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一刻鐘後,狗剩一腳把山官踢醒了。
山官只當狗剩做夢,翻了個身有打起了細小的呼嚕,連著真槍實彈的幹兩場,到底還是耗體力呢!
“起來!”
狗剩又踹了一腳,有氣無力的叫道。
“怎麼了?”山官帶著濃濃的鼻音問道。
“餓死了!”狗剩咬著牙說道,恨恨的在山官腰上掐了一下。
山官“嘿”了一下,打起精神坐起來,起身把油燈點了,“你等會兒!”
狗剩“哼唧”一聲,捂著咕咕叫的肚子,迷迷糊糊的躺回了炕上。
山官出去舀了點兒冷水洗把臉,算是清醒過來,尋思了一番,大半夜的,廚房裡就晚上的一點子剩菜,還不能給人吃太刺激的東西,不然早上起來可有的受了。
“嘗嘗我的手藝!”
一會兒,山官捧著一個大碗進來。
狗剩把外褂拖過來披上,坐在炕沿上。
山官把面攪拌的稀稀的,拿了幾個幹香菇對半切了放進去,在撿了一點兒晚上剩下的蔬菜,混在一起煮了小半鍋麵湯,黑灰色的香菇、綠色的蔬菜配著白生生的麵湯,看著倒是十分不錯。
狗剩接過來,小小的喝了一口滾燙的麵湯。
“怎麼樣?”山官笑眯眯的問道。
姑且不論味道到底如何,反正肚子餓的時候吃起來真是美極了。
狗剩斜看了山官一眼,並不答話,顧不得燙,大口吃起來。
“煮東西我可是頂頂厲害的,說來,我們原先在軍營裡的時候,從早到晚的操練,每日兩頓吃多少都不夠,夜裡自己胡亂煮一鍋東西,十幾個人搶著吃再香不過了,那時候只要是吃的都搜羅來放到罐子裡一併煮了,記得有一次,實在是尋不著東西了,我們幾個要好的把校場邊邊角角都摸了遍,指望著找幾根野菜,連草根都挖出來煮過一次……可惜,現在大家都天南地北的各自散開了!”
“還有沒有?”狗剩把吃得精光的碗遞過去問道。
山官正感慨著,外泄的情緒就被打斷了,“你啊!”
“唔,煮的還不錯!”狗剩打了個哈欠問道。
“睡吧,別吃了,省的夜裡積食!”山官把碗筷接了,泡在鍋裡,留著明早再收拾。
狗剩端過炕頭的茶杯抿了一口,幾乎立即就陷入了沉睡。
俗話說得好,燈下看美人。
在昏暗的油燈下,看著狗剩隨著平緩的呼吸慢慢顫動的臉頰,山官竟又有些情不自禁,原本篤定的決定第一次有了小小的動搖……
兩個半大小子白天黑夜的廝混,第二天早上肯定是起不來了。
花伢體貼的沒去打擾,把灶收拾乾淨了,胡亂煮了半鍋面片湯,跟兩個弟弟吃了早飯。
小九照舊是急匆匆的去了書院,花伢拎著針線筐子也出門了,雞蛋還是伺候黑斑。
山官起來的時候,雞蛋已經把院子裡打理的乾乾淨淨。
“雞蛋,去歇著,進去跟你狗剩哥哥說說話。”山官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說道。
“嗯。”雞蛋悶聲應了,在木盆裡仔細把手臉都洗乾淨。
狗剩自然已經醒了,不過一動才發現了縱欲的後果——渾身半點力氣也沒有,就是想起床也起不來呢!
“大哥,起來了。”
“哦,雞蛋啊!”狗剩低聲說道。
“沒事,想回屯子。”雞蛋慢慢說道。
種地的人你若是勤快,總有幹不完的活兒,在這城裡的小院子就不一樣了,每日來來回回也就不過幾間屋子並屋前巴掌大的幾塊菜地,難怪農民在城裡都住不慣!
“好,過幾日,等你山官哥哥走了,我們就回去。”狗剩應了。
雞蛋面上一松,這才有心思注意別的。
“大哥,不舒服?”
狗剩搖搖頭,“沒呢!”
“不起來!”雞蛋固執的繼續說道。
狗剩尷尬的胡亂為自己找了個理由,“想躺著啊。”
雞蛋點點頭,“累,好好休息!”
“你要是沒事幹,跟花伢姐姐去找她師傅家大小子玩會兒!”狗剩微微側了側身體,讓自己躺的更舒服些,建議道。
雞蛋搖搖頭,“不好!”
狗剩心下了然,不論如何,雞蛋這個樣子,自家人都有不耐煩或者欺負的時候,更何況外人了。
“那把大哥書拿過來,那本邊上縫過線的!”
雞蛋應著就小跑了出去。
這本舊書是一本雜談集,狗剩又整理些自己的見聞等寫在當初專門裝訂在上面的空頁上,平日裡有機會就選一個給幾個小的講道理,倒也便宜。
“上來挨著大哥坐!”
昨晚睡前山官給狗剩擦過身子,今早有給清理一遍,炕頭的櫃子每日都備著乾爽的大巾子,除非急了,一般都會把巾子墊上,到不至於一日換幾次鋪蓋,現在炕上也還乾爽,讓雞蛋坐上來,並不會尷尬。
雞蛋臉上露出笑意,慢吞吞的把鞋和外褲脫了放整齊,就勢滾到狗剩的被子裡坐著。
狗剩和雞蛋擠在一起,公著看一本書,一個字一個字慢慢的念。
雞蛋跟著狗剩一句一句的讀。
“現在有空,每天早上事兒忙完後,就拿著這個讀一陣子,以後說話就慢慢利索了。”
雞蛋重重的點頭。
狗剩帶著雞蛋把一篇念了好幾遍,才撐著虛軟的身體起床。
山官特意跑去城東邊的集市買了幾樣稀罕的早點,一路匆匆趕了回來。
“嘗嘗,那家是老字型大小,這鮮湯餛飩最是有名!”
狗剩洗漱完畢,把頭髮胡亂的攏成一束,紮在頭頂,扶著腰靠在炕桌上坐下。
混沌湯裡飄著少許各色的口菇,難怪叫鮮湯了。
這時代可沒有人專門種蘑菇的,都是屯子裡農人趁著春雨後上山採摘的,撿賣相不大漂亮的曬乾,才有了集市裡那麼幾點兒幹菇,狗剩往日裡若是再山上瞧見了,自然是盡數摘回去,可惜家裡人都愛吃這個,半點兒幹菇也沒攢下來。
狗剩大口吃著小混沌,把湯都喝得一乾二淨,腦子忽而就一陣靈光,山上時常就能看到能吃的蘑菇,最常見的是一種純白色橢球形的蘑菇,既然這東西稀缺,何不試著自己種一種呢!
山官好容易才搶到這一碗,自己只能捧著饅頭就家裡的鹹菜,看狗剩吃的香甜,心裡好不舒坦,到了一碗熱水,一口氣吃了四個大饅頭。
左右山官這幾天就要走了,狗剩只在心裡暗暗盤算,並沒有說出來與山官商量。
兩人吃飽喝足,還沒來得急收拾碗筷,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雞蛋是個實誠的孩子,既是狗剩發了話,剛剛就自己捧著書站在院子裡念,碰到不認識或忘記的字才進來問一聲,山官分了他半個饅頭就樂的沒辦法,這會兒聽到敲門聲高升叫了起來。
“誰呀?”山官站在門後問道。
“是我,老孫,丁將軍和孫大人來了!”
老孫便是這次去京城的頭了。
山官快速的打開門,朝門外站在前面的中年人行了個禮,“丁將軍,孫大人!”
“不必客氣,今天我們還事多,你這裡就動作快些,把這些看清楚後簽字畫押!”
狗剩聽到聲響,在堂屋把炕桌收拾出來,又去廚房忙著泡茶。
丁將軍是個健壯的中年漢子,面上胡茬剃的乾乾淨淨,若不是眼角有三條魚尾紋,真真看不過來是年逾四十的人。
這裡人普遍命短,在柳樹屯這等地方,能活到六十歲就是極受人尊敬的老人了!
“這是我契弟 ,正經掌家的人,我的事盡可與他說。”山官把人迎近課客廳,對那中年人介紹恰好端茶進來的狗剩。
狗剩沖丁將軍微微彎腰笑了笑,聽山官如此說,正大光明的坐在了炕頭邊上。
陪著丁將軍一起處理這事兒的,出了老孫,再有一個就是孫大榮了。
大榮對狗剩點點頭,就算打了招呼。
山官仔細讀了契約書,看了狗剩一眼,到底沒說什麼,把字簽了,有沾了印泥按了紅紅的指印在上面。
大榮示意狗剩也拿過去看一看。
狗剩也不客氣,從山官手裡接過來仔細看了一遍。
其實,山官這樣試用的軍士,最多知道火槍的威力和使用方法,只有個三年之約,那些工匠就不行了,一輩子必須住在指定的地方,不得出京,契約書主要申明一次付清大筆養家銀錢,到京後軍餉照發,上京純屬自願,若有意外全看個人造化云云。
事已至此,狗剩無話可說。
大榮把契約書收好,一式三份,一份嘉興城這邊留著,一份山官帶去交與京城那邊,餘的一份狗剩仔細收好了。
丁將軍也是個惜字如金的人,什麼也沒多說,當即把銀票拿出來與山官後,就要走。
狗剩數了數大小銀票加起來足有三百兩,對柳樹屯的普通人家而言,若是無人臥病,怕是一代人都不一定花的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