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嚇了我一跳……」梁安琪驚魂未定,沒察覺自己還被他抱得緊緊的。
「是你自己不專心。」龔維忻雖然放開她的腰,但順勢撈起她的手握住,「你拿那個什麽鬼東西?」
「這個啊?」藥箧被龔維忻背過去了,梁安琪手上就只有一捆被荷葉包得鼓鼓的包裹,「雞肉啊,今晚炖雞湯給你喝。」她趁著看診的空檔去買的,還和李家借了冰窖存放買來的雞肉。
「今天什麽日子?要炖雞湯。」平常兩人的餐桌上最多的肉類是魚和葷瓜湯,今天是第一次炖雞湯。
「沒有什麽特別的日子啊。我平常只是懶得煮麻煩的東西,這是給你補身子用的,大病初愈該吃點好東西。」她一邊估算,以他的食量吃掉整只雞可能不是問題,如果有剩的話就做成葷瓜湯好了……或者,幹脆叫趙大娘和趙怡之一起過來吃,人多也熱閙!
襲維忻握著她的手緊了緊,反而不敢看向她。也許是對于自己總是因爲這個沒心機的女人一點小小的舉動內心就震蕩不已,感到有些羞赧與狼狽。
他母親從來不管他的死活,一頓飯也沒做給他吃過。他經曆過不諒解、恨、麻木,直到在黑街闖蕩,看了更多,他反而釋懷了。
大概是從小一切靠自己,誰對他好,哪怕一丁點,他的感受總是很深。這樣的他又經曆了地下格鬥場鐵籠子裏滿手血腥的歲月,和在龔家那些身不由己的爾虞我詐,他才又更進一步地體會到一件事——
這世上會無條件對別人好的人,都是笨蛋,而且是稀有的笨蛋。
來時白燦燦的日頭就要飛上天頂,如今已經奔向遠山,炎光早被曠野的風吹落在原野間,只留下幾許金色碎片,散落在河神的鱗片和花妖的指尖。
梁安琪向來覺得,這縣城裏反正不缺大夫,她也犯不著爲了賺錢多看幾次診,趕投胎似的草草了事,所以她看一次診總是比別人耗時更久。
因此雖然他們還未過午時就出發,帶了飯團在路上吃,現在都申時了,趕晚市的人潮還沒出現,只有三三兩兩臨時到縣城辦事的人正要前往縣城或回家,路上偶然遇到熟人,衝著梁安琪和龔維忻笑得難掩戲谵,梁安琪才想起她的手被他牢牢握著,而龔維忻大方地打招呼,謹記著她的叮咛,沒給鄰人臉色看,梁安琪這下也不好松開讓龔維忻握著的手了。
雖然失憶了,但本性似乎是不會改變的。如果龔維忻在皇都真有要好的姑娘,也必定備受他的呵護吧?她忍不住瞄了一眼龔維忻,愧疚之余,卻也忍不住對龔維忻那個未知的對象有些又羨又妒啊。
從縣城一路向西,會先經過和歌村,正想著到趙大娘家去,身後不期然冒出趙怡之揶揄的嗓音。
「要出來逛大街曬太陽,用不著把別人也曬暈吧?」
梁安琪又想抽手退開,反正她就是在這一點上莫名的膽小,說不定是因爲心虛吧!但龔維忻可不讓她如願,手一施力就把她拉向自己,力氣大了點,梁安琪便往他懷裏一撞。
「啊,怡之,我正要去找你,晚上和誼母一起過來吃飯吧?」梁安琪笑得一臉尴尬。
趙怡之看了一眼她手上鼓鼓的荷葉包,應道:「好啊,不過,我先回去問問再說。」
她古靈精怪的眼眸上下左右打量著兩人,在龔維忻牢牢握緊梁安琪的手上,和他又板起來的臉孔來回看了看,最後偏要挑釁地揚起頭回視。
她最近多了個小樂趣,就是殺風景。
當晚,趙大娘帶了炖白蘿蔔和拿手的醬瓜鹵豆幹,順道帶了一罐自己榨的胡麻油給梁安琪,到了梁家又順道幫梁安琪炒了一碟枸杞子白菜,四個人圍在飯桌前熱熱鬧鬧地吃了一頓飯,厚臉皮的棉花也在一旁吃魚吃得稀哩呼噜。
眼看連母親都將這位「朱大毛」堂而皇之地住進梁安琪家視爲「不失爲一個好主意」,趙怡之心裏只能默默搖頭。母親始終希望安琪姊找到一個好歸宿,但這也不代表在路上隨便撿一個都不用追究來曆吧?只是木已成舟,經過村長夫人的大力散播,梁安琪以後想否認也不可能了。
于是當天晚上回到家,趙怡之拿出她寫了好久、制作精美的「烈士評量表」,咬筆思忖半天。
滿分十分,下頭則羅列各種她認爲能夠照顧梁安琪的「烈士」應該要倶備的條件。
財操度,十分……
雖然這位朱大毛才痊愈幾天,她每天去梁家都會發現大幅度的改變,也不見朱大毛手忙腳亂或心余力拙的模樣。再說受那麽重的傷卻能這麽快康複,她懷疑這十分可能不夠用。
細心度,十分……
砍下來的柴堆得一絲不苟,她不曉得朱大毛是不是因爲聽說了梁安琪曾經被自己砍好卻像垃圾一樣堆起來的柴絆倒過,所以後來都只砍一點點,而且他跟梁叔叔一樣有隨手把工具歸位的好習慣——要知道在梁安琪的認知裏,只要東西還在她家,就算「歸位」;修好的家具在細節上也都沒忽略,例如棱邊全仔細修磨過……趙怡之默默歎氣,覺得十分好像真的不太夠用。
巧手度,十分……
連那輛破車和部分木板已經被溪水衝壞的水車都能修得煥然一新,這免錢長工簡直太好用了!趙怡之真想再加十分。
忠誠度,暫時是十分……
趙怡之發現,只要朱大毛出現在村子裏,街上臨時出門打醬油的女人就特別多,有的只是含蓄地純粹欣賞,順便打探八卦,有的想送東西示好,還有的明目張膽地表示家裏男人不在。
但自從那人稱千人斬,村裏的女人們都怕自家男人跟她沾上的王大娘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師不利後,朱大毛最近在鄰裏間又多了新稱號,叫朱石頭,因爲不管明示和暗示,他似乎根本沒聽懂,連臉紅都不會。
不過,想想今日在村口看到的,朱石頭可不見得是朱石頭!至于會不會臉紅,應該是要看對象吧?她就看過朱大毛在梁安琪面前,臉紅得像個大姑娘似的……呃,雖然在這同時,他的暴吼聲也非常之地動山搖就是了。
本來還有一項是善心。但趙怡之左想右想,這種東西梁安琪已經很多了,最好別再出現一個跟她一樣心軟不知防人的家夥,兩個濫好人湊在一塊兒,光想像都讓她全身打冷顫,所以她把善心改成精明能幹。
兩件小事就讓趙怡之給了十分。
一是朱大毛開始替梁安琪編病患的病曆表,詳細記錄了診金入帳的日期和藥單的內容,避免日後發生糾紛。前幾天去到梁家,朱大毛還教她病曆分類的方法,讓她對他刮目相看,她原本還以爲這家夥只是個粗人呢。今天她還瞄到朱大毛趁著梁安琪和趙大娘在廚房裏忙著時,寫家裏開銷的帳本。
二是收帳,梁安琪又心軟又懶散,明明不是好唬弄的人,但就是懶。有些診金,趙怡之都懷疑這輩子有沒有收回來的可能,可是朱大毛才出馬收一次就齊了!其中一筆是村裏的大流氓,方圓十裏沒人敢招惹的金有財父子,朱大毛還連本帶利討回來了,現在金有財父子在路上看到朱大毛,還會繞路而行,真不知他怎麽做到的!最近他開始替梁安琪收診金,據說到目前爲止,沒人敢賒帳。這不給他十分說不過去啊!
寬容——
本來沒打分數。畢竟又要精明能幹又要寬容,似乎強人所難。不過,今天有件小事讓趙怡之一邊竊笑著,一邊想著回家時替他在這個項目上打個十分。
朱大毛顯然對棉花這貪吃又厚臉皮的大懶貓很有意見,但今天把魚端給棉花吃時,卻見朱大毛一邊叨念著,一邊替棉花把魚骨剔掉了……要知道梁安琪才懶得這麽做哩!
愛屋及烏,哪怕是本來看不順眼的大懶貓,他也摸摸鼻子伺候了,給個十分不過分吧。
所以,下一項:體貼,也是十分……
剔魚骨的行爲只能說是可見一斑,因爲常到梁家去,趙怡之最近也偶爾會跟朱大毛共事,給他幫手,雖然他很少有好臉色,講話又粗魯,但對于照顧人,倒是真的一點也不吝啬。
脾氣,先給五分……
畢竟只看人前的表現不准……但話說回來,她也不知道怎麽弄清楚他們私底下到底如何,難道要她躲起來偷窺嗎?趙怡之把筆擱在噘起的嘴唇上,認真地考慮起來。
耐心……
本來是五分,這格的分數反覆修改,因爲朱大毛顯然不是很有耐心的人,他吼梁安琪可是吼得一點也不客氣,而且前一格的脾氣本想給一分,可是趙怡之最近開始懷疑朱大毛根本是只紙老虎,又或者他的沒耐心碰上梁安琪懶散的性格,根本是碰上了天敵,今天再去梁家,趙怡之猶豫了起來,又改成十分。
能夠忍受梁安琪的懶散和漫不經心,吼半天卻也沒動手,這「耐心」完全是另一種層級和另一種境界,不能以世俗眼光來衡量!
再說能把豬窩改造成人住的屋子,這耐心應該有二十分!
白木屋平常有她和母親偶爾順手整理,還算勉強維持,今天一進到屋裏,她差點想擡手抵擋那股潔淨的光芒……好神聖!她的眼睛都有點睜不開了!
席間還聽見梁安琪抱怨朱大毛連她的藍屋也不放過,朱大毛則一副沒得商量的樣子,梁安琪也只能默默扒飯。
趙怡之默默又在最後加了一條。
治得了梁安琪:十分!
加加減減,分數就要破百了。這下趙怡之更糾結,總得有個人保持清醒吧?但這可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要是錯過這一個,下一個破百分的烈士等到猴年馬月都不見得會出現!
趙怡之歎了口氣,將評量表又妥善收好,雖然對這件事十分煩惱,但晚餐吃得也十分滿足的她躺上床,沒一會兒就睡得打起了呼噜。
在藥材鋪子遇到莊文儒的時候,梁安琪心裏就有不妙的預感。
「梁姑娘。」
「莊公子,來抓藥啊。」她看著他兩只眼睛下方明顯的黑痕,發絲散亂,衣裳看起來也好幾天沒換,想起以前他未考取功名時這副模樣很常見,但既然功名已得,此番又是爲哪樁啊?
「梁姑娘,我聽說你因爲梁師父生前的安排,嫁給了遠房表哥……是真的嗎?」莊文儒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害得梁安琪忍不住倒退兩步。
「是啊,我……我嫁人了。」梁安琪說著自己都心虛了,忍不住瞄了眼正在搗藥和秤藥的馮老板夫婦,盡管兩人表現出一副專心在做活兒的模樣,她心裏還是暗暗叫糟。藥鋪老板娘和村長夫人剛好是手帕交啊!
莊文儒的臉龐痛苦地扭曲著,「那是你父親生前的約定,你何必委屈自己?那人爲何到現在才來娶你?也許……也許是圖謀不軌!」
她是有什麽好圖謀的啊?
梁安琪很肯定老板娘往他們這裏偷瞄了一眼,搗藥的手勁好像深怕打擾了他們「敘舊」一般,可是她又想趕緊脫身,只好道:「不委屈啊,其實在搬到這裏以前,我和大毛哥常常玩在一塊兒,我們是青梅竹馬,嫁給他……還不錯啦,一點都不委屈。」
這已經是她眼前所能想到,最不尴尬也最能讓莊文儒死心的說詞。
可是她旋即想起藥鋪老板娘最大的本事,就是一只螞蟻都能形容成一匹馬!今天她說的這句話,也許明天就會變成——嫁給大毛哥,梁安琪開心得要飛上天了!
「那麽,我們的過去算什麽?」莊文儒痛心疾首,這下連藥鋪老閲都擡起頭,忍不住驚訝地看著他們了。
梁安琪臉色鐵青,「什麽過去?我們什麽都沒有吧?」她沒殺人啊!「你可能有些誤會……」
「你明明曾經對我情深意重……」
娘啦!「莊公子,你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或者作了什麽夢之類的?」
「是啊,真是一場夢,想我從來不介意你容貌奇特,就像你也不曾介意我身無分文,親自替我送藥,到頭來這一切都是一場夢……」
他是沒睡醒吧?「謝謝你的不介意哦,不過我覺得我長得還挺美的。」不管別人怎麽看,這張臉迥異于旁人是源于母親的血統,她才不要爲了別人的看法眨低母親給她的容貌,而且……
「送藥跟情深意重有什麽關系?」
「在月黑風高的夜晚,一個柔弱的姑娘特地從廚房替我送湯藥。」多麽感人肺腑,叫他難以忘懷!
「那時我爹也在,因爲他正在替你把脈,才叫我到廚房端藥。」
「梁師父當時明明見證我們兩情相悅。」
梁安琪捏扁剛包好的藥包,「他只見證你把藥吐了一床鋪。」
「而你溫柔又耐心地替我收拾善後,真是用情至深。」
「因爲那是我家的床!」這回她連藥包裏的藥材都捏碎了。
「我已經睡過你家的床,這麽多年來始終挂念著一定要對你負責,你卻棄我而去……」
梁安琪已經瞠大眼,鼻孔噴氣,向來極少發怒的她也開始隱隱顫抖,如果不是一旁有兩個看戲的,她才不會急于把事情解釋清楚,卻反而被這臭書生氣得頭發都要豎起來。
「只要是梁家的病人,都能睡那張床。」從鐵匠鋪子取回修好的工具,繞過來接她的龔維忻,挺拔的身影掀開藥鋪的布簾子出現在她身後,「但只有她丈夫,才能睡她的床。」
這句真是……神補刀啊!只是這刀捅的不只是莊文儒,還有梁安琪!藥鋪老板夫婦繼續假裝忙手邊的工作,耳朵拉得可尖了。
「你……你……」莊文儒顫抖的手來回指著梁安琪和龔維忻,但龔維忻淩厲的氣勢卻讓他不禁把手縮回來,「你這水性楊花的女人!罷了!今日我總算看清了……」
他拂袖准備離去,卻不料龔維忻一把揪住他衣領,單手將他提起,任他雙腳驚慌失措地在半空中晃著。
「把你的臭嘴放幹淨點!少在那自作多情,我娘子嫁給我時白的跟紙一樣,再讓老子發現你造謠,老子就讓你這把窮酸骨頭有幾根斷幾根!」說罷,龔維忻一把將他甩到大街上。
莊文儒被他摔得七葷八素,好不容易從地上爬起來,仍不忘狺狺狂吠。
「你……我可是新科狀元,就要擔任官職,你敢對我動手動腳!我……我才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要是讓這豆腐腦當官還得了?梁安琪拉住想衝上去揍人的龔維忻,一邊暗罵,腦子馊了也能當官,怪不得爹以前常說官場多畜生。
「所以你寒窗苦讀,是爲了靠官威欺負老百姓嗎?」這家夥除了腦袋裝馊水之外,其實既固執又傲骨,否則不需要爲了自己幻想出來的「深情」,在高中科舉後回來找她,畢竟身爲新科狀元,皇都裏多的是想招他當東床快婿的權貴,「我本來以爲你有點骨氣,所以是我和我爹錯看你了。」
這種騷動當然立刻引來鄉民們圍觀,梁安琪接著便要拉龔維忻走人,龔維忻卻來到莊文儒身前蹲下,很努力地裝出一臉和善解釋道:「我丈人生前是出了名的俠骨仁心,路見不平必定拔刀相助,這點我相信大家都知道,所以我娘子的意思是,當初他們覺得幫助了一個正直的年輕人,並不是對你有任何的情意,不要表錯情了。」
龔維忻的閱曆讓他根本不把莊文儒的威脅放在心上。當官的可不只要會考試,還要懂得看臉色,老是會錯意的人要如何在勾心鬥角的官場上生存?他很懷疑這家夥真的能在官場上混下去。
龔家不少人已經撈到了一官半職,過去必須看地下皇帝臉色的大老爺也不在少數,他曾交手過的大官不知凡幾,莊文儒是成不了氣候的。
像他這種人,倒是很有可能被派去當小縣令或邊疆的州牧。雖然這年頭,一個小小縣令也可以折騰死老百姓,只是越笨、越不懂趨炎附勢的就只會被派到越偏遠的地方,皇都鄰近的縣令與州牧一職,通常是能夠接近朝中派系權力者的人才有可能擔任,因爲離中央越近,越方便升官,越能替那些權力者壯大聲勢,是以皇都附近的縣城若有官職缺額,也都是內定的。
總之,把莊文儒甩在腦後,兩人一刻也不願多留地回家了。
隔天,全村都在討論著「朱大毛和莊文儒搶著上梁大夫的床」這件事,讓梁安琪嘔得要死的是,對照他們三人在藥鋪裏所講的話和這十五個字,還真的完全沒有衝突!
什麽是文字能殺人?她真是見識了!
莊文儒那件事情,真正讓龔維忻在意的,是他倆沒有公開的、正式的婚禮儀式,因此才會連莊文儒這不相關的旁人也敢光明正大地表示不服氣。
但,龔維忻很清楚他必須更加低調地過日子,他們無法冒險舉辦婚宴。越想揣在手裏,不願失去,就越容易發覺那有多握不住。
他的心緒低落好一陣子,也不太愛說話,梁安琪看得都有些擔心了。「我對那個蠢書生真的沒有任何意思,就連一丁點都沒有,你別把他放在心上。」
梁安琪絞盡了腦汁地想讓他開懷點,自己也沒想過爲什麽如此在乎他開心與否。
所以,當龔維忻在她洗完澡正在晾衣服時從她身後抱緊她,他胯間的硬挺抵在她腰後,梁安琪只是動作僵了僵,卻沒打算抗拒。
今天還是他硬壓著她進浴間。龔維忻早就發現這女人生活習慣相當懶散,
非到身子開始有不舒服的黏膩時才會甘願洗澡。最初她每兩天幫他洗一次澡,那時因爲她自己的衣服也會濕透,所以不得不在替他洗完後自己也清洗一番。當他痊愈後就故態複萌,好幾天才洗一次……
因爲先把目標放在打掃屋子,他暫且不管她。如今連藍色圓屋裏她的閨房都被他打掃得一塵不染——這女人先是哀號,對自己小小的領域被侵犯當然不能接受,接著卻露出崇拜不已的神情,他揮汗打掃她的豬窩,她卻蹲在角落雙手交握著看戲兼當大型路障……
是啊,連他都不得不佩服起自己,他打掃的功夫堪稱一代宗師了。
龔維忻撥開她的長發,在她肩上和頸上又啃又舔,熟練地咬開了抹胸的系帶,雙手像鐵箍一般圈上她的腰和胸口。
他知道他們不是夫妻,更明白梁安琪對此也心知肚明,可是他卻甯可用強的也要牢牢抓緊她。
其實他自己也不能肯定,如果她反抗,他會不會心軟?他只能確定自己會很難過。
他的手探進她衣襟內,一下子就鑽入松垮的抹胸,握住柔軟的雪乳。梁安琪身子顫了顫,他感覺到她漸漸放松了下來。
僅僅是如此,已經讓他血液沸騰。
若她明知兩人不是夫妻,卻默許他的親近,那麽這是否代表,她對他是傾心相許?他幾乎是狂喜地扳過她的臉,吻住她的唇,兩手激切卻又不忍心太粗魯地揉撚起她的雪胸,直到她的抹胸掉到地上,衣襟敞開,她的肌膚很容易就會因他的一點玩弄而泛紅,他早就知道了,每當他被她的言行逗得又氣又好笑時,惡作劇那般輕輕捏她的臉,粉頰就酡紅一片,在這厚臉皮的女人臉上多麽難能可貴,害他都有些上瘾呢。
他高高捧起她的雙乳,將其狎玩得峰頂紅梅都挺立了起來,還惡劣地以手指玩弄,每一次他都能感覺到這丫頭身子被逗弄得一顫一顫,很明顯她是第一次被這麽深吻,他卻一點也不客氣地賣弄他高超的吻技,以靈巧的舌頭在她敏感又濕熱的口中挑逗和翻弄,一下子銀痕從她嘴角流淌至下巴。
龔維忻存心使出渾身解數,要以熟練的調情技巧逼她放縱一步便無法回頭。
剛開始是因爲,她想,該來的總是會來。她撒了謊就要付出代價。
其實這幾日,梁安琪一得空,總會忍不住思考著她和龔維忻如此理所當然地成了夫妻,難道真的只是因爲她當日的騎虎難下,隨口扯謊?
如果換成別人呢?換成那個她不認識的包家遠親,或是莊文儒?她把她所認識過的男性都試著代入龔維忻受傷後在這裏扮演的角色,有的讓她覺得討厭,有的會讓她在第一天就急忙撇清關系,有的會讓她在撒謊後整天煩惱著要怎麽解釋清楚——她同樣也假設那些人全都像龔維忻一樣得罪了皇都某個權貴,而且失憶。
當然啦,她所認識的大多數男人,村裏的人也都認識,也都有自己的歸處,可是即便如此那也不包括,她願意被一個男人抱著,一覺睡到天亮……
這真的很可疑!她就是從那天之後開始覺得自己說謊的心思不單純。
她甚至不討厭跟他以夫妻相稱,要她抱著他睡覺都行!
她得承認自己一開始對他有好感,有情有義又有著過去的男人,大概很難讓女人反感,何況他的相貌本就迷人;而他失憶又無依無靠,更是大大地松懈了她的心防,讓她想好好照顧他。
跟他假扮夫妻的這幾日,她甚至覺得挺幸福的,一直這樣過下去也沒什麽不好。甚至,比過去一個人更好。
所以當下她放棄抵抗,也放棄去想他恢複記憶以後,或是萬一他在皇都真的有個要好的姑娘。當然,最後根本也無法有任何思考……
他像是暫且放她一馬,讓她能夠大口呼吸,唇舌轉移陣地,吮吻著她下巴的濕痕,直到頸間,一只手則往下,迫不及待地想確認她是否動情,熟練地解開了她的腰帶,長褲和裙子順勢滑到地上,他的手在她兩腿夾緊前探進谷間。
「唔……」她幾乎要驚醒了,這裏是後院!雖然家裏沒人,四面是瓜棚,後門廊與果園,可是到底還是屋外!
……
當她膝蓋有些發軟時,龔維忻迫不及待地橫抱起她,直接走回藍屋裏,她的閨房。
梁安琪臉埋在他頸間,她早已熟悉他的味道,總是混合一點青草或澡豆的氣味,每夜每夜,他乞求她的憐憫那般,要求抱著她入睡,像個害怕作惡夢的孩子,那總是讓她心軟,渴望在他熟睡之際將他的頭抱在懷裏安撫,有時候那會讓他睡得更沈,更往她的胸口貼近,灼熱的氣息吹拂在她胸前或臂上的肌膚,讓她渾身燥熱,輾轉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