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救

　　沈信說完那些話真如油盡燈枯了一般，閉著眼，靠著樹，再也沒有發出聲息。

　　蘇醒手腳冰涼，哆嗦著探了探沈信的鼻息，可實在太微弱了，他幾乎以為已經沒有了。他再也沒有心思考慮其他，聽著八哥的指揮，凝神靜心，卯足了勁將靈氣用精神力控制住，小心翼翼的往沈信的心臟處引領。靈氣可以促進精神力成長，可以改善體質，可以進化污穢。

　　流水線般的純淨靈氣像投入進棉花的細水，真真切切融了進去，卻一時分不清它真正的份量。

　　蘇醒不知道是不是控制了沈信的毒，只能悶頭努力的引導靈氣，他想份量少估計看不真切，如果多到溢出來，總會得出點結果。

　　可沈信的那顆心臟就像乾枯上千年的木頭，傾盆大雨臨頭潑下來，刺啦啦的幾聲響動，冒個白煙，輕而易舉的收入囊中了。

　　蘇醒不敢著急，漸漸的總算看出進步，沈信已經沒有吐血了，呼吸也重了起來。

　　蘇醒激動的手指打顫，一刻不敢休息，恨不得一揮手將方圓十里所有靈氣吸收起來送給沈信。

　　時間過得無比漫長，又快如飛梭。

　　蘇醒害怕過得太慢，等不來解藥。

　　蘇醒害怕過得太快，等不到解藥。

　　他慶幸自己這半月來每天大放精神力無聊看戲，好歹鍛煉了他的持久力和控制力。冥冥之中似乎早有安排，他注定了認識了沈信，注定了會一次次和沈信性命相關，注定了讓沈信活到老。

　　那是他說過的話，不會食言。

　　持續幾個小時的努力後，已是深夜時分。山澗裡幽靜清冷，有夜蟲的低鳴聲，頭上還有一頂彎月，細悄悄的，像笑彎的眉眼。

　　沈信終於又醒來了，靠著樹，渾身僵硬，且無比寒冷。

　　蘇醒脫了外套給他蓋上，著急道：“你是不是很餓？我真疏忽，出門忘了帶吃的。”

　　沈信沉默搖頭：“我吃不下，喝點水就可以……”

　　“我舀水你喝！”

　　此時的沈信已經清晰感覺到心口的疼痛，心臟一抽一抽的，每一下都如重錘，好似要結果了他。

　　沈信艱難的吐著氣，夜色下望向蘇醒的視線早就模糊，看不清蘇醒的眉眼嘴鼻，那一團漿糊似的身影忙來忙去，冰涼的手捧著葉片送到他嘴邊，聲音很溫柔，沈信虛弱的笑了笑：“我沒病的時候……你都不理我……你這個人……就是心腸太好……讓我受不了……總是會誤以為……你對我太好……是不是喜歡我……”

　　“沈信……喝水。”蘇醒啞聲說，小心翼翼將水流進沈信的嘴裡，沈信只吞了兩口就咳嗽起來，蘇醒忙輕輕拍他的背，又擦去他嘴角的水和血絲。

　　沈信深呼一口氣，疲憊道：“山泉水很甜……可是這季節喝……太冷……”

　　這季節才秋天，好點山泉水不至於太冷，覺得太冷的，是沈信那顆有毒的心臟。

　　月色下，蘇醒盯著沈信脆弱的臉龐，忽而心中憤恨不滿，為什麼沈信老受這種罪，一次兩次，都和親人脫不了關係，但沈信有什麼錯，曾經他甚至沒生出來就中了毒，如今又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要被親媽算計？那是怎樣一個女人，沈信縱然說討厭媽，卻不是真的怨恨，若是怨恨，他何苦去喝那女人親手做的粥。

　　“蘇醒，我再喝兩口……”沈信虛弱的笑著要求，嘴裡太麻木了，什麼味都沒有，舌頭好像不是自己的，唯有那兩口泉水滑入口腔時，才真切感覺到甘甜和刺激的冰涼，他知道自己還活著，並且還有力氣說話。

　　蘇醒痛苦蹙眉，輕言細語勸道：“水太冷，還是別喝了吧？”

　　“我……想喝。”沈信向來固執任性，要死了更不願意委屈自己。

　　蘇醒愁眉苦臉：“真想喝？”

　　沈信微點頭。

　　“你怎麼這麼不聽話，等好了以後再喝不行？”

　　沈信輕輕笑了，慢吞吞抬手，手指落在蘇醒的嘴唇上。

　　蘇醒一顫，沈信的手指太涼了。

　　“你親我一口……我就聽你的。”

　　蘇醒咬牙切齒，黑夜下氣吁吁的瞪著沈信。沈信似乎在笑，又似乎滿臉的不以為然。

　　蘇醒攥緊了拳頭，再張開時手心裡全是汗，他緊張的在膝蓋上擦了擦，斜起眼掃了沈信的嘴唇兩下，隨即飛快的探頭，落下輕輕的一吻。他本想及時收手，唇貼著唇，卻清晰品嚐到沈信的血腥味，那味道讓蘇醒頓住了動作，再想離開時已經來不及，沈信抓住了他，加深了這個吻。

　　蘇醒覺得自己身上有什麼固若金湯的東西在這一刻轟然倒塌了……支離破碎。

　　完了。

　　他在心裡對自己宣告。

　　像過了一個世紀那樣漫長，沈信推開了蘇醒，摁著心口，痛苦的仰天呻吟。蘇醒急急忙忙去抱他，沈信一口咬在蘇醒的肩頭上，像哭了般扭曲道：“好疼……”

　　“沒事的，沒事，別急，我來想辦法。”蘇醒辛苦安撫他，盡量靜心的控制精神力引導靈氣再次入體。休息了這麼一會，他已經恢復了不少，手法也更熟練了，山澗的靈氣源源不斷的融入身體體內，沈信的痛苦終於慢慢減緩，最後靠著蘇醒的肩頭再次睡去。蘇醒不敢停手，繼續為他引導靈氣。

　　一整夜，沈信醒了睡，睡了醒，蘇醒卻徹夜不能免，連眼睛都不敢眨。

　　清晨太陽透過樹叢照射進來，陽光下的山澗愈發美麗迷人。

　　蘇醒趁休息時給弟弟發短信報平安，想了想，又打電話給徐凡，讓徐凡找出沈信的手機將沈信爺爺的電話號碼發給他。

　　蘇醒撥通了沈爺爺的電話，電話那頭的沈爺爺似乎剛起床，聽語氣就知道他還不知道沈信中毒的事。

　　蘇醒有點氣悶，也不報名字，開口就道：“你知不知道沈信中毒快死了？沈信的媽媽餵他一碗魚粥，沈信現在命在旦夕，您老自己看著辦吧，你們家人真是匪夷所思。”

　　說完一句話蘇醒就掛了電話，並且關機。

　　看起來下毒的似乎是沈信的媽，但沈家那麼多條命，從娘胎裡帶出來的毒素不可能和沈信的媽媽有關。那個家裡能和多年前的往事有所牽扯的只有沈老爺，他當然不會下毒害自己的子孫，但他肯定有興趣仔細調查，以解心頭之狠，恐怕精明如他，也不曾想到自己家這些慘事是因為被下毒的緣故。

　　一大清早接到這樣莫名其妙的內線電話，沈老爺還以為自己沒睡醒。但望著陌生的號碼他逐漸沉下老臉，慢慢想起那個聲音有點耳熟，不多時就想起是蘇醒。

　　沈老爺再也醞釀不下去，豁然起身走出房門。他不喜歡蘇醒，不代表不相信蘇醒，蘇醒沒理由騙他，他說出那番話，沈老爺完全相信。

　　自己孫子，又一次命在旦夕。

　　中毒，這兩個字讓沈老爺差點咬碎了牙齒。

　　他氣得身體僵直，差點一枴杖砸碎了茶几。可揚起半空又頓了下來，緩和了氣息。

　　對傭人道：“甄鈴蘭在哪？”

　　“信少爺昨天離開後，甄女士就走了，說是公司忙。”

　　“她給少爺做了粥？少爺喝了？”

　　“對，少爺喝了後甄女士很高興，還說下次在給他做別的點心吃。”

　　沈老爺沉思，坐在沙發上假寐。

　　有人要害他的孫子，誰有這個狠心腸？誰得益？誰不能容他？

　　甄鈴蘭不是好女人，也不是好母親，卻做不出毒害親兒子的禍事。何況，她大概天生明鑒，大兒子二兒子活著的時候，對她都很不錯，對起碼以禮相待。可她偏偏最喜歡見她一次就甩一次臉子的小兒子。總是偷偷摸摸變著法子討好小兒子。

　　她沒有道理，更沒有理由害死自己兒子。

　　隨著太陽高昇，蘇醒背著沈信，腳下如飛，穿梭在山林裡。

　　趴在蘇醒背上的沈信感覺身輕如燕，浮空而飛。

　　他打趣道：“我們乾脆就做山林中的一對雙飛鳥……”

　　“就你快活。”蘇醒不恥，腳步不敢停歇。他要盡快趕到山洞裡，能在解藥寄來的第一時間給沈信餵下。

　　背著沈信一邊趕路，不時還要停下來挽救沈信。靈氣只能短暫的拖延毒素蔓延的時間，不能完全控制。

　　蘇醒疲憊不堪，大罵兇手太狠毒，這毒素擴散的速度也忒快了。

　　當天中午趕到基地山洞，沈信再一次昏迷不醒，原本蒼白的皮膚，似乎隱隱透著灰青。蘇醒真的怕了，明知道有辦法挽救，卻依然陷入這樣的困境，分分秒秒都在折磨沈信，何嘗不是分分秒秒在考驗他的心臟。他真怕一個不小心，一個疏忽，一個來不及，沈信就死了。人死不能復生，他就是掏心挖肺也救不活沈信。

　　蘇醒撐大雙眸，死死的引導靈氣，整個下午他都沒有停歇，沈信沒有醒來。

　　天再一次黑了，若不是用精神力尚且能看見沈信還有呼吸，他真的以為沈信已經死了。

　　可數著那越來越微弱的呼吸，蘇醒絕望了。

　　天網郵寄東西來地球最快要兩天，四十八小時。

　　可現在才過去了一天而已，沈信必須堅持到明天晚上才有救。

　　但那毒素太過兇猛，蘇醒已經竭力，怎麼都沒辦法拖延到明天。

　　這似乎成了最後一夜。

　　蘇醒不願意相信，腦子卻清楚明白。

　　怎麼辦？

　　他明明說好會讓沈信活到老，現在卻做不到了。

　　沈信如果死了，到地下也會笑話他。

　　他最討厭掃墓了，給誰掃墓都討厭。

　　他才不樂意去沈信的墳前送花，還送玫瑰，怕別人不知道他的心思嗎？

　　沈信也真是怪癖，一個大男人喜歡什麼玫瑰，而且是粉色的玫瑰，那不都是少女的愛好？

　　初戀？

　　永遠的愛？

　　沈信的初戀是他。

　　他的初戀……是誰……

　　別人都說初戀是沒有好結果的。

　　所以……

　　沈信要死了。

　　“主人，沈信還沒死，你哭什麼。”

　　蘇醒抽抽噎噎個不停，眼淚也不停。

　　他不回應八哥的話，只是哭，一邊流眼淚一邊扶好沈信，隨即端正坐好：“八哥，我在天網學了那麼久，卻一直沒有用過。”

　　“我不知道有沒有用，但照我的理解，是可以試試的。”

　　“雖然我會付出很大代價，但我真的不想眼睜睜看著沈信死。”

　　“主人……你要做什麼……”八哥很不安，他仔細回想蘇醒在天網學習的一切，發現蘇醒其實只學完了一套《精神力控制基礎篇》，一共十本，每本一百個動作。蘇醒當初全部學完時精神力大大提升，達到數值兩千五，並且持續不斷的大範圍偷看縱聲百態都毫無問題。能做的事情愈發得心應手。

　　但那是一本地球人根據自身經驗創作的書，八哥作為一台電腦，遠遠比不上蘇醒這個地球人更理解那套書的奧義。八哥只看到數據的大幅提升和控制力的靈活運用。

　　蘇醒卻體會到更多的妙處。

　　他和沈信面對面擺出一個鏡像動作，清晰的控制自身精神力的方向，而後凝神靜心，比引導靈氣更小心萬倍，將精神力強行融入沈信的精神力中。

　　但精神力都是獨一無二的，根本無法和血液一樣相溶，因此這並不是一個好辦法，卻是可行的辦法。能不做就不要做，損失大，危險也大。

　　蘇醒必須付出比沈信體內高達一倍的精神力，將沈信的精神力徹底淹沒掉，暫時用自己的精神力充斥沈信的體內。高一倍也就為沈信多提高了一倍的生命力。雖然這是暫時的，卻只能這麼做。蘇醒為了以防萬一，一口氣高出了三倍，幾乎付出了自己一半的精神力。再多已經不行，沈信會受不了。

　　蘇醒安全收手，疲累的手指都動不了，僵硬的歪在地上，喘氣。兩隻眼睛盯著彩虹石，唯一的希望就是藥劑師的解藥，他只希望能夠等到。

　　沈信雖然渾身難受不已，卻醒了過來。

　　看見倒在地上憔悴不堪如一夜間經歷了乾渴的蘇醒，沈信既震驚又心痛。

　　雖然不知道蘇醒幹了什麼，但肯定是為他才累成這樣。

　　沈信抓起蘇醒的手喊他，蘇醒軟成一灘爛泥，哼都不想哼一聲，筋疲力盡。

　　沈信把他扶起來，放在自己懷裡靠著。

　　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

　　不知什麼時候沈信也睡著了。

　　迷迷糊糊間他被喊醒來，張開眼，看見了一個小小圓圓的機器人。

　　沈信呆呆看了半天，道：“你……八哥？”

　　機器人點頭，指著彩虹石邊的箱子：“快把裡面的藥按照說明書自己吃了，別拖延了。”

　　沈信一一照做，吃了藥，預感中的疼痛並沒有，相反渾身都有股被滋潤的舒服感。

　　“蘇醒能吃藥嗎？”

　　八哥搖頭：“主人需要休息調養。他突然間損耗將近一半的精神力，任誰都受不了。”

　　“損耗……一半？”沈信有點不解。

　　“好比一口氣輸出自身一半的血給別人，你受得了？”

　　沈信的臉色白了白，嘴裡的解藥奇苦無比。

　　“這種事也只有主人會做，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