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只是還未證實心中所想,走在前面的桐音就一把推開了指揮室的大門,笑著回頭對二人說道:「歡迎光臨國戰統戰部。」
兩個人一直持續的竊竊私語,只能到此為止。
「蒼爺,稀客。」天帝笑咪咪地打招呼,「青燈,你好。」
「承蒙各位看得起。」
PVE公會的會長天瑕看著這幾個人如此客套,忍不住笑了起來,招呼道:「來,事不宜遲,我們還是加緊討論戰術吧。」
本次任務遇到困難,是因為一個負擔重要職責的小隊隊長中途掉線了,到現在不見蹤影。整個隊群龍無首,只得硬著頭皮上,從而導致前方幾個隊的銜接出了問題,任務進度就此停滯。
幾個人討論了一番應該如何彌補,畢竟現在再派出空降指揮是不現實的,路途實在太遙遠了。
「能立刻聯繫同隊的人嗎?」聽完之後,蒼刃忽然說。
「可以。」
「挑個頭腦靈活的,讓他跟我聯繫,我跟他說怎麼做。」
「這樣就行了?」
「對,這樣就行了。」蒼刃的語氣帶著些許自傲和無限的自信,「我說沒問題,就一定沒問題。」
大概因為他太長時間都給人一種原地踏步停滯不前的懶散印象了,周圍的幾個人一時間都有點反應不過來。
只有天帝,很快讚許地回應道:「蒼爺肯出手我就放心了。真是從以前到現在一點都沒變,依然霸氣外露啊。」
蒼刃只是笑了笑,無論是真心的還是客套的稱讚,在他這兒顯然都不受用。
青燈附和著乾笑了幾聲,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想,這會兒蒼刃心裡應該想的是「這夥人就為了一個小問題囉囉嗦嗦的真麻煩」吧……?
可是蒼刃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了的光芒,已經讓這間屋子裡為數不多的女性騷動起來,悄悄跟旁人打聽他是誰了。
使得自己也有發自內心的一種驕傲之感,跟著高興了起來。
「於是……就是這裡了吧?」
「嗯……」
「好,包在我身上!看我的……」
「你們退後啊……」
「準備——三——二——一——」
「轟隆——!」
薩雷塔公國邊境,F11區域的翡翠港,此刻傳出了震耳欲聾的巨大爆炸聲。
費特一驚,心瞬間涼了一半,對周圍人大吼道:「在那邊!快去!」接著立刻朝著爆炸聲傳來的方向趕去。
耳邊的風呼嘯而過,用加速術將自身速度提高到最極限的同時,費特一直在心中悔恨地吶喊:一定不能輸!不能輸!不能讓他們得逞!
值得慶幸的是,這一路上,己方首領被擊殺的公告遲遲沒有出現,代表他們仍有一線生機。
而剛剛對建築物搞完破壞的未知,看著眼前的硝煙和磚瓦,徹底傻眼了。
「我炸錯地方了嗎?」
「不……你沒有。」
「那現在是什麼情況……?」
「這道牆壁其實不止一層的情況……」
「天要亡我……」
「我們快點逃命吧!」
話音未落,敵方的人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趕到了。
「未知,小心!」
洛奕用技能推開了即將被傷害的同伴,一扭頭,正對上費特朝自己得意邪笑的臉:「親愛的小奕奕~」
「……」
簡直像是餓狼看到鮮美的肉一樣雙眼放光,就差沒流口水了。
仗著自己這邊人多,費特也不開防禦罩了,一揮手杖直接唸咒,打算直接用大招攻擊他們。
可惜他還沒能成功讀出技能,就遭到了反擊,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就在他麻痺大意以為手到擒來的時候,之前刻意隱藏著自己、一直沒有露面的蘭斯隱身潛行到他背後,給了他最致命的一擊!
法師皮薄血少,又沒有加防禦罩,完全扛不住近戰的大招。
蘭斯火速放倒費特,和洛奕、爵士做了個巧妙的配合,掃了周圍人一個附帶定身效果的群攻,立刻拖著茫然無措的未知跑路去也……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被蘭斯好好上了一課的費特躺在地上,懊悔和惱怒的情緒開始輪流霸占他的大腦。
「快去追!」他怨氣十足地對同伴說,「不殺了他們!我誓!不!為!人!」
同伴看著他抓狂的模樣,冷汗道:「副指揮你還好嗎……」
成功逃離了費特「魔爪」的幾人,祕密任務當然也是失敗了。他們被那一枚不太給力的炸彈徹底暴露了行蹤和戰術,想從後方突破守港將領的房間成為泡影。
在這之後的事情,更是混亂得有些難以形容。
簡單概括便是:費特正式和他親愛的會友們槓上了,拋下了自己肩負的守城重任,一心只想把他的朋友們找出來,毫不留情地宰掉。
這場貓捉老鼠的遊戲中,滿懷愧疚的未知神情恍惚,最先被送出了城,接著可憐的爵士也暴露了行蹤,未能倖免。最後只剩下蘭斯和洛奕,還在這個巨大的牢籠裡,和窮凶極惡(?)的敵人做著不知疲倦的鬥爭。
蒼刃給那位新隊長的安排很快布置下去了,看樣子,那邊執行得還算成功。
青燈倒有些無所事事,坐在桌前問搭檔:「你覺得哪邊會贏?」
「還用說?」蒼刃的口氣依舊是一貫的自大,「當然是我們。」
「翡翠港裡的情況貌似很激烈啊……我剛聽說,小費正在不顧一切地追殺我們可愛的會長,而我們的會長,此刻正和Lance在一起。」
「他和Lance一起去了?」
「是的,他們一起執行潛入任務,可惜好像不太成功。」
「這倆果然勾搭成姦了嗎?那費特還真是可憐。」
「目前抓捕行動失敗四次,成功零次。」青燈笑得很開心,「不過,他好像忘了自己原本應該做些什麼。」
「……果然很可憐。」
這邊二位的討論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遠在翡翠剛的費特也正如他們所說的一樣——目的早已經扭曲了。
作為守城副指揮,他帶著一群PK狂玩家組成的守衛隊,瞪著一雙紅眼,在內城裡不顧一切地追趕著兩個敵人,什麼防守職責,修復結界,排兵布陣……他們早就拋到腦後忘得一乾二淨了。
為什麼我們的任務會演變成逃命……?
同時感到不解的,也有體力消耗過大的洛奕。
任務失敗本來沒什麼,就算被發現被打死也無外乎是被送出這座城,沒有人會責怪他們。現在自己卻在這裡老老實實地配合費特玩貓捉老鼠的遊戲,那是因為……
因為是和蘭斯在一起,這麼難得的機會,所以不由自主地……就想和他一起努力一下。
蘭斯敏捷地拉著洛奕進了一個可以打開的房間,兩個人迅速躲在櫃子之間狹窄的縫隙裡,等待門外紛雜的腳步聲離去。
「我們……接下來怎麼辦?」洛奕徵求他的意見。
蘭斯聽見這句話不由得翹起了嘴角,放低聲音,輕柔地說出了這兩天很想說的一句誇獎:「很好,和以前比起來,英文進步很大。」
「……」洛奕基本上聽懂了這句話,臉也立刻紅了。
不是因為蘭斯誇獎他而臉紅,而是因為他現在才意識到……他和蘭斯此刻的距離,實在太過接近了。
近到呼吸就在咫尺之間,完全能感覺到撲面而來的熱氣。蘭斯正弓著身子,只要稍微一低頭,就能抵上他的鼻尖……
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還好,一旦意識到,洛奕就像被貓抓了一樣,焦躁難安。
「別動。」蘭斯察覺到他想跑,很快抓住他的肩,將他的身體整個攬進自己懷裡,緊緊按住。「他們還沒走。」
洛奕完全被對方的氣息包裹著,心跳得奇快無比,彷彿即將從胸腔中脫出。
他是不是就快死了?……
伴隨著強烈的緊張感而來的,是一種微妙的幸福感。
就算脫離了大部隊,在敵方的營地孤立無援也無所謂,畢竟,還有蘭斯在自己身邊。
和蘭斯在一起,好像無論做著什麼無聊的事情,甚至,就算沒有辦法和他順利地交流,都能有種難以言喻的滿足和安心。
以前和現在無數次的想逃,只是不習慣靠得太近,絕對不是出於討厭。一旦靠近,就會緊張到手足無措的地步。
這種感覺,怎麼可能會是討厭?
不是討厭的話,那就是……
喜歡……嗎?
忽然間,緊箍著自己的力量消失了。
「他們走了,我們出去。」
隨著蘭斯這句話的出口,洛奕也得到了徹底的解放。
心頭縈繞的,還有一種極淡的、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的失落。
蘭斯看著他有點呆滯的臉孔,溫柔地笑了起來,輕輕捏了一把他的臉,率先出門。門外迎接他們的,是與剛才的溫情氣氛完全不符的、新一輪的血腥殘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們兩個,終於落在大爺我的手上啦!」
費特守株待兔成功,得意的笑聲足以響徹全港。
洛奕和蘭斯知道自己這回跑不掉了,無奈地對視一眼,認命地笑了笑。
沒有關係,能在一起死也不錯。
面對一大群人的集火猛攻,掙扎完全是徒勞的。重疊躺在一處的這兩具屍體,受到了大批人員的集體圍觀。
「世界排名第一的高手Lance在這裡!大家速來!」
洛奕和蘭斯很有娛樂精神地沒有選擇回復活點,而是大大方方地供這些追殺了他們很久的人參觀。
畢竟他們半小時時間都浪費在他們身上,實在是太辛苦了……
「嘿嘿,我要給你們這對亡命鴛鴦拍照留念。」費特得償所願,內心無比滿足,滿足到即將升入天堂。
「費特!你給老子滾回來!」
指揮大人維卡的怒吼聲爆炸一般地從廣播裡傳來,幾乎是震耳欲聾。
「別人都打到家裡來了,你這傢伙還在搞什麼!守衛都被你帶到哪裡去了!混蛋!」
「…………」
費特看看地上的屍體,再看看周圍的同伴,豎起耳朵仔細一聽……
呃……好像遠遠地傳來了……廝殺聲……?
「敵人……已經打進城了?」他一頭冷汗地問旁邊的人。
「好像是這樣……」洛奕無辜地回答。
「什麼!?」完!蛋!了!……
「啊啊啊啊啊啊我要去切腹謝罪!」
本次任務,最終以茵諾德正面部隊成功突入翡翠港,成功擊殺守港將領作為結束。
薩雷塔公國,完敗。
費特成為了千古罪人,連續幾天待在閣樓的角落裡流淚數蘑菇。轉移了敵方不少火力的洛奕和蘭斯,即使沒有完成原本的任務,也依然被指揮們當做了茵諾德的功臣。
蘭斯失蹤了。
其實也算不上什麼失蹤,只是兩三天沒在遊戲裡出現過,沒人知道他去幹什麼了,包括他的好友文森特。
這對文森特來說,是一個很難得一見的現象。自從建立起了HD戰隊,蘭斯基本每天都會來露個臉,就算有自己的事,至少跟大家打個招呼再走。這是他作為戰隊的中心,給自己的不成文規定之一。
可是現在,卻第一次破例了。
到底怎麼了?難道蘭斯生病了?文森特有些疑惑地做了幾種猜想,最後還是果斷決定打個電話過去問問。
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起來了,另外一端傳來了南希那熟悉而親切的聲音。
「hello?」
「南希,是我,文森。」
「文森特先生你好,請問是有事要找我的主人嗎?」
「是的,蘭斯在家嗎?」
「在的。」
「啊……」得到這個答案,文森特反而有點意外,追問了一句,「他這幾天出過門嗎?」
「除了因為工作上的事出去過兩次以外,其他時間都在家裡。」
「那可真奇怪……」
「奇怪?」南希也好奇地問了一句,「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沒什麼,麻煩讓蘭斯聽電話吧。」
沒過多久,電話那端就換了個人。文森特聽到了那闊別三天的聲音,趕緊問道:「我今晚能不能去你家?」
「可以。」蘭斯似乎遲疑了一下才回答,「八點以後。」D_A
「沒問題。」
這段簡短的對話很快結束了。文森特皺起眉頭,別的倒沒什麼……但是蘭斯的語氣,聽起來怎麼好像有一點不爽呢?
憑藉著對蘭斯的瞭解,文森特知道那傢伙的不爽肯定不是對著自己來的。那麼,到底是什麼事破壞了他的心情?
接觸得越久,就越能體會到,蘭斯並不是大家口中的那種形象高大完美無缺溫柔隨和永遠不會動怒的神級人物。當然,只要他還是個人,就不可能做到這一點。
蘭斯的腹黑,是一種很難有用武之地因而很少表露出來的特質。有的時候,真是讓人又愛又恨啊。
文森特反覆想了一會兒,發覺自己似乎有點被虐狂的傾向,背脊一寒,很快地制止了思維的擴散。
晚上八點,他準時造訪了蘭斯的家。
南希來給他開門,隨口問了一句:「你們最近戰隊活動很忙嗎?」
「啊?很忙?」文森特俯下身在門口脫鞋,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對方在問什麼。
「前天先生他在遊戲裡熬通宵了。」南希輕輕嘆了口氣,勸道,「你們還是多注意點自己身體吧,別還像十幾歲的孩子一樣不知輕重。」
「什麼,通宵?」文森特感到不可思議。
真不知道除了工作以外,究竟還有什麼事能讓蘭斯犠牲睡眠啊?更何況……最近蘭斯根本就沒來過遊戲啊。
難道他有了新目標,拋下紛爭玩別的去了?一聲不吭的跑路,也太不夠意思了吧。
正好蘭斯從房裡出來,探頭朝樓梯口問了句:「文森特,你還要在門口逗留多久?」
「南希說你通宵玩遊戲,是在玩什麼?」
「……還能有什麼。」蘭斯似乎不太高興有人問這個問題,之前在電話裡那種淡淡的不爽的情緒似乎又蔓延開了。
文森特蹬蹬蹬地上了樓梯,追問道:「可你都三天沒出現了。」
「我在那邊。」
「……」文森特一下子悟了。
原來蘭斯不是沒有上遊戲,而是去了別的伺服器。目標地點,當然只可能是那一個。
「開始是幫他們做了個任務,後來也沒睡意了,就一直對戰到天亮。」
文森特看著蘭斯輕描淡寫的臉色,有些不太舒服地嘀咕道:「秋風還在深藍的時候,從沒見你這麼熱情過。」
「都說了,只是去幫忙備戰。等他們那邊國戰開始,就沒我的事了。」
「你對他們的事情太上心了。」文森特皺眉道,「你不覺得,自己很久沒有像這樣熱情過了嗎?」
「好像是吧。」蘭斯隨意地點了個頭,唇邊帶著一點壞笑地回頭看他,難得輕佻的模樣反而分外迷人,「所以說,親愛的,你是在吃醋嗎?」
「你……」文森特忍不住拍桌,炸毛道,「把泡妞那套收起來!對我無效!無效!」
「別激動。」蘭斯聳聳肩,安慰道,「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拋棄你的。」
「……」文森特已經不想再被這傢伙繞圈子了,往沙發上一靠,有些喪氣地說道,「我說,夥伴,你好像處在危險的邊緣啊。」
「什麼?」
「你不會真的動心了吧?對深藍的那個……」
「這是我自己的事。」
蘭斯打斷了他的話,神色稍斂,看上去並不願意跟他說笑。
得到這種模稜兩可卻又顯得有點嚴肅的回答,文森特只覺得情況好像更危險了……
要知道,蘭斯這個人,一認真起來是很可怕的。
但是……如果這個問題的答案真的是肯定的,那這一次橫亙在蘭斯面前的,可不是簡單的障礙啊。
跨國,網路,同性別。
三個巨大的障礙,不管怎麼想都覺得,這種狀況下若能在生活中發展出一段可靠的感情,實在太過異想天開。
蘭斯一直都是個現實的人,冷靜,聰明,心思縝密。他不可能會犯糊塗的吧……?
「你今天過來就是為了質問我?」
「不是……」
「那做正事吧,練習。」
「好吧……」文森特徹底搞不明白這人內心的想法,索性也不追究了。
這是一個戰況慘烈的下午,文森特對戰蘭斯,勝率僅為0%,再次刷新了他個人有史以來的下限榜。
兩個人不知疲憊地打了幾十場,文森特根本沒有贏過,一直在絕望中反覆掙扎,打到最後,簡直要被虐哭了。
文森特更加肯定蘭斯的心裡一定堆積著什麼不好的情緒,這種情緒導致他徹底化身為了嗜血變態的大魔頭,禍害身邊的人……
「你怎麼越來越不堪一擊,最近太缺乏練習了嗎?」
——輸完以後,還要被無意識嘲諷。
「我……我回家了……」文森特收拾起自己碎了一地的自信心,起身揉著痠痛的肩膀,「蘭斯,你今晚還上線嗎?」
「不了,我有點累,打算先睡覺。」
「那你明天還是來一趟吧,迪諾好像有事找你。」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