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粉玫瑰

　　翌日早晨蘇醒徹底好轉醒來時，一張眼就看到沈信正拿著毛巾給他擦臉和脖子，沈信沒料到他這時醒來，神色明顯一愣，隨即若無其事的繼續給蘇醒擦了擦耳朵，這才收工：“好了？”

　　蘇醒怔怔點頭，沈信哦了一聲，拿著毛巾去洗手間清洗。

　　蘇醒見他走開，深深呼口氣。

　　也許是太突然了，所以看到的一切才覺得嚇一跳。

　　仔細想想擦臉也沒什麼，就是沒料到沈信會給人擦臉，而且似乎自然無比的樣子。

　　沈信很坦然，不自然的是他蘇醒。

　　蘇醒暗自皺眉，覺得自己想太多了，以前他天天晚上去照顧沈信也沒覺得有什麼，最近身邊的事太多，打破了蘇醒以往十幾年的安然，他似乎變得敏感起來。

　　蘇醒歎氣坐起身，試著搖晃腦袋，不暈，但是很疲乏，很悶，他閉上眼睛醞釀。

　　沈信拉開窗簾，早晨的陽光瞬時照進來，映得沈信滿臉的霞色。

　　蘇醒不由多看了沈信幾眼，再次確定沈信的五官真好看，要是脾氣溫柔一點就更好了，比如此時的沈信。

　　沈信似乎察覺到蘇醒的視線，扭頭看過去，蘇醒忙別開，正好看見桌上盛開的粉色玫瑰，種在潔白如玉的花盆裡，葉片蔥綠，花朵嬌艷欲滴，還有幾個含苞待放的骨朵，淡淡的香味瀰漫在病房裡，饒是對花草不曾在意過的蘇醒也不由雙眸一亮，脫口道：“這花真好看，是玫瑰還是月季？”

　　沈信笑笑，走過去輕輕彈了彈玫瑰花：“這是粉玫瑰，我自己種了不少品種不同的花，這盆玫瑰開得最好，搬來裝飾病房，昨天早晨才帶過來，今天早晨你就好了。”

　　意思再明顯不過，沈信很喜歡這盆玫瑰，並且很關心蘇醒。

　　蘇醒不自在的笑笑：“沒想到你還會養花，哈哈，想起我媽媽了，她也喜歡養花花草草，可是偏偏不會養，養了很多年，連仙人掌都被養死，沒有一盆花在她手裡存活下去。我弟弟也像她，喜歡擺弄花草卻怎麼也養不熟，不過他比我媽強點，他好歹養開了一盆水仙，僅此一盆也算不錯。”話題很自然的就被岔開了，蘇醒也暗暗驚歎。

　　“我其實也不會，只不過建了玻璃暖房，平時還有花農替我照看。”

　　蘇醒感歎：“養花是細緻活，喜歡就好。”他有時候搞不懂弟弟明明養不熟花草為什麼還要一盆接一盆的固執去養，弟弟說那是樂趣，就是喜歡。蘇醒不懂，他在想自己除了讀書看書以外可有什麼樂趣？似乎沒有……

　　“等你出院就把這盆花帶回去。”

　　“我養？”蘇醒驚恐：“不行，我不會，這麼漂亮的花要是死掉就可惜了。”

　　“試試看吧，實在不行就告訴我，我去挽救。”

　　“幹嗎這麼麻煩……”

　　沈信認真道：“本來就是拿來探病送你的，勉強也算幸運花，沒有我又拿回去的道理。”

　　“……那謝謝了，我盡力養好它。”

　　沈信勾起唇角輕笑：“嗯。”頗是愉悅的再次出手撥弄了幾下盛開的玫瑰花，都說玫瑰象徵愛情，而粉色玫瑰，是初戀一樣的愛情。

　　蘇龍帶著早餐來醫院時，蒙著口罩，憔悴的面容讓蘇醒大吃一驚：“弟弟你病了？”

　　蘇龍見他醒來渾身的壓抑都煙消雲散，自己這點感冒又算得了什麼。

　　沈信道：“你弟弟很擔心你，飯不想睡不好，那天給你守夜後第二天就感冒了，這兩天他都不敢在病房多呆，生怕傳染給你。不過他挺懂事，我幫他代班，他天天給我送飯。”

　　蘇龍不好意思道：“不是那樣，春天感冒的本來就多，醫院裡出入的病患更多，不小心被傳染了。幸好哥哥你醒來了，你現在還有哪裡不舒服？”

　　蘇醒搖頭，知道弟弟擔心他不是假話，心中頗安慰。雖然對弟弟的愛情方式很不贊同，但是並不妨礙他對弟弟的喜愛，聽得沈信讚揚蘇龍，蘇醒更是咧嘴笑：“我好了，你的感冒也要注意。”

　　蘇龍點頭，張囉囌醒和沈信把早餐吃了便獨自去掛點滴。

　　蘇醒哪裡還想多待，忙換衣服準備走人：“白白浪費這麼多錢住院，以後我要是再發生這種事你們就別把我往醫院送，送來也千萬別住院，住院一星期能吃多少肉啊！”

　　沈信知道他小氣，懶得笑話他，淡淡道：“我倒是可以答應你，但你弟弟怎麼解釋？你睡幾天沒反應，他不往醫院送才見鬼。”

　　“……哎呀，真是麻煩。”蘇醒撓頭。

　　“先回去吧，出院手術我辦了。”

　　蘇醒忙說：“讓你跑前跑後的，真是麻煩你了。”

　　沈信不耐道：“抱著花，走。”

　　蘇醒張張嘴巴到底沒說出反對的話，他想拎包不想抱花，可是沈信已經拎著包先走一步了。

　　蘇醒只好抱著花盤，觸碰到鼻息的玫瑰花有股濕漉漉、淡雅宜人的香，像沈信身上的香水味，蘇醒好奇嗅了嗅，越嗅越喜歡。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醫院門口，沈信放下包說：“你等等我，我去開車過來。”

　　蘇醒放下花靜靜等候，沈信還沒過來，他卻看到騎車趕來的楊冕。

　　楊冕急匆匆跑到醫院門口，差點看漏了蘇醒，衝過頭好幾步才折回來：“哥哥，你身體好了嗎？聽說你生病住院，小龍也病了……”他最初還在生氣故意不關注蘇龍的消息，後來無意間聽人說起蘇龍一周沒上課，偶然在大街上見到一次還戴著口罩滿臉病容的模樣，楊冕再也坐不下去了。

　　楊冕問完好奇的望著那盆玫瑰花，蘇醒不耐煩道：“已經好了。”

　　“小龍呢？”

　　“在裡面打針。”

　　“那我去陪他！哥哥你回家小心，身體不好多休息幾天。”說著就往醫院裡跑。

　　蘇醒揚聲提醒：“別叫我哥哥，喊我蘇醒。”

　　楊冕已經跑走，沈信摁響車喇叭，蘇醒垮著臉鑽進車，疲憊的打開車窗。

　　“擔心楊冕和你弟弟的事？”

　　“……我懶得擔心，他們都是大人，會有自己的打算。有些事情……別人怎麼說都不會有所改變，有些事情別人什麼都不說也依舊會改變。”

　　“你指感情？”沈信笑問。

　　蘇醒也不否定，反而悵然道：“我媽和我爸婚前被外婆外公強烈反對，但不管他們怎麼說，最後我媽和我爸結婚後，真的很幸福。”

　　“她最大的不幸不是我爸去了，而是嫁給了外婆為她挑選的繼父，據說當初介紹時，外婆和舅舅誇那個男人什麼都好，我媽一聲不吭的嫁了，結果兒子難見一面不說，被車撞進醫院竟然連治都不給治，用命換來的錢還要被那男人霸佔。”

　　“兩個人在一起，彼此的感情很重要。”蘇醒歎息。

　　沈信側頭看了看蘇醒，心想蘇龍和楊冕的事蘇醒表面上很鎮定，實際上卻比他想像的更在意。看到楊冕又去找蘇龍，蘇醒估計是百感交集了，那兩人如果就此和好以後會怎麼樣？如果沒和好，以後又將如何？蘇醒比誰都擔心。他擔心，卻無法將自己的感情觀強加給弟弟頭上。

　　“感情這事很簡單，一次看對眼了就是一輩子多好，折騰出這麼多麻煩，哪還有精力去嗯嗯愛愛，沈信你說是不是？”

　　沈信失笑點頭：“沒有錯。”

　　蘇醒蹙眉：“沒有錯？那就是也不算對。”

　　沈信想了想，斟酌道：“感情可以很簡單也可以很複雜，但是折騰絕出來的感情肯定不是幸福。”

　　兩人回家，蘇醒將玫瑰花放在窗邊，屋子裡多了這盆鮮花，似乎照亮了什麼。

　　半上午蘇龍打針回來，順道買了菜，連提都沒提一下楊冕的事，但蘇醒看得出來蘇龍情緒很低落，沒精打采，也許是病了不舒服，也許是別的原因。

　　蘇龍無意間看到那盆玫瑰花，詫異的看向沈信和蘇醒，沈信愜意的坐在沙發上歪頭看雜誌，蘇醒在數存錢罐裡的零錢，安靜的屋子，唯有零錢叮叮噹噹的聲音。

　　吃了午飯，蘇醒根本不願意多休息，執意回去上課，蘇龍無可奈何只好允了。

　　沈信在大班上課，大一的課程還沒講到專業知識，沈信基本都是聽一半賴一半，老師在上頭講，他開著筆記本看中美每日股市大盤。有時候就只認真的看著不動手，有時候會手指麻利的敲敲打打。

　　今天的沈信和以前差不多，盯著電腦看，抱著雙臂不動手。

　　忽然後腦勺一疼，沈信皺眉回頭，只見用書砸了他後腦的人是個女生，那女生抱歉無比的打著手勢，拱手小聲道歉。

　　沈信沉默不語，當沒發生的繼續看著屏幕。

　　那女生見他不理睬自己，便好奇的伸長脖子張望，想看看沈信幹什麼如此入神。

　　旁邊的男生笑道：“他在炒股，上課時差不多都這樣，入魔了。”畢竟同班了快兩個學期，縱然沒人和沈信成為朋友，沈信卻被不少人記住，以前他病容突出，想被忽視都難，誰看到都忍不住好奇幾眼。第二點則是他上課必定帶著筆記本看股市，雷打不動。曾經也有幾個同樣喜歡炒股的男生找沈信搭過話，有同樣的話題，卻未能投機，不了了之。

　　這學期沈信返校的那天，班上三十號人還當他是走錯教室的陌生人，發現他是沈信後都震驚不語。連輔導員都嚇一跳，而後感歎的對沈信說了聲恭喜康復。

　　病癆鬼似的可怕同學忽然變成了健康英俊的帥哥，這帥哥還多金，無疑引出許多話題和好奇心，奈何沈信像迷，偏偏又沒人跟他熟悉，愣是無從下手。

　　沈信對此毫無所覺，或者說毫不在意，每天該幹什麼就幹什麼，他在學校的圈子小得可憐，學習，寢室，吃飯，蘇醒，同學們的邀請一律委婉拒絕，就像有人不滿的說過，沈信太不和群。

　　能說沈信其實挺開朗的這種話只有蘇醒。

　　在外人看來，沈信的朋友也只有蘇醒，兩人經常在圖書館一起學習來著，沈信還對蘇醒笑過。

　　但這些蘇醒完全不清楚，因此當他被兩個漂亮女生攔住時很迷茫。

　　“想要沈信去參加舞會？”蘇醒心道拐彎抹角摸到他這裡，是不是太迂迴了，看這兩個女生不像靦腆害羞的性子才對，大大方方的去邀請沈信多好。

　　女生連連點頭：“對，其實是這樣的，以前沈信身體不好很多活動不能參與，現在他身體健康，大家有什麼活動當然要叫上他，可是沈信一直不愛搭理，大家挺不好受的，所以希望慢慢跟他走近點，畢竟還要同學四年。”

　　蘇醒若有所思的點頭，沈信以前那個脾氣和同學們走不近一點兒不奇怪。如今沈信身體好了，性格也開朗許多，嘗試和大家走近點挺好的，人多才熱鬧。

　　“我會跟他說，他去不去我不能肯定。”

　　“謝謝你！你出馬他一定答應，你們兩關係那麼好。”

　　“很好嗎？”蘇醒思索。

　　“哈哈，是啊，沈信從不主動跟別人說話，也不笑，哎，真讓人吃不消。對了，到時候你也來參加舞會啊！有很多美女哦！學學跳舞也很有意思的。”

　　“行啊。”

　　蘇醒想起來自己的確不會跳舞，不會的還有很多，說實話他的大學生活很有點單調，挑戰一下自己沒接觸的領域也是不錯的選擇。

　　蘇醒將舞會的事跟沈信一說，沈信聽到他也要去，毫不猶豫的答應一起去。

　　到了星期六晚上，蘇醒去了舞會場地，不多時看到沈信也來了。兩人都是平時的隨意打扮，因此看到會場大家正兒八經的禮服時，蘇醒懵了，他之前聽人說舞會都很隨意，不會跳還有人教，各種舞蹈亂七八糟的都有。怎麼今天就給他碰到一場這麼正規的。

　　蘇醒哀歎，心想今天還是先走吧，下次找個隨意的舞會試試。

　　沈信也同樣想法，明顯格格不入還去湊什麼熱鬧。他轉身準備走，有女生立即跑過來喊他：“沈信，你總算來了，啊！天啊，我好像忘記了通知你穿正式點！”女生痛苦嚎叫，恨不得撞牆的樣子。但是她很快鎮定下來，“不管了，問題不大！沈信，能先跟我跳一段舞嗎？呵呵，別拒絕哦，上次不小心打了你的頭，一直想道歉來著。”

　　沈信完全記不起那事，當真想拒絕。

　　蘇醒在一旁笑道：“沈信你得給女生點面子。”

　　沈信蹙眉直言：“我不會跳。”

　　“啊，沒關係！我教你！”女生立即將沈信拉進擁擠的人群，沈信回頭對蘇醒揚聲道：“蘇醒你等我，等下跟你一起走。”

　　蘇醒揮揮手表示聽見，有點受不了會場的音響聲音太大，退回到一旁靜靜坐等，一邊欣賞大家的舞姿。他也不清楚這是跳得什麼舞蹈，都是一男一女搭配，節奏時快時慢，說不上好看不好看，玩得大概就是氣氛。蘇醒撐著下巴無聊的欣賞，忽然有女生上前來緊張道：“你、你好，請問你能帶我跳舞嗎？”

　　蘇醒訝異抬頭，面前的女孩很圓潤，禮服都被撐變形了，羞澀緊張的臉孔上一雙細縫似的小眼睛，蘇醒抱歉道：“對不起，我也不會跳。”

　　“……哦。”胖女孩很失望的慢慢走開，似乎打算直接離開舞會，但是快走到門口時又折回來，在離蘇醒兩米遠的地方坐下，望著舞池幾分羞怒幾分沮喪。

　　蘇醒有點後悔，他剛才那句實誠的話是不是更像拒絕別人的邀請？女孩子被拒絕肯定很難為情。但是他的確不會跳，能怎麼辦。就在他猶豫的時間裡，又有幾對男女歡歡喜喜的加入了舞會，一個個成雙成對的，惹人眼紅。

　　孤零零落在一旁的人要多尷尬有多尷尬。

　　“主人，跳舞而已，很簡單。”

　　蘇醒擦擦手心的汗，點點頭鼓勁：“說的也是。”

　　蘇醒直接跑到那胖女孩面前，乾笑說道：“我不會跳舞，不過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學？”

　　胖女孩眼中光芒大放，當即點頭：“沒關係，我會跳。”

　　蘇醒心驚，這女孩會跳舞，看來當時真是把他的話當錯委婉的拒絕了。

　　蘇醒笨拙緊張的牽著女孩走進舞池，活了快二十歲，第一次牽女孩的手。

　　幾乎在蘇醒踏入舞池的瞬間，沈信放開了女伴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