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共扶持情愫暗生
自明珠進了王家之後王名川肩上的擔子明顯鬆了不少,兩人年紀相近又都是難得的好性子,更兼同為一家人生計奔走忙活,這幾日田間地裡一通勞作下來倒是熟稔不少,萬事有商有量的瞧著竟跟親兄弟一般。
明珠不願做男妻打扮,仍舊是一番少年做派,村裡旁的人也不是非得瞧著明珠做婦人打扮才甘心,原本這村兒裡頭男妻就少,僅有的幾個還不願出門,是以明珠作少年打扮也不突兀,倒是田間勞作之時極為方便。
「大河,可看見你明珠哥了?」
地裡種子同菜苗都弄好了,只管顧著平日裡除蟲施肥就是,忙了這些天終於能歇上一歇。
「午飯過後便帶著小溪去蔣大娘家了,走的時候說是晚間該做飯時再回來。」
王名川心裡雖好奇明珠去找蔣大娘做什麼,可到底是沒問出來,只去院子裡頭砍了幾根柱子下來劈成等寬的篾條要做背簍做手爐,農閒之時總要找些活計做的,他雖說往常沒做過這些卻也看過父親侍弄,竹子儘夠,只管下手摸索就是。
「大河,莫在這處站著了,你帶著小湖去房裡看書罷。」
大河聞言瞬間苦了一張臉,他自小便不是讀書的料,可大哥現如今放棄考功名了卻是把希望都放到他和小湖身上,忙時還好沒空管束,等到地裡頭沒活計了便可勁兒催促他同小湖讀書。
「大哥,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從小到大一看到書就眼睛疼,且饒了我罷,大哥,我同你碎竹篾還不成麼。」
說著便搶了砍刀過去將一根竹篾拿在手裡頭只在前端用刀刃割出些細口子,隨後只管拿刀刃壓著竹篾左右晃蕩,竹子本就脆,更兼前頭開了口這般左右一搖晃紛紛自那口子朝下均勻裂開,只剩另一隻手捏著的那節兒還連著,如此卻是將一根短竹篾分成了尾巴相連的細簽子。大河看著憨厚手卻出奇的靈巧,沒多會兒便做出了不少等長的竹籤子,又極熟練地將那些連著的尾巴都搓了草繩捆成一把,一個鍋刷子轉眼之間便弄成,而此時王名川還在跟長條兒的竹篾奮鬥,瞧著比自個兒小這麼多的弟弟竟如此厲害難免驚奇:
「好你小子,何時學會這一招的?」
「我力氣小做不動地裡的活兒,平日裡無非就是幫著割草或是帶小湖他們幾個,爹爹瞧著我沒事兒便會讓我在一旁看著他做簍子做手爐,看久了便試著丟給我做,現如今大件兒的沒本事,這些個小件兒的東西卻是不在話下的。」
大河難得的挺直了腰板兒說話,王名川也不再催著他去讀書,畢竟自個兒親弟他還是知曉的,大河這般堅持那是真不願意讀書了,如此硬逼著總不是個事兒,這年頭讀書雖說能出人頭地卻也沒到非得拿刀逼著人人都去念的地步。
兄弟兩個圍著躺地上的幾根竹竿子弄活計,卻是都將心思放在了那在房中放開了嗓門兒朗誦的王小湖身上。
也罷,農活兒他們這些做哥哥的擔著,這讀書的擔子便讓小湖一人扛了。
兀自在房中扯著嗓子高聲朗誦的王小湖絲毫沒發現自個兒的人生就這麼被兩個哥哥設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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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上天之時明珠帶著王小溪回來了,手裡竟還拿著兩雙草鞋和一些舊衣裳,連四歲的王小溪胳膊上都挎著針線籃子,王名川見著了忙丟開自個兒面前剛做好的背簍起身迎上去。
「這一下午可是去蔣大娘家做草鞋了?」
「誰說不是呢。」
明珠拿了一雙草鞋給王名川道,
「我照著你鞋的大小做的,稍稍大了些,你試試還能不能穿。」
王名川捧著手裡的草鞋一時竟有些怔愣。
「拿著做什麼,快試試,這天兒熱得快,再有些時候便能穿了,早前打穀子時可紮了不少的稻草垛子,多少草鞋都能扎,這東西穿著涼快又不費布料,卻是再合適沒有了。」
明珠第一次動手做出草鞋來難免帶了幾分興奮雀躍,不住地催促著王名川要他趕緊試穿,名川見著明珠如此模樣心裡某處卻是輕輕顫了顫,似有隻鳥兒飛到胸前啄了他一口直癢到了心坎兒裡。
「定是合腳的,不用穿我也能看出來。」
名川將草鞋拿在手裡頭極稀奇地翻來覆去看,直到明珠催得狠了才極捨不得地放到腳上小心翼翼套進去連地都捨不得踩。
「兩隻腳都穿上,走幾步試試,若是合腳了我便照著這模樣多做幾雙。」
王名川依言換上,這一走便跟上癮了似的在院中走來走去停不下來,最後索性穿著草鞋直接出門去專挑人多的地方晃蕩,田埂上土坡上,只要有人在他就去同人說話,一直到別人注意到了他腳底下的草鞋才裝作不在意地道這是明珠親手做的,同村的長輩都是過來人,見王名川這般模樣也紛紛捧場讚歎,實則心裡門兒清呢,想來那趙氏卻是陰錯陽差地促成了一樁好姻緣。
夜間沒有燈光,煤油又貴不能長時間點著,是以吃完飯後明珠和王名川哄著幾個小的洗漱睡下了,小溪躺下之前還極老成地揮了揮手催促他們回房。
「這邊幾個有我看著呢,你們快些去睡罷,莫折騰晚了明兒個還得早起呢。」
明珠聽得嘴角一抽,這小姑娘在三個小的裡頭並不算起眼,小潭最小自然更受關注,小湖又是個嗓門兒大的到哪兒都無法忽略,只有小溪一人安安靜靜地跟在中間極易讓人忽視,明珠一開始也沒注意到這個小孩兒,一直到現在才覺出些不同來。
這孩子過於成熟了些,擱後世怕又是個高智商兒童。
丟開這些不管,明珠同王名川一道回了房,反正再聰明也是王家小孩兒總比笨了強。
熄燈躺下之後明珠倒是沒馬上閉眼,只同王名川說到:
「村東頭的李三娘同我說了,若是能給他家漢子做十雙草鞋便能送我兩隻兔崽子,一公一母,正好養著吃肉。」
「他家漢子長了一雙大腳,你這做十雙得多費勁……」
「怎就費勁了,我不過是閒時做些零碎活計罷了,那兔子長得快又好下崽子,有了這個往後也能讓大河他們多吃幾口肉。」
兔子極好養,吃的草可以讓小孩兒上山割,關在籠子裡只管吃東西長肉下崽子,多的時候一年能有好幾窩,是以兩隻小兔子並不值多少錢,李三娘拿來同明珠換十雙草鞋也不虧,這不,還送了明珠好幾件舊衣裳來做鞋面兒呢。
「你們幾個的鞋也磨破了,我明兒個先給你們補上一補湊合著穿,等草鞋弄好之後再做新的,舊衣裳我已經拿回來了,下午又同蔣大娘學了些手藝,想來應當不算難。」
明珠心裡美滋滋的,這種日子在手底下越過越好的感覺其實挺有成就感的,他自來就是一個極易滿足的人,如今的日子雖說過得極累卻也充實幹淨,每天只接觸這些淳樸的鄉民只在田地之間轉悠盼著好收成,日子再舒心沒有了
自顧著暢想未來美好生活的明珠沒發現,睡在床那頭的王名川不知何時已經移過來了,這孩子悶不吭聲的,卻是撥開被子不管不顧地將明珠的手抽了出來。
「你做什麼!」
明珠被王名川這突來的舉動給弄蒙了,待到回過神來之時卻是對上了王名川那雙極亮的眸子。
只這眸子此時正帶著滿滿的心疼。
「那時竟沒注意到,你這手上卻是有不少的傷。」
他可是清楚明珠在干農事之時並不熟練手上腿上弄出好些傷,這做鞋也是一個道理,初學總不免割傷手,更兼他要學如何做布鞋總要碰針線的,男人的手不如女人的小巧細膩,拿得動鋤頭卻難拿動縫衣針,這一下午的功夫不知道要在手上扎多少針眼割多少條口子。
「哪就如你說的這般嬌氣,都是粗生粗養的,手上還能沒幾道口子?」
明珠並不在意,於他而言男人的手不如女人嬌貴,磨破皮紮了眼兒也無甚干係,好了再磨,直到結出繭子了才好,他這副身體就是太過細嫩,全身上下的皮膚跟剝殼的雞蛋似的沒丁點兒男子氣概,真將手上劃幾刀口子弄粗了才好呢。
明珠如是想著,卻不防掌心傳來些溫熱的觸感,濕濕的液體粘在手心,待到露在空氣之中後又慢慢變干帶出幾分涼意來,激得明珠不由縮了縮肩膀。
「你做什麼!」
明珠待要抽回手,名川卻是死拉著不放,因著明珠掙扎索性伸出腿腳將他壓制住只拿了兩隻手在面前申了舌頭舔上頭細密的傷口,明珠罵不聽掙扎又沒人力氣大,最後只得由著名川這般鬧騰,得虧他下午費了太多心神兒現在已經累得沒心思計較,掙扎幾下沒成效乾脆閉眼睡覺,如此還真就奇跡般的睡著了。
王名川直將那雙白玉一般的手都抹上唾液了才又心疼地吹一吹,待到發現明珠已經睡著後無奈地搖搖頭直直看著這個人。明珠長得並不漂亮,那張陰陽臉擺在哪兒都稱不上好看,可偏偏就這麼張臉他是越看越喜歡,這個人會替他照顧弟妹,會給他們一家做飯,還會同他一道分擔農活,甚至還做起女人的活計要給他做鞋補衣裳,從前看書總不明白那詩中的情之一字為何會叫人生死相許,現如今卻是有些了悟了——無非就是遇見那麼個讓你如何也放不開的人罷。
名川也不抽回腿,只將胳膊也伸了過去摟著明珠就這般蓋了被子睡過一夜。
好夢留人睡,次日兩人卻是破天荒的起晚了。