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猿糞(上)
夏時昀小時候因為是「私生子」,所以的確是有被瞧不起過。說什麼小朋友最天真無邪,其實他們的攻擊和惡意才是最明確的、也極容易傷害到同輩。
還是低年級小學生的夏時昀蹲在學校的草地上拔草。因為他沒交作業,所以老師罰他拔草。他沒告訴老師其實作業本被母親拿去透煤爐了。而且在現代,透煤爐什麼的聽起來也很像謊話。其實老師罰他拔草,他也不是非得接受,只是他也不想回家,反正閑著。而且老師還讓他去撿貓大便。所以他打算拔完草之後弄些貓大便到這邊,用草蓋住,應該可以讓不少走路不長眼睛的小朋友踩雷。
雖然是很幼稚的惡作劇,但夏時昀那時還是孩子,而且十分無聊沒事幹,也就只能這麼將就了。
他本來打算這一天就這麼過,等天黑回家吃飯。怎知道此時欺負過他反而被他欺負回來的小朋友拉著個大哥哥沖了過來,指著夏時昀說:「就是他欺負我!」
那個高年級的男生露出嫉惡如仇的表情說:「壞學生,竟然夠膽欺負我弟弟?」
夏媽媽很擔心兒子會因為是「長得太俊俏的私生子」的緣故而被欺負,因此教他一招好學易上手的防身武藝,這招式有個美味的名字──「手拍青瓜」。
夏時昀用了「手拍青瓜」的絕技擊退了所有企圖欺負他的同學。怎知眼前這個同學居然帶著哥哥來尋仇。夏時昀惡毒地想道:早知這小屁鞋這麼賤,當時就下手重些,讓他的小雞雞永無長成大雕的機會。
當那個大哥哥揮出了拳頭時,夏時昀正想使出「手拍青瓜」的升級版──「刀拍青瓜」,一道人影卻閃身而出,攔在夏時昀跟前,被大哥哥狠狠揍到了。這見義勇為的同學被打倒在一堆貓大便上,實在淒楚。
小屁鞋定睛一看,忙拉著哥哥說:「別打!那個是我們班長唐棣!」
班長唐棣性格正直,見義勇為,對待同學猶如春風般溫暖,難得的是不打小報告,同學做錯事他還會幫忙背黑鍋,因此在同學之中口碑甚佳。唐棣抹了抹臉上的喵咪便便,怎知越抹越是糊了一臉,看起來糗得很,那位小屁鞋也不知笑好還是不笑好。
夏時昀以看白癡的眼神盯著唐棣:為什麼這樣的笨蛋能夠做班長而我卻在這裏拔草和清貓大便?
唐棣索性不抹了,只說:「你走吧!不要欺負同學了,今天的事情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小屁鞋便悻悻地拉著大哥哥走了。
唐棣搖了搖頭,對夏時昀說:「總算找到你了!」
夏時昀問:「找我幹嘛?」他可不記得有拍過班長的青瓜。
唐棣從口袋裏拿出一條小手帕,拉開了書包的拉鏈,用小手帕包著一本作業本拿了出來,遞給了夏時昀,說:「你不是說作業本弄丟嗎?我正好有多本。我想你又要除草,等到搞完了學校小賣部都關了,所以就把這本給你好了。」
夏時昀冷淡地說:「不用了。」
「可是……我用手帕包著,沒弄髒……」唐棣眨巴著眼睛說,巴掌小臉糊了一臉shi,但水靈靈的眼睛卻仍然很好看。夏時昀看著他,突然覺得說不出拒絕的話,只能冷淡地說:「謝謝。我會把錢還給你的。」
「不用啊,我是班長,照顧同學是應該的!」唐棣很正直地說。
夏時昀冷淡地說:「如果你這麼熱心助人,不如幫我把草拔了、把糞便弄乾淨。」
唐棣說:「我看你草也拔差不多了,不用我幫忙了吧?」
夏時昀冷嘲:果然虛偽。
「不過既然我全身都沾了便便,這種肮髒工夫就我做吧,你把剩下的草除一除趕緊回家吧。」唐棣被糊了一臉shi的容顏綻放出傻瓜一樣的笑容。
夏時昀心想:果然班長都是白癡嗎?
當然,當時夏時昀還不是叫夏時昀。那時還是隨母姓,名字也是母親改的,
叫嚴夏。
嚴夏一直沒注意過班上有個班長。而他對班長的第一印象是一名笑容燦爛滿身大便的家夥。當他第二天回學校的時候,才察覺到這名班長臉上沒有屎的話還是挺好看的。唐棣長的就是標准的招長輩喜歡的臉,也是招長輩喜歡的性格。嚴夏覺得這個男生好惡心,這麼善良必然是偽裝的,為了捉到這個偽君子的破綻,嚴夏緊迫地盯著唐棣,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包括他幾點上學幾點下課、用的什麼牌子鉛筆、穿的襪子是什麼顏色……後來進化到他會在上廁所的時候連唐棣穿什麼顏色小內內都留意到。嚴夏當時還不知道自己這種行為可以劃分到「變態」區域,當他知道了的時候,他已經將自己全家也劃分到那個區域了。
嚴夏在四年級的時候就轉學了,上了最後一天學的時候,唐棣屁顛屁顛地跟在他背後跑,一邊還叫著他的名字「小夏」「小夏」……嚴夏裝作聽不到,其實很享受唐棣一邊追著一邊叫他的名字。
唐棣好不容易追上他,忙扯著他的衣袖,說:「你要走了嗎?」
嚴夏露出酷酷的表情說:「是啊,幹嘛?」
唐棣說:「我有份禮物送給你……我代表全班……」
「沒事代表什麼全班?他們都答應讓你代表了嗎?」嚴夏十分不喜歡這種官僚做派,「自己送就是自己送的。」
唐棣愣了愣,還是說:「因為想感覺鄭重一些……」
「那你就說‘我僅代表本人鄭重地贈送’……這種句式都不會嗎?」嚴夏以嫌棄的口吻說,那雙烏溜溜的眼睛卻盯著唐棣手裏的禮物盒不放。
「小夏腦筋真好。我真是什麼都不會啊。」唐棣笑眯眯地雙手遞上禮物,「我僅代表本人……鄭重地……送給你,千萬不要忘了我們……不小心又代表了全班。嗯,不要忘了我啊。」
嚴夏冷淡地說:「像你這種人就是拿來忘記的。」說完,他就拎著唐棣送的禮物走了。
叫人不要忘了,自己不就忘了。
再相遇的時候,嚴夏剛升中學不久,在沒什麼人的街上走著,路遇了幾個專門勒索中小學生的混混。嚴夏已經過了只會使用「手拍青瓜」的年紀,武術技能節節攀升。他當天心情正糟,打算直接用格鬥技將幾個混混打扁,怎知此時卻有一道身形躥出,叫道:「你們不要傷害同學!」
嚴夏看著眼前的這個男生,他臉上稚氣未脫,雖然長高了些,卻還是能看出孩童時期的輪廓,還有這種字正腔圓、見義勇為的調調,嚴夏簡直是閉著眼都能認出這是誰。
於是混混們指著唐棣說:「你是哪根蔥?」
唐棣說:「你們不要這樣!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你們墮落呢?難道你們沒想過父母……」他還沒說完一個完整的句子,就被混混們揍了一拳。被打了一拳的唐棣捂著臉頰,水靈靈的眼睛還跟當初一樣,語氣十分無辜地說:「幾位英雄,我給錢你們……」
混混們哈哈笑著說:「好啊。」
「你別打我,也別打他,行不行?」唐棣將口袋裏的錢全部倒出來,可憐兮兮地說。
也許是看著唐棣可憐、也許是看著錢額也不少,所以他們就高興地答應了,
拿著錢高高興興唱歌去。當然第二天他們就被嚴夏每人卸了一條胳膊,這是後話。
當時唐棣捂著發痛的傷口對嚴夏說:「同學,你沒事吧?」
嚴夏皺起眉:「我認識你嗎?」
唐棣懵然搖頭:「應該不認識吧。」
嚴夏首次覺得憤怒,很憤怒。就算是夏媽媽將他的內褲拿去透煤爐,他也沒這麼生氣過。
說什麼不要忘了我……到底是誰忘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