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驅逐
狼女叛教的消息傳來,魔教教眾們並沒有多麼驚訝,只覺得這種事發生在孤傲的狼女身上是或早或晚的問題。雖然早有預料,因此而燃起的熊熊怒火卻並不會減少。異族本就被八大派屠戮,還被搶奪了賴以生存的肥沃土地,狼女卻因仇人背叛族人,這種罪孽是不可饒恕的。
是以,等到炭火和碎刀片被燒的發紅,往刑堂大門口鋪了一路時,聚集在這一條荊棘之路兩旁的族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多,手裡無不拽著石塊或棍棒,只待狼女走過就給予她狠狠一擊。
姬無雙偕同水靖軒款步走進刑堂大門,在主位和次位上分別坐定,伸手示意各長老安置,而後沉聲開口,「今日,狼女決定離開族人,離開魔教,本尊答應了。只要她能熬過驅逐之刑,她日後就是自由之身,與我教,與族人再無半點瓜葛。」
話落,他看向立在堂中,神情堅定決絕的狼女,冷然開口,「卸去內力,脫掉鞋襪,走出去吧!」
狼女依言卸去內力,甩掉皂靴,昂首挺胸,大步朝滿是刀尖和炭火的路上走去。一踏上通紅滾燙的火石,皮肉被灼燒的『嘶嘶』聲立刻傳來,狼女皺了皺眉,眼睛只死死盯住刑堂大門外的微弱天光,一步一步,走的十分平穩。
卓一航在等著我,我一定要活著回去找他!狼女不停激勵著自己,哪怕腳下皮肉已經焦黑髮臭,又被刀片劃的鮮血淋漓,她行走的速度卻半點沒有減慢。
「打她,打死這個叛徒!」被狼女凜然的氣勢震懾住的族人們這會兒終於反應過來,不知誰突然大吼一聲,眾人紛紛動起手來。
狼女不能反抗,只得護住頭頸,踉踉蹌蹌,一步一挪的艱難行進著,摔倒了,爬起來,爬起來,又再次摔倒,如此反覆,雖然速度極慢,可確實在一點點向著代表自由的大門靠近。
水靖軒單手支額,漠然的看著眼前暴戾殘忍的一幕,心中半點不為狼女擔心。過程雖然艱難,但是,他知道,狼女會挺過去的。
「感想如何?」姬無雙一直關注著徒兒的表情,從他冷漠的臉上看不出端倪,不由開口詢問。
「很暴力,很殘忍,不知師姐能不能撐過去。」水靖軒盯著狼女破敗的身影,淡淡回道。
「自從訂立驅逐之刑以來,我族從未有人活著離開過。所以,你記住了,千萬不要背叛為師,為師絕不會留情,一定會殺了你的!」姬無雙俯身,捏住愛徒精緻的下顎,直直看進他眼底,一再申明道。
說得這麼狠戾,你卻終究做不到如此無情!不然,也不會因心軟而放過狼女,更不會被偷襲,死在一個無名小輩手上!水靖軒暗忖,偏頭看向身旁的這只『紙老虎』,笑容清淺而誠摯,「師父在說什麼?我絕不會背叛師父的!難道你還不信徒兒嗎?徒兒會傷心的。」
話落,他執起姬無雙寬大的手掌,輕輕捏了捏,漆黑澄澈的眼眸帶著濃濃的撫慰,還帶著一星半點的委屈。
被愛徒如此可愛的眼神盯著,姬無雙心頭悸動,渾身發熱,害怕失去對方的恐懼正慢慢消散,臉上終於露出了些微笑容,反手將愛徒蔥白的五指整個兒包裹進自己掌心,握得死緊。
「好,師父信你。」他低聲說道,沙啞的嗓音裡暗藏了許多希冀和渴求。
兩人談話這會兒,狼女已經走到了刀山火海的盡頭,雖然傷痕纍纍,衣衫破碎,可臉上卻帶著勝利者的微笑。
終於邁出了最後一步,狼女回身,遙遙朝主位上的姬無雙看去,用眼神無聲的詢問:我可以走了吧?
沒想到狼女的意志竟然這麼堅定,連此等酷刑都安然挺過,姬無雙姐弟倆齊齊沉下臉,渾身散發出凜冽的寒氣。
有教眾領會到教主的意思,在人群中高喊道,「不能讓她走!打死她!」
有人帶頭,族人們立刻群起響應,團團將傷痕纍纍的狼女圍住,揮舞著棍棒又是一頓狂毆。狼女無力抵抗,只能蜷縮著身體,保護好自己的要害部位。
按照劇情,這個時候正該是姬無雙看不下去狼女受苦,開口放她離開才是,可等了半晌卻不見姬無雙喊停,眼見狼女就要被打死,後面的劇情也沒法進行了,水靖軒終於坐不住,拽緊了姬無雙的手,低聲道,「師父,師姐既然已經撐過了刑罰,就放她離開吧。到底是師徒一場,徒兒不相信師父是那等無情之人!」
他的眼裡,隱隱透著物傷其類的悲憫,叫姬無雙看著呼吸一窒,忍不住為他心疼。這是在害怕自己也會對他無情嗎?怎麼會?雖然嘴上說得不留餘地,可他自己心裡十分清楚,哪怕徒兒做下與狼女同樣的事,他也不會捨得動徒兒一根頭髮,只會發狂心痛而死!
不想給徒兒留下一個無情無義的壞印象,姬無雙仰首,朝座下高聲喝道:「夠了,她既已經走過去了,就放她離開吧!」
教眾們聞言,立刻退開,不再攻擊。
女姬無雙瞪眼,張口欲詰問小弟,卻被他一個冰冷至極的眼神震懾住了。罷了,這會兒放她離開,日後早晚要將她誅滅!女姬無雙撇頭,心裡狠狠忖道。
「妳走吧!」姬無雙見狼女踉蹌的從地上爬起,儼然還有一口氣在,只淡漠的瞥她一眼,冷聲開口。他語氣十分平靜,絲毫沒有電影裡的傷痛欲絕和聲嘶力竭。
先是冷眼看著族人欲打死狼女,這會兒又對狼女的離去如此漠然,即便遲鈍如水靖軒,這會兒也感覺出姬無雙的反常來。他皺緊眉頭,暗道莫不是自己的到來,令姬無雙對狼女的喜愛分散了一部分?這劇情還能不能繼續下去?
可轉臉,看見姬無雙眼底來不及消散的一絲心疼和女姬無雙面上濃重的怨毒和殺意,他又放下心來,嘲笑自己未免想得太多了。
眼見狼女一步一挪,艱難的朝教門口走去,姬無雙揮手,示意聚集起來的族人們可以離開了,不用去管她。
族人紛紛散去,水靖軒回頭盯著狼女踉蹌的背影,心中暗藏隱憂。因為姬無雙沒有及時阻止族人們的暴打,狼女明顯比劇情裡傷的更重。連走路都困難,她能安全抵達武當嗎?
想到這裡,水靖軒停步,朝姬無雙拱手道,「師父,徒兒好歹和師姐同門一場,能否容徒兒去見師姐最後一面。」
「有什麼好見的?她是個叛徒,本尊不許你再見她!免得被她帶壞了!她害你右手斷脈的仇難道你都忘了嗎?」女姬無雙尖聲呵斥道。
水靖軒面露為難,低聲答道:「她既已落到這個地步,我一個大男兒焉能再與她計較?她到底是與我朝夕相對過五年的師姐。」
心知徒兒重情重義,姬無雙不忍徒兒難過,也為了顯示自己的寬容和慈愛,勉力維持著平和的語氣說道:「去吧,只見上一面便馬上回來。」
「徒兒遵命!」水靖軒拱手,朝教門口疾步走去。
「來人,去看著左護法!不要讓他離開魔教一步!」姬無雙朝虛空中叫道。夜色中隱匿的一名暗堂人員立刻現身,拱手領命後轉眼又融入黑暗。
剛走到教門口,水靖軒就見狼女被平日慣常服侍她的兩名童子扶著,大口大口喘息,竟是傷重到無法行走。
「師姐,我來送送妳。」水靖軒嘆氣,幽幽開口。
「師弟?」狼女聽見少年清朗悠長的聲音,不敢置信的回頭。沒想到落到千夫所指的地步,平日冰冷無情的師弟卻是唯一一個肯來送她的同門。她深受感動,眼眶募然間濕潤了。
「見到我很驚訝嗎?不管你日後怎樣,你終究是我的師姐。」知道狼女叛教後將會建立一個勢力龐大的魔宮,日後或許還有用得著她的地方,水靖軒自然不會與她劃清界限。
狼女臉上露出愧色,想要開口,方啟唇,卻猛然噴出一口血來。
「師姐,妳的傷很重。我這裡有一顆大還丹,妳馬上吃了吧!」水靖軒說著,從懷裡掏出一粒褐色的藥丸遞過去,心中暗忖:盡快治好狼女的傷,也好讓她把武當殺個人仰馬翻。
狼女心思簡單,從不對師弟設防,想也不想便接過藥丸放進嘴裡。水靖軒依然不放心,拉起她的手,看似替她把脈,實則悄然導了一絲異能進去,替她修復被打傷的臟器。
狼女運功調息,立刻覺得傷勢大好,對師弟的恩情更加記掛,不免正了神色,想要說幾句掏心挖肺的話。
「師弟,魔教不是久留之地。師父為人冷血無情,教養我們不過是讓我們替他報仇。我武功稍差,他自然對我不喜,對天資卓絕的你卻不然。但是,等到魔教大仇得報的一日,你也就沒用了,你的天賦和武功都會是他最大的威脅,他必不會放過你!」
「這話,實在不像是師姐說的。」水靖軒有些驚訝,直言道,心內不由暗忖:這種陰謀論的調調,莫非就是卓一航拐帶她的說辭?還有,師父對她不喜?這話從何說起?我看是太喜了!正是所謂的愛之深,責之切才對!不然,以狼女的所作所為,落到我手上,除了驅逐,我還非得廢了她的武功不可!
果然,狼女面露擔憂的開口,「這不是我說的,是卓一航說的。他很聰明,我相信他。師弟,你乾脆也同我一起離開吧。」
「不了,我不會離開魔教。時辰不早了,師姐你自己走吧。你衣裳已經破碎,不能穿了,披上這件外袍擋擋。」水靖軒拒絕了狼女的提議,將手裡的包裹遞了過去。
打開包裹,看見全新的白色外袍,狼女很驚喜。女為悅己者容,她實在不想頂著一身的狼狽去見卓一航,還是師弟細心。
狼女披上外袍,萬分感激的朝師弟躬身拜別,朝夜色中走去。
看見她突然跌倒在地,又艱難爬起的畫面,水靖軒搖頭,終究擔心她無法及時趕到武當,抬腳欲上前護送。
「請左護法留步!教主有令,不許您擅自離開魔教。」隱在夜色中的暗堂人員立刻現身阻止。
「憑你也攔得住我?你回去告訴師父,我只送師姐一程,立刻就回來!」水靖軒輕鬆一掌就將那人逼退,追上狼女後將她挽起,朝武當疾速掠去。
那暗堂人員被一掌拍在胸口,傷得不重,可也不輕,只耽擱了兩秒功夫,想要追上輕功絕頂的左護法是不能了,只得急忙回轉,向姬無雙稟報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