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江湖行 第二十八章 怦然心動
從冷夕照房間出來後,林浩煬一路上都在考慮自己待會要說些什麼,不過在他推開耶律青的房門的一剎那,就知道自己白想了一路。
屋內一片安靜,被褥疊的整整齊齊,桌上的信封在清冷月輝的照映下愈發的慘白,上面寫著林浩峰的名字。
林浩煬猶豫了一下,還是抽出了信紙,打開後只有兩個字——珍重。
早晨,林浩峰從林浩煬手裡接過信紙掃了一眼,苦笑一聲。
“哥,要不要去找找他?”林浩煬內疚了一夜,心說莫不是因為自己來了,才害得他倆吵架?
“不干你的事。”林浩峰看出林浩煬的心事,拍拍他的肩膀:“不找了,命裡註定的事情,強求不來的。”
“那……回家?”林浩煬試探的問道:“我明天就要和西川王一起動身回京了,夕照和師父也會去,你也跟我們一起走吧。”
林浩峰點點頭,離開家這麼久,也該回去看看了。
第二天,林浩煬帶著林家軍浩浩蕩蕩的離開西川,與他並肩而行的除了林浩峰,還有前去盛京面聖謝恩的西騰臨。
隊伍中的馬車裡,冷夕照趴在冷蔚懷裡發呆,今早出發的時候西騰臨投向自己的眼光裡看不明是什麼情愫,叫人無端的就有些不敢跟他對視,可是被傷害的那個人明明就是自己,為什麼現在看上去好像是自己對不起他?
“想什麼呢?”冷蔚揉揉他的腦袋:“累不累?”
“想皇上,還有思庭他們。”冷夕照收回思緒:“不知道思庭和小慕還有沒有再打架。”
“周慕那小子也是倒霉,怎麼就惹了思庭。”冷蔚搖頭晃腦的嘆氣。
盛京王城的皇宮裡,周慕鼻子癢癢,想打噴嚏半天也沒打出來,於是鼻子酸溜溜的,難受的眼淚直流。
“你不至於吧?”許思庭推門進來睜大眼睛:“不就沒讓你出門麼,怎麼哭成這樣?”
“滾!”周慕炸毛:“俘虜也是有人權的!進屋之前先敲門不知道啊!”
“你覺得你是俘虜?”許思庭皺眉。
“一路上讓白天不許我出馬車,現在又不讓我出皇宮,不是俘虜難道還是你大爺啊?”周慕翻白眼。
“我大爺出身貧寒,哪有你這麼好的少爺命。”許思庭悠悠的坐在桌邊:“讓你假裝西騰臨是為了掩人耳目,當然不能出馬車。至於皇宮,現在內線是誰皇上已經查出來了,所以你請便。”
“我能出去了?”周慕聞言激動的想哭。
“當然。”許思庭挑眉。
話音還沒落完全,周慕就七手八腳的衝出房間,生怕許思庭反悔,在屋子里呆了七八天,都快發霉了。
許思庭慢悠悠的喝茶,看上去心情很好。
一炷香的時間後,周慕灰頭土臉的被禁軍統領送了回來:“大人,這小子鬼鬼祟祟的被人發現,他說是大人的朋友。”
“下去吧。”打發走了禁軍統領,許思庭好笑的看著周慕:“沒出去啊?”
周慕大概是因為這些日子被許思庭欺負慣了,倒也沒生氣,只是悶不做聲的倒在床上拿枕頭摀住腦袋。
許思庭眉頭一皺,一路上就覺得逗他挺好玩的,因此這次也故意沒有告訴他出宮是要腰牌,就是想看他吃癟炸毛的樣子,真把他惹生氣了?
“小慕。”許思庭上前推推他。
周慕從小到大都是欺負別人,自從遇到許思庭就一直是被他吃的死死的,剛才又被一大堆禁軍當成賊來打,心裡覺得自己沒用又窩囊。
“生氣了?”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周慕在許思庭心裡的印象早就不再是當初討厭鬼的樣子,最多也就是個被寵壞的小孩子,任性了點淘氣了點,人卻一點也不壞,因此也沒想著真的要惹他生氣,此時見他一動不動的趴在床上,覺得自己好像的確做的有點過分,於是伸手把他拽起來:“算我錯——”話還沒說完,就被周慕紅紅的眼眶嚇了一跳:“怎麼哭了?”
周慕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哭,覺得這次真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受傷了?”許思庭瞥見周慕手肘上一道血印,撩起他的袖子看了看眉頭一緊:“你真的和禁軍交手了?”
周慕氣鼓鼓的不說話,心說我又不是木頭,那麼多人來圍攻我我當然要反擊!
許思庭拿他沒辦法,取了藥膏替他抹在傷口上:“疼不疼?”
周慕還是擰著腦袋不說話。
許思庭心裡也有點慪火,自己都低三下四道歉了這人還想怎麼著,想瞪他一眼抬頭卻愣住,周慕的側臉的輪廓精緻的不是一點點,睫毛長長的,嘴唇薄薄的,眼睛裡有淡淡水光,看上去像是最漂亮的黑曜石。
“你看我幹什麼!”被他目不轉睛的盯了半天,周慕終於扛不住了,扭頭氣呼呼的開口。
“沒……”許思庭有些慌亂的收回目光,從懷裡掏出腰牌:“剛才……忘記給你了,拿著這個出去就沒人攔著你了。”
“不去了。”周慕起身坐到桌邊喝茶,天知道這人又打的什麼鬼主意。
“我帶你出去吧。”許思庭坐到他身邊:“今天正好有廟會,我帶你去看好不好?”
“你幹嘛突然對我這麼好?”周慕狐疑的看著他。
“就當是謝謝你一路上幫我的忙。”許思庭笑笑:“我出去等你,你換身衣服。”
周慕抽抽鼻子,起來換了身乾淨衣服,出門果然就看到許思庭站在門口。
“走吧。”許思庭帶著他往外走。
“你不會想把我賣了吧?”周慕還是不安心。
許思庭被逗笑。
周慕翻個白眼,也覺得自己的問題有點蠢,跟在後頭走的吭哧吭哧。
兩人一路到了廟會上,到處都是紅紅綠綠熱熱鬧鬧的,周慕左看右看心情終於好了點,東跑跑西跑跑買東又買西。
許思庭看周慕咬糖葫蘆的樣子,覺得心情也好了不少,自從幾年前擔任了皇宮禁軍護衛總長的職務,已經習慣了每天高度緊張的生活,已經記不清有多久沒這麼放鬆過了。
“給你吃!”周慕舉著糖葫蘆許思庭,心說打不過你騙不過你,我就用美食賄賂你!
許思庭一愣,這裡到處都是官府巡邏的人馬,若是讓他們見到自己舉著糖葫蘆的樣子,那也太丟人了。
周慕見許思庭猶豫,登時有一種熱臉貼上冷屁股的挫敗感,於是氣呼呼的把糖葫蘆扔到了地上:“不要算了!”
許思庭眉頭一皺,剛要說話卻看到有一個七八歲的小乞丐衝了過來,撿起糖葫蘆就往嘴裡塞。
周慕扭頭也看到這一幕,嘆氣上前搶過小乞丐手裡的糖葫蘆丟在一邊:“這個髒了,哥哥買新的給你。”
小乞丐臟兮兮的,嗚啦嗚啦的亂叫。
“是個小啞巴。”許思庭蹲在周慕身旁:“大概是從南邊過來的,這些日子南方有些地方鬧水災,盛京多了不少難民。”說完對著小乞丐比劃了幾下。
“你會手語啊?”周慕有些詫異。
“之前學過一些。”許思庭繼續和小乞丐比劃,片刻之後扭頭衝周慕道:“真是從南邊來的,他娘親病重,在前頭的一座破廟裡,想讓我們去幫他,去不去?”
“當然去。”周慕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難道你不想去?”
許思庭笑笑,這小騙子挺善良。
路過一家包子舖的時候,周慕買了幾個包子遞給許思庭:“你告訴他慢慢吃,吃多了會撐壞的。”
許思庭伸手接過包子,兩人指尖不小心碰在一起,許思庭心裡沒來由的就有酥酥麻麻的感覺。
三人一路到了破廟裡,果然就見著許多災民,此時正值夏末,裡頭難聞的要命,饒是東征西站早就習慣在死人堆裡打滾的許思庭,也忍不住皺起了鼻子,一想身旁的周慕還是個嬌生慣養的富家子弟,也難為他能堅持著沒跑出去。
安置好廟裡的一干人等,兩人直到傍晚才慢慢悠悠往皇宮走去。
“你跟皇帝說一聲,讓他想想辦法呀。”周慕推推許思庭:“這麼多人,會餓死的。”
“皇上已經下令設了官家的粥舖和藥店。”許思庭嘆氣:“可是天下之大,皇上也不能面面俱到。”
“當皇上真累,當皇上身邊的人更累!”周慕抽抽鼻子:“我還是早點回去的好!”
“你要走?”許思庭聞言扭頭看著周慕,心裡有點堵。
“我已經幫完你了,當然要走!”周慕表情恨恨:“回去繼續欺負人!再也不要看到你!”
許思庭想跟以往一樣逗他兩句,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星慕城離盛京那麼遠,以後若是想再見面,應該會很難吧。
之後的路程許思庭一直沉默不語,周慕只當他是累了,扁扁嘴自顧自的走路,明明就只就只比自己大四歲,跟前這人怎麼看上去老是一肚子心事,活的一點都不自在。
回到皇宮裡,許思庭停下腳步問周慕:“要不要吃點東西?說好帶你出去玩的,結果害你一直呆在破廟裡,連飯也沒吃成。”
“不吃了。”周慕連連擺手:“身上都是味,洗完澡睡覺!你自己去吃吧。”
許思庭點點頭,回了自己的房間,心裡不知道為什麼,有點空的發虛。
周慕洗完澡翹著二郎腿躺在床上傻笑,終於能回家了,好開心啊好開心!
第二天一早,許思庭一大早就被花千瑯叫去談事,直到快中午了才出了御書房,火急火燎的就往周慕房裡跑,是自己把他拐來盛京的,怎麼著也要替他送個行。
“大人。”院門口的守衛恭恭敬敬的行禮。
“小慕呢?”許思庭看著安安靜靜小院有些心慌,該不會不辭而別了吧?
“回大人,周公子一直都沒出門。”守衛答道。
“睡到現在?”許思庭皺眉,上前敲了敲門:“小慕。”
屋內沒有任何響動。
許思庭又敲了幾下,屋子裡還是沒什麼動靜,索性推門進屋,看到床上鼓鼓囊囊的被子鬆了口氣,坐在床邊笑著拍拍他:“起床了小懶蟲!”
周慕哼哼了一聲,依舊緊閉著眼睛。
“小慕你怎麼了?”許思庭覺察出有些不對,伸手探探周慕的額頭,燙的嚇人,不由得被嚇了一跳,趕緊打發院子裡的守衛去找大夫,自己倒了杯水扶起周慕:“張嘴來喝口水。”
周慕張嘴喝了兩口,皺著眉頭縮到許思庭懷裡:“哥……難受……”
許思庭一愣,放下杯子把他摟住。
太醫很快趕來,替周慕探了脈又問了這幾日的情況,道:“周公子大概是昨日里在難民裡染上了瘟疫,今日才會高熱不退。”
“瘟疫?”許思庭大吃一驚:“有沒有什麼大礙?”
“無妨的。”太醫勸慰道:“只要按時服藥再好好休息,一個月左右就能痊癒了。”
許思庭道了聲謝,打發人跟著去煎藥,又拿涼水濕了手巾搭在周慕額頭上,自己靠在一邊陪著他。
被餵了藥又餵了些雞湯,周慕終於在晚上清醒了些,坐在床上咳嗽。
“醒了呀。”一直坐在桌邊的許思庭趕忙過來替他拍拍背:“難不難受?”
周慕緩了口氣,往床裡縮了縮,嘴裡嘟嘟囔囔:“掃把星!和你在一起我就倒霉!”
許思庭聞言氣結,自己不吃不喝的守了他一天,怎麼到頭來還被人嫌棄。
“我肚子餓!”周慕推推許思庭:“我生病都是你害的!你是掃把星!你要負責!”
許思庭握拳,在心裡默念他是個病人不能和他計較,默念三遍之後黑著臉出去給他端飯菜。
周慕抱著被子坐在床上難受的頭暈眼花,蔫蔫的倒在枕頭上,覺得自己怎麼就這麼倒霉……
飯菜端來後,周慕勉強吃了兩口,覺得胃裡翻的難受,於是扔了筷子重新縮進被子裡。
“怎麼就吃這麼點?”許思庭皺眉,把他從被子裡拎出來:“再吃點,吃飽了病才能早點好。”
周慕搖頭:“吃不下,難受。”
“不吃飯病怎麼能好?”許思庭往他手裡塞勺子:“多吃兩口。”
周慕一臉無奈:“我暈,你讓我睡覺行不行?”
許思庭嘆氣:“你若是不吃飯,病就不會好,病不好,你就得一直面對我。”
周慕沉默了一陣,拿了小勺子繼續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