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國家死人糾紛(2)
遙遠的中國,只有一個姓名的女人,現在要時隔那麼多年被她找出來,這樣的委託對於旺達來說可不算簡單。
首先,他必須親自去到那個他至今還沒有去過的古老文明古國,雖然在此之前,他從未深入了解過這個國家,除了唐人街上美味的中華美食,留在旺達腦子裡的,只有從小到大人們對他外貌酷似華裔的評價。
「據說中國到處都是黑髮黑眸的人,four,你說會不會我的家人就在那裡呢?」
從老威爾的家中出來,旺達若有所思地衝身旁的助手開了口,聞言的助手一本正經地思索了一會兒,接著淡淡道,
「除了您的雙黑,您和真正的中國人沒有一絲相像之處,聽說從古老的典籍記載開始,撒旦的候選人就全是雙黑,所以這更可能是來自於冥神的旨意,而非您父母的基因。」
「哦……好吧,雖然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我還是覺得有點失望。」
撇撇嘴不太高興地開口,旺達剛剛已經應下了老威爾的請求,自然在近日就要啟程去往中國,可是在此之前,對於這個連遠門都沒出過幾次的傻帽死神來說,他要做的前期準備顯然要繁瑣得多。
之後的幾天,four用他充沛的知識儲備量向他的老闆狠狠地突擊了一下中文知識,因為需要留在國內繼續處理旺達留下來的各項事務,所以這次中國之行只有旺達一個人。他不希望等一周之後就要收到移民局的遣散人口通知之類的東西,所以在旺達去之前,他就向他詳細地講解了一下各項中國國情。
一直到上飛機前,旺達都在默默地背誦著four抄給他的旅遊攻略指南,他原本可以自己直接揮著翅膀飛到中國的,但是據說美國安全局為了防範外星人又開始加大空中防範了,為了防止被當成ufo射殺,他只能老老實實地買了飛機票,而等他好不容易降落到老威爾所說的那個他妻子所在中國小城時,時間已經過去了有將近十幾個小時,以至於旺達從機場走出來的時候,腳步都是虛的。
和他所在的那個城市完全不同的建築風格,這個小城還保留著些古老的民族韻味,街道上的人都比國外要多了好幾倍,行人們則長著讓他親切的黑髮黑眸,而在旺達從機場出來尋找自己下榻酒店的過程中,他一路上都受到了路人們‘哇,那個老外好帥的,快看快看’的眼神洗禮。
這樣程度的圍觀,four之前就已經給他打好了預防針,因為路人們或含蓄或大膽的注視也沒什麼惡意,所以旺達也就微笑著地當做沒看見了。在中途的時候,他有些迷茫地沒找到路,還有幾位原本正在廣場上跳舞的大媽過來用帶著強烈本地方言口音的英語和他進行了一番交談,可惜交談的結果就是,旺達徹底地迷了路,因為肚子很餓,又找不到酒店,他只能打開了four事先給他下好的英文版百鬼地圖,而在興致勃勃地搜索了一番後,旺達看著附近五百米內出現的三十家黃燜雞米飯,三十家沙縣小吃和三十一家蘭州拉麵店,一下就傻眼了。
「那我還是去吃蘭州拉麵吧……看上去他好像是這條街的霸主呢……」
自言自語地這般說著,旺達按照地圖的路線指示一路順著街道找了過去,在一家生意不錯的拉麵店停下後,他頓了頓腳步,接著便大步走了進去,可是一走進去,他就被店裡面莫名詭異的氣氛弄得一下子停下了腳步,而當他定睛一看,第一眼看到便是坐在店面中央的三個■光瓦亮的……光頭。
此時的蘭州拉麵店裡,正零散的坐著七八個客人,這些人大多正在默默地低頭吃著面,可是他們的視線卻有些控制不住地落在了坐在正中央那張桌子上的三個人身上。
目及之處,這是一個大光頭帶著兩個小光頭的組合。只見這大光頭大概二十三四歲,看相貌那是儒雅斯文,清秀柔和,活脫脫一個在校大學生,但是不知道什麼原因,好好的一個帥小夥就這樣想不開剃了個光頭,那兩個小孩也和這青年一樣剃了個光頭。
當然,這並不是說大夥就歧視光頭,保不齊人家就是那間廟裡的師傅和小弟子呢,可是這青年剃了個光頭就算了,偏偏還要在鼻子上架了個大的要命的蛤蟆鏡,硬生生遮住了自己大半張臉,而他和身邊這倆小光頭的身上還如出一轍地穿著不知道從哪個農貿市場買來的劣質背心和大褲衩。
這樣的打扮,這樣的造型,除了危害老百姓,強收保護費的黑社會,圍觀群眾是實在找不到其他詞彙來形容了,而也正是這樣,連帶著老闆上去招呼這一大兩小的時候,都有些膽戰心驚了。
「大哥……您要吃啥……牛肉拉麵吃得慣嗎……」
拿著自己手裡的菜單走到這桌旁邊,老闆明顯是個本地人,但是膽子卻不是很大,他之前都有孝敬好本地的地頭蛇,現在這店裡莫名其妙地就來了這面無表情的一尊大佛,他當然有些吃不消,而目睹了這一切的旺達則有些好奇地隨便找了張桌子坐下,接著也沒找老闆點餐,只是聚精會神地注視著這邊的動靜起來。
在他看來,那個黑社會打扮的光頭和他身邊的兩個孩子實在是有些奇怪,其他人沒有注意到,他卻看的清清楚楚,因為無論是那個大的,還是小的,他們統統都面容沉靜,眉目柔和,仿佛坐在這樣一間油膩簡陋的拉麵店裡也是一件愜意的事。
旺達並不十分了解中國文化,所以並不知道佛家有一門課,就叫坐禪。而與此同時,那個接過菜單的光頭青年在簡單地翻看了一下菜單之後,輕輕地點了點頭,接著邊上的兩個小光頭就異口同聲地開了口。
「阿彌陀佛,謝謝施主,請給我師傅和我們一人來一碗素面吧,不加油不加鹽就好。」
「啊……您三位還真是個和……大師啊……」
「是的,讓您見笑了。我們原是b市紅葉山上一間寺廟的和尚,我們的師傅是那裡的主持大師,因為前些日子南方發大水了,師傅就把整間廟賣了捐了款,接著帶著我們兩個四處雲遊修行了。」
兩個小光頭奶聲奶氣地說著話,一模一樣的長相看上去十分討喜,但是眼神卻透著一股和尋常孩子不同的通透,他們的師傅聽見他們說話也沒吭聲,就和尊真佛似的動也不動,那雙掩藏在墨鏡之後的眼睛一眨不眨,看著就讓人不敢出聲。
這老闆原本也不是啥相信封建迷信的人,但是一個月前南方發大水的日子他確實也知道,此時眼前這三人的確有點說不出的氣場,因此他也下意識地說話客氣了些,而在得知他們並不是黑社會,真的是正正經經的和尚之後他也瞬間松了口氣,抬手擦了把額頭上的汗水,那種原本生怕這光頭從腰間拔出一把三稜刮刀砸店的害怕終於消散了,而周圍的其他客人也齊齊松了口氣,只有旺達在聽懂原委之後忍不住小聲笑了起來。
他以前只見過國外的驅魔人和神父之類的人,因此對於four所說的這種存在於中國的神父——和尚其實並沒有什麼好感,可是眼前的這三個和尚卻有些讓他大開眼界。
買了寺廟捐款救人?這可真有意思?那個人的魔力很強大嗎?
旺達在心裡若有所思地想著,他的笑聲也引得回過神來的老闆趕緊走了過來,畢竟遇到這樣一位外籍客人,他自然也要好好招待一番,免得引起什麼國際糾紛,而另一邊靜坐著的和尚三人組則沉默著等待著自己點的面,一直到面下好了端上來,旺達忽然就站起身,十分突兀地坐到了他們的身邊。
那一瞬間,整家麵館都陷入了尷尬的氣氛,所有人甚至都停下了吃麵條的動作,用好奇地眼神看著這邊。旺達厚臉皮地無視周圍的視線,衝正對著他坐著的那個年輕和尚笑了笑,那兩個小和尚見狀眨了眨眼睛,遲疑地開口道,
「這位施主,你有何貴幹?」
「膩們嚎,窩剛從米國來,腳個盆友,腳個盆友。」
用不太順溜的中文笑著開了開口,旺達就和個無害熱情的傻老外似的衝兩個小和尚招了招手,聞言的小和尚卻沒有吭聲,只是用有些複雜的眼神偷偷瞧了眼他們默不吭聲的師傅,緊接著,那個一直沉默著,從頭到尾都沒說過話的青年和尚忽然就輕輕地開了口。
「你好。」
和尚的聲音很好聽,帶著些奇妙的韻味,僅僅是兩個不帶情緒的字都讓人覺得心頭寧靜。旺達愣了愣,下意識地仔細看了看他的臉,隔著那難看又土氣的墨鏡,他隱約能看見一雙仿佛已經看透了世間悲喜的美麗眼睛正不帶任何情緒地注視著他,而那眼神一下子就讓旺達臉紅了。
從他出生到現在,旺達還沒有見過這樣讓他心動的眼神,僅僅是被他注視著,旺達就感覺到了心頭的一陣顫抖,而當他結結巴巴地想要再說些什麼時,卻發現自己完全忘光了那些死記硬背的中文詞彙,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膩……膩……」
笨拙的撒旦先生為自己面前的這個異國和尚而感到內心澎湃,面前的三個和尚倒是一副完全無視他的樣子,自顧自地低著頭吃完了面,在這個過程中,旺達始終用專注而火熱的眼神注視著那個年輕的和尚,而一直到他們吃完,兩個小和尚抹抹嘴,從口袋裡掏出幾張皺巴巴的紙幣付了帳,那個年輕和尚才忽然抬起手遞給了旺達一張黃色的紙符。
幾乎是下意識地覺得這可能是電話號碼,思想開放的傻老外完全就沒有去思考一個和尚會不會理會自己搭訕,而當他興奮地打開那張道符時,認識不少漢字的他先是看到了正面的一句話,接著又翻過來看到了反面的一句話,而緊接著,他就覺得有什麼很可怕的強光照在了他的臉上,接著他便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
「妖孽,莫動色戒。」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
旺達因為色戒著了中國驅魔人的道,那道符裡蘊含著專門對於他們這種邪惡生物的詛咒,而旺達毫無防備的愚蠢舉動也讓他此刻只能躺在這間醫院的病房裡茫然地看著天花板。
他的身體動也動不了,除了僵硬地躺在床上什麼也沒法乾,他被那道符放倒之後,整間麵店裡都陷入了混亂,那三個和尚旁若無人地走了,嚇得面無人色的老闆則趕緊把他送到了附近的一個診所。所幸這個診所是全國出名的公益診所,開在附近就是為了方便有些突發疾病的社區老人和流浪人口,而當拉麵店老闆把這個自作孽不可活的外國死神送到這裡的時候,這家診所的主治醫生,同樣也是老闆的柏子仁醫生剛好準備下班。
「老闆,今天傅判官怎麼沒來接你呀……」
坐在前台的女鬼護士張青姚面色青白,語氣歡快,忽略她泛著紫的嘴脣和淌血的眼角,整體看上去還是個挺漂亮的姑娘。從柏子仁畢業之後,他就在全國各地開始開辦這家名為柏看病的連鎖診所。因為是出於公益的目的,所以很多小病小痛的問題,這家診所都不會收費。柏子仁留在了自己家鄉的這間,其餘的則安排了一些他所熟悉的死人去接管。而同樣從部隊轉業後的傅凜也回到了這裡,成為市武警大隊的一名警察。這些年兩人一直呆在一起,久而久之,地府的閻王和判官是一對的這個事情,大夥也都清楚了。
柏子仁每天都在診所正常地上班,死人活人來看病,他都耐心接待,到下班的時候,忙活了一天的傅凜則會來接他,然後兩人在一道回家,如此周而復始。這樣的日子轉眼也過了快五年。這期間,他們在蔣碧雲的操辦下,很低調地辦了個婚禮。婚禮是中式的,請的客人也不過是那幾個他們彼此都熟悉的朋友。上方坐著笑的溫柔的蔣碧雲,邊上擺的則是沈曦和柏青的遺照,兩人交握著手彼此交託,心裡充斥著的是天長地久的美好願望,而這樣的日子,柏子仁顯然這輩子都不會厭倦。
「他今天有事。」
淡淡地回答著張青姚的話,柏子仁如今已經將當年的那些青澀從身上全部褪去,轉而變得成熟穩重起來。此時他一邊說著話一邊脫下白大褂,還順手將眼鏡摘了下來。今天忙活了一天,他的臉上也有些難掩疲憊,當被問起愛人的時候,他的嘴角下意識地翹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而就在這時,有幾個人就扛著一個半昏迷的外國男人匆匆忙忙地衝進了診所。
「大夫!大夫!你快來看看!這有個外賓昏倒了!你們快來看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