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王家商定趙氏殞命
錦州因錦緞而得名,是以養蠶在當地農村極為普遍,穿山□自然也不例外。三月份的穿山□已然讓那綠油油的桑葉給佔去了大片土地,雖說也有圖省事兒的直接在田埂上將橘子樹砍了種桑樹的,可更多的是放到土裡一種一大片。
三月桑葚熟,蠶農種桑樹只為著桑葉,這桑葚卻是不值幾個錢的。或是讓那過往的行人嘴饞時抬手摘幾個,或是讓那小孩兒來鬧騰時拿著籃子搜羅一整籃兒回去存著吃,更多的則是因著沒人採摘而讓鳥雀啄了去,或是直接落進土裡爛了,最終讓這一片的土地都染上桑葚那濃厚的紫黑色。
祖祖輩輩都這般,如今卻是因著王家人收桑葚而有了些變化。
「桑葚酒同果醬都存了不少,想來等過了季也還能再撐一段時間的,枇杷倒是得再多收些,這裡頭蟲子多總得挑出去不少用不上的,這般一篩下來雖說收的不少卻也是比桑葚存得少些了。」
夫夫兩個同趕牛車的老大爺分開之後便一前一後地在田埂上走著,田埂窄容不得兩人比肩,王名川便讓明珠走他前頭,不管怎樣總要時刻將人看在眼裡才能放心的。
「鮮枇杷存不久呢,便是拿糖醃了存井裡頭也過不了多長時候,我覺著倒不如將枇杷這兒放一放,多弄些桑葚酒是正經。」
兩口子一路走一路商量,這腳底下速度也因此快了不少。從田埂走到農家院兒,正好分岔路上立著一棵枇杷樹,底下的已經讓小孩兒或是過路的行人給摘沒了,明珠伸手要去夠一顆高些的,奈何海拔不夠腳墊成芭蕾造型了都還沒碰到那橙中帶青的小果子,明珠歎氣縮回手,卻是見著一條胳膊從他身後伸出,輕巧巧地便將那枚果子摘下來遞到他面前。
「長得高就了不起麼!」
受到打擊的明珠也不去接枇杷,非得自個兒弄下一顆高處的才甘心,於是便從路邊搬了幾塊兒石頭來墊腳,可石頭不平整難免晃動,明珠腳下不穩也不敢直接跳起來扯,正下不來台之際王名川卻是從他背後雙手箍住他的腰將整個人都舉了起來。
「王名川你快把我放下來!」
明珠怕被過往的人瞧見忙掙扎著要王名川將他放下來,卻又不想引起人注意便只壓低聲音沖王名川吼,只這低得讓第二個人都聽不見的音量真真是半點威懾力也無,好在王名川極聽明珠的話,見他急了也不再玩笑只樂呵呵討好到:
「長得高沒甚了不得,不過是剛夠給你摘果子而已。」
王名川將人放下來,明珠正要教育他幾句以後不准在外頭對他摟摟抱抱時,那家院子早前趴著睡覺的狗卻是聽到動靜醒了過來,立在原地同明珠王名川兩個對視了一眼,然後——
「汪汪汪汪!!!」
「快跑,狗攆過來了!」
這狗沒栓,想是家裡人不在放出來看院兒的,如今見著明珠兩個在自家門前晃悠哪有不攆的,瞅著第二眼的功夫便撒丫子一邊吼叫著一邊往兩人跑來,夫夫兩個這回是卯足了勁兒往回跑,只希望後頭那四條腿兒的跑慢些才好,可偏偏有句話叫做屋漏偏逢連夜雨,這一路上農家戶多狗自然也多,旁邊幾個院子的狗聽見有狗叫有人跑了也一窩蜂跟著跑出來攆人,一時之間狗叫聲響成一片,有那被驚動的主人家跑出來見著是明珠兩個幫忙喚自家狗的,也有相熟的在一旁瞅著看熱鬧的。
「川子,你這招狗嫌的毛病還是沒改,哪兒的狗碰見你都得汪汪。」
王名川這是有苦說不出,只得讓明珠怕他前頭兩人一路狂奔向王家院兒。
王家大院兒中,三歲半的小黑小黃正趴在院子裡頭曬太陽,兩條狗都生得極壯實,哪條牽出去都是看家護院兒的好手,只小黑腿要長些立起來之時比小黃有氣勢更受待見,以至於都相處了三年多了小黃還是有事兒沒事兒就愛給小黑一爪子……如果小黑不吭聲就再給一爪子,直到將對方惹毛隨後上演每日一次的狼狗大戰。
所以兩隻聚在一起相安無事的時間極少,如此這個平和的一起曬太陽的下午才顯得尤為難得。在這難得的和平的下午,被小黃的爪子訓練得時刻都保持警覺的小黑即便是在熟睡中也第一時間聽見了狗叫,尖尖的耳朵豎了起來,隨後立起脖子往外頭望了望,就在小黃還懶洋洋地趴在院子裡頭曬太陽做夢之時小黑同志已經離弦箭一般衝了出去。
「嗷嗚————————!」
小黑一出,群狗退散。
**
晚間吃飯的時候明珠還瞅著王名川直樂,他們兩個跑得其實都不慢,只因著王名川在後頭被一條狗給扯掉了袍子的一角,往日裡在村裡頭走動他都不著長衫,如今為著去一趟城裡頭倒是報廢了一條上好的衣裳。
「來來來,吃菜吃菜,多吃點兒下回被狗攆之時還能跑快些。」
王名川也沒說什麼,只無奈地瞅了一眼明珠,乖乖接過媳婦夾的這筷子菜老實扒飯。
「明珠哥,你看你看,我今天畫的畫!」
王小潭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一張花花綠綠的紙來,明珠瞅著……不認識。
「小潭真厲害,來,給明珠哥指一指你都畫了些什麼。」
「明珠哥,我今天同蔣大娘學的刺繡。」
王小溪從懷裡摸出一塊絹帕來牽開,明珠瞅著……還是不認識。
好吧,他們家這倆姑娘都太小了點,刺繡畫畫什麼的,一個七歲一個六歲能有興趣就是最好的,旁的倒不怎麼重要。
「刺繡極難,小溪手指頭可是讓紮著了?」
小姑娘懂事地搖搖頭,明珠伸手撫了撫王小溪的小辮兒道:
「姑娘家得學些針線,雖說如今日子好過了可往後自個兒同家人的貼身衣裳還是得親手做的,你剛開始做得吃點兒苦頭,我明兒個上城裡頭給你買一副指套去,往後有缺的同你大哥和我開口就是。」
招呼完兩個最小的明珠得空了習慣性地瞅一眼王小湖。
後者迅速低頭。
「今兒個又做什麼事兒了。」
明珠雙眼一掃,後者腦袋繼續往下低,最終一張臉埋進飯碗裡愣是活生生地沾了一臉的飯粒兒。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
「明珠哥我錯了……」
小孩兒習慣性地要縮下桌子跑路,被明珠一拍桌子給唬住了愣是慫在凳子上哪兒都不敢去。
「你今兒個又幹啥了!」
王小湖腦子發蒙,條件反射地要交代錯誤請求原諒,可張開嘴又不知道要交代什麼,這一著急竟然哭了起來,一邊兒哭一邊可憐哇哇地對明珠說:
「明珠哥,我,我我啥也沒幹沒法兒交代啊。」
明珠「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他算是看明白了,這小子已經讓他訓怕了只要瞧見他雙眼一瞪就打哆嗦,這回估計也是條件反射了。
「那你心虛個什麼勁,我不過是問你一句罷了弄得跟做賊似的。」
「我,我不知道哇!」
王名川在一邊瞅著也直樂,他這個三弟平日裡瞅著挺機靈上躥下跳整個穿山□沒有他不敢禍害的,偏偏他最怕明珠,回回干了壞事兒只要明珠一瞪立馬老實交代,一口氣數起爛賬來都不帶喘氣兒的。
「你這些日子可勁兒瘋罷,等咱一家去京城了可得收著性子,到了那地界兒若是再鬧騰傷了貴人,你瞧誰能護得了你!」
「咱要去京城?!」
小孩兒瞪大了雙眼瞅明珠,就連王名川也極是吃驚,那天晚上同明珠提過這事兒被反對後他便打算延後再找機會勸勸,哪曾想不過是去城裡走了一遭卻是來了這麼大個轉變。
「你們大哥要去京城趕考,咱一道跟著去京裡頭見世面去,都給我注意著點兒別惹事兒,不然可不是站牆角能了事兒的!」
**
薛大焦急地在薛嬌嬌面前踱著步子,時不時抬頭瞧瞧門外,見著沒人過來復有歎口氣。
「爹,您別著急,阿麼不會有事兒,興許同往常一樣跟你吵了幾句瞧著不開心跑別處走動順氣兒去了呢。」
「哎,你說說,都這麼大把年紀了怎還不知改改——也怪我,前後腳的事兒就讓我給跟丟了,我本以為他會來你們這兒,哪曾想根本沒過來呢。」
薛大又等了些時候沒見著出去找的人回來報信兒,只得先回村兒裡頭去等人,興許趙氏自個兒回去了也未可知。事實上他還是極慶幸趙氏沒有真上門來找女兒麻煩的,畢竟到時候他夾在中間也不好辦。
「嬌嬌啊,一個人帶孩子不容易,你要有什麼難處只管同爹說,你爹我雖說沒什麼大本事,可為著你再大的事兒便是拼了老命也會去做的。」
薛大對薛嬌嬌心有愧疚,不僅是當初逼她嫁人這事兒,還有懷上王岳這事兒,哪件拎出來都夠他懺悔好久的,好在如今女兒大了懂事了,不僅不埋怨他還處處為家裡著想,某種程度上也沖淡了薛大因兒子下落不明而產生的焦躁。
薛大心事重重地走了,薛嬌嬌仍舊乖順地立在原處,只在細微處才能看見她深掩的嘲諷。
「那闖進來鬧事的瘋子呢?」
「回夫人的話,還關在柴房裡呢。」
薛嬌嬌點點頭,隨後衝著下人揮了揮衣袖道:
「也別放他出去禍害別家了,找個人少的時候丟河裡頭餵魚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