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三天後,如白青隱所預料的,鄭其淵與夫人季煙雅來到了他們租住的民宅中。雖然是白青隱出門去迎接他們的,但鄭其淵與夫人根本不曾理會他,見到兒子鄭長笑後,他們三個便把白青隱摒除於外,關在房間裡寒暄感觸去了。
白青隱知道自己與凝霜的事情令兩位長輩非常不快,所以也識趣的在外屋裡耐心等待,沒有任何怨言。
屋裡,鄭其淵與夫人見到長笑好端端地站在他們面前,不禁百感交集,紛紛抱住兒子久久說不出話來。
"聽說你死了的消息時,真把爹娘給嚇死了,好在白--那個姓白的小子立刻派人來通知我們你還活著的消息,要不然,我跟你娘,咳,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啊。"
沉浸於喜悅中良久後,鄭其淵才放開長笑,感慨地看著除了臉色蒼白些,其他看起來都還不錯的兒子。
"那些難過的事就別提了,兒子還健康地活著就好。"季煙雅當時難過得差點哭瞎了眼睛,現在看到長笑,總有失而復得的心情,深害怕長笑又不見般,一直握住長笑的手不鬆開。
"好,好,不提了,不提了。來,孩子,讓爹看看,再仔細看看。"
長笑乖乖站著讓父親端詳自己,還時不時露出一個俏皮的笑,惹得父母不禁莞爾相視。
"你這孩子,還是這麼頑皮。"
季煙雅笑著,忍不住點了點長笑的額頭。
長笑露齒一笑,隨後問了一個他一直感到奇怪的問題。
"對了,爹娘,霜姐怎麼沒來?"
他的話讓兩位長者頓時斂起笑容,再次相視一眼,最後由鄭其淵無奈歎息道:"唉,你霜姐她......已經出家為尼了!"
"什麼?"長笑震驚地望著父母,"凝霜出家,這是怎麼回事,到底出了什麼事?"
鄭其淵又是一聲歎息:"當初霜兒讓你回蘇州,沒曾想卻讓你遭遇橫禍,她把一切都怪在自己頭上,一時想不開,便皈依佛門,剃髮出家了。"
"怎麼會這樣?"長笑頓時手足無措,並且有點語無倫次,"這完全不怪霜姐啊,世事難料誰能斷定會發生什麼事呢?再說、再次我不是已經沒事了嗎?告訴霜姐了嗎?可以讓她回來啊!"
"說了,我們一得到消息就立刻派人去通知她,可是......"季煙雅說到這次,不禁泫然若泣,"可是她仍是不肯回來,還派人交給我們這三封書信,一封是給我們的,一封是給你的,另外一封,是給白青隱的。"
鄭其淵在妻子的話中,自衣袖之中掏出三封書信,把寫著長笑名字的那封交給了長笑。
"寫給我們的,說了辜負我們的養育之恩是她的不孝,她願意來生做牛做馬報答我們......"鄭其淵說到這時,妻子於一旁默默拭淚,看了一眼臉色難看的長笑,他接著往下說,"她說,離開塵世投入佛門之後她懂得了很多,並覺得那樣的生活才真正適合自己,她讓我們不必擔心,她會每天虔誠為我們祈福,願我們都幸福安康。"
長笑一直等到父親把話說完,才急匆匆地打開手中的書信,信裡的內容很短,只有幾行字。
信上寫著:
長笑,不要再拘泥於過去,姐姐希望你能放開一切去關注你身邊的人。你不用擔心姐姐,現在我過得很好。我會每天為你祈求佛祖,讓你能夠真正的長笑。
姐姐 凝霜留
長笑看完信,默默地坐到身邊的椅子上。
鄭其淵及季煙雅也隨之坐下,鄭其淵看著兒子,先臆測一番此刻他的心境後,才問道:"孩子,你姐姐在信你跟你說了什麼?"
長笑無言,只靜靜地把手中的書信交給父親。當鄭其淵與季煙雅都完後信的內容後,他們再次相視,目光中有讓人難以費解的神情。
"長笑,你跟白青隱......"
鄭其淵猶豫良久,最終還是忍不住對長笑小心地問道。
"我跟白大哥,怎麼了?"長笑迷惑地看著用複雜的目光看著自己的父母。
"你叫他白大哥?"季煙雅蹙起了柳眉。
"是啊,他讓我這麼叫的,怎麼了?"
鄭其淵與季煙雅同時陷入沉默,最後仍是由鄭其淵先開口:"長笑,你對白青隱到底抱有怎樣的想法。你老實告訴爹和娘,我們不怪你。"
"怎麼樣的想法?"長笑不解地偏下腦袋,"爹娘,你們怎麼突然這麼問?"
"咳。"鄭其淵先咳了聲,謹慎地問,"那個,孩子,你回答爹,你跟白青隱在京城都發生了什麼事?"
"發生了什麼事?"長笑先是一呆,然後老實搖頭,"我不記得了。"
"什麼?"兩位長者都不由得驚呼,"你不記得了?"
"是啊。"長笑點點頭,"我醒來後,記不起來白大哥和在京城發生過的一些事情,其他的就記得清清楚楚。怎麼了,爹、娘?"
長笑睜著困惑的眼睛看著他倆,鄭其淵與季煙雅相視無語。
自長笑澄清的眼睛中他們可以一眼看出來孩子並沒有說謊,但是長笑忘記的卻是他們亟郁想知道的事情。凝霜已經出家,他們不方便去問,原本以為長笑會出說一切,但他卻忘記了。
"為什麼會忘記呢?"
鄭其淵喃喃自語,但聲音不輕,長笑字字聽在耳裡,他回答:"白大哥說,也許是因為那些回憶太痛苦,所以我才會遺忘的。他說忘了也好,就算什麼都不記得,長笑仍然還是長笑。"
長笑的話讓鄭其淵目光一沉,陷入沉思中,季煙雅看一眼丈夫,知道他仍在責怪輕易遺棄他們的女兒又說什麼愛上他們兒子的話的白青隱責怪於心,便伸手輕輕拍拍不明所以的長笑的手,讓他不要在意。
季煙雅有個想法,她覺得兒子忘記了也好,如果真是痛苦的,那只會給他留下陰影,再怎麼說也是自己的孩子,她只希望長笑永遠快樂。但如果鄭其淵不顧一切也要問個明白的話,她也不會反對。因為這樣至少可以知道,在京城的時候,凝霜、長笑、白青隱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導致現在一個出家,一個差點出事,另一個看起來也是一身落寞。
"算了!"沉默一陣的鄭其淵突然歎息出聲,"忘了就忘了,有些事忘記比記得好。"
是的,長笑看起來肯定是把在京城發生的種種給忘記了,原本就擔心他會不會對白青隱抱有好感而覺得憂慮,現在他不記得了不就正合他的意嗎?
沒錯,忘記比記得好,至少他不必再擔心兒子會不會跟負了女兒情義的男人跑了!
"爹,到底是什麼事啊?"長笑見父母表情嚴肅,也開始覺得疑惑。
"爹跟娘正是因為不知道,所以才想問的。但現在你既然都忘了,那就算了,就當它沒發生過,我們也都不要再提起了。"
"哦。"
父親一副話題到此結束的模樣,長笑也沒有再多問下去,點點頭表示明白。
話題到這裡,鄭其淵站了起來,對他們說道:"時辰不早了,我們離開這裡吧。來這裡前,爹已經派人在其他的小鎮找了間客棧,今晚我們去住一宿,明天一早趕回蘇州。"
"爹,為什麼不能住在這裡呢?"
長笑站起來,吃驚地看著父親。
鄭其淵冷哼一聲:"爹不想跟某個負心漢住在同一屋簷下。"
"負心漢?"
"白青隱他休了你姐姐!"
"我知道啊,他曾經跟我說過。他說之所以娶姐姐是因為一場錯誤,既然他不愛對方,勉強在一起也是不會幸福的。"
"你不要為這種人說話!"
見長笑如此說,鄭其淵氣得一掌拍在桌子上,嚇了長笑一跳,也讓他的妻子連忙站起來順順他的背,讓他消氣消氣。
"你也別發這麼大的火,霜兒都不怪他,而且他又救了長笑,怎麼說也是我們鄭家的救命恩人啊。"
"你也為他說話?!"鄭其淵對妻子吹鬍子瞪眼。
季煙雅輕輕歎了一口氣,似有所悟地說:"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強的。"
鄭其淵一聽,不知道想起什麼,火氣漸漸消了下去。
原來季煙雅是高官家裡最受寵愛的大小姐,雖然與鄭其淵相愛,但老丈人嫌鄭其淵是商人,地位低,正所謂工農兵學商,商人排在最末位,縱使鄭其淵再有錢,也是被當官的看不起的。鄭其淵幾次求親被拒,他的父親也曾逼他另娶,但他死活不依說是非卿不娶。這句話不知如何傳到季煙雅耳裡,感知他的癡情也一樣對他愛慕不已,季煙雅最終以絕食逼迫頑固的父親不得不接受鄭其淵做女婿。
畢竟是過來人,想起這段往事,鄭其淵最終也沒再說什麼,搖頭歎息,遂先往門外走去,然後對留在原地的長笑嚴厲地道:"跟上來,不管怎樣,今天你必須跟爹走。"
長笑嘟起嘴,不悅地跺腳,原想抗義,但一對上母親哀求的目光,便也無可奈何地耷拉下雙肩,拖著腳步走近父親,三人一同走出屋外。
走過大堂時,遇上白青隱,他見到他們三人,立刻迎上來詢問他們要去何處,長笑想回答,被父親攔住然後用眼神嚴厲地制止。
長笑無奈,只能扁著嘴退後。
"夫人,你帶長笑先出去等,我有話跟這小子說。"看一眼妻子,白青隱交代道。
"相公......"聞言,季煙雅臉上閃過些許不安。
"我又不是幾歲小孩子,我有分寸。"白青隱揮揮手,讓他們馬上走。
季煙雅看一眼目光一直落在長笑身上的白青隱,然後硬拉著孩子走出了屋外,只是期間長笑一直回過頭看白青隱,見到父親看不到自己,他便一直對白青隱扮鬼臉。
原來氣氛還算嚴肅,白青隱也做好了被嚴厲責罰的準備,但一眼長笑那一副鬼菁靈的模樣,他就忍俊不住,差一點不顧形象的笑出來。
見長笑這樣,他安心了不少,或許事情遠沒有他想像的那麼嚴重。
等到確認長笑他們已經離開,鄭其淵才自衣袖中掏出凝霜要交給白青隱的那封信。原本想丟掉也不給他,但一想凝霜已經出家,她留下或許是什麼重要的話,鄭其淵也不忍毀去女兒的期盼,把信交給了白青隱。
"這是霜兒給你的信。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霜兒已經剃髮出家了。"
"什麼,凝霜她?"白青隱一驚,急忙接過書信。
"我要說的不多,既然凝霜不怪你,而且你救了長笑,你就當你與凝霜的事從來發生過。但是,從今而後,你不准再出現在我們包括長笑面前。要不然,休怪我無情無義!"
鄭其淵說完狠話,拂袖離開。
白青隱目光陰暗地看他走遠,才打開手中的快信,最先讓他看到的,是他曾經派人交給凝霜的那封休書。
休書上已經寫上凝霜的名字,還按了手印。看著這份他曾經最想得到的東西,此刻卻完全沒有任何欣喜,有的只是心酸與愧疚。
再看看信的內容,上面寫道:
若你真心愛著長笑,那便全心全意去守護他。但是,不要再做傷害他的事情了,畢竟,傷害他的時候最痛苦的不是你嗎?我曾經愛過你,是的,曾經,在你割發的那一刻你割掉了我對你的情,現在想想,不是覺得你狠心,而是覺得你做得很對。快刀斬亂麻,你斬斷了我對你的所有期盼,讓我終於死心。有一次我求了一支籤,簽上說我注定此生與你無緣,若是強求必降橫禍,長笑的事讓我明白那支籤說中了。出家是我認為最適合自己的選擇,你不必愧疚,好好地活著,好好地對待你身邊的每一個人便行了。
致此
凝霜
看完,白青隱的手在顫抖,最終他靠在牆上,不堪回首地閉上雙眼。
不論怎樣,他都負了一個可敬可憐的姑娘,不論怎樣,凝霜都是他這一生,最大的遺憾。
30
夜漸深沉,與父母住在一家客棧裡的長笑完全沒有睡意,他拿著一根竹籤趴在桌子上百無聊賴地去捅滴到蠟燭身上的燭淚。
明天他就要回蘇州去了,雖然跟父親交涉過撒嬌過甚至是發脾氣過,他都沒能讓父親同意讓自己留下來。
不管怎麼樣,明天你回去也得回去,不回去也要回去!總之,我是絕對不會讓你跟那姓白的混小子在一起的!
自父親的話中可以聽出來他對白青隱的憤恨,雖然知道父親是因為白青隱休了姐姐才會如此憤怒,但自姐姐凝霜的來信中卻完全可以看出來她根本不恨白青隱。而且不知道為什麼,聽到白青隱辜負他姐姐這件事時,他並沒有太多的氣惱,總覺得,他們不在一起或許對他們兩個都比較好。
會想要留在白青隱身邊,是因為他還沒有完全理清對白青隱所產生的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吧?
醒過來的第一眼看到白青隱,明明記不得他,卻對他產生非常強烈的熟悉感,所以才不會對一個本該完全陌生的人產生恐懼,甚至發覺,呆在白青隱身邊,讓他很安心。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留在白青隱身邊時,有異樣的滿足感,彷彿有什麼填補了他空虛了許久的身體,然後在不得不分開時,卻因為總覺得少了什麼而總是定不下心來。
為什麼呢?
為什麼呢......
"吱呀!"
窗戶被打開,趴在桌上的長笑嚇一跳後猛地站起來,卻看到了從外面竄進來的一個黑影。
"誰?!"
"噓!"
長笑警戒的聲音立刻引來來者的一聲低噓,長笑定睛一看,看到了身穿夜行衣的白青隱。
"白大哥?!"
長笑雙眼一亮,忍不住興奮地撲上去。
突如其來的熱情讓白青隱受驚若寵,穩穩接住長笑的同時,又因為想起什麼事而迅速拉開長笑才剛剛貼住自己的身體。
"白大哥?"
長笑一臉疑惑地看著白青隱,這是他第一看到白青隱如此嚴肅的臉。
白青隱仔細地看著沐浴在昏黃燭光中的長笑,良久後,才用醇厚的聲音低聲說:"長笑,你聽白大哥說一件事。"
"嗯。"因為白青隱一臉嚴肅,長笑不由得聽話地點頭。
"可能你忘了跟你姐姐之所以分開的原因。但是你記著,這件事中,你沒有錯,錯的全是我,那是因為我禁不自情地愛上了你,而你姐姐知道了這件事。"
長笑錯愕地睜大眼,自白青隱在燭光的照耀下閃著微光的雙眼中,他看到了漸漸出現在他眼中的柔情......
"白大哥......"
"長笑,我知道這件事讓你很震驚,但是我不想瞞你。"長笑因為太過於震驚而處於呆滯的狀態,白青隱見狀,以為他會與之前那樣拒絕自己,臉上閃過一縷傷痛,"我這次來,主要是想告訴你,我愛你,我不能與我不愛的人在一起,即使那個人是你姐姐,但是我也不會就這麼放開我所愛的人,不管你在何處,長笑,我都會想盡辦法跟在你身邊。"
"長笑......"
白青隱不由自主地捧住長笑的臉,再一次仔仔細細地把他看遍,像要把他的長相刻印在腦中一般。
"你放心,我不會再做出傷害你的事,也不會再勉強你接受我。我什麼都不做,只留在可以看到你的地方,祝福你,保護你,繼續愛著你,即使日後你娶妻生子,我也會默默地看著你。"
白青隱眼中含著淚光,稍後,他留戀不捨般放下雙手。
"我要告訴你的就是這些,我不求你回應,只求你知道我愛你。"
只求你知道......
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如同驚濤駭浪在長笑心底翻騰,那一句看似飄渺實則痛苦浩翰的話語,就像是他曾經經歷過,如此真實與刻骨銘心!
白青隱放開長笑,一步步後退。
"長笑,我走了,你珍重。"
說完,白青隱轉身就要從窗戶跳出去,長笑驚醒之後,大叫一聲不要之後,猛地撲上去緊緊抱住他。
"長笑?"
白青隱驚訝地看著緊緊環住自己腰身的雙手。
"白大哥,你不要走......"
長笑把臉埋在白青隱的背上,發出哭泣一樣的沉悶聲音。
"長笑......"聽著所愛的人發自內心的哀求,鐵打的心也會化為春水,白青隱胸口一澀,扯開長笑的雙手翻身面對他。
"長笑,你真的願意讓我留下嗎?"
白青隱小心翼翼地捧起長笑的臉,看到了他含著淚花的雙眸,不禁一陣心疼。
長笑垂下眼簾,一滴淚悄悄從眼角溢出眼眶:"雖然我還不太懂對你的感覺......但是、我不想你就這麼離開......"
"如果你真這麼想......"白青隱喟歎一聲,用力把他抱住,"那我就不走了......"
"白青隱,你休想!"
大門應聲而開,不知何時站在門外聽到這些話的鄭其淵一臉憤怒。
"我警告過你不准再出現在長笑面前,你既然不聽,就休怪老夫不留情面了!"鄭其淵厲聲說完後,揮著手中的一柄長劍朝白青隱而來。
白青隱把長笑推在身後,已經做好要捱一劍的準備,但在鄭其淵的劍落到身上的那一刻,長笑的身體擋在了他的前面。
"笑兒!"
"長笑!"
白青隱與鄭其淵異口同聲,鄭其淵更是急急收回了手中的劍,才沒傷害到長笑。
長笑凜然無畏地看著父親,展開雙臂護在白青隱面前。
"鄭長笑,你這是做什麼?!"
鄭其淵伸出手指,因為怒極攻心手在顫抖,他嚴厲地質問長笑。
"爹!"
長笑的眼睛迅速凝聚淚水,他淚眼婆娑地看著父親,並對他說:"如果你要傷害白大哥,那你就先殺了我吧!"
鄭其淵一聽,身體更是用力地抖了幾下,瞪大眼難以置信地看著兒子。
"你在說什麼......"鄭其淵的聲音在顫抖,"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爹,我已經十五歲了,你說過十五歲已經是大人了可以自己決定事情了不是嗎?"
鄭其淵看著長笑,再轉目死死盯住彷彿與自己不共戴天的白青隱,最後咬牙發狠地道:"白青隱,我再給你一次機會,立馬給我消失,下次你再出現,我直接斬斷你的腦袋!"
"鄭--"
望著曾經視他為己出的鄭其淵因為凝霜與長笑的事情如此仇視自己,白青隱的心裡也不好受,原本想開口解釋什麼,卻被鄭其淵生生打斷。
"我不想聽你說話,你快給我走,並且從此以後都不能再出現在長笑的面前--"
"爹!"
"對不起,我做不到。"
長笑急切的呼喚與白青隱的堅定話語同時響起,鄭其淵沒有理會兒子,只是怒極地把手中劍指向白青隱。
"你說什麼?"
"對不起,鄭老爺,我不能離開長笑身邊。除非長笑讓我走,否則就算死,我也不會離開。鄭老爺,我當著長笑的面鄭重的再告訴你一次,我愛長笑。"
"白青隱!"
鄭其淵聞言,再沉不住氣,再度揮起手中劍誓要把這個負了他女兒又說愛他的兒子的男人殺了。
白青隱不躲不逃,,長笑哭著擋在他面前。
"爹!"
"你讓開!"
"不,爹,孩兒不讓......爹,你放過白大哥吧!"
長笑制住父親揮劍的手後,哭泣著跪了下來。
"長笑?!"
白青隱錯愕地看著為自己下跪的長笑。
他沒想到長笑居然肯為他做到這種地步。
鄭其淵連連後退好幾步,他也沒想到,沒想到長笑會為白青隱下跪求情,儘管長笑在他眼裡還不過是個孩子,但此刻,長笑臉上卻帶著讓他完全陌生的感情......
鄭其淵慢慢放下手中的劍,垂著頭的他彷彿一下子老了好幾歲,他低沉著聲音對白青隱說:"你走......在我殺了你之前,快走。"
白青隱沒有走,甚至沒挪開過腳步,他看著跪在地上的長笑,也慢慢地跪了下來。
他道:"鄭老爺,我知道你恨我,我到為此目前仍然沒找到彌補你們的辦法。我不敢乞求你的原諒,但是我仍想說,這一次我是真心待長笑,不論如何我都不會離開他。"
"白大哥?"
長笑抬頭,驚訝地看著表情堅毅的白青隱。
白青隱對他淡淡一笑:"我不會離開的,長笑。既使死在你父親的劍下,但能死在你面前,我死而無憾。"
"白大哥......"長笑的淚撲簌撲簌地落下,然後情不自禁地把頭抬在他的肩上。
"你們......"見睹他們相偎在一起的情景,鄭其淵的眼睛中閃過怒火,他衝上去一把拉開倆人。
"笑兒,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既使我能原諒白青隱這小子負了霜兒的情,但我也不能接受我的兒子愛上一個男人!"
鄭其淵面對白青隱,再度揮起頭中的劍。
"爹--"
在長笑撕心裂肺的呼喊聲中,鄭其淵手中的劍快而狠地落下,但最後,卻刺入白青隱身側的一塊木板上。
長笑驚魂未定地落淚,鄭其淵死死地盯住白青隱,而險些命喪的白青隱眼裡仍然無懼無畏。
"你為什麼不逃?"
良久,鄭其淵低聲質問。
"我說過的,不會離開長笑。"白青隱直視進他的眼睛深處。
鄭其淵用力撥出深深刺入木板中的劍,害怕他真的會傷害白青隱的長笑的身子猛地撲上來攔在白青隱面前,鄭其淵的眼睛裡,倒影著他被淚水浸濕透的一張臉。
鄭其淵盯著他們兩個,看了好久,才無奈般歎息一聲:"你們到底想讓我怎麼樣?"
看到曾經不管做什麼事都會膩在自己身邊的兒子此刻如此護著另外一個人,鄭其淵的心情其實非常複雜,雖然對白青隱夾帶一絲傷害過女兒凝霜的恨意,但更多的是看到長笑如此袒護他時,內心彷彿失落了什麼一樣的難受。
但是,不管如何,面對不顧一切都要留在長笑身邊的白青隱,和為了白青隱而不惜惹怒自己的長笑,他明白,總歸要妥協的是他自己。
即使他可以殺了白青隱,但他卻不能傷害兒子一根毫髮,這就是父親對兒子的偏心與溺愛。
見到鄭其淵的態度有些許的軟化,鄭長笑看了身邊的白青隱一眼後,說道:"爹,我想跟白大哥在一起......"
"絕對不行!"
鄭其淵想也不想,直接堅決反對。
"爹......"長笑的淚水以又刷刷地落下,他緊緊拉住白青隱的手,威脅般說道,"就算你不准,我也會自己想辦法呆在白大哥身邊,就算跟他一起死也無所謂。"
"你不怕我不認你這個兒子?"聽到他的話,鄭其淵的心狠狠抽了一下,沒想到自己居然要面對他所溺愛的兒子為了別人威脅自己的一天。
鄭其淵的話讓長笑沉默好久,最終,他用力擦拭越流越凶的淚水,狠心地道:"爹,孩兒希望能夠一輩子做爹的孩子,但如果爹不願認孩兒這個不孝子,孩兒也無話可說!"
"你、你......"
鄭其淵的身體在發抖,他幾乎站不穩腳,看著長笑義無所顧的臉,再轉頭去看白青隱望著長笑時眼底無盡的憐惜,他手中的劍哐咣一聲掉在地上。
氣氛在這時僵凝,沒有人再說話,甚至呼吸再稍大些就能驚憂什麼,他們都在等待,也都在堅持,然,最先打破這一刻的沉寂的,仍然是鄭其淵。
他深吸一口氣,做了一個決定。他對眼前跪著的這兩人沉聲說道:"五年......我給你們五年時間......五年裡,你們不准見面,也不能有任何聯繫,五年後,如果你們都還想與對方在一起--我無話可說。但是五年的期限裡,若有一方變心或是別娶他人,你們就永遠也不能在見面。你們,能做到並遵守嗎?這是我唯一能做的讓步,否則,既使是廢了笑兒的雙腳,我也不會讓他跟你走!"
鄭其淵的退步讓白青隱與長笑相視。
白青隱也是商人,他明白鄭其淵所做出的犧牲,如果他想不有所犧牲就得到最想擁有也最寶貴的物品是完全不可能的,現在,就有一個機會,他應該把握,也應該有所準備。
白青隱先站了起來,然後慢慢拉起長笑。
"我明白了。"
白青隱對鄭其淵說完後,才對長笑說:"長笑,五年,你願意等我嗎?"
長笑望著白青隱,在父親想要傷害他時,他似乎明白了自己對他抱有的是什麼樣的感情,既使還不完全明白那是什麼,也知道,他已經不想與白青隱分開,想一直、一直在一起。
長笑忍住淚,點點頭,說:"白大哥,我等。"
得到長笑的保證,白青隱才放心地看向盯住自己的鄭其淵,對他說道:"鄭老爺,我願意遵守約定,現在就此別過,五年後我會來見長笑。"
鄭其淵不發一言,只定定地盯住他。
知道他仍然未能得到他原諒,白青隱扯開唇苦澀地笑笑,沒再說什麼。
雖然空口無憑,他不能保證最後鄭其淵會不會真的同意他與長笑在一起,但是,他現在為了不再讓長笑為難的在父親與自己間做個選擇,他寧願選擇相信。
不是嗎?原本根本不敢奢望得到長笑的愛,現在他如此袒護自己並說願意一直等他,他還有什麼可奢求的呢?原本就做好了一輩子只默默守護他的打算了不是嗎?就算最後不能與長笑在一起,也只能說他們有緣無份,如果他賭成功了最後能與長笑雙宿雙飛,也正是讓他得償所願......
"長笑......"
白青隱緊緊拉住長笑的雙手,再一次仔細地看著他的臉。
想到一別就是五年,他想吻他,但礙於鄭其淵就在身邊,他最終還是忍住了,最後他鬆開長笑的手,在長笑含淚不捨的目光中,毅然離開。
他怕自己再不走,會就再也不捨得離開了。
當白青隱的身影消失於眼前,長笑一邊流淚,一邊無力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鄭其淵看他,無言一陣,才走到他面前用衣袖拭去他的淚。
"孩子,不要怪爹,爹完全是為了你好。"
"孩兒知道。"長笑木然地點點頭。
"五年的時間,你可以好好想想對白青隱的感情,如果真的愛他,你不會在乎這五年,如果你只是一時迷惘,爹相信這五年的時間會讓你想明白的。"
長笑聽完,抱住雙膝把臉埋進胸前,傷心的哭泣著。
並不僅僅是因為跟白青隱分開,而是心中那股讓他至今迷惑的情感,為什麼會這麼的在乎一個人?難道在失憶之前,他就已經深深愛上白青隱了嗎?
鄭其淵也不勸他,任他哭著,最後才用手摸摸他的發頂,歎息一聲後說聲:"夜深了,你不要睡太晚,明天還要趕路。"
說罷,鄭其淵轉身郁離開,但又想起什麼而停下腳步。
"孩子......"鄭其淵開口,想說什麼,但看到只顧埋頭哭泣的長笑後,最後搖搖頭,什麼都沒說。
算了,那不過是場夢罷了。他也不要想太多了,長笑是他的孩子,怎麼會對他說......那種話呢。
當自己是做夢想太多,鄭其淵自嘲一笑,再憐惜地看一眼兒子的身影,才拿起掉在地上的劍悄然離去。
雖然說這只是個夢不要在意,但是這場夢卻讓鄭其淵一輩子都不能遺忘。
於夢中,有一個悲傷的人兒哭著對他說,我愛你......
結局章
五年後秋
熙熙攘攘的街市,川流不息的人群與車輛,喧囂起伏的叫賣聲,今日的蘇州與以往熱鬧繁華的蘇州一樣,每日都在迎接著不同的人群和相同的景致。
人群裡,一個個子嬌小臉蛋粉圓看起來十分討喜的男孩正滿頭大汗地在人群中擠來擠去。當他好不容易擠過人群卻發現一直跟隨的身影即將要消失於人海中時,頓時慌亂地大聲呼喊:「少爺!少爺!等等小六啊, 少爺!」
一道在人群裡顯得格外醒眼的白色身影聽聞他的呼喊後,停下了前進的腳步,當他轉過身來時,頓時讓人眼前一亮,不由驚呼,好一個粉妝玉琢、靈動脫俗的公子哥兒。
遠站著,像一株不染塵埃的雪白玉樹, 臨風輕拂似乎能夠隨之飄起;近望,天庭潔淨飽滿, 眉毛微微上揚不濃不淡恰到好處, 一雙如星子般的雙眼眼神婉轉如秋波微漾,看得人心都醉了,鋌而直的鼻樑下,是張豐潤盈兮、不柔不豔的俏唇。
男子的回首,似乎讓週遭原本嘈雜的氣氛停止了,人們驚歎他的美好,也驚歎他非同一般脫俗氣質。
儘管他微蹙眉一臉不耐,也不損一絲他的容貌與清華。
「小六, 你快點好不好?你要再這樣慢吞吞的,我就不等你了。」
如同他美好的外貌,男子的聲音竟也是這般的悅耳動聽,有著男人特有的溫醇卻又不失靈氣。
個子嬌小正努力向他跑過去的人一聽到他的話,立刻哭喪著臉加快腳步:「不要啊, 少爺,要是我一個人回去又會被老爺罵了!」
「那你就快點!」
「嗚......是,少爺......」跑得腿都快斷了的小六好不容易終於來到了男子的身邊,看著比自己高了不止一個頭的他, 小六不由滿腹牢騷, 「少爺, 老爺不是千交代萬囑咐你一定要準時回府嗎?你看,這天兒都快黑了,你要再不回去,老爺估計又要罰你跪佛堂了......」
「我才不要回去。」男子不悅地哼了一聲,並瞥了身邊的小六一眼,「反正回去也不過是被爹和娘逼著去見哪家的小姐罷了。這幾年爹老是給我安排相親,今天見這家小姐明天看那家小姐, 他們不煩我都煩了!」
「老爺也是為你好啊,你看哦,跟你同期去私塾的那些同窗哪個沒有一兩個妻子了?而且有人還都當爹了。你呢, 都二十歲了卻完全不想成親,跟人家小姐見面又挑剔個沒完,說人家庸脂俗粉、附庸風雅,把她們一個個氣得老半天說不了一句話,別說老爺生氣了,我在旁邊看了都覺得你做得很過份。我知道你很氣老爺逼你去相親, 但男兒傳宗接代是人生大事,少爺你願不願意都得娶妻生子──」
小六於一旁嘮叨,男子聽得厭煩腳步也越來越快, 企圖擺脫掉他,但正當把小六落下幾步之遙時,他驀地停下腳步,令一邊說個沒完一邊快步追上他的小六一頭撞上他的背。
「少爺,你怎麼突然停下來了,小六的鼻子都被你撞痛了......」小六摸著鼻子不停抱怨,當他看到男子眼中熊熊冒出來的火焰時, 心臟不由咯!跳了一下,他往前頭一看,看到一個擺攤的老爺爺正被幾個收保護費的痞子欺凌時,暗叫不好,下意識地去拉身邊的人卻晚了一步。
「少爺,不要啊!」
小六郁哭無淚地看著已經大步流星跑過去的白色身影。哀歎他家少爺明明只有三腳貓功夫卻老是強逞英雄,哪次不是被追得滿街落跑狼狽不堪,但他偏偏吸取不了教訓, 不管被老爺責罰幾次,他都改不掉好管閒事的毛病。
不過, 就算知道結果是被追個滿街跑,小六還是朝那個白色的人兒追去──沒辦法, 誰叫他是他主子呢。就算拼了命他也保護這個任姓、貪玩,從來都只把他當兄弟的主子。
保護了擺攤的老爺爺,雖然結果是很難看的落荒而逃。
為了分散那幫地頭蛇的注意力,長笑與小六分開跑, 那幫人也分開追。雖然長笑生長在蘇州城裡, 但被人追急了自己也就不自不覺跑進了死胡同裡。
此刻,長笑背對著高高的圍牆看著朝他步步逼近,一個個凶神惡煞的流氓地痞。
一個一邊臉頰鼓起的地痞發狠地對長笑說:「媽的,這小子剛剛揍了我一拳,我待會不把他的臉打得鼻青臉腫我嚥不下這口氣!」
儘管敵眾我寡,長笑臉上卻沒有半點懼意,反而挑釁地看著他們:「哼,才揍了你一拳已經是便宜你了。等會兒,我要讓你們一個個全趴在地上起不來!」
長笑的話引來這幫地痞一陣嘲笑:「哈哈, 小子,你話說反了吧,憑你這具弱不禁風的身子骨也想打趴我們,做夢吧你!」
「哼哼!」長笑不怒反笑,並道, 「我沒說是我打的啊。哈哈哈, 你們以為我為什麼要故意跑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來,當然是因為......哼哼......」
長笑故意笑得陰險、笑得狡詐,笑得他面前的一幫人不由得面面相覷毛骨悚然, 就在他們開始懷疑猜測的時候,長笑突然對著他們的身後高呼一聲:「把他們全打趴下!」
頓時,除了長笑外的所有人全驚訝地轉過身,卻發現他們身後連一個鬼影都沒有,等到他們狐疑地回過身時,發現長笑正努力且狼狽地往牆上爬,準備潛逃。
他們明白了一切。
「媽的,這小子使詐耍我們!」
怒火中燒的地痞們頓時圍上來,長笑不用他們扯, 手一滑落到了地面上,以為這次在劫難逃正準備挨打時,自圍上來的地痞的身後, 長笑看到了不知何時出現的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
長笑嚇呆了一樣地瞪圓了眼睛,完全呆住,以為他又在唬他們的地痞們卻不再理會他, 當離長笑最近的人揮舞著捏緊的拳頭眼看就要落在長笑身上時,他卻尖嚎一聲整個人噗地撞上一邊的牆面,然後倒地昏迷不醒。
地痞們嚇傻了, 但連讓他們回過神來的時間都沒有,立於他們身後的人快速變幻了幾個動作,輕而易舉地把他們一個個全打趴在地上。
確定趴在地上的這幾個人短時間內不會站起來後,來者拍拍身上的灰塵,然後含笑深情地看向仍然發愣的長笑。
看著熟悉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溫柔,長笑的眼睛漸漸濕潤。
「長笑。」
站在不遠處的人輕輕的,卻不失柔情地喚了聲他的名,讓他以為已經沈寂的心如清風吹過湖面,一點一點蕩漾漣漪。然,他仍不言不語,只是定定地看著, 望著。
「長笑......」
他又喚,眼裡帶著一絲心疼,還有一絲無奈。因為長笑臉上的懷疑與悲傷。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長笑發出帶著哭腔的平靜聲音。
男人眼中閃過一絲不捨:「五年,我們約好了五年不是嗎?」
「說了五年就一定是五年嗎?!」他流下眼淚,衝他大聲嚷。
男人雖不捨,卻仍堅定地點頭:「說五年就是五年。如同說愛你,就會永遠都愛你。」
長笑再也忍不住, 撲上去抱住這個他以為會成為他生命中的一個過客的人。
他被父親逼著去忘記他,是的,五年的時間他漸漸開始淡忘他,只是會在偶爾想起時默默哭泣罷了。以為時間再長點就會忘記,沒想到再次見面,思念才如排山倒海,傾洩而來。
「要是我跟別人成親了怎麼辦?」他盡情地在他的懷裡哭。
「我說過,既使你跟別人成了親,也會一直愛你守護你, 無怨無悔。」他輕輕環抱住他,任他哭濕自己的衣服。
「我不要!不要,除了你我誰也不要!」
長笑用盡全身的力氣緊緊把他抱住。
「長笑......」
他的話語讓男人心頭一緊,望著他的眼睛中的深情剎那全部流溢, 不想也不願再隱藏。
他懷中的這個人兒啊,他曾經以為永遠也不可能得到的人啊。
他輕輕抬起他的臉,溫柔地拭去他臉上的淚。
長笑含淚凝視他溫柔的臉龐,張開口靜靜地道:「五年的時間, 讓我終於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 白大哥,我要跟你在一起。」
「長笑......」
白青隱激動地捧起他的臉,以為是夢,手在顫抖,只好一遍一遍確認這是真實的。
「白大哥,我會跟你在一起,即使是天涯海角, 我也要跟你去。」
這不是自己的幻聽,清晰傳進耳朵裡的, 是長笑句句深刻的話語。
白青隱不再言語,但他卻回答了長笑,用自己最深情最真摯的行動。
一個吻,吻上了長笑沾上淚水的唇。
帶著點鹹味的吻,似乎浸進了靈魂的深處。
什麼是被遺忘的,什麼是被打開的,什麼又是真實的,什麼才是最渴望的?
也許,什麼都不用想了。
因為眼前, 最清晰的畫面是,落日餘暉下,兩個相擁在一起溫柔親吻的人,還有他們被拉得長長的影子。
天際一聲震耳的響雷,如同把一切都驚醒, 傾洩而下的暴雨,狠狠沖刷著屋頂與地面,樹木在風雨中搖曳,脆弱的樹枝已經脫離樹幹掉落在地上, 孤伶伶地躺著。
這是夏季的第一場暴雨,從黃昏下到深夜,氣溫持續走低,以往在夜晚才會出現的鬧市此刻也是寥無人寂,為了躲避這場暴雨, 每一個人都寧願躲在屋中躺在床上,享受與屋外的截然不同的寧靜溫馨。
長笑便是被這聲響雷驚醒的,響來後便靜靜躺著,肌膚相貼,他能感受到自相擁的人的身上傳來的心跳與人的溫暖。
也許他也是被驚醒的, 或者是一直都未曾睡下,總之, 長笑很快便發現了,於漆黑的夜中,自己一直被凝視。
「看什麼啊!」長笑自溫暖的被窩中伸出手推了一下貼近自己的臉,聲音雖然帶著嗔責卻又不掩羞意。
「看你。」本就醇厚的聲音在黑夜裡更是低沈,帶著特有的磁姓,似有電流竄過身體。
「烏漆抹黑的, 你看得見麼?」
「即使看不見,也能感受到。」他炙熱的氣息近在耳邊,灼燒長笑的臉頰。
「笨蛋。」他低聲罵了句。
「長笑,你還累麼?」他柔柔地問了句。
「還好。」長笑聽不出他話裡的狡黠,笨笨地老實回答。
「我也還好。夜還很長,我們不如找點事情消遣消遣吧。」他在他耳邊親吻,有著火熱溫度的大手順著長笑的身體一點一點往下。
「喂......」明瞭他想要做什麼,長笑連耳根子都熱了起來。
這樣的事情已經做了不下數次,但他仍然會覺得羞恥與不自在。
雖然那個地方還有點痛, 雖然心跳得很快, 雖然整個身體熱得彷彿燒了起來......但是自己的雙腿被分開並夾住他結實的腰身時, 長笑還是情不自禁地抱住了他的肩膀,與他交換深情的熱吻。
不知道過了多久,數度發洩後的他們疲憊得幾乎動彈不得,長笑躺在床上,白青隱則趴在長笑身上,已經軟了不少的分身卻還深深地埋在長笑炙熱的體內,不捨得抽出。
休息一陣後, 體力恢復不少的白青隱在長笑的臉上落下一個個甜蜜的細吻。
長笑任他吻著,他想了一陣後,說:「白大哥,我們都離開蘇州快兩年了,我想回去看看爹和娘。」
「好啊。」白青隱不假思索地答應著。
長笑頓了一陣,才道:「這次我想讓你也跟我一塊去見我爹和我娘。」
白青隱不由停下動作:「我怕還沒進你家門就被你爹給趕出來了──我可是那個拐跑鄭家少爺的壞人吶。」
長笑一聽, 不由嘟起了嘴:「那是爹不對,明明說好了五年後讓我們在一起,沒想到他出爾反爾最後卻不同意我們在一起。」
白青隱揉著他的發, 柔聲道:「你爹是為你好,兩個男人相愛不被世俗接受,若是在一起一定會受到外人的冷嘲熱諷, 這樣的日子會過得很艱苦。」
「我知道爹是為我們好,但是他出爾反爾就不對!」
白青隱微微一笑,他抬起上身把分身自長笑的身體裡抽出後躺在一旁,隨後把長笑的身子攬進自己懷中。
「我努力去做吧,長笑,我會努力爭取你父母的贊同, 長笑,只要你還願意與我在一起,我就會不斷的努力。」
「白大哥......」雖然在一起已經長達兩年之久,長笑卻不明白白青隱偶爾的不自信是從何而來,彷彿他會棄他於不顧一樣,時不時露出讓人心酸的落寞神情, 不過,就像他堅定的守護他一樣,他也會堅守的留在他身邊, 讓他不再胡思亂想。
「白大哥,放心吧,我會在你身邊的,即使死了也會在你身邊......白大哥, 你要相信我......」
長笑抱著自己不斷的訴說,不被感動是假的,但是長笑某天會突然恢復記憶重新愛上他的父親且會狠心離開自己的猜測總讓他不安,得不到時不敢奢望,然而在好不容易終於獲得時,要讓他放棄卻是連想都覺得恐懼。
但是,長笑,即使某一天不得不放開你,即使那個時候心會痛得不能自已, 但若你真要離開,他一定會放手,一定......
白青隱緊緊抱住長笑。
此刻,他感謝黑夜,讓長笑看不到他悲痛郁絕的表情。
並不是獲得了自己想要的之後, 就能夠高枕無憂,而是因為產生了會再失去的心態時,沈浸在另一種痛苦中。
什麼才是真正的擁有?
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時已經停止,清風吹拂,漆黑的夜空中,獨自出現的啟明星是否就是答案?
在遙遠的,一個凡人不能到達的地方,在一座已經空寂了數百年的佛台前,一對蓮花形狀的燭台又回到了佛台上, 燭火像是未曾熄滅過,仍在靜靜燃燒。
佛前燭台生來本是一對, 另一座化為人形時另一座還在孕育,另一座錯愛上人類化為磐石之時,另一座已成/人形靜靜守望,另一座投身入輪迴時,另一座跪泣在神前。
姻生緣,姻起天地初開時,緣定三生三世輪迴中。
有水忘川, 飲而忘卻前生種種。
最後一個輪迴,忘卻的不是那深種的情意,而是迷惘的追逐,再等回到佛台前,曾經被遺忘的那段姻緣重回心中。
再過千年,這對燭台同化為菁, 他們的模樣是他們於塵世時最後一個輪迴的長相,仍是白青隱仍是鄭長笑,情卻已是堅不可摧。
神笑:三生三世, 可得到什麼?
答曰:三生三世,可享人間愛恨情仇,可知姻緣天定不可強求,可了凡塵俗世皆有輪迴。
無錯,姻緣天定,本不是凡人的他們得不到世俗中的愛情,即使輪迴也無法獲得不屬於自己的情愛。
幸而有神相助,才不令他們最終因為迷失而走上不歸路, 且能夠看清一切正視彼此。
因為曾經經歷才如此深刻明白、珍惜。
在那蒼茫天際, 在那沒有煙火的聖地,那對迷惘過的燭台菁攜手相伴過每一處,笑看人間,饗享時時刻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