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說!是不是你把我的錢偷走了!你給我拿出來!拿出來!」
中氣十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低著頭看書的柏子仁下意識地抬起頭,便看到一個虎頭虎腦的小胖子氣喘吁吁地站在自己桌子前,怒氣衝衝地瞪著自己。
「……」
無言地張了張嘴,柏子仁不確定自己此時是不是該說些什麼。雖然照理來說,沒做過的事就立該否認,但是鑒於他一直以來都在刻意地給班級裡的人製造遲鈍的印象,所以他只是沉默地看了那個小胖子一眼,接著用平淡的眼神緩慢地搖了搖頭。
「你說謊!就你一個人在教室裡!!還有誰會拿我的東西!你翻我包了對不對!你這個小偷!!你快給我拿出來!」
小胖子一見柏子仁一臉無辜的表情氣的臉都漲紅了,胖乎乎的手掌啪地拍在柏子仁的桌子上,震的柏子仁桌上的鉛筆都滾了下來,嗓門大的更是整個教室裡的人都紛紛轉過頭來。
「周曉翔,你喊什麼啊?你什麼東西丟了啊?」
「對呀對呀,怎麼了?怎麼了?剛剛大家不是都上體育課去了嗎?什麼事啊?」
剛上任的小班長還有另外幾個好事的人都湊過來看熱鬧,班裡的其他人一邊給自己扇著風,一邊也不忘留意這邊的動靜。處在所有人視線下的周曉翔一下子像是得到了所有人的鼓勵似的挺了挺腰般,接著粗著嗓子大喊道,
「還能怎麼著!我們班出了個小偷!我放在抽屜裡的一百塊錢沒了!那是我媽媽早上特意留給我今天下課以後買水喝的,現在沒了!我剛剛去上課前還有的!我走之前還特意看了的,可是我現在找就沒了!怎麼會沒了啊!才這麼一會兒啊!大家都出去上課了,除了這個臭傻子,還有誰呆在教室裡?你們評評理!是不是他偷了我的錢!」
周曉翔講的言之鑿鑿,全班同學一聽就鬧了起來著一陣陣的議論聲,班裡的三十幾雙眼睛一時間都落在了柏子仁的臉上,其中夾雜的複雜眼神就像是一根根無形的針一樣扎在人身上。
柏子仁依舊沉默著,面無表情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情緒。的確,剛剛所有人離開教室後,只有他留在了教室。可是從始至終,他都沒有看見任何人接近過那個叫周曉翔的孩子的桌子。
他的嫌疑在旁人看來的確很大,可也許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抽屜裡此刻正整齊齊放著一摞上百億的冥幣,他根本就沒有那個必要去偷拿另外一個半大孩子的一百塊錢。
更何況在他還是個傻子的時候,他母親就曾經用言行教育過他,任何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都不應該去貪心。
他至今還記得許多年前某一次他和母親去超市裡的時候,他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就偷偷地將散稱糖果裡的一個棒棒糖拿了一隻卻沒有告訴蔣碧雲。一直到回了家,蔣碧雲在給他換衣服時,她才發現了裝在口袋裡的糖果。
儘管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可是柏子仁現在都能記得蔣碧雲當時氣得臉色通紅的對還什麼都不明不白的自己說的那些話。
「那是別人的東西!你沒花錢買就是小偷!你想要什麼媽媽可以買!但是你為什麼要偷呢!小偷是最讓人瞧不起的!因為這種人就算是拿人家的東西都是偷偷摸摸的!你現在就隨隨便便的偷別人東西,以後就可能去偷更多更值錢的東西……別人現在或許還會因為你腦子不清楚就不和你計較!可是別人會看不起你啊……我們可以因為笨,因為窮被人看不起,可是我們不能因為我們手腳不幹淨被人看不起……因為那個時候,連自己都會看不起你自己!」
說完這些,蔣碧雲就帶著柏子仁和糖果去給超市的人道了歉,走回來的時候,她給柏子仁賣了整整一斤那種昂貴的水果糖。那時候的柏子仁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傻子,所以他不明白這些並沒有多少重量,漂亮又好吃的糖讓自己的母親整整吃了一個月的鹹菜乾饅頭。但是此刻的他,已經全然清醒,不管他是不是有錢,他都不會去碰那些本不該屬於自己的東西。
這是他的母親在他還對世界一片茫然的時候,就印刻在他靈魂上的品格,無關其他。
「臭傻子又在裝傻!我要去告訴老師!我要找我大伯!他是警察!我要讓他抓你去坐牢!」
見柏子仁一直默不吭聲,周曉翔有些急眼了,他一方面有些著急自己錢的去處。畢竟這是家長第一次給他這麼大張的錢,萬一丟了,回去肯定是要挨一頓打的。另一方面,他一直對柏子仁有些看不順眼,明明是個傻子,還要硬賴在班裡讀書,每天呆頭呆腦的,看著就讓人討厭。
新仇舊恨加在一起,更加促使了周曉翔態度的變化,見周圍的同學儼然都站在了自己這邊,
氣焰囂張的周曉翔往前踏了一步,把柏子仁桌上的書和蔣碧雲做的筆袋之類的統統掃在地上,抬腳對著柏子仁的桌子踹了一腳,大喊著道,
「我讓你裝傻!讓你裝傻!你給我把我的錢拿出來!!」
*
杜茯苓站在教室門口,從周曉翔上去把柏子仁的東西都丟到地上開始,他的臉色就開始有些難看。
陳芬芳站在他旁邊看著教室的動靜,也沒有進去的意思。
事情剛發生的時候,她就和杜茯苓站在了門口,但是她卻沒有第一時間上去制止。
出於多年的教師習慣,她始終覺得學生之間的有些矛盾就應該讓小孩子們自己解決,可是她沒想到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那個周曉翔看上去蠻老實的,雖然聽說是個家裡條件不錯的小皇帝,打小給慣壞了,可是誰想到一點虧都不肯吃,幾句話沒講好居然敢直接上手打人。
而在看到那個壯實的小胖子在那兒大喊大叫著撒潑踹桌子,眼看著就要打柏子仁時,杜茯苓終於忍不住跑上前推開那些擋在柏子仁桌前的學生,瞪著眼睛衝周曉翔喊道,
「有話好好說!你動什麼手!你講不講道理!」
「你……」
被忽然擋在自己面前的杜茯苓嚇了一跳,周曉翔猛地收住拳頭,接著不服氣地喊道,
「他就是偷了我的東西了!除了他還能有誰!」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教室裡怎麼這麼亂……」
慢吞吞地從門口走進來,陳芬芳眼看著學生們一個個慌亂的跑回自己座位的樣子,心裡有些得意,接著她走到柏子仁一片狼藉的書桌前,一派溫柔親和地開口問道,
「給老師說說,發生什麼事了?同學之間有什麼話要好好說嘛……」
「老師!柏子仁他偷我東西!我媽媽給我的一百塊錢!就放在抽屜裡的!我們大家都去上體育課了,只有他在教室,除了他還有誰!老師!」
一見陳芬芳過來就連忙告狀,周曉翔指著柏子仁大聲開口,而柏子仁只是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接著便將眼神落在了剛剛被走過來的陳芬芳無意中踩了一腳的鉛筆袋上。
那個……是蔣碧雲縫了一個晚上,特意給他做的鉛筆袋……
柏子仁的臉色有些冷淡,總是沒什麼精神的眸子此刻看上去比剛剛周曉翔罵他的時候還要陰沉了三分。一旁的杜茯苓見狀愣了愣,接著下意識地彎下腰,用手給柏子仁撿了起來。
「給,對不起,我剛剛好像也不小心踩到了。」
從口袋裡掏出手帕給鉛筆袋擦了擦,杜茯苓遞給柏子仁,也沒注意柏子仁瞬間愣住的表情,
轉過頭看了眼還在不停告狀的周曉翔,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頭,忍不住出口打斷道,
「說到底這不都是你的瞎猜嗎?你有證據嗎?你親眼看見他偷東西了嗎?什麼都沒弄明白你憑什麼打他!你以為誰嗓門大誰就有道理嗎?」
杜茯苓一張臉素白,因為情緒激動兩頰都有些發紅,他的聲音並不比周曉翔小,一雙本有些細長的眼睛都因為怒氣瞪得圓圓的。
「別吵架!都好好說!」
陳芬芳見情況越來越亂,皺了皺眉頭大聲呵斥了兩個孩子,而腦子裡卻不自覺地將周曉翔剛剛說的話都聽了進去。
說實話,雖然杜茯苓說的話也有一定道理,可是從情感上來說,她還是寧願相信周曉翔這樣一個正常孩子說的話。柏子仁本來就有智力問題,誰知道他一個人呆在教室裡瞎摸瞎碰的話,會不會就把周曉翔的錢給拿走了呢?他或許只是覺得那很好玩……不,也許他的智力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糟糕,他能夠明白錢的價值,所以缺乏分辨是非能力的他就出手拿了周曉翔的錢……
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推測或許有幾分道理,陳芬芳這般想著看了眼還一動不動坐在座位上的柏子仁,見這個古怪的孩子又在用那種明明空無一物,卻又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看著自己,她幾乎是厭惡地挪開眼睛,接著走上前居高臨下地對面前這個還只能稱作孩子的少年說道,
「站起來,老師把你的位置檢查一下,如果什麼都沒有……那就沒事了。如果找出什麼,你……就當著全班的面給周曉翔道個歉,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