孩子心中最美麗、最偉大的女性莫過於自己的母親了。”
我說完這句很有哲理的話,頗有自豪感,於是拿起碗,大口地喝了半碗湯。再看劉啟的時候,覺得他的表情更詭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