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狀如瘋癲
餘杭亦回屋裡趴在床上賭氣。老天爺大發慈悲讓他重活一回,瞧他都幹了些什麼,第一日就被池清綁在馬後拖著走,挨打挨踢挨罵,還得上床伺候,這哪裡是報仇,分明是自己送上門讓仇人欺負。
這口氣再憋下去,他就要被活活氣死了。
怎麼樣才能收拾池清一番?在船上,張子和不聽他的,與在地上無異,池清仍是大將軍,而他,什麼都不是。
還是先收服了張子和再說。為了報復池清,張子和他們的事就先記著,以後再說。
「戰校尉,戰校尉可在屋裡?」外面是季莊的聲音。
餘杭亦打開門。季莊道:「校尉,張校尉他人幾次求見,您都不見,這次是不是該見見他們了?」
「張子和?他們不去見大將軍,來見我做什麼?」
「大將軍也不肯見他們。」
池清說過要晾張子和他們幾日,好留住他們。餘杭亦後面還有些不舒服,但是再不舒服也要收買人心,這個時候正是他收服張子和他們最好的時機。
「他們怎麼沒過來?」怎麼讓季莊傳起話來,馮羅才是他的親信,就算不是馮羅,也該是連峰啊。
「張校尉在屋裡呢,他們說無有顏面來見您。若是您肯召見他們,屬下去傳話,他們等入了夜就來。」
還召見!匪徒就是匪徒。說什麼無有顏面,入夜再來,其實還不就是放不□段,找個人來試探他的反應。他就大肚一次,為了報復池清,這口氣他忍下了,不過也不能讓張子和他們太痛快。
餘杭亦笑道:「我見他們,你去把連峰和馮羅找來。」
季莊離開,過了一會,馮羅自己來了,手上領著竹籃,端出一碗熱騰騰的粥,並上幾碟清淡的小菜。
「喲,咱們船上什麼時候能有這麼好的菜了?」餘杭亦大喜,掀開竹籃的第二層,卻沒找到饅頭。「香噴噴的饅頭呢?」
「哪有饅頭,白面讓大將軍給下令封了,說是不許吃。」馮羅偷瞅餘杭亦的神色,大將軍得手了,逼他來勸從不吃粥的餘杭亦喝粥,還不如抽他一頓鞭子。
沒有饅頭就不吃,單吃菜也可。「連峰怎麼沒來?」
馮羅神色有些古怪:「他好像受傷了?」
「受傷?」
「我也不甚清楚。我與他住一間房,昨日晚些,他痛的在床上打滾,我將他送到軍醫那裡。白朮只說他是受了寒,在他那裡泡個藥澡便好,誰知他到現在也沒回來。我去瞧他,拍門卻無人應。」
「受寒會疼的打滾?」餘杭亦不信,馮羅也跟著搖頭,不過他二人再不信也沒法子,隨行只有白朮一個軍醫,不信白朮,也得讓白朮給治。
餘杭亦狼吞虎嚥地吃菜,馮羅勸道:「吃點粥,這不是普通的白米粥,我知道你不愛吃粥,特意讓人往裡添了些菜葉,你瞧,還有肉呢,都是碎肉末,特別香。」
餘杭亦不喜歡吃稀粥,在牢裡喝餿的稀粥喝多了,看見稀粥就難受。不過馮羅端來的這碗半點都不稀,而且還有餘杭亦比較喜歡吃的肉。
他端過碗,幾口就吃完了。
「馮哥,我找你來,是想請你幫我個忙。張子和他們要見我,求了兩天我也沒見,這事你知道麼?」他不在,是誰回絕張子和他們的?餘杭亦試探馮羅,馮羅這人不簡單。
「我不知道啊。我打仗掉水裡了,從十幾丈的山往下掉,還碰到了樹,腰給閃了一下,就讓季莊給你說一聲,這兩日讓他服侍你。」
「季莊跟我說?」餘杭亦問。
馮羅驚訝點頭:「對啊,他沒說,這兩天不是他在伺候你麼?」
難道季莊有問題?餘杭亦面上不顯,吃完飯抹抹嘴,給馮羅倒了杯茶,關懷道:「怎麼把腰閃了,讓白朮看了麼?」
「他說沒事,當時落水的還有連峰,我和連峰上了船,先是連峰扶著我去找的白朮。可白朮一看連峰落湯雞的模樣,哪裡還顧得上我,慌著給連峰拿藥丸吃,但是讓連峰給扔了。」
餘杭亦聽的雲裡霧裡。他仔細回想了下,似乎每次和連峰一起去見白朮,總是被排到後面醫治,或者白朮乾脆讓傔人處理他們的傷病。
「你說,白朮是不是對連峰有那麼點意思?」餘杭亦低聲笑。
「胡說什麼,你這話讓越中侯聽見了,他不得氣死。」馮羅道。
「越中侯?」越城和連峰兩個不對脾氣,要是越城喜歡上連峰,那以後的日子就太慘了,連峰可是給越城添了兩頓皮肉之苦了。
馮羅心思,看人也看的仔細,他拿起茶杯灌了一大口,笑道:「越中侯哪裡對人這般上心過,你沒瞧每次連峰出現在他視線中,他眼裡還有別人?」
餘杭亦也笑。「少見你與越中侯說話,想不到你看他看的倒仔細。」
「我是車兵,他原是帶我的武官。」馮羅神色有些不自然,站起來收拾碗碟。
「我們還是說正事吧。晚上張子和他們要來見我,我可和他們拉近關係,這兩日沒見他們,得想個既說的過去但又不要太讓人相信的理由。」
馮羅嚥口水,為難問:「能說的簡單點麼?」讀書人就是道道多,簡單的事非得往複雜了說。
「就是既要讓他們明白我這兩天是故意不見他們的,又要讓大家面子上說的過去。」餘杭亦心急,不等馮羅反應,急道:「你只管按我說的去做便可。你出去同白朮說好,讓他晚上到我房間來。晚上抓人的時候再說,以免他不配合。我們這般……」
彎月如刀。
離南疆越來越近,池請未言明是不是要一路坐船去南疆,到了撫嶧城再下船。撫嶧城外就是南疆大軍的駐紮地。若是坐船,按著池清的走法,不消五日也能到。若是在中途下了船,則需要花費的時日就要另說了。
池清不想走快,餘杭亦估計他們在路上還會耽擱上至少十日。
南疆才是他大展身手的地方,不過路上他要做好在南疆大展身手的準備,依他現在的本事,到了南疆,恐怕也會一無所成。
「校尉?」馮羅在門外低聲喊,他悄悄進來。餘杭亦失笑:「你怎麼一副做賊的模樣?」
「沒有。」馮羅道:「我是來告訴你,白朮來不了了。」
「為什麼?」
「不知道,我闖進去,白朮在床上躺著,床帳捂著,連峰在地上,疼的滿頭都是汗。我去扶連峰,求白朮給他看看,連峰還不讓,一直對著床冷笑,白朮也不說話,我是看身影,確定床上躺著的是白朮。」
餘杭亦的手掰著床頭的雕花,沒有白朮,他得變變策略。還沒等餘杭亦同馮羅商量好,張子和等人就在外求見了。
「看我眼神辦事。」
「明白。」
餘杭亦躺好,馮羅放下紗帳後,將門打開,迎張子和幾人進來。馮羅吸口氣,正準備愁眉苦臉地告訴他們,餘杭亦身體不適,強撐著病體見他們,此刻還在床上躺著呢,讓他們長話短說。
誰知張子和一進門,李瑞傾就用身體撞開了馮羅。馮羅自是不敢拿出真本事來,就假意被撞開。張子和哭著就撲倒了餘杭亦的床邊,嚇得餘杭亦忘了自己病重,往床根挪。
「戰校尉啊,我等糊塗,老朽糊塗啊。」張子和一把淚一把鼻涕的痛哭道:「我等糊塗之人竟未聽從戰校尉的吩咐,愚蠢至極,愚蠢至極吶。一百五十人,竟落入敵人陷阱,我等未能保護好大將軍,還給您添麻煩。您不計前嫌,派人將我等救出,您的大恩大德……」
「等等。」餘杭亦從紗帳裡露出顆腦袋:「你別哭,把話說清楚。」他派人去救張子和?怎麼可能,他恨不得張子和他們在陷阱裡面多待兩天呢。救人,不可能。
莫非這是張子和他們使的計?他先靜觀其變再說。
呂錚跪在床前,雖沒有哭,但是也是一臉的慚愧,他代替痛哭流涕說不清話的張子和言道:「屬下等人糊塗,心急立功,目中無人,不聽您的號令。不想,您心胸寬廣,竟派人去救我們,還肯原諒我們的所作所為。您的本事、胸襟,都令屬下佩服的緊。」
「佩服的緊吶。」張子和與李瑞傾也跟著言道。三人對著床一個勁兒的磕頭,感謝餘杭亦的仁義寬容。
餘杭亦看看呆若木雞的馮羅,知道自己的計劃是派不上用場了,先不說馮羅已經嚇到了,就單比臉皮,他就已經敗下陣來。
張子和哭了一會,見餘杭亦就是不發話。他脖子往後一仰,背過氣去了。呂錚和李瑞傾都急急給張子和順氣。呂錚有心計,看出張子和的意圖,一邊給張子和順氣,一邊對餘杭亦痛心道:「張校尉受了傷,但聽說您肯見他了,不顧受傷的身體,一意要來給您請罪,務必要求得您的原諒。」
三人都不問餘杭亦為何在床上躺著,就好像餘杭亦在床上躺著是再正常不過的事。餘杭亦再裝下去,也不能比張子和傷病的更重了。他撩開紗帳,穿鞋下來,蹲到暈死過去的張子和身邊。
呂錚還要再說幾句,不料,餘杭亦忽然淚流滿面,猛地撲在張子和身上,又是錘張子和的胸口,又是拿腦袋撞張子和的額頭,狀如瘋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