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之後在皇太子專用艦上的旅程裡維這個新的房間中度過。儘管沒有計時設備,他卻逐漸有了時間的概念,因為他的每一天被明確劃分為兩個時間段。
白天,各種隨行的醫師和科學家對他進行抽血、餵食藥物,並做出各種化驗分析。這樣詳細的檢驗顯然已經超出了驗證是否為複製人的範疇,裡維試圖通過他們的談話探知目的,但所有人的嘴都緊閉如同河蚌,根本沒有留下任何可以作為線索的談資。
晚上,那個令裡維膽寒的人就會到來。
他從來不說話,總是在黑暗中進行一切,但所有動作都有條不紊,似乎是戴了夜視鏡之類的東西。裡維知道現在的自己已經變成了什麼樣子,如果用一個普通人的眼光看來,根本就不具備任何吸引人的素質。但這個人卻十分熱衷於這項行為,每次都要到兩人筋疲力盡才肯甘休。並且,從第二夜開始,他似乎就將逼出裡維的聲音當做最大的樂趣,總是要聽到那無法壓抑的、深陷在情欲中最脆弱最無助的呻吟,才肯結束。
在深深為欲望沉浮的時候,在心底最深處,被囚禁的軍官卻開始湧現出一絲絕望和恨意。
這個人的舉動,應該是出自羅傑希爾安排的吧!
每天夜晚都會進行的行為,每次又都會持續這樣長的時間,不可能不被任何人發覺。
而且,從那次見面之後,皇太子殿下就再沒有屈尊降貴到過這間囚室。
這五年間,雖然也曾經設想過,如果被帝國軍抓住等待著他的會是怎樣的懲罰。但萬萬也沒有料到,王子的復仇竟會採取這種最讓他難以接受的方式。
如果那時候死掉就好了。
死掉就好了。
這樣的想法已經在裡維心中被重複了無數遍。
死在兩情相悅的時候,死在還可以留存回憶的時候……是他妄圖再見到王子的貪心將這一切徹底粉碎。
兩個人的感情已經不再擁有任何可以挽回的機會。
一個身份不明的複製人、一個根本不太好用的性玩具……這大概就是他生命結束前最後的身份。
***
十天后,皇太子專用軍艦到達了目的地。
在這並不漫長的旅程中,人們的心思各異。
皇太子仍然運轉精密得如同往昔,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都代表著皇室的高貴和尊榮,毫無差錯的完成著各種軍政大事,似乎那個在瘋狂中和TBQ對撞的駕駛員根本是另外一個人。
里維無望的等待著自己命運,在精神的絕望和痛苦的煎熬中,身體卻得到了醫護人員很好的照顧,氣色略微恢復。
文森的臉色越來越陰鬱,周身三米之內都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只有雪諾,好像是最辛苦的那個,一向健康的近衛官統領正以驚人的速度在消瘦。
連雪諾自己也不知道這些天他是怎麼熬過來的,少校只覺得自己的鋼鐵般的神經遭到了嚴峻的考驗,如果這航程再多上幾天,他實在很懷疑自己會成為抑鬱症和狂躁症的結合體。
讓最忠心的近衛官躁鬱的原因當然出在皇太子身上。
從十天前開始,他就發現,在過去的五年中私生活清澈無瑕、外表禁欲矜持的王子,每個晚上都會在淩晨中來到關押某個重犯的囚室,並且外貌經過了特殊的喬裝改扮。——貼過指紋、戴上假髮、連外套也用刺鼻的消毒水薰蒸過。
面對跟隨自己長達十多年之久的心腹,皇太子根本沒有隱瞞自己去向的意圖,甚至在後來的幾天裡,都是由雪諾站在門口放哨,等待王子出來。不管事前還是事後,羅傑希爾只要走出房間,就是一副清白的美貌,但正是知道他每天都對被抓獲的犯人做了些什麼,雪諾才覺得自己在無法遏制的腦補中快要神經分裂。
五年前吩咐自己買的豹紋套裝、五年後熱衷的扮演系……皇太子的口味似乎有越來越重的趨勢,而且對象還是同一個人。
對於里維,雪諾的看法與絕大多數知悉內情的人相同,是絕對憤恨和無法原諒。但如果王子殿下偏偏只能對他產生某種興趣……心中的
天平又該偏向何方呢?畢竟他全程目睹了皇太子痛苦的蛻變,又深知那時的裡維曾經對王子表現出了多麼深厚的感情。
那種深刻的愛戀,至今雪諾也不敢想像有人能偽裝得如此逼真。
當年的事件,真的沒有隱情嗎?
如果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那麼一切就都好辦了。
每當這麼想的時候,雪諾也覺得快被各種各樣的猜測逼瘋。
那麼每天執行著怪異舉動的殿下又是如何想的呢?——在內心中,是癲狂的興奮,還是僅僅只有發洩的冷漠?
所幸,使人焦灼的回程之旅很快結束,他們來到了距離帝都不遠的另一個小行星。這裡,雪諾曾在六年前來過,是帝國軍方的秘密研究基地。但當他懷著終於可以鬆口氣的心情,隨著升降梯緩緩降落在這個星球上時,卻發覺自己的噩夢根本沒有結束。
雪諾瞪大了眼睛,揉了揉,又揉了揉,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這是多麼熟悉的景色!
那些噴泉、那些草坪、那些宮殿……居然和帝都中的皇太子府邸一模一樣!
這就是要關押帝國通緝了五年的重犯的地方嗎?
浩大的工程顯然不可能是一朝一夕能夠建成,而且根本不可能出自皇帝和大公的手筆,那麼……
看著側前方羅傑希爾王子殿下冰玉一般毫無表情、美貌不似真人的臉龐,雪諾忽然哆嗦了一下。他想,他還是低估了里維在皇太子心中的地位。並且很可能,終其一生,皇太子都再也無法走出這段過往。
***
凌晨一點,小行星上仿製的皇太子寢宮中,羅傑希爾按照已經養成的生物鐘定時醒來。
他並沒有馬上行動,而是扭頭看了一下,在確定身邊的人閉著眼睛呼吸均勻後,才起身穿上睡袍。可就在他拉開房門之際,身後原本應該在熟睡中的人突然發出了聲音。
“殿下,這麼晚了,您要去哪裡?”
“有些失眠,只是想出去走走。上校,你接著睡吧。”羅傑希爾沒有轉過身,言辭非常自然。
躺在床上的人卻沒那麼好打發,他坐起身來,高大的輪廓在黑暗中具有相當的壓迫感,“最近您好像經常失眠,尤其是在半夜的時候,幾乎每天都要出去走走。”
“……”意有所指的話讓皇太子轉過身來,他盯著對方深紅色的眼眸,語氣冷淡下來,“上校,我不喜歡你說話的方式。”
“您最不喜歡的應該是……我今天沒有吃下放在晚飯裡的安眠藥吧。”帝國最年輕的上校打開床頭燈,起身走過來,他一手撐住皇太子身後的門板,在關上房門的同時將王子壓制在自己雙臂中,“您以為深夜出去就能瞞過所有人嗎?監控系統如此發達,總有人看見您在每天淩晨喬裝出行,而且是去那麼敏感的地方。”
現在的兩人差不多身高相同,從這樣的位置,在朦朧的橙色光線下,皇太子冷冽的神色被柔化,五官的完美被更加凸顯。事實上,他的風華更勝從前,僅僅是看著就讓人呼吸困難、心跳失速。
在注視了一會兒之後,文森向前傾身,情不自禁的想要吻上那從來沒有品嘗過的雙唇。
“上校,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羅傑希爾淡淡說道,“我給你權勢和地位,甚至在公開場合挑釁我的權力,但不要期待我們有任何實質上的聯繫。”
文森倏然僵住。
皇太子又拍了拍他一邊的手臂,示意他讓開,“好好想一想,我一會兒就回來。”
作為羅傑希爾實質上的下屬,文森知道自己應該立即退閃到一旁,更或許應該裝聾作啞的幫他掩飾,但王子這輕描淡寫的語氣卻突然在此刻讓他有了再也無法忍耐的感覺。
“殿下,我們訂婚已經五年了。”他用壓抑在喉間的聲音這樣陳述。
是的,五年了,一千七百多天,日日夜夜的相處,在時間的勝負上早已遠遠超過之前的那個人。這五年間,他利用訂婚者的身份,驅逐了所有試圖靠近皇太子的狂蜂浪蝶,甚至連雪諾也被有意排斥,而在私下裡,羅傑希爾也默許或者說縱容著他的所作所為。無數次,他將這當成王子對他也有感情的證明。但今晚,看著這雙沒有顯出任何人倒影的冰藍色眼瞳,他忽然想到,羅傑希爾的退讓和容忍也許只是因為他不想再靠近任何人,而自己則剛好成為了一道最合適不過的屏障。
最合理的真相擺在眼前,而文森根本不願意相信,那個曾經深深傷害過羅傑希爾的人,至今還佔據著他的心。
“殿下,”文森緊緊盯著羅傑希爾狹長的眼眸,“如果我說,我不想再遵守那個活見鬼的約定呢?不再做您名義上的訂婚者,而是想要成為您真正的情人……我想您應該早知道我的心意,從很多很多年前開始……”
在這樣強烈的視線中,皇太子並沒有避閃,而是等這個高大的男人將全部的表白說完後,才鄭重的,“謝謝,但我無法接受。”
文森垂下頭緊緊閉上了眼睛,半晌,他狠狠的砸了一下門板,“殿下,我們在同一張床上睡了五年。心愛的人就在身邊,每天卻要靠打手槍才能入睡,您能想像這是怎樣的感覺嗎?”
沒有修飾的粗魯用詞讓王子輕微皺眉,“我只能說很抱歉。”
這樣的無動於衷讓文森的面孔在背光的暗影中猙獰,“那您應該讓我看到道歉的誠意。”
話音剛落,他就尋常人無法反抗的力道猛地壓住了羅傑希爾的頭,另一隻手則同時捉住他的雙手,固定住他的身體就想吻下去。但他的動作展開到一半側腰遭到狠狠一擊,皇太子膝蓋重擊的力量讓他的內臟一陣翻騰。王子的手仿佛鋼爪,手臂輕輕一送就將他的雙臂反扭到身後,再稍一用力,就將這位聞名於世的搏擊高手摜在地上。
“上校,我不喜歡任何形式的擅自行動,希望你能理解。”
隨後,羅傑希爾鬆開了他的這位訂婚者,但文森卻依舊保持著被壓制住的姿勢沒有起身,只是自嘲的笑著,“我真他媽的是個蠢貨!曾經還以為自己占足了便宜,沒想到……”
“好好睡一覺。”沒有聽他說完,皇太子已經整理好自己領口和袖口的皺褶,走出門去。
走廊中透出的白光在文森面前一寸寸關閉,就在門全部被掩上的時候,他突然發出了野獸一般的嚎叫,“啊————!”突然間,他又喃喃自語了起來,“我一定要殺了他,一定要殺了他,一定要殺了他……”
如果此時王子碰巧回轉就會立即察覺異常,但房間裡良好的隔音設施卻將這樣的瘋狂徹底掩蓋。
羅傑希爾沿著鋪著華麗地毯的走廊一直向前,在下一個轉角,近衛官雪諾等候已久。正因為十分清楚皇太子今天的目的地又和前幾天相同,少校在看到王子後就急忙開口道,“殿下,奧菲大公到了,正在小會議室等您。”
“他來做什麼?”羅傑希爾停下腳步。
“大公說,有些事情一定要和您當面講。”
“現在?”
“是的。大公乘私人專艦來的,明天早上就要返回。”
“這麼著急?是父皇和帝都內部出了什麼問題嗎?”
“不太清楚,他只是要求一定要立刻見到您……”雪諾將“立刻”兩個字重重咬緊。
皇太子考量片刻,終於調轉了方向,“帶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