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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王系統》第48章
  ☆、第48章

  杜茯苓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他的手裡攥著一百塊錢和一些零散的碎紙幣。

  這是剛剛肖明月的媽媽給他的,讓他先拿給肖明月,順便轉告他,下周前她一定會把他要的錢都給他送過來。

  當時聽到這話,杜茯苓的心裡不是不驚訝的,他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母子相處方式。當媽的這般卑躬屈膝,做兒子倒是夠趾高氣揚。肖明月在學校裡那般吹噓著自己的家世,虛構著自己的父母,而在現實中,他又對自己的母親這般的不尊重,仿佛面對著的是有深仇大恨的敵人一樣,呼來喝去。

  而更讓杜茯苓所不能理解的是,肖明月的母親也仿佛對這一切習以為常一般,傷心是傷心,可是連責怪的話都不說一句,就又滿足了兒子的一切要求。那般畏畏縮縮的樣子,實在是杜茯苓心情複雜的很。

  以前,他和自己的母親就很少有情感交流,平生所見的,也只有蔣碧雲和柏子仁這樣的母子。蔣碧雲性格柔和,樸實無華,同樣也是最普通不過的農村女人,可是和肖明月的媽媽比起來,蔣碧雲對柏子仁的教育方式卻要嚴格許多,在柏子仁和他說過的那些往事裡,蔣碧雲對曾經那個痴痴傻傻的兒子都無比的耐心和用心。從品德到性格,蔣碧雲給了自己的孩子基本物質滿足的同時,也教給了還懵懵懂懂的柏子仁做人的道理,讓柏子仁能夠在之後的許多事都能做出自己的判斷。在這一點上,做母親的蔣碧雲絕對功不可沒。

  而同樣是家庭條件不好,父母艱難養育長大的肖明月呢?

  他如果真的老老實實的不吹牛,根本不會有人去嘲笑他的家庭。瞧不起肖明月的根本不是別人,從頭到尾,只有他自己。生活在困苦的環境,卻不明白生活的艱苦,也絲毫不知感恩。更何況,真要是想擺脫這種命運,為何不通過自己的努力去堂堂正正地爭取呢?把怒火發泄到貧困的家庭上,偏偏自己的一切還都要這個家庭去給予和支撐,他的父母對他那麼縱容,那麼容忍,卻絲毫讓他沒有意識到自己這種偏激的,崇拜物質的心理是錯誤的,反而愈發地助長了他這種扭曲的性格。

  想到這兒,杜茯苓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原本,對於肖明月這個人,他只是單純的性格脾氣上的不喜,而現在,卻真心地有些瞧不上。而對於他那個走的時候還在低低地哭著,身上的衣服還是五年前款式的媽媽,杜茯苓有些為難地嘆了口氣,心裡面有些說不出的難受。

  生孩子容易,教孩子難。每一個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好長大,成人成才,他們指望著自己的孩子能夠接受好的教育,能夠改變貧窮的命運,實現他們這些做大人的沒完成的理想,所以他們溺愛,容忍,放縱自己的孩子,讓他們在性格還未完成時,就養成了扭曲的性格。而偏偏這些做父母的還不明白,學校教育並非萬能,家庭教育才是第一步。

  「幫我和那孩子說說……讓他平時注意吃飯,一個人在學校要照顧好自己……謝謝你了……謝謝你了……」

  耳邊仿佛還迴盪著女人帶著哭腔的聲音,最見不得做母親的傷心的杜茯苓站在宿舍門口長嘆口氣,接著推開宿舍的門緩緩走了進去。

  宿舍裡,趙春生正坐在自己的床邊疊著自己的褲子和衣服,而肖明月則閉著眼睛躺在床上,耳朵裡塞著耳機在聽著音樂。

  杜茯苓站在門口看了肖明月一眼,心裡琢磨著該怎麼和他開口,而趙春生見他進來便笑了起來,接著抬手指了指桌上的一個鐵飯盒,一臉老實憨厚地開口道,

  「我爺爺給我帶來的土雞蛋還有芋頭,很香的,給你留了,快吃快吃!」

  「恩,謝謝啦春生!」

  勾著嘴角走到桌子邊,杜茯苓用手拿起那個飯盒,溫熱的不鏽鋼飯盒底有些水汽,裡面則是兩個煮熟的雞蛋,邊上還放著好幾個蒸好的芋頭。

  「晚飯有著落了,春生我愛死你了……」

  擠眉弄眼地衝趙春生道了個謝,杜茯苓拿了個芋頭塞在嘴裡津津有味地咀嚼著,一邊把飯盒放到了自己的桌上。趙春生見他這幅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接著忽然像想起什麼似的開口道,

  「你不是最愛你家柏子仁嘛,這就變心啦!」

  「誒誒誒別說出來嘛,我就變心三分鐘還不成嗎……」

  聽到了熟悉的名字,心裡莫名的一緊,杜茯苓的臉上還掛著沒心沒肺的笑,心底卻不知怎麼的難受的很。而躺在床上聽音樂的肖明月不知道何時也拿下了耳機,聞言立馬冷冷一笑道,

  「也不知道死沒死呢,臉上燒成那個鬼樣子,眼睛也瞎了,這種人還能來念書嗎……」

  「喂肖明月你幹嘛這麼說話,柏子仁當初也是為了救大夥……」

  趙春生一聽這話臉色就變得有些不好,平時他聽慣了肖明月那些擠兌人的話,也懶得和他計較,可是關係到這種事上他還這麼胡說八道,趙春生就有些看不過眼了。更何況杜茯苓還是柏子仁的好朋友,柏子仁休學一年了他比誰都難受,現在肖明月偏偏還當著他的面說出這種話,實在是有些過分了……

  這般想著,趙春生忍不住張張嘴,他想讓肖明月和杜茯苓道個歉,畢竟大家都是一個宿舍的,鬧大了也不好收場,可是還沒等他開口,杜茯苓就已經走到了他的床邊,接著將手裡的那些紙幣和零散的錢像是丟垃圾一樣丟到了肖明月的臉上,一臉嘲諷地笑了起來。

  「拿著吧……你的錢,你的那位外交官媽媽讓我給你的。」

  杜茯苓說這話的時候語速緩慢而刻意,他沒有將真實的情況說出來,反而著重地說出了那幾個具有諷刺意味的字眼。而躺在床上的肖明月聞言瞬間臉色蒼白,接著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用驚恐而怨恨的眼神瞪著杜茯苓,顫抖地問道,

  「你……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你給我再說一遍!!」

  「我說什麼了嗎?我什麼也沒說。」

  連眼神也懶得給肖明月,杜茯苓乾脆地走到自己的床邊上躺下,一旁的趙春生並不知道他們之間那幾句莫名其妙的話是什麼意思,只能幹坐著也不好插什麼嘴,而臉色慘白的肖明月只是坐在自己的床上瞪著杜茯苓,好一會兒才像是回過神來一般從床上猛地坐了起來,接著便飛快地衝出了宿舍。

  「誒誒!肖明月……我說,他這是去哪兒?」

  趙春生看著肖明月跑出去有點茫然,他沒搞懂前因後果,所以也不太明白肖明月為什麼忽然就一副見了鬼的樣子跑了出去,而躺在床上的杜茯苓見狀只是面無表情地眨眨眼睛,接著冷冷地開口道,

  「他說了我不愛聽的,難道我還得將就著他?少爺脾氣小廝命,也不知道誰慣出來的,他媽不教育我教育……咱們,走著瞧。」

  ……

  這一天晚上,一直到十點半,燈快熄了,肖明月才回來。

  他的眼睛通紅通紅的,臉色煞白,走進宿舍的時候沒有了平時那副昂首闊步的驕傲模樣,低著腦袋的樣子像是個窩囊的可憐蟲。

  宿舍裡的人都睡著,杜茯苓和趙春生平穩的呼吸聲在黑暗的宿舍裡清晰可聞。肖明月緩緩走進了宿舍,還沒來得及走到自己的床邊,一個聲音就響了起來。

  「回來了啊。」

  平平淡淡的語調,屬於肖明月現在最恐懼,最厭惡的那個人。他驚慌失措地抬起頭看向聲源的那個方向,接著便看到睡眼惺忪的杜茯苓卷著被子慢吞吞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怎麼了,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皺著眉看著面前這個人,杜茯苓見肖明月這幅丟了魂的樣子也覺得怪不習慣的,接著他抿了抿脣,淡淡道,

  「你別怕,我不會說的,你父母是誰是做什麼的,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沒那個閒工夫去針對你……應該說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去針對另一個人。雖然我很瞧不上你這麼對你媽媽,但是……」

  「你懂什麼……」

  肖明月的忽然出聲打斷了杜茯苓的話,杜茯苓驚訝地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便看到了肖明月含著痛恨和憤怒的眼睛。

  「你根本不知道窮的感受……那種窮的家裡什麼都沒有……窮到覺得活著根本就沒指望的心情你懂嗎?靠那麼幾塊田過日子,吃的還不如城裡人養的狗……我爸我媽……他們好窮,但是偏偏他們又把我當成了能改變這一切的希望……他們想讓我成為他們的驕傲,成為讓那個小村子裡人人羡慕的對象,可是他們卻沒有給我一點點哪怕為他們而驕傲的資本……我虛榮,我很壞,你瞧不起我,我不在乎……既然上天沒有給我公平的人生,我又何必委屈自己做個懂事正直的好人……杜茯苓,我討厭你,也討厭那個柏子仁……」

  說到這兒,肖明月沒有再說下去,他粗重的喘著氣,又生怕驚醒睡夢中的趙春生,此刻他眼睛通紅,淚水順著臉頰緩緩落下,沒有了平時的攻擊力,看上去有幾分可憐,而杜茯苓若有所思地看著他情緒激動地站在那裡,一直到他的呼吸平穩了一些,杜茯苓才緩緩開口道,

  「這世上比你不幸的人要多的多,你只是貧窮,而很多人也許連命都沒了。你以為自己不受上天眷顧,所以你怨恨父母,怨恨所有比你過得順利的人,可是你知道嗎?陶秋樺父母雙亡,一年前還在垂死的邊緣。我的家人全都因為重罪入獄,一個都沒有逃過法律的制裁。柏子仁的媽媽一個人帶大有殘疾的他,每天受盡他人的嘲笑……不幸福的人有很多,可是他們都在努力地讓自己過得幸福起來……肖明月,我不知道你是怎麼變成現在這樣的,我也不覺得你變成這樣,完全是你自己的責任……我只是覺得,你還只有十幾歲,一切都是可以輓回的,你真的覺得那樣對待自己的父母能讓你變得開心起來嗎……他們是你的爸爸媽媽啊……我做夢都想著能有一天,我能吃到我媽做的飯菜……能和我的家人生活在一起……但是我也明白,那只是我的奢望……因為他們死了,我永遠都不可能有願望實現的那一天了……」

  說完這些,杜茯苓有些煩躁地皺了皺眉,接著壓低聲音地道,

  「雖然按照我的想法,我更想把你按在地上打的連你媽都認不出來,但是柏子仁那磨磨唧唧的傢伙和我說過……任何事情在能用語言說服的前提下,就不要用暴力對待……所以,肖明月,我不管你究竟有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但是你記住……你是你媽十月懷胎受盡苦累帶到這人間的,你這條命是你的爹媽給的,你如果真的嫌棄他們,你就該把你這條命還給他們,兩不相欠……否則你就別在這兒唧唧歪歪,好像自己受了天大委屈似的,聽見了沒有!」

  杜茯苓的話音落下,肖明月的表情呆呆的,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來。宿舍裡一時間靜悄悄的,好一會兒,上鋪才傳來了趙春生顯得有些尷尬的聲音。

  「那個……我覺得杜茯苓說得對。」

  「春生,其實你可以繼續裝睡的……」

  無奈地衝上鋪翻了個白眼,杜茯苓睏倦地打了個哈欠,接著看了眼面前還在傻站著肖明月道,

  「春生給你的水壺打了個水……覺得難受就早點睡,明天早上起來,不管你是不是願意改變,我和春生都會當做什麼都不知道……恩,就像你不喜歡我們一樣,我們也不喜歡你,但是大家好歹是同學,我們都沒有惡意……恩,就這樣吧,晚安,肖明月。」

  說完乾脆地躺回床上,杜茯苓沒再去管肖明月會如何糾結,兀自進入了睡眠。

  睡覺前,他躲在自己的被窩裡,暗戳戳地給柏子仁發了個消息道了聲晚安,發完消息後他一個人又悵然若失了好久,接著他唾棄了一下這般膩歪的自己,倒頭便睡了。

  而就在杜茯苓漸漸沉入睡眠中後,他卻做了一個古裡古怪的夢,在夢裡他看見他想念了好久的柏子仁,他站在杜茯苓的床頭,用黯淡的眼睛看著自己,他的臉上帶著一個黑色的口罩,可是杜茯苓卻一眼就認出了,面前的這個人就是柏子仁無遺。

  「想我了嗎?」

  低低的聲音裡是淡淡的笑意,杜茯苓模模糊糊地感受著柏子仁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額頭。

  「想你了……很想……」

  像是依戀著那隻冰涼的手上的溫度,杜茯苓發燙的臉頰緊緊地貼著柏子仁的手,而柏子仁見他這幅樣子,略不自在的抿了抿脣,接著他彎下腰湊到杜茯苓的耳朵邊,輕輕地道,

  「恩,我回來了,我也很想你……很想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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