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池清吃味
「見過各位將軍。」少數老兵帶頭拜下去,新兵們也跟著跪倒在地。兵營裡上下等級雖然嚴格,但都是豪情男兒,平時也不注重跪拜的規矩。不過,他們已經是大將軍的親兵,說白了,他們在是大奉朝士兵的前提下,給灌上了另一重身份——他們是驃騎大將軍所屬。
此刻跪拜,就是宣誓他們對池清的忠誠。
餘杭亦恨不得把腦袋磕死在地上,為何池清總要壓他一頭?全國那麼多的兵營,好巧不巧,偏讓他撞進了池清手底下。
「起吧。」池清著紫色錦服,金玉帶繫腰間,燃燒的火把溫暖了他面無表情的神色。饒是如此,還有人見到池清腿就打哆嗦的。
比如張大力。
餘杭亦站起身,低著頭看見張大力的腿抖個不停。還真是欺弱怕強。
「以後你們就是我的親兵,直接聽我調遣。在我用不著你們的時候,還歸你們各自的將領帶著,白天你們隨他們操練,晚上到樹林來,我親自帶你們。」
這話一出,跟著過來的好幾個大將都瞪大眼瞧。雖說是親兵,也可不至於由大將軍親自帶。操練黑甲兵,也由蕭恆負責,大將軍時常過來轉轉而已。這批親兵有福氣,能得大將軍親自教導,還怕將來沒有作為?
餘杭亦不滿的撇撇嘴,煩死了,那以後還不得天天見到池清。要控制自己不跟池清拚命,是件挺費勁的事。
「我不知你們本領如何,且讓我今日開開眼。」池清看向餘杭亦,後者渾身不舒坦,使勁低頭,就聽池清言道:「第二排、第三排對練。」
武官們趕緊招呼其餘人讓開。大伙拭目以待,等著瞧新選入的親兵是何等的身手,蕭恆給幾個將軍指指哪個本領高強是塊苗子,哪個力大無窮有待操練,他說的時候,刻意避開了餘杭亦。
池清的目光卻一直釘在餘杭亦身上,見他聽到命令後,吃驚了好一會,對上身強體壯的張大力,也難怪他頭皮發麻。
池清做好了看餘杭亦挨打的準備,就餘杭亦的能力,估計在張大力手下過不去三招。當他看到張大力就打出一拳,餘杭亦就倒在地上站不起來的時候,他都覺得自己的臉頰發燙。
「嘖嘖,這人怎麼選上的,蕭將軍我不得不說你了,就這種人,還是乖乖在家裡種地做買賣吧,咱們兵營裡的雜役都比他強。」忠武將軍賀呈抱怨。
蕭恆示意他別亂說話。
「起來。」池清走過去,居高臨下的看著躺在地上神色痛苦的餘杭亦。幾個將軍面面相覷,這是唱哪出,不該直接攆出兵營去?
餘杭亦閉著眼,耳朵嗡鳴,腦子要爆開一般,臉上火辣辣的疼,後背摔在地上,挨打的傷口應該是裂開了,痛的他本能的蜷起身子來。
「站起來。」池清的腳尖頂起餘杭亦的下巴。後者抬起眼皮,看見池清冷冷的目光:「要是站不起來,就滾出兵營。」
「我能。」餘杭亦伸手推開池清的腳,深呼吸了幾次,才攢足力氣晃悠悠的站起來。跟在後面的兵有人驚呼:「後背都是血。」
池清的眼神不由自主的想往餘杭亦的身後瞟,他站到張大力前面,對餘杭亦道:「他是這樣打你的」說完,眾人都未看清,張大力已經倒在了地上。儘管池清出手有所保留,張大力還是歪身吐出口血來。
「是這樣麼?」池清問。
餘杭亦搖搖混響的腦袋,讓自己更清醒些。他站立不穩,吭哧道:「我、我沒看清。」
「那我再打一遍。」池清對張大力說道:「站起來。」張大力哪裡敢賴在地上不起來,當下趕緊歪歪斜斜的站好。
「我出拳慢些,你們都仔細看。」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大將軍是在教授他們格鬥術。格鬥術普通小兵在戰場上不一定能發揮上作用,可黑甲軍哪個格鬥術不是個頂個的好。
「我出拳打這裡,你們該怎麼辦?」池清慢慢揮拳過去,張大力傻木頭搬愣是沒動。有人就笑:「躲啊,總不能站著挨打。」
池清的拳頭在離張大力的腦袋前一寸處停住,耐心的等待有人說出正確答案。他打的時候,見餘杭亦沒有心疼的神色,第二拳就沒有揮下去。過了會,見沒人出聲,蕭恆只好站出來做示範。他握住池清的胳膊,使勁一拽,池清配合著往前走了兩步。
「像這樣抓住敵人伸過來的手臂,借勢將敵人甩出去。不需要你力氣大,你們要做的是會借力,而不是傻愣愣的等著敵人揍或者躲開。消滅敵人的力量,才是最終目的。否則你殺不了他,就是他殺了你。」
眾人都看的點頭不已,心急的直接上手練了。池清看向張大力:「你再打他一拳。」
餘杭亦逼迫自己集中精神,緊緊盯著張大力的手臂。池清後退一步,把地方留給兩人。張大力挨了打,力道缺失的拳揮過去的速度也慢,餘杭亦握住伸來的手臂,側過身,藉著張大力打過來的力量將人往地上甩。
張大力使的力道小,餘杭亦又是個生手,到底沒給摔在地上,不過也被拉的往前踉蹌了好幾步。
「成了。」餘杭亦嘴角勾起來,抬頭看向池清。後者也報以頷首微笑,卻見餘杭亦猛然僵了嘴角,拉下臉扭過頭去。
大伙都在關注招數,倒也沒幾個人留意。嚴德看見了,拿手肘捅捅蕭恆,蕭恆嫌棄的給了個白眼。
「你們親兵肩負保護大將軍的任務,不懂格鬥術,保護不了大將軍,就是失職。」蕭恆朗聲道:「白日你們操練如何成為一個好兵,晚上你們就學如何當好親兵。今晚的事可以告訴你們,不管你們本身才能如何,都要盡自己所能想盡辦法殺敵護主,哪怕是用自己的命保護大將軍。」
眾人高喊:「誓死保衛大將軍。」成為親兵的好處,第一天就讓他們看見了,能比普通小兵學的東西多,他們將來的前途必然更寬廣。即便是要拿命護主又如何,別人給了好處,他們知道報恩,更何況那人是驃騎大將軍池清。
餘杭亦動動嘴脾氣,沒發出音來。池清瞧見了,也不說什麼,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不好多言。
池清走出去幾步,同馬銅說了幾句話。過了會,有小兵去喚餘杭亦:「跟我去見軍醫,營裡若是有傷有病,是斷斷不能拖著的。」馬銅特意囑咐過,小兵把張大力也叫上。
「多謝。」餘杭亦本想著多練練手,可是身上確實難受的緊,而且張大力要是走了,也沒人同他對練。
有了小兵上前叫門,兩人什麼都不必做,乖乖跟著就是。營裡有檢校病兒官,負責照顧病人。特撥七八帳篷,供傷病者集中治療。小兵將人送過,輕聲囑咐軍醫兩句,卻也沒走,站在旁邊等著。
張大力挨了一掌,不大要緊,軍醫開了方子,給二人撥了個傔人照顧。那傔人拿了方子就要出去煎藥,卻被小兵暗暗攔住。
「幫我把他的衣服脫下來。」軍醫見傔人未走,就讓傔人給他幫他手。一個摁住餘杭亦,一個扯衣服,兩個人配合,餘杭亦受的罪少些。衣服給剪開扔掉,軍醫看了看,叫傔人去取藥膏。
「挨的拳頭比這位兄弟的要輕,不用治療。後背上的傷,容老夫問一句,這傷口是新打的,是不是著過水?」
餘杭亦認真的點頭:「我洗澡了。」
軍醫的臉一下子就沉了下來,看著餘杭亦毫不知錯的神情尤其惱怒,一巴掌用力拍下去,餘杭亦猝不及防,慘叫出聲。
「棒傷不嚴重,著水後,又遭受重壓,不過也死不了,年輕人,躺兩天就能下地活蹦亂跳了。」
小兵聽見餘杭亦慘叫,急出滿頭的汗。拉了軍醫帳篷門口說話:「您這是做什麼,不是要您給這個好好治治,這個是蕭將軍看上的人。」不敢說大將軍,只好拿自家將軍出來墊背。
「老夫就是瞧不上自己作踐自己的,說不定是個故意的。」
「誒,軍醫您言重了。」老軍醫說的,兵營裡不少見,很多人空有一腔熱血當了兵,上過戰場就嚇破了膽,想盡各種辦法不肯去打仗,包括自殘,只等著散兵的日子到了,就卷蓆子走人。後來池清下令,若是有吃軍餉不肯打仗的兵,找出之後,一律發往北疆苦寒之地——胡蘭塞戍邊。
「行了,年輕人死不了,老夫開副藥吃幾日就好。」
小兵忙賠笑:「勞煩您。」
傔人取了藥膏回轉,軍醫不肯給抹,傔人忙著煎藥,小兵就挽了袖子親自上陣。「小兄弟,你也是個能忍的,這藥膏我用過,抹上去特別疼。」之前,餘杭亦挨打被摔,他也在場,除了軍醫揍他那巴掌,就沒見餘杭亦叫過。
「習慣了。」
「什麼?」
「沒。快點抹完藥,咱們接著回去操練。」一晚上不學,又要被別人拉下不好。早知有今日,當日就該纏著讓池清教他些防身的功夫,死皮賴臉又如何。
小兵笑道:「這兩天是不成了,沒聽軍醫說麼,得躺兩天。你要是敢動,下次用到軍醫,他非得弄死你不可。」
「大哥,看您衣服是車兵?」張大力那種大塊頭喊人大哥,而且態度奇好。餘杭亦忍不住抬頭看過去。小兵的鎧甲跟他們的不同,更輕便些。
「對,你叫張大力是吧,我知道你,你原來在左副尉手下,後來被嚴司階要走,你力氣打,我們蕭將軍想搶過來,但是嚴大人不肯放。」
餘杭亦支楞起耳朵,仔細聽著。按著他們倆的意思,蕭恆帶的是車兵。怪不得,蕭恆品級不算太高,說話辦事眾人都肯信服。戰車數量很大程度上決定戰鬥力。車兵不如騎兵威風,但是管理車兵的人在營裡絕對挺得直腰板。
「我叫馮羅,你叫戰必勝對吧,好名字。」小兵與張大力說了兩句,又問餘杭亦。
傷痛加上疲累,餘杭亦很快沉沉睡去。天將亮的時候,王伍長找了過來,給餘杭亦拿的早飯:「有個叫馮羅的什長昨晚上告訴我你又傷著了。我馬上要去操練,先給你送早飯過來。火頭軍剛燒好的稀飯。」王伍長從懷裡小心翼翼的掏出個布包,打開裡面是香噴噴的油酥燒餅:「我順手拿的,別叫人發現了。」
帳篷裡只有他和張大力,後者還沒醒。餘杭亦掰了一半給王伍長。池清的兵營糧餉充足,他們平時吃饅頭、大鍋菜、稀飯,燒餅做起來麻煩,數量少,什長往上才能吃得著。
「你怎麼頭一晚去就添了傷,是不是大伙都瞧不起你?」王伍長沒惡意,就是順著心裡想的說。他們雜役在將士面前畢竟抬不起頭來。
餘杭亦厭煩喝稀粥,只啃著餅吃。「沒,就是對練的時候,杖傷給壓到了。」
「何必騙我,要我說,還是安安分分的當咱的小雜役最好。」
「你要去操練,等等我。」餘杭亦看看天色,開始拚命往嘴裡塞餅。
「你要去?」王伍長訝異。能住進軍醫的帳篷,便意味著可以免去操練。而且誰都瞧出來左阜城針對餘杭亦,何必再去自討苦吃,晚上還有操練,白天去受那份罪作甚?
「吃飽了,咱們快走。」餘杭亦發現自己的衣服已經被剪破,只好央求王伍長給他拿新的來。王伍長剛出去,馮羅就端著飯菜進來了。
「馮什長。」餘杭亦壓下疑惑,笑著招呼馮羅。
馮羅將兩份早飯放下,看見床邊的稀粥,隨口問:「你們伍長送來的?早知道就不惦記你們了。」
「多謝。」餘杭亦道謝。「正好你拿來的粥稠些,我不喜歡吃稀的。」
馮羅暗暗記下,回頭報給大將軍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餘杭亦不知傷口不能著水的原因,見後文喲~檢校病兒官算是唐朝的軍醫,軍醫這個稱呼很早就出現了,檢校太長,我就用軍醫代替了。傔人是看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