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狗剩記得自己以前有輕微潔癖和擇床的習慣,隨著記憶的清晰,這些習慣也漸漸有復蘇的跡象。
先前,一大家子擠在一個炕上睡了這些年,狗剩小的時候,劉打鐵和李大花嫌麻煩,木柴年年只砍的將將夠用,哪裡還日日燒一大鍋水,又冷的下不了炕,一家子恨不得一個冬天不洗一次澡——現在,狗剩是無論如何都不肯的,李大花每每見了就是一頓罵,卻沒放在心上,狗剩也只能先忍著。
“進去看看吧,褥子草席都是前兩天剛洗的,屋裡也掃過了,我去燒一鍋水,洗了再睡!”山官推開里間的門說道。
山官家這間屋子跟狗剩家結構幾乎一模一樣,都是一間大屋隔成內外兩間。
開春足有一個月了,雖說天氣變暖了不少,夜裡卻還是要燒炕舒服些。
“怎麼把裡面也鋪起來了,我們幾個人一個炕夠了!”狗剩打量了一下說道。
有柴也不是就可以胡亂用的,畢竟是花了功夫大老遠從山上砍回來的,偶爾有了多的,可以拖到鎮上換幾個銅子兒!
顯然,山官很花了些心思打掃,木頭門被用力的刷出來部分原色,屋頂牆角沒有一絲蛛網,地板上的土磚清晰可見,屋裡也沒有異味兒。
“沒事兒,炕要不用,不定今年冬天就塌了。”山官邊說邊往廚房去了。
花伢把小九抱到堂屋的炕上,給拖了鞋和外褂,讓小九在炕上打滾玩兒。
“哥哥說狗剩哥不喜歡跟人擠著睡,花了老鼻子勁兒才把里間收拾出來!”花伢笑著說道。
里間去年冬天喂過兔子後,就一直沒收拾!
狗剩心裡湧起淡淡的熨帖,自己那點兒毛病也就這人會將就了!
等幾人洗漱完,狗剩躺在沒有異味的褥子裡,看著乾淨的房梁,舒服的呼了一口氣。
山官安頓好花伢和小九也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要不叫花伢和小九也進來?”狗剩往裡面挪了挪問道。
褥子不夠,兩人只能擠在一床舊褥子裡,好在褥子夠大,這樣狗剩已經很滿足了。
“不用,還不是在一間屋裡,以後裡面就專門給你留著!”山官低聲說道。
狗剩不自在的扭了扭身體。
“以後兔子越喂越多,還不越麻煩?我看過了,幾隻兔子都愛中午睡到晚上,夜裡才活動,以後我們夜裡給兔子添加一道食,興許能長得快些!”山官馬上解釋道。
狗剩有些赧然的應了一聲,說了當初興沖沖要喂兔子的是自己,以前多少還喂過一段時間兔子,居然還沒山官看的仔細。
前兩天也是山官提了該把公兔母兔分開關著才好,狗剩自己才想起來……
夜裡,山官猛然驚醒,怔了一會兒等能控制身體後慢慢坐起來,看狗剩翻了身,嘴裡嗯了幾聲,慌忙附在人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睡吧,我去看看兔子,沒事兒的……”
狗剩果然安穩的一覺睡到了大天亮,山官已經去吃了早飯回來了。
“醒了!快過來,昨晚生了兩窩兔子,有十九隻呢!”
山官和花伢兩人都趴在柴房改成的兔子圈門口看稀罕。
“真的!”
狗剩叫了一聲,連洗漱都顧不上了,跑過去瞧了瞧。
一窩十一只,一窩八隻,兩個年輕的兔媽媽大概打小就關著養大,還算溫順,把小兔子愛惜的護在自己身邊。
狗剩特意抓了一小把高粱用破碟子裝了給兩隻母兔加餐。
“等再過三四個月我們就該有進賬了!”狗剩喜滋滋的說道。
“好了,你快去吃早飯吧,再看小兔子也不會一下就長大!”山官收拾了東西,用板車拉著兩桶肥水,準備去地裡,“你不是還要去大榮那兒看書?”
狗剩猛然想起那幾本珍貴的醫書,心裡就癢了起來,再顧不得看兔子,興沖沖的往家裡跑去。
花伢牽著小九出來跟山官一起去地裡。
李大花曉得狗剩聞不得肥水的味道,家裡也就三畝包穀,便沒叫人一起下地。
說來,李大花雖說脾氣大了些,對自家幾個孩子卻算是能寵則寵了,劉打鐵更是能自己幹的,從不叫幾個娃娃吃苦。
屯子裡多得是七八歲的小子跟大人一樣在地裡起早摸黑,什麼活兒都幹,哪裡有狗剩看書和柱頭瘋玩的時間!
大草已經把碗筷都收拾好了,正蹲在院子裡洗衣服。
不到夏天,狗剩從不讓李大花和大草去河邊洗衣服,都是在家裡燒了熱水兌著用,而況大草還小,去河邊也不放心。
“大哥,粥給你熱在鍋裡,自己去端出來吃!”
狗剩應了一聲,端了粥碗,夾了兩片鹹菜進堂屋。
小草坐在炕上一邊嘀嘀咕咕跟雞蛋自說自話,一邊玩小沙包,雙胞胎擠在一起呼呼大睡,嘴邊還有沒擦乾淨的米湯水凝成的白印子。
“唔,小草,前天哥哥教你的口訣還記得不?”狗剩給雙胞胎扯了一下被子,喝了口粥,順便問道。
“記得,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不等狗剩繼續問,小草就自己背了起來。
狗剩點了點頭,柱頭玩心大,大草生的就有些遲鈍,教了兩年,也就小草還有個樣子。
小草一口氣背到了四九三十六才停下來。
“對,小草真棒!”狗剩笑著誇了一句,“哥哥大前天、前天、昨天三天,每天都撿了兩個雞蛋,咱們家有幾個雞蛋?”
小草掰著手指頭嘀咕了一會兒才猶豫的答道,“二、三……二三得六,六個!”
“嗯,對了!今晚大哥給你們蒸蛋吃!”狗剩高興的說道。
小草小小聲的歡呼了一聲。
三口兩口喝完粥,跟大草一起給屋前屋後的菜園子都澆了一遍水才急匆匆的往大榮家去,心裡思量著等這批小兔子大些了,給李青遠送一對去,多少也該還些人情給大榮才是!
總計八隻母兔子,有五隻大些的配種時間前後差不多兩天。
狗剩下午回來給兔子餵食添水的時候,就又有一隻正俯在乾草上下崽子,肚子下面已經有了兩隻濕漉漉粉紅的小兔子。
山官和花伢還帶著小九在地裡,家裡除了狗剩,一個人都沒有。
狗剩在柴房門口轉了好幾圈,終於還是忍不住翻到兔子圈裡,湊到那只蜷縮在乾草堆上的母兔子——以前,狗剩就一直很好奇,一,公雞和母雞是怎麼□的,二,人到底是怎麼生出來……
今天帶的肥水不大夠,還沒到天黑就完了,山官乾脆收拾了東西提前回來。
院子門開著,堂屋門卻還關的嚴嚴實實,山官還當沒人在,等把東西放好,就看到狗剩捂著臉從柴房裡跳出來。
花伢端著一盆水,被嚇了一跳,險些沒把水打翻,“狗剩哥,你在啊!”
狗剩支吾了一聲。
山官把木桶從板車上拖下來,準備拿去河邊涮洗一下——雖說明天還要裝肥料,但是不每天稍微洗一下的話,兩個桶就別想洗乾淨了!
狗剩捂著臉準備溜回去。
“你臉怎麼了?”山官一個箭步躥過去,把人拉住問道。
狗剩嗯嗯啊啊的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山官心裡一急,手上用力,把狗剩的手拉開——在嘴角有一個血淋淋的傷口,明顯就是牙印子!
“怎麼回事?”山官臉都黑了,厲聲問道。
狗剩把手放下來,閃閃躲躲的答道,“沒事兒,自己、嗯,撞的!”
山官盯著傷口仔細看了會兒,“兔子咬的?你去招惹大兔子了?”
“嗯。”狗剩含糊的應了一聲。
“怎麼咬這麼狠?還咬在這兒?”山官連聲追問道。
要給兔子餵食,還有配種的時候,今天把公兔子捉過來,明天捉出來,山官也不小心被一隻暴躁些的公兔子咬過,不過是在手上,而且也沒出血!
狗剩乾脆自暴自棄的答道,“我想看母兔子生小兔子呢……”
花伢趕緊拉著懵懵懂懂的看著自家兩個哥哥的小九進了廚房,給洗手洗臉,準備過去吃晚飯!
山官驚訝的看了狗剩一眼,想像一向老成的狗剩撅著屁股湊到母兔屁股下面瞪著眼睛瞧,叫護崽子的母兔一口咬在臉上,嘴角不受控制的翹了起來。
“你還跟小九一般大呢?”
狗剩抽了一下嘴角,帶到了傷口,連聲抽氣。
“看你明天怎麼出去見人,屯子裡剛沒了多少閒話……”山官故意說道。
狗剩臉上越發僵硬了……
晚上,李大花回來又是一通追問,好容易才說清,就是如此,晚上狗剩要過去睡的時候,李大花推著劉打鐵把人拉到里間叮囑了好大會兒才讓走。
“……你還小,這種事兒嘗都不要去嘗……等大些了……現在是我們收了他東西……將來也不定……可千萬別犯傻……”
劉打鐵半天說不出來,李大花把人推開,湊到狗剩耳邊,說的含含糊糊的,狗剩哭笑不得胡亂應了幾聲。
也不是不知道這裡有兩個男人一起過日子,畢竟在這裡又長了一邊,前世也聽過同性戀,狗剩自己卻是想都沒想過,才幾歲呢,跟山官演這場戲也不過是權宜之計——就是前世已經二十大幾的人了,也從來就沒考慮過這類事情——由此可見,其實狗剩兩世都是極隨性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