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靳朔雲悄悄進入營帳,守衛士兵早不見蹤影,他躲在黑暗中,藉助對營帳的熟悉和各種物什的陰影,巧妙地穿梭於營帳的各個角落。士兵營沒人,將士營沒人,將軍帳沒人,炊夥房也沒人……只剩下儲存兵器的營帳了。
屏住呼吸,他躡手躡腳地向兵器帳方向潛入。俯一靠近,他便聽到了窸窸窣窣的奇怪聲響,隱約還有對話聲。他連忙爬上附近的一棵大樹,從高處俯瞰兵器帳的情況。
竟真讓賀無晨料中了!只見兵器帳外,七八個人正熱火朝天地把兵器往馬車上搬。在他們身旁的地上,十來的守營的漠北兵被結結實實捆在一起。
靳朔雲馬上意識到這次是呼衍部落的人,只有他們才會不辭辛苦地把人綁上而只拿東西。靳朔雲有點難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覺,面對進犯漠北的賊人,他絕對滿腔憤慨恨不得立刻衝鋒陷陣,可面對小偷……那股子勁頭總好象差那麼一點。
算了,敵人要殺,小偷也要抓。靳朔雲打定主意後,便聚精會神地觀察起來。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說來容易,可這王,在哪兒啊?少年鬱悶的發現,那十來個偷兵器的呼衍兵全都一個打扮,工作也完全一致——進營,搬兵器,出營,放上馬車。就算主將沒來,也總得有個臨時統領吧。
正想著呢,只聽營地上被捆著的一個漠北兵破口大罵:“你們這群鼠輩,偷襲不說還偷東西,不算男人!”
話音剛落,就聽哐噹一聲,一個年輕士兵猛地摔下所運兵器瞬間跳到那人面前,憤聲道:“別人倒罷了!你這傢伙可是小爺我面對面拿下的,你敢說不是?”
估計也是覺得輸給如此年輕的士兵有些抬不起頭,那人不再言語,安靜下來。反倒是那小兵不幹了,只見他一屁股坐到地上,一副不動不鐘的架勢,皺著眉頭道:“幹嗎非得來偷東西,我也想打仗!”
靳朔雲藉著營火,隱約看出那名士兵也是個少年,與自己年輕相仿,五官看不大清,只覺得應該是濃眉大眼的樣子。
“咱還是快點吧,再晚李頗就回來了。”其中一個年紀大點的士兵邊勸邊拉起少年。
少年起是起來了,可就是打定主意不再碰那些兵器,只見他直直地走到遠處帳區的最外面,悶悶地念叨:“我給你們望風……”
這,應該是主帥了吧。靳朔雲苦惱地折了一小截樹枝放在手裡把玩,左捏捏,右搓搓,再往樹幹上戳兩下……不管了,就賭這一把!
他敏捷地從樹上下來,快速地分析了一下方位。營帳在西,呼衍兵和馬車都在營帳東十丈之內,那不幹活的少年兵則在營帳東北面十五丈左右,靳朔雲決定繞到營帳北面斜插過去。
一切想定後,靳朔雲靈巧地俯身在夜色下穿巡,很快便繞到了少年斜後方。正想再靠近,那少年兵卻忽然回過頭來!靳朔雲猛地蹲低,幾乎貼到了地面。額頭瞬間一層冷汗。少年兵凝神往後方看了一會,見好半天沒有動靜才又轉回去。
好敏銳的直覺!靳朔雲更小心了,他屏住呼吸,不敢再快速前進,幾乎是一點點蹭到少年背後。距離少年約五丈的時候,靳朔雲知道不能再前進了。他有種感覺,再近一步,他都必然會被發現。
悄悄地從懷中取出匕首,那是兩年前他從查哈爾赫琪手下重傷而歸後,李將軍命人特意從兵器營給他挑的。如霜寒鐵刃,如玉牛骨柄,即使算不上削鐵如泥,也絕對鋒利無比,他一直用到現在。
將匕首緊握,靳朔雲輕輕從地上撿起一枚石子用力向前一扔。石子越過少年兵頭頂,落在了少年前方三丈處。啪嗒!少年兵一愣,下意識的往前看去。靳朔雲抓住這個瞬間一下子從少年背後撲了上去!少年被瞬間撲倒!情景似乎有點熟悉,可靳朔雲畢竟不再是兩年前的莽撞少年了,他在倒地的剎那迅速伸手,用胳膊勒住少年的脖子將人一下子從地上帶起來,然後眨眼間便用匕首抵住了少年的咽喉!
“不許動,再動我就不客氣了!”靳朔雲剛說完這話,就覺得渾身彆扭,感覺自己不像保家的戰士倒像打劫的土匪。
少年明顯不是聽話的孩子,靳朔雲話還沒說完人家已經掙扎起來:“呸!還說我偷襲!你們才是小人!”
少年實在掙扎的太激烈了,靳朔雲只得抵緊匕首,刀尖結結實實地頂上了少年的脖子,再動一下便有沒入之意,少年這才多少安靜下來。好在少年與自己的身高體格都很相似,靳朔雲挾持起來沒有費太多力氣。
“往前走,不許叫!”靳朔雲粗聲粗氣地說完,便押著少年一步步靠近兵器營。
“你們先別顧著偷人家東西啦!沒看見我被人偷襲了嗎——”
中氣十足的叫嚷……都說了,少年不是聽話的孩子。
少年這一嚷嚷確實管用,十幾個呼衍兵立刻緊張地丟下手中大堆兵器,企圖上前。靳朔雲連忙大叫:“都不許動!再靠近一步我立刻割斷他的喉嚨!”
說得陰狠毒辣,可只有靳朔雲知道自己根本下不了手,一個小偷而已,又沒啥不共戴天的大仇。但眾人都被這句話嚇住了,竟真的無一人敢上前。
靳朔雲知道,自己賭對了,手中的少年果然不一般。
“古倫!你不是說守營兵士全被綁在這了嗎?那我背後這個傢伙是從那裡冒出來的?”少年言語中滿是鬱悶,估計對於自己還沒來得及出手便成了人質這一事實很難接受。
被喚作古倫的士兵大概三十來歲,膚色黝黑身材魁梧,一聽少年訓斥自己連忙開口:“少主,確是屬下失職,罪該萬死!”
靳朔雲驚訝的挑眉,雖然知道手中少年不一般,但沒想到竟是少主!呼衍領主有三個兒子,看樣子自己挾持的是最小的那位——呼衍灼翎。
“你真是氣死我了!誰讓你這麼喊我的!枉費我跟你們穿一樣的衣服,現在這傢伙肯定不會輕易放人了!”呼衍灼翎沒法回頭,只能衝著前面發火。
靳朔雲莞爾,賀無晨總說自己頭腦簡單,可和呼衍灼翎一比,自己根本算是聰明的。難怪被派來偷東西,這麼直接簡單的傢伙實在不適合上戰場。
看向莫名其妙挨了訓的古倫,可憐三十好幾的大男人,有委屈卻不敢言。那眼神分明在說,少主啊,穿著普通兵服卻耍脾氣不幹活,我還沒喊呢人家不就相中你當人質了嘛。
最後,只見古倫神情一凜:“小的這就去稟報領主!”
“不許去!”
“不許去!”
呼衍灼翎竟和靳朔雲同時出聲。靳朔雲樂了,沒想到還能和人質達成共識。他不語,想聽聽呼衍灼翎要說什麼。果然,少年開口道:“我才不要把阿爹找來看我這副狼狽相!放心,李頗不敢動我的,傷了我就不是邊境衝突的小事了,大南才換皇帝,不敢輕易言戰的。”
看來呼衍灼翎也不全然沒有頭腦,這番分析還算有些道理……停!靳朔雲險些被這一主一僕給弄走神,及時拉回注意力,連忙厲聲命令道:“把地上的人都鬆綁!”
“你們敢!”呼衍灼翎大喝阻止。
以古倫為首的呼衍兵有些猶豫,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又齊齊地看向自己的少主……和靳朔雲。
“我敢!”靳朔雲說著將刀刃貼緊呼衍灼翎的脖子,手腕微動,一條血痕赫然出現,很淺,卻足以讓護主心切的兵士們嚇破膽,“還不快鬆綁!”
呼衍兵們終於動了起來。鬆綁,就意味著這次行動徹底失敗,但關係到少主安全,也只能如此了。不消片刻,地上的兵士們全部獲得自由,再過片刻,角色顛倒,被捆著的已經是呼衍兵了。
靳朔雲從士兵手中接過多餘的繩子,在幾個人的幫助下將呼衍灼翎捆得那叫一個結實。終於不用再拿匕首抵那傢伙的脖子了,靳朔雲也長舒口氣。拿刀挾持人的高難度差事實在不適合他,像剛才,他真沒想傷人。偷瞄了一下呼衍灼翎的脖子,那絲血痕實在扎眼。
不過人家呼衍少主可沒當回事,被綁住後一個勁兒地盯著靳朔雲瞧:“我得把你記清楚了,來日一定要報仇!”
靳朔雲也不怕,大方地把臉給那傢伙瞧。若非不得已,他也不願偷襲挾持的,來日有機會,倒真可以明刀明槍的幹一架。
面對面,靳朔雲終於看清了呼衍灼翎的樣子。果然是濃眉大眼,模樣也生得不差。黑亮的眸子一眨一眨的,不太像蒼穹中的星辰,倒像是草原上的……牛。咳,原諒靳朔雲貼近生活的比喻,說不出具體地方,但呼衍灼翎就是給他一種憨憨的呆楞感覺。
讓士兵們把人看好,靳朔雲走出營帳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