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準備南行
「必勝,必勝。」
誰在拍他的臉,手勁大,疼。餘杭亦嘟囔:「別鬧我,我又不上朝,你快走吧。」
「嘀咕什麼呢,起了,飯我給你拿回來了。」張大力乾脆將人拽起來。
餘杭亦坐起來,一甩手:「池清,你莫鬧我。」
「你說啥?」張大力結結實實的楞住。
看清張大力的臉,兩條命的記憶爭先恐後的湧入。餘杭亦強行露出個燦爛的大笑臉:「我說我們家養的那條狗呢,叫赤青,特別煩人,我剛才做夢以為是它鬧我。」
張大力端起碗:「給,是我打你手勁兒太重了。你養傷期間,端茶倒水的活我伺候你。」
餘杭亦猛然間記起他做過的一個夢來。夢裡有人笨拙的餵他吃湯水,想來應該是藥。若不是夢,那便不是傔人就是張大力,還會有誰巴巴的跑過來伺候他吃藥?
依著池清愛兵的勁兒,不可能選笨手笨腳的傔人進來,難道就是張大力?
可最後他好像還感受到了誰的唇親在他的臉上,再往多了就什麼都記不起來了。而且那夢也記得不太清楚,說不定就只是個夢,是他太想有個人陪著他了。
否則,難道是張大力親他不成?
光想想就惡寒。
「想什麼呢,趕緊吃。」張大力呼嚕呼嚕吃完自己的那份。
餘杭亦端起碗要吃,突然帳篷裡跑進來個人,一棍子揍過來。張大力反應過,往後退開好幾步。餘杭亦的碗被打個正著,震的他的虎口都疼。他還沒能抬頭瞅瞅是睡,棍子就劈頭蓋臉的打下來。
餘杭亦是誰,焉能委委屈屈的受著。他挨了三四棍,從床上一滾,轉個彎到來人背後,使勁將人撲倒在床上。來人也是個沒工夫力氣小的,竟真的被他壓制住了,餘杭亦就開始搶棍子,準備報仇。
「放開老夫,老夫要給你壓得喘不上來氣了。」軍醫見勢頭不妙,開始裝作快要窒息的模樣。
張大力拍腿大喊:「哎喲,還真的是軍醫,快快放開,軍醫年紀大了,受不住你這麼壓著。」說著話,就去把餘杭亦給拎開。餘杭亦哪裡是張大力的對手,被張大力輕而易舉的扔到另一張床上去。
餘杭亦掉過頭,跪在床上惱道:「他裝的,這種戲碼小爺我見多了。」
「誰裝得,老夫年紀大了,骨頭都脆,能受你壓著麼?」軍醫從床上站起來,整理衣袍。任何時候,都不能要保持衣冠整齊,哪怕是打架的時候。整理好了,軍醫吹鬍須瞪眼睛的吼人:「老夫就是來教訓你的,留下你這種人,也不能沙場殺敵,還不知自愛,不過是白白浪費兵營的藥材罷了。」
「軍醫,您什麼意思?」張大力困惑。
餘杭亦卻是明白過來,眼珠子一轉,心想,如今他落在軍醫手裡,正是在他人屋簷下邊,先低頭為妙。再者,這是他確實有錯,軍醫辛辛苦苦給他看傷,不管他什麼理由,都浪費了軍醫的一片心意。
至於藥材麼?誰不知道池清每次回京,皇帝想起國庫就潸然淚下。
「軍醫,是我錯了,在這裡給您陪個不是。」餘杭亦躬身拜下。
老軍醫照樣給他一棍子:「別以為說好聽話,老夫就能饒了你。你們大將軍那張嘴多厲害,老夫也不信。」
「您是錯怪必勝了。」被吩咐來救援的馮羅跑過來插入二人中間,笑道:「必勝一心保家衛國,想要苦練本領,這才頂著傷痛跑出去,他心裡裝得,還不是那些手無寸鐵的老百姓,還不是咱們的國家。」
「是啊,我本就比他人不如,所以不想錯過操練。」餘杭亦見老軍醫眼裡又冒火,急急言道:「可我現在想清楚了,磨刀不誤砍柴工,把傷養好了再操練不遲。」
「既然你知錯了,老夫也不揪著不放了。」軍醫扔掉棍子,過去給餘杭亦檢查傷勢。「受了傷還敢冒著毒日頭操練,你就是嫌命長。這次沒什麼大礙,一時身體受不住罷了。」
「下次不敢了。」餘杭亦趕緊附和。
軍醫歎氣:「是個惜命的就成。你以為這軍營裡的老兵是怎麼活下來的?都是打仗本領好的,哼,其實沒幾個會打仗的,能活下來回鄉,其實都是惜命的。唉,你們呀,不管是為了軍功,還是少年豪情,都多想一想家中的父母妻兒,他們等的是你這個人。」
「您說的對。」餘杭亦聲音低沉。
軍醫以為他聽進去了,看過傷勢就去忙別的事。餘杭亦垂著腦袋,深深吸氣,把眼裡的那點濕意逼回,哪兒還有人在家裡等他活著回去。因著他逃婚的事,恐怕父親希望世上沒他這個人才好。
可是他還得惜命,沒人疼就自己疼自己。老天給他重生的機會,不是讓他用來浪費的。
「再敢出去亂跑,以後缺胳膊斷腿的大傷,老夫也不管你。」軍醫又折回來涼涼威脅一句。
餘杭亦低頭抿著嘴。
從馮羅這邊瞧過去,餘杭亦像是在笑。
乖乖的在床上躺了兩日,餘杭亦非常配合軍醫治傷,送過來藥就吃,飯也吃不少,傔人說塗藥,立刻掀了衣裳。
兩天後,倒是有人找上門來,讓他出去。馮羅給餘杭亦拿來些果脯,笑道:「大將軍要南行,你倆回去收拾包袱,半個時辰後出發。」當兵的哪有什麼東西可收拾,半個時辰給餘杭亦,還是長的。
餘杭亦知道南行的緣由,他正待的煩呢,拾起個果脯扔進嘴裡,招呼著張大力:「終於能出去透透風了,快回去收拾。」
終於能開始他當兵的路了麼?是去南疆,那裡就是戰場。
「嘖嘖,兵營裡什麼時候有這麼精細的東西?」軍醫進來,掃一眼馮羅手裡的果脯,他的眼毒著呢,這是皇宮裡的東西,別瞧大將軍威風凜凜,可要吃這種精美的點心還得靠上面賞賜。
要是依蕭恆的官職,皇上不該賞這類以示親近的小點心啊。要賞也得賞大將軍才是。
馮□笑,也不答話。果脯用布包包好,給餘杭亦揣到懷裡:「得,你倆趕緊回去收拾吧,時間不多。」
「帶上你的膏藥,每日記得塗抹。」軍醫將剩下的膏藥扔給餘杭亦。餘杭亦謝過,和張大力一同離開。
軍醫捋鬍須道:「蕭將軍倒是用心,連皇上的賞賜都敢同大將軍要。你去告訴蕭將軍,老夫給戰必勝的膏藥,那是特配的膏藥,不留疤的那種,他是不是該好好謝謝老夫,就他那壇藏了五年的好酒就成。」
馮羅又是乾笑。要是告訴蕭將軍,您的寶貝好酒因為屬下撒了個慌,所以眼見著就要沒了,蕭將軍非得賞他五十軍棍不可。
餘杭亦回去,王伍長剛剛燒糞回來。兩個人的活計一個人做,所以格外慢些。王伍長正拿著布巾拍打身上的泥土,就見餘杭亦進來。
「回來了,傷可好了?」
「好了。」
「想去瞧你來著,可白日抽不出時間,這幾天又累,晚上一著枕頭就睡過去了。」
「是我害的。」
王伍長也沒往心裡去:「回來就好。」
餘杭亦咬咬唇:「馬上得走,大將軍要南行,我得跟著走。」
一時沉默。兩人都知道,這一別,說不定此生再不能見。餘杭亦去南疆,是去舔刀尖,不像王伍長,只要敵人不抄兵營,他就沒事。
「走吧,你要是能混出個大將軍來,別忘了提拔提拔我。我可不想再燒糞了。」王伍長站起來給了餘杭亦一拳:「拿出點親兵的架勢來,要不是我不能死,也想跟著大將軍去南邊溜躂溜躂。」
王伍長給了他個布包,餘杭亦將他自己的衣服和當兵發下來的衣服塞到布包裡帶走。鎧甲太沉,穿在身上。
收拾完,時辰就差不多了。兩個人也不知該說什麼話,餘杭亦沖王伍長點點頭,就趕緊跑了出去。
明明是才認識幾天的人,一起燒個糞而已,想著以後可能見不到了,竟然還有捨不得的感覺。餘杭亦自嘲的笑笑,加緊步伐,到轅門等候。
池清掀了簾往外看,見到餘杭亦大步走過來,瞧樣子恢復的不錯,這才回到主位坐好,和嚴德商議南行之事。
「大將軍,您每晚都跑過去偷看,怎麼還不放心?」嚴德笑諷。
「懂什麼,我這兩天又沒見他走路。」池清不耐問:「你還未安排這些親兵路上的活計吧?」
嚴德搖頭。
池清敲敲紅木桌面:「讓他先在馬車上看箱子。等過了幾天,再讓他轉為步兵,再過幾天,讓他扛旗。」
「大將軍心思之細密,屬下佩服。」嚴德給池清豎起大拇指。
「想辦法將人安排到我能看見的地方。」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